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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述种种,仅为荦荦大者;至其所有卑污行为,实倾楮难尽。为党国前途计,为职科工作发展计,职等难容长此缄默,不得不环陈钧座之前,恳请从速开除邹金山,以利党务。尚乞鉴核,俯允所请,是为公便。谨呈

    部长钧鉴。

    特别科职员……

    ……

    ……

    ……

    大家对于这篇呈文看了一遍,稍加修改,觉得堂堂皇皇,言之成理,深信呈文一上去,邹金山便会立刻滚蛋,不禁高兴起来。当场决定,推邹军同志誊清,第二天午间即在福和园聚餐,各人带了图章来,签名盖章。

    邬近夫同志作事是最精明的,他说这篇呈文如果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现在须请大家指出来,好早点修改,否则呈文一誊清便不便更改,迁延时日,复次这篇呈文虽是他个人起草,经过大家修改后,便是大家的意思,每一个人都须负责,以后不能说这是某人的意思,我本不赞成,不过因面子关系,签一个名罢了。因此邬同志提议,如大家觉得这篇呈文已无须修改,现在就先在底稿上亲自签名。

    大家都觉得已不必修改,赞成签名的办法。

    邹同志又提议:明天签名的次序即照今天的次序,而今天的签名次序为慎重呈文起见,主张在科工作最久的同志先签。

    大家也同意了。

    “就让我先签罢,黎同志!”任才同志拿起笔来,说,“虽然我们两人是同时来的最先的两个,但冲锋杀敌的事情,还是先让给我吧。”

    任才同志签了名,黎同志和邬同志便接着也签了名,随后是邹同志王同志童同志周同志蒋同志李同志。

    最后邬同志又有了两个重要的提议:第一,关于一切计划的进行,须严守秘密,防邹金山知道了想出破坏的方法来;第二,从正式呈文上去后,大家须以敌人态度对待邹金山,以表示态度的坚决。

    大家也同意了。

    于是第二天午间,福和园里就有了一个以前从来未有过的热闹的宴会,大家在正式的呈文上签了字,盖了图章,便痛快地重数着邹金山的罪恶。吃了饭,还到竹林里去闲谈。最后又决定从今天起,在福和园里继续着昔日的宴会,只丢开邹金山。每天有什么消息,便到福和园里来报告。

    呈文送到部长室去了。第三天看见邹代科长从楼上跑下来,口里咕噜着,沉着面色,显出不高兴的样子。大家都猜想到他已经在部长那里知道了这个不快活的消息。但邹代科长的不快活并不继续的长久,过了几分钟,他立刻就对着黎士青同志谈笑起来,态度和往日一样的从容,他说字林西报在外国人所办的报纸中是最反动的刊物,他知道那个主笔的历史。随后他像讲故事似的,一面笑着,一面滔滔说个不休。

    当天夜间,他从很远的地方跑到黎邬两同志的寓所,要见两同志。郎同志已经睡了觉,懒得起来。还是黎同志出来应接他。他很和气地说,他已经看见了邹军所写的呈文,他认为这是邹军主动的事,对于黎同志邬同志,他相信只是因为面子关系,具了一个名,黎同志邬同志决不会对他有什么,因为他和黎邬两同志是没有什么误会,更没有什么冲突,平日都是很要好的。黎同志也和平时一样的和气地回答他,他说这是大家的意思,不能说是哪个主动,那个附和,“对不起得很,邹同志,”黎同志说,“我签了名,不能同你谈这个问题了。”

    他当天晚上还跑了一些什么地方,没有人晓得。邹同志的心里立刻有了一种戒备,他第二天午间睁着眼睛在观察各个人的面色,当黎同志把这消息报告给大家的时候。他告诉大家,这是他离间的策略,切不可上他的当,他今晚上一定还会跑到别个家里去,说一些花言巧语,倘使这团体中有几个受了迷,承认了他的主动和附和的论调,不但自己的人格丢尽,倒邹运动也会失败。

    “不见面最好,赶他出去更好!”任才同志叫着说。“我们应该回答他,我们没有人格卑污的朋友!”

    果然,这一天晚上,他又跑了几个地方,连邹军同志那里也去了。邹军同志不见面,预先走到了别一间房子里。童同志不在家,任同志到区分部开会去了。周君同志被他遇着了。他首先是问周君同志讨借去的十五元钱,他说,既然大家都反对我,就请你还了我的钱,让我走路吧。他发了许多的牢骚,说他平日待人如何的好,想不到周同志也受了人家的利用。他不是正在那里想方法,给周同志加薪水吗?他表示惋惜。钱呢,明日再说,周同志不反脸,他也不反脸,可以待发了薪水再还。周同志是一个胆子最小的人,他起初倒吃了一吓,但随后也跟着平静了。对于反对他的事,他不敢有所提及,怕自己说错了话。

    过了一夜,周同志把这事情告诉了大家。邬同志便立刻对家说,他猜测中了,邹金山现在是在用种种的方法,想破坏我们的团结。他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了十五元钱,交给周同志,叫他去还了邹金山。他提议,当部长在犹豫或侦查之间,大家应该开始向部中各同事宣传邹金山的罪状。同时,他主张明天再上一个呈文,催促部长从速开除他。

    任才同志对于邹金山愈加厌恶了。他主张另外做一张传单,宣传邹金山的罪恶。但邬同志与黎同志认为这时还不宜向外界宣传,反使部长丢脸。他们觉得最好是口头向部内同志宣传。大家都赞成他们的主张。邬同志说,这次呈文应该着重于压迫同事这一层,表明我们已不能再与邹金山周旋,部长再不开除他,我们以后便必须大家辞职了。大家也都赞成了,当场又推邬同志起草。

    于是第二天二次呈文又上去了。呈文很简单:

    呈为邹金山凶横暴戾,压迫同事,恳请从速开除,以便科务发展事:窃职等前以邹金山人格卑污,行为恶劣,有碍党务,曾缕陈其种种罪恶,恳请开除,时已一周,尚未见邹离职他去。在钧座赏罚明允,自应有彻底之查核,职等亦自宜静候,以凭核办;乃邹金山自知职等有所反对以后,老羞成怒,对职等愈益的横暴戾,肆意压迫,势将用武。职等自钧座录用以来,无日不战战兢兢,专心一致为党工作;今邹金山如是凶狠,职等实人人自危,难于安心工作,不得不重读钧座,恳请从速开除邹金山,免受意外之凌辱。钧座明达,尚乞早行俯允所请,是为德便。谨呈

    部长钧鉴。

    特别科职员……

    这一次呈文发生效力了,过了一天,秘书便写了一张条子,请九位同志于下午二时到秘书室谈话。

    午饭后,大家就先在邹军同志的房里,开了一个预备会。邬同志预料这一番谈话,是秘书想和解。同时夏科长忽然于早晨来到了,他的态度是中立的,一样地想叫我们和解,暗中便含着维持邹金山的意思。邬同志主张,倘若秘书不接受我们的请求,我们便必须大家辞职或不合作。任才同志赞成他的主张,他认为非用饭碗和他碰一碰不可。这次谈话是很严重的,宁可牺牲饭碗,不能牺牲人格,再和没有人格的邹金山同科办事。邬同志又说,这次应该大家轮流说话,以表示每一个人都反对,免得秘书也说我们只是一二个人所主动的。讨论完了,大家便走到办公室,下午二时先后到了秘书室里,任才同志还到图书馆里去借了签有邹金山名字的几本英文书来。

    卓秘书就在那里等候了。他是一个最和气的人,他请大家都坐在会议桌旁边。夏科长也在那里。

    卓秘书首先检点人数,那里是任才同志,黎士青同志,邬近夫同志,邹军同志,周君同志,王英同志,童民同志,加了他和夏科长一共九人。姓李的女同志上午便请了假,蒋同志还没有来到。

    卓秘书宣布开始谈话了,他说蒋同志刚才已经遇见过,声明不出席,表示过他的意见,李同志的态度,蒋同志也代行提及了。他说部长看见过各位同志的二次呈文,他因为有公事,嘱兄弟代行传达。部长的意思是这样:邹同志的脾气是不大好的,但许多错处,却希望各位同志原谅他,他也不无可取的地方。至于他个人的历史,恐怕各位不很清楚————这到可以不管它。无论谁从前做过什么坏事只要现在改变了,加入了我们的战线,便是我们的手足。自然,和各位感情不好,那是邹同志的过处,部长已经警戒过他,他也承认这一点,答应以后对各位和气了。部长认为诸位的呈文也有点过火的地方,但部长也谅解诸位,因为感情不好,自然是要加上一点气愤的。兄弟很明白各位和邹同志间的感情,其中是有着很不好的,但也还有过得去的,兄弟知道……

    “卓秘书,部长的意思我们知道了,现在能不能允许我们对卓秘书说几句话呢?”任才同志心里很不耐烦,听见卓秘书只是说了下去,站起来了。

    “自然,自然,今天是希望各位都表白一番的,兄弟愿意把各位的意思代行传达给部长。”

    “卓秘书刚才说部长的意见,认为我们有点过火,又说他也有可取的地方,那末我把这几本书拿给卓秘书看一看,是不是邹金山私人的!”任才同志说着,把两本破旧不堪的书翻开来,指着邹金山所签的名字,提了过去。“这是他开在自造账目单里,归作由爱古书屋买来的两本。图书馆并没有要他买这种废物,他把自己的书也拿来了。两次买了几百元书,都没有正式的发票,自己用打字机造了几张,部里能够允许他报销吗?侵吞公款,有什么可取!没有人格到这地步,我们不能和他同事!”任才同志越说越气愤了。

    “自然,这是不能让他报销的,兄弟立刻就叫图书馆把这些书退还给他……”

    “卓秘书能允许我报告几句话吗?”黎士青同志站起来了。

    “好的,黎同志,兄弟愿意听,我们平日忙得太疏远了……”

    “最重要的原因,卓秘书,我们反对邹金山是为的公,不是为的私。邹金山的罪恶太多了,我们在呈文里所说的,都是最大的也都是最有证据的。我可以对着总理的遗像发誓,”黎同志说着,转过身去朝着总理的遗像,严肃地低下头来。坐着的卓秘书也恭敬地站起来了。“我们的话是最诚实的,不曾诬陷过邹金山半句话。像邹金山这样的人,倘若总理活着,虽然总理是很宽大的,也决不会让他在党内。单以侵吞公款一条而论,国家的法律是不能放过的……”

    卓秘书有点呆住了。他转过头去,邬近夫同志已站了起来。

    “好,邬同志,你说吧,兄弟愿意把各位的意见代行转达部长……”

    “如黎同志所说的,我们是为的公,不是为的私。刚才卓秘书说我们中间也有和邹金山过得去的,明明是说这次反对邹金山是一二个人所主动,其余是附和了。倘使卓秘书知道我们这几个人之中果有这种只讲私人感情,不分公私的人,愿意卓秘书当场指出来。不错,我未尝和邹金山翻过脸,但我反对他是为的公。像邹金山这样的人,即使他是我的老子,我也要反对的!”

    邬近夫同志大声说着,眼光射着同志们。他知道蒋李两同志已改变了态度,还有几个意志薄弱的人也在动摇了。他已看见了好几位同志不做一声,没精打采的在那里默着。

    “虽然邹金山对我几乎行起凶来,我和他有着恶劣的感情,但我反对他也是为的公!”邹军同志站起来,说。

    “即使不为公,是为的私,也应该反对他!”任才同志又站起来说了。“像邹金山这样的凶暴,动不动便想打人,谁不人人自危?受他卑污的手的凌辱,不会死到前线上去吗?倘若部长不开除他,就请开除我们!”

    “是呀,性命也是要紧的,我们不能作无谓的牺牲!”黎士青同志接着说了。“我们不是打不过他,但我们不愿意。殴打是要牵到法律上去的,况且于部里的名誉也不好。这样,我们只有退让了。”

    “各位一定坚执,兄弟也没有法子,只好将这意思转达部长,”卓秘书说:“但兄弟最后仍希望各位体谅部长的苦衷,作相当的退步,倘若怕以后再发生问题,兄弟已有办法……这事情,本来夏科长是应该负一点责任的,如果他常常在这里,兄弟相信一定不会弄到现在这地步,特别科里像任同志,黎同志都是不容易找到的人才,两位的为人也是很好的,来部工作的时间最久,可以说都是和部长同时来部的。特别科的组织本有点欠缺,照章程,应该有两个股长,因为只有一个股长,所以夏科长不在这里,每次都是邹同志代理科长,弄得这个样子,兄弟的意思,赶紧再发表一位股长,以后就可以轮流代理科长,不至于权落在邹同志一人手里,任所欲为了……”

    “还是请各位体谅部长的苦衷,退步一点,”沉默着到现在的夏科长说了。“这次事情,兄弟本是应该负一点责任的。但兄弟在上海所担任的事情实在不能摆脱,曾几次要求部长另外找一个相当的人,部长总是说‘以资熟手’。倘若这次的事情弄僵了,那兄弟也便只好引咎辞职,不能再干了……”

    邬近夫同志有点发气了,火冒上了他的眼睛,他不愿意再说什么。他知道卓秘书和夏科长都在帮邹金山的忙,而尤其使他生气的是卓秘书先说任黎两同志资格最老,再说要添一个股长,用地位来饵惑任黎两同志,想分化这一个团体。任黎两同志也感觉到了这意思,同时站起来,说:

    “我们只好走了,还是留着邹金山在这里吧!”

    “留邹金山在科里,不仅是全科的羞耻,也是全部的羞耻!我们走!”邹军同志也站了起来。

    “邹同志!”卓秘书带着愤怒的声调说,“你的暴躁的脾气,到现在还不改吗?对你劝了几次了,你还是这样!”

    邹军同志呆住了。卓秘书和他是同乡,他到部里就是卓秘书介绍的。卓秘书以地位以长者的资格都可以压倒他,不听他的话不行。他不敢有所分辨。

    邬同志一看见卓秘书又有了另外的一个方法,气愤得首先退出了秘书室,任同志也推着邹军同志走了。接着黎同志和其余的同志们也跟了出来。

    这一番谈话会得不到圆满的结果后,大家当天晚上又在邹军同志的房子里聚集了起来。邬近夫同志报告,已到了最严重的时候。他已经调查出蒋同志的反叛,签了反对邹金山的呈文,又跑到邹金山那边去了,下午不到秘书室去,坐在办公室里和邹金山谈了整整的一点钟。至于李同志,她也对别人表示过,她本不愿意加入的意见,这两天反邹最紧的时候,她请了几天假,就是她骑墙的态度的表现。九个人去了两个,现在只剩了七个,仅占全科十分之七。如果再有一个意志不坚强,中途脱离的,便不到半数,胜利属于邹金山了。现在反邹的运动已到了最后的阶程,成功与失败全在于此,看大家是否继续下去。

    “头可断,志不能屈!”任才同志愤怒地叫着说,“蒋李二同志没有人格,签了名又反叛,我不能!我不反对则已,反对了就须继续到底!”

    “自然,我们是必须坚持到底的!我们都应该维持我们的人格!”

    “但是,倘若,夏科长开除了我呢?……我是他介绍进来的……你们须给我负责……”周君同志低声地畏缩地对任才同志这样说。

    任才同志不觉好笑起来,他早已看出周君同志一见夏科长以后,就在那里害怕了。

    “放心吧,周同志,我们之中哪一个打破了饭碗,大家都会把饭碗去掉的!须知道,无论哪里都没有铁饭碗呀!”

    照任才同志平日的脾气,他听了这话是不能忍耐的,但他知道周君同志的苦衷,知道他的懦弱,也知道发脾气会使团体破裂,他终于忍住了下来,只说了这样的话。

    以后到底怎样办呢?任才同志主张罢工,黎邬二同志也认为只有这一个办法。但他们主张不能用“罢工”二字,只能说“不合作”。理由是国家正在禁止罢工,自己也罢起工来,便会闹出笑话。我们实际是罢工,我们只能说因为怕邹金山打我们,不能和他在一间房子里工作,所以不到科里去了。大家同意了,决定第二天再上一个呈文,说明不能到科工作的原因。当场仍推邬同志起草。

    第二天早晨,邹军同志忽然也动摇了。他跑到任才同志那里,这样的说了起来:

    “卓秘书昨夜派人来叫了我去,把我痛骂了一顿,他说我再这样胡闹下去.他要开除我呢。任同志,我应该怎样办才好?”

    “问你自己!”任才同志愤怒地说,“本是你发起的!”

    “我决定不下来,所以来问你的,任同志,有两全的方法吗?对于邹金山我是仍旧反对的……”

    “就让我们继续下去,你退出吧!哈哈!你挖了一个战壕,引来了敌人,现在到了战事紧张的时候,你却动摇了!也罢,就牺牲我们,你去维持自己的饭碗吧!”他说着,走了。

    但邹军同志到底是有血气的,他虽然被任同志骂了一顿,又把心坚定下来了。午间的宴会还是他先到。

    蒋同志也到了。他说他昨天因为一篇文章还没有做完,所以不能参加谈话会,但他相信有各位代表着是一样的。

    任才同志一见了他就红起眼睛来。

    “怕是和邹金山没有说完一篇话吧?”

    黎邬两同志也围拢来了。

    “你对他说什么呢?你为什么要对他说话?”

    “我并没有说什么,我只和他……谈谈稿子……”

    “你是受过大学教育,而又在日本留过学的,蒋同志!”任才同志叫着说。“出尔反尔,卖了自己的人格,又卖朋友的人格!走吧,我们不需要你,你也从此得不到我们的消息了!”

    “以后再说,蒋同志,”黎同志推着他,说,“倘若我们误会了,以后再赔罪!”

    蒋同志只好走了,嘴里咕噜着。

    “这东西,应该用拳头教训他!”任才同志气愤地握着拳头。“对于这样的人,是不能饶恕的!这样的人比邹金山还可恶!这贼!”

    任才同志不发气则已.一发气总是使人害怕。虽然在别的时候,他的不好的脾气会给他一个不好的结果,但这一次却像巨大的岩石似的落在一些畏怯的,正在动摇的心上,使他们镇静了,大家都怕了他。

    经过了一番讨论,主张请假的不请假,主张旷职的不旷职,意见一致起来,罢工变形的不合作的呈文上去了。七个人,还是占了多数。当天下午便不再进科里去,只在各科应接室以及图书馆里跑。

    部里的空气因而突然紧张起来,同事们纷纷谈个不休。夏科长还在那里运动着复工,但他完全失了效力。

    三天以后,部长知道已非调开邹金山不可了。

    “把邹同志调到普通科来吧,张同志?”部长问着普通科里的科长说。

    “我们不需要这种没有人格的人!”张科长坚决地回答说。他是早已听了这一团人的直接或间接的宣传,而同情了他们的。

    “那末,还是海外科吧?”部长又转过头去问海外科的姜科长说。

    “海外科没有位置!”姜科长回答说。

    部长知道不行了。他只好立刻写了一张条子,叫人送给邹金山:

    “邹金山同志着即离去特别科,听候任用。”

    倒邹运动终于成功了。邹金山在十分钟之内便离开了特别科,胜利的同志们高兴地又拥入了原来的办公室。

    如同雨后的晴天一般,同志们看见太阳从云里出来了,他们的心里都觉得非常的轻舒。

    任黎邬三同志的心里也同样的觉得非常的轻舒,但在这轻舒的背后,却还留着许多说不出的甜酸苦辣的滋味。

    “为什么要掀起这一番风波呢?”任同志懊悔地说。“比邹金山坏过千万倍的人不是尽多着,为什么饶恕了他们,偏偏不饶恕邹金山一个人呢?纠合了一些乌合之众,去和人家作战,真是危险极了。天下惟有只管自己饭碗的人是最聪明的!”

    “这次的胜利,完全是侥幸的!没有你们,任同志和邬同志,一定失败了。亏得你们一个冲锋陷阵,一个足智多谋地紧守着阵地!”黎同志笑着说。

    “没有你,黎同志,抬出法律和总理来,一切也都完结了!”任同志拍着他的肩膀,说。

    邬同志也笑了起来,他认为这三个人是缺一不可的。

    专为了这次风波,一直到现在还留在京里的夏科长,似乎知道了大家的决斗的劳苦,又要请客了。

    “不安定了这许多日子,现在已经有了解决,大家去散散心吧,我做东道!”夏科长对大家说。

    大家答应了。

    这次的宴会真是空前的盛。夏科长喊了几辆汽车,把他们载到了一个很远地方的西北酒家。这是一家富丽堂皇的菜馆,不复是坟墓似的聚和园或福和园了。在这里,大家都痛快地,高兴地谈笑着。

    但夏科长仿佛开玩笑似的,他还暗地里约好了一个人。正当大家将要开始点菜的时候,邹金山却突然进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皮包,满面笑容的说:

    “晚安,各位同志!几天不见面了,今晚上又能在一起吃饭,真是说不出的快乐呵!”

    他先伸出手来,和夏科长握手,随后向黎同志伸了过去。黎同志淡然接着了他的手。邬同志也不做一声,接了他的手。随后邹金山把手向任同志伸过来了。

    任同志不知怎的,心里又突然起了一阵厌恶。他只睁着眼睛,默然地望着他,却没有伸出手去。

    “任同志几天不见你,到府上去又遇不着,真是叫人思念呢!”邹金山一面说,一面还伸着手在那里。

    任才同志忽然笑了,他伸出手去,接住了邹金山的手,热烈地握着,说:

    “你真是一个英雄呵!”

    邹金山默着,转过去和其他的人握完了手才坐下来。

    菜单在桌子上已罢了许久,夏科长请大家点菜了。大家点了许多,最后轮到了任同志。任同志仿佛又不高兴起来了。他叫着说:

    “我喜欢酸辣汤……这里是西北馆子,就点一个酸辣汤罢!”

    夏科长正坐在任同志的旁边,他用手推了一推任同志,丢了一个眼色,低声地叫着:“任同志。”但任同志没有理他,大声的叫着说:

    “再来一盘油饼吧,这也是西北馆子里最好的食物,是人人喜欢吃的!”

    于是座中有好几个人懂得这意思的,便不禁笑了起来。邹金山似乎也懂得,他沉下了脸,虽然他立刻又快活起来,像无所会意似的。

    杂乱地谈了一会儿,酒菜开始上来了。因了邹金山的来到,许多人都仿佛沉闷起来,露着不快活的神情。任才同志的脑里挤满了许多印象,心里也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情感。夏科长站起来致词,他没有细听。他厌恶邹金山,但不知怎的,却也喜欢邹金山起来。邹金山接着夏科长站了起来,似乎在表白他对于同志们始终没有什么恶感,现在因为部长预备调他到别处,他不得不和各位同志作暂时的别离。任同志厌恶他的声音,没有留心他说的什么。但他的别一种情绪却在反抗他的厌恶。这情绪正和厌恶一样的有力,最后它终于被这情绪战胜了。

    “邬同志!”任才同志站起来,说。“我不喜欢你,但此刻却又喜欢你了!你是一个英雄,使人佩服的英雄!虽然你是失败了,胜利还是属于你的!”他伸出手去握住了邹金山同志的手。

    任才同志真的喜欢邹金山,还是在和平时一样的说着讥刺的反话呢?旁人不能理会到。只有邹金山同志在他的热烈的握手中,理会到了一切。他很高兴地先退席了。

    宴会便又热闹地继续了下去,直至美味的酒菜使大家感觉到了乏味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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