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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靖江宝卷最新章节!

    独角麒麟豹

    传下来,坐经台。忠孝卷,口难开。————圣谕

    上有法令传下来,弟子遵命坐经台。

    提起一部忠孝落难卷,小学生如雪天梅花口难开。

    长长短短家家有,是是非非处处存。

    今日不知明日事,为人在世枉争闲气一场空。

    忠孝宝卷初卷开,拜请落难星宿降临来。

    宝卷初卷开,礼拜佛如来。

    大众帮念佛,老少免三灾。

    宝卷初开讲,香云绕佛堂。

    大家齐肃静,听经莫心慌。

    行善终有益,挑祸两无功。

    人无千年好,花无百日红。

    酒字三点水,色字刀在头。

    为人丢酒色,省得结冤仇。

    财字贝做旁,气是米字坐中仓。

    丢拉财共气,何等不风光。

    见酒不醉最为高,见色不迷逞英豪。

    非义之财不可得,忍气吞声祸自消。

    日落西山又转东,劝人行善莫行凶。

    今日不知明日事,做天和尚撞天钟。

    收起偈文不必讲,开宣宝卷劝善人。

    话说忠孝节义难落宝卷一部,学生开读,先还朝代帝主,再还贤人出世。

    宝卷先还哪朝君王登龙位,哪省州府出贤人。

    昔日经典,学生今朝所讲。

    昔年明代万历皇登位,一统山河总太平。

    万历皇登位江山稳定,文出忠良,武有能将。外国年年进贡,小邦岁岁来朝。

    君王有道三言两语讲不尽,山清水秀出贤人。

    贤人出在其则不远,出在河南省前甫县北门三里太平村,一人姓方名叫子文,字方卿,同缘陈翠娥为婚。

    说到方家多豪富,万贯家财有名声。

    陆地赛颗印,前后房子几十进,开口狮子竖头匾,黄旗飘到九霄云。众位一听,不大相信,这样豪富,这种摆设,到底有多大的官职?

    老大人在朝官不小,耳目丞相老大人。

    陈氏院君福气好,皇封诰命正夫人。

    终年积德,所生两子,长子上界文曲星下界,取名叫方进,次子武曲星临凡,取名叫方同,生一个小姐好了,小姐名叫方飞龙,是文武星转世下凡尘。公子跟小姐同年不同月,为底高同年不同月?因为不是一位太太所生,三房夫人各生一个,陈翠娥所生长子方进,蒋翠萍生到二公子方同,毕秀英所生一女飞龙。

    这两子一女香烟后,总是天星下凡尘。

    天星下凡,长起来不难。公子长到六岁,老大人请师训蒙,教公子和小姐读书。教到方进跟飞龙,有过目不忘之才,教到二公子方同呢,先生不丢嘴,他也不丢嘴,先生一丢嘴,像滑石头上泼水,嘴里不念,蹲杠惹死厌,教教他就撒野,背住先生打。先生就说呱:“你不入调,我不教你,跟你家哥哥你家妹妹读。”

    方进读书聪明很,先生只作领头人。

    格么老大人要问,“先生,我家二位公子,还有小姐读书怎样的呀?”“你家长子跟飞龙有过目不忘之才,你家二公子呢,天上玉皇的名字教他三百遍总不识得,教教他,他撒野,揪住我胡子就打,我格胡子总挨他揪啦得。”老大人一听就叹息:“我家门不幸,怎出到这个活狲来格?”“不格,你可曾对你二公子望望,那一副相貌,虎背熊腰英雄气概,摩拳擦掌,肋头豹眼。

    看来文官里间没他分,武将当中轧头名。

    说有文没有武,要吃武将家苦,有武没文,处处要求人,只好请武功教师,教二公子跑马拉弓,舞刀使枪,将来有文有武不吃人家苦。

    只要求到一官并半职,文武全才有名声。”

    老大人一听,万分相信。随即到处打听,要拣有名的教师。安童出去了格,访了半年访到了格。山东酸枣县人士,此人姓范名丰,范丰是个老教师,请来教二公子跑马拉弓,舞刀使枪。你要学文不会,学武倒蛮内。飞龙小姐就想:这武艺学好,对女流之辈大有好处。“二哥,我舍得吃苦,我来跟你二哥一边学文,一边学武。”“好,小妹,我们一起学习。”

    一笔学到十八岁,百般武艺紧随身。

    那天子就说:“徒儿,七岁时上你家来格,如今已十八岁了,我整整来你家十一载,我现在年纪高大,我山东酸枣岭一班好友,要望我回去欢度晚年,我要走了。”方同公子就哭,“师父,你这走呗,到什么时候来?”“徒儿,你不要难过,我能够有机会走到你这河南,我总要来你家散散心格。”师徒洒泪而别,老大人送许多金银谢谢师父,公子相送他到十里长亭。

    师父走上阳关路,方同回转相府门。

    继续在家跑马拉弓,舞刀使枪。那天八月中秋,皓月当空,万里无云,飞龙同哥哥方同兄妹两个操练刀枪,忽然天空“哗啦”一个大雷,三桩宝贝脱落下来。方飞龙就说:“哥哥,有底高东西脱下来格?”走到荷花池边一望,两个铜锤一支银枪,还有一双鞋子。方同拿铜锤一拎,分量不算轻,一只足有二百五十斤,两只五百斤重。嘿,蛮入手,拿银枪一拎,彼该太轻,“妹妹,这个东西没用,把你。”飞龙说:“我倒蛮好,我就用银枪,你就得铜锤,这个鞋子是三寸金莲,你哥哥是鳊鱼脚,倒有八寸八,大脚不好穿,我这个小脚,我好穿格。”拿起对脚上一套,跑起来不晓多哨,翻腔跑到半天。方同抬头望望清,喜在眉头笑在心。

    “妹妹呀,该我福气好,得到无价宝和珍。”

    格呗,大家要问,宝贝从何而来?习俗说,要敬观音菩萨,观音老母号称大慈大悲 救苦救难,端坐洛迦高山,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方家要落难了。”来到南山,望见有黑虎在那修道,执手一指,喝声叫“变”,变作黑虎铜锤,这个枪叫莲花枪,那双鞋叫腾云鞋。

    方家得到无价珍,将来帮皇定国保太平。

    不谈兄妹得到宝贝,单谈老大人在朝为官,心术善良,做官清正,上替君王着力,下替子民担忧,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人人总说河水清,他比井水清三分。

    当今皇上多见爱,拿他当作擎天柱一根。

    格么,可有同朝好友?要说同朝好友,确实不丑。有哪些人?尚书杨景春是他嫡亲表兄,尚书有多大官职?相当现在的部长。还有好友,住湖北襄阳,叫仇天相,天相是个官职,可有名字?单名叫仇勇,当朝把高官做。当朝忠臣总是亲,难道就没得奸党,自古有言,无奸不成朝。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朝没得恶奸臣。

    明朝万历年间出了大大的奸党,其人姓罗,单名叫罗林。罗林多大官职?他所生一女名叫秀英,长得容颜过美,万岁天子见爱,把她纳为西宫,是西宫娘娘,这罗林就是皇亲国丈。

    他在朝纲把官做,早有谋皇篡位心。

    坑害忠良,无恶不作,大奸大恶,而且私通边邦外国。私通哪些国家?东辽国、西辽国、南番交趾国、北番红毛国,而且还私通扶桑国。

    三番九次定毒计,要夺明朝锦乾坤。

    要想谋王篡位,他格怕哪个?第一就怕耳目丞相方宰相,奸党要想害忠臣,经不起方大人保一本,状子到庭就要审,罗林恨之切骨,“方卿方卿,你多次与我老夫做对,常在河边走,难有不湿鞋。碰到我缸爿口,老夫跟你揪一揪。有朝一日啊奏一本,叫你狗官做不成。”

    不谈忠奸结仇恨,再谈三省少收成。

    广东、广西,还有湖北三省灾荒,水旱灾荒了不得,灾情呈上午朝门。万岁天子因为三省布政上参,万岁拿起一看,“啊呀,这是天灾,不是人害,只有我孤家来救灾。”拿起来一算,灾银要发到二百万,这就端坐金殿:“各位爱卿,哪能替孤担忧,去三省救灾,能够班师回朝转,封功楼上重封赠。”老奸党罗林执笏当胸,奏上一本,“万岁,要说三省救灾,此人要具备三个条件,一不能贪污得贿,二不能包亲护族,三要随机应变,要有判断能力,哪里发多,哪里发少,选来选去没得人,只有耳目丞相方宰相,才高八斗,为官清正:

    只要方大人肯出任,保证三省定太平。”

    万岁一听,果然相信,拿方卿传上金殿,“方爱卿,你愿不愿代替孤家去三省救灾?”“啊呀万岁,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吃君之禄,担君之忧,按理我是要去格,不过万岁,我是耳目丞相,每天到文轩阁料理国家大事,我如果去救灾呗,哪来帮料理朝政哩?想来想去我是不能够去,但我可推荐一个人,我的好友仇天相,代替微臣去三省救灾,就有底高事,哪怕我来担当。”万岁天子龙心大喜:“方爱卿,你推荐这个人,孤家是信的。”拿仇天相传上金殿,

    赐他灾银二百万,代替孤家去救灾。

    仇天相谢主隆恩,到水码头乘只官船到三省救灾。仇天相这个人可是好人?方大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其实这个人贪污心顶重,他不是直接去救灾,拿船开到水码头,站在船上哈哈大笑 ,“嘿嘿嘿,我要想发外块财到哪块发到,今朝不捞它一笔,抽拉五十万,还有一百五十万到三个省去救灾。”皇上算好了格,他贪污拉五十万,老百姓接不到麦熟,没得吃,有些人总挨饿杀得。

    饿死良民无其数,灾情呈上午朝门。

    万岁天子一想:啊呀,我算好了格,为底高老百姓还接不到麦熟。不好,不晓得仇天相可曾贪污银子?拿三省布政司所有的账目,把我对一对,查一查,看一看,拿起来一对账,不多不少,少拉五十万。万岁龙心大怒,拿仇天相传上金殿,“仇天相你还得了,

    你贪污灾银五十万,你是违条犯法人。”

    万岁龙心大怒,顿响三炮,将他官职削掉,拿他押到午朝门,午时过刀不容情。外面在那放落魂炮,方大人听见晓得不妙,来到金殿保奏:“万岁,仇天相是我害格,我要不推荐他去救灾,他贪污不到银子,也不要犯法,也不要挨杀,可好看我微臣薄面,救他一条性命,

    帮他赔拉灾银五十万,饶他一条命残生。”

    万岁天子一听,“啊呀方爱卿,人家贪污格,你不曾得到滴点,倒过来你帮赔银子。好,看你的情面,将他死罪免去,关进刑部天牢,你家去拿银子拨到刑部大堂,交过以后,我孤家将天相削职为民,赶出午朝。”

    拿他赶出午朝门,永世不准入朝门。

    方卿帮他保下来呱,仇天相挨赦到刑部天牢关了那里。万岁天子还要救灾哩,打发尚书杨景春,继续到国库里拨银子到三省救灾不谈,单谈到方卿写封信家去,要求陈翠娥老太太,要寄五十万帮仇天相赎罪。老太太一想:人家贪污格,我家不曾得到一点点,倒过来我家来帮赔,哪有这种道理?要说不帮赔,违背圣旨要犯斩罪。老太太没得办法,东库房西库房银子搬出来,除了自家开销吃用留下来,老太太凑也凑不到能多,没得办法,拿三爿典当七爿钱庄总卖啦得。方家就挨赔穷了格,只凑到三十万。对得力家将说:“安童,你到京都皇城去同老爷讲,家里总拼空了格,只有三十万,叫他另想办法。”安童来到京都皇城,同大人一讲。老大人就想了,还推板二十万哩,真也事有凑巧,杨景春救灾打转走到表兄衙门,同他一讲,“我问你借,借格二十万,等到我有好转以后我再还把你。”杨景春就说了:“表弟,像你干好的良心,全国找不到第二个,我佩服格,还谈到借哩,算我们两人倒霉,恐怕前百世我们少他五十万两银子,我们两人倒霉。”这遭两人凑格,凑到五十万银子,来到刑部大堂交过以后,走刑部天牢里把他赎出来。万岁将他削职为民赶出午朝,方大人好哩,把他接到自己朝房,待他不丑,为他办酒,吃吃酒呗,仇天相觉得不好意思,“方年兄,

    不是你的心良好,到哪有条命残生?

    我对你无恩可报,我同宋氏夫人又不曾养到儿子,就养一个女儿叫仇彩珍,交你家长子方进是两条黄牛合张犁,今年总是十八岁,我连贪污银子包括万贯家财,将来总是外人的,我要找女婿呗,还找旁人家人,我拿女儿许配你家大公子,不知年兄意何如?”“啊呀,格再好不过,像能样我们是朋友,又是同朝好友,你再把女儿把我家呗,我们就是亲家,这就亲上加亲青了发绿,人也好煞得格。这样,你帮女儿做月老,先谈谈彩礼银子要多少?我就是没得呗,哪怕借了让你带家去。”“不啦,你又说嬲话了哇,你帮我赔也赔拉五十万哩,我还再要你礼金银子,一分总不要。”“格真正不要,我将传家之宝珍珠宝塔,我写封书信家去,告诉夫人吩咐得力家将它带到皇城,你拿珍珠宝塔拿家去作为定亲之物。”“好格,你有珍珠宝塔把我家,我家也有传家之宝双龙宝镜,我现在也写封书信家去,叫夫人打发得力家将它带到皇城,你拿这个双龙宝镜拿家去,把你家长子方进,叫他好好保管。你家长子方进走河南前甫县太平村,到我湖北襄阳相亲。

    如果看见小婿不认识,这个双龙宝镜作为凭。”

    我呗长经短讲,闲言少说,这就双方换宝。

    换宝一双为凭据,结做亲翁两个人。

    这亲翁公天天吃酒谈心,格外开心,仇天相来方大人朝房,一笔象了半个月。“我不能一直蹲这块,我要家去哩。”老大人相送,送到京都外罗城。

    不谈仇天相回家转,再谈吕宋国里不太平。

    再谈吕宋国狼主勒索桃雄兵百万,战将千员,没有生到太子,也没生到王女,就拿元帅祁凤禄的小姐作为王女。小姐就叫祁赛花,乃骊山老母的小门生。祁赛花擅用打将神珠,这个神珠多厉害啊?能够发出来碰到人身上滴点皮,翻翻眼睛只好下泥;打了发肿,冤家进桶;打了发紫,鞭鞭脚只好死。吕宋国雄兵百万,战将千员,要想反中原。那天狼主端坐银銮殿:“各位爱卿,中国一员高官跟我暗有书信来往,是京都外罗城西宫国丈叫罗林,我准备八月中秋从东山关起兵,罗林帮做内应。”

    中原江山来打下,万里江山对份分。

    我这有书信一封,望能替主担忧,送到中原。国王有弟兄两个,一个叫忽尔迷,二个叫忽尔其,送把狼主一看,欢乐一半。

    忽家弟兄听封赠,钦差使臣你当身。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两个番使来到中原外罗城,走进罗家门,拿书信放下来,罗林拿起来一看,“啊呀,不容易呀!中原耳目丞方宰相才高八斗,威震中原,帮料理朝政,要说谋占中原江山千难万难。要么只有把他害啦得,要害他也不容易,他做官委该清正。”两个番使眼睛一鞭,真是翻腔,“国丈大人,

    我来帮你设一计,除拉冤家对头星。

    如此如此,设计设计,跟手拿害人本章写好。到了早朝,罗林来到金殿。万岁皇开金口,帝露银牙:“有本早奏,无本卷帘退朝。”老奸党执笏当胸,奏上一本:“万岁呀,

    江山不该稳,朝纲出得大奸臣。”

    “我面南背北不知何人是奸?何人是忠?奸党是哪个?”“万岁,不是旁人,就是方卿。”万岁一听,不大相信,“他是我耳目大臣,哪好说他是奸党?”“万岁,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莫知心。

    不怕白虎当头坐,君子旁边有小人。

    我在外罗城巡看皇城,望见外国番使鬼鬼祟祟,我拿他捉家来,经过三拷六问,到他身上搜出书信一封,方卿早已私通吕宋国,要在八月中秋走东山关起兵,方卿做内应,万岁真正不相信,拿两个番使对分明。”

    万岁一听,果然相信,拿两个番使带到金殿。这两个番使坏哩,指名害方卿。

    一口咬了紧迫迫,这件冤枉海能深。

    万岁龙心大怒,拿方卿传上金殿,“方卿,我对你不薄,赐你黄金千两,绫罗百匹,我有爱臣之意,为底高没有保主之心?你要想谋占我的江山?”方相闻言哭泪叫声:"万岁呀,

    总说没得冤枉事,这件冤枉海能深。”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狡赖。来,顿响三炮将方卿官职削掉,

    拿他送出午朝门,午时过刀不容情。”

    尚书杨景春就是他的表兄,跟手着躁,来到金殿,跪在万岁面前求情,“万岁,我家表弟再清正点现在也清正不起来。因有罗林奏本,番使作证,浑身长嘴难辩白,跳在黄河洗不清。可看我微臣薄面,看我表弟前日的功劳,将功折罪,不要抄他的家,替他留格个把后代,让我家表弟留他一个整尸。”“好,看你的情面,看他前日的功劳,将功折罪,也不抄他的家,限他午时三刻,在他朝房速速自尽。”

    万岁说了这一声,龙袖一拂入宫门。

    方大人挨赦到朝房去,四转校尉官看好了格,三盆菜两壶酒对那一放。老大人晓得呱,这个酒不好吃,一定是砒霜药毒,一吃就没得命。

    老大人想想多难过,腮边止不住泪纷纷。

    都说做官千日好,不如农夫半年闲。

    俗话说:臣子伴君王,赛如羊伴虎狼。

    臣伴君王终有难,羊落虎口必身亡。

    老大人想到伤心处,想到夫人儿子女儿,眼泪答答滴,

    夫人你带子女慢慢过,我不能陪伴你身旁。

    儿子女儿呀,我们今生今世也会不到,只好梦里三更会鬼魂。

    哭呀哭,气对心上郁,狠狠心肠,拿酒壶掮起来对嘴里一倒,一饮而尽,药酒发作了不得,七孔流红送残生。

    老大人一命身亡故,哭坏忠臣多少人。

    尚书杨景春跪到金殿,“万岁,我表弟饮毒而亡,我把我表弟收尸入殓可好?”“好,你帮他收尸收殓。”杨景春就买沙枋棺木一口,把方卿收尸入殓雇一只小船,运往河南。

    不谈棺木在路走,再谈河南一段情。

    再谈陈翠娥老太太,那天困到半夜,做了个恶梦,梦见焦黄犬到她胸前叨起来一口,咬她一块胸肉,老太太吓得就溜,一溜溜到荷花池身边,望见一对鸳鸯在那戏水,空中来了个老鹰下去一口,拿雄的倒抓走吃啦得呱,雌的在那抖。老太太一惊,倒醒过来呱。

    太太惊醒南柯梦,点点滴滴记在心。

    老太太一醒,一身冷汗湿衣襟,翻来覆去困不着,一直到天明已亮,同长子方进讲。方进就说呱:“母亲呀,这是不祥之兆,心口挨咬拉一块肉,等于你母亲少拉一个心腹人,雌雄鸳鸯一对,雄格挨咬啦得格,雌的在那抖,以往你常说格,同我家父亲过去不是柴米夫妻是患难夫妻。

    亲娘呀,就怕父亲要被害,凶多吉少命难存。”

    方同是个躁性子,“母亲,不要听哥哥说昏话,他读格直脚书怎会详梦呢?只有我的师父他们说格,春梦反也,要请详梦官来详才知真假,而且你不要发躁,我去请详梦官。”才走到府门口头,就望见有一口棺材对堂抬,还喊号子,“啊呀,格死尸棺材怎上我家堂来格。”走到近地方一望,不是张三非别个,正是表叔到来临。方同双膝跪下,“表叔叔,这棺木里装的哪个?怎上我家堂来格?”“表侄呀,

    不是张三非别个,就是你家父亲转家门。”

    公子闻听此言,犹如晴天霹雳,一个趟子溜到里边间,“母亲哎,不好了格,父亲挨人害杀得呱,棺木总抬进来格。”

    陈氏太太来听见,躁得死去又还魂。

    老太拿起来一急,对后一脱,一口气总没得,方同半个魂灵总吓啦得,“哥哥不好了格,母亲躁脱过去了。”赶紧背住头发,走心口头慢慢抹,带捶带拍。

    人不伤心心不死,捶捶拍拍转还阳。

    老太太一醒,棺木已经停放到高厅,这怎得过啊,捧住个棺材就哭,“大人呀,你从前家来呗,

    我喊你一声你应一声,今朝你怎不作声。

    大人呀,不隔千山并万水,只隔无情板一层。

    就是千山万水呗也能见到面,这无情板一块不相逢。

    你倒丢心放落上了黄泉路,孤儿寡母靠何人?”

    全家哭得肝肠断,安童梅香来解劝解劝,“人死不得复生,花谢可以逢春,赶紧料理后事。”

    三尺麻布当门挂,相府改成孝堂门。

    开丧吊孝,抬到坟堂,入土为安,栽桑植柏,做过追荐,丧事结束。杨景春进京不谈,单谈陈翠娥、蒋翠萍、毕秀英三位老太太拿两个儿子唤到高厅,“儿呀,你们今后要听话哩,你家父亲挨奸党害死,长子要用功苦读,次子要加紧学武。孩儿呀,你们等到朝纲开考呗,

    求得高官并禄位,好做伸冤报仇人。”

    “母亲,我乃晓得。”方飞龙跟方同兄妹两个拚得吃苦,日夜习武,方进那种读书用心哩。

    有公子,在书房,勤辛苦读,

    读《春秋》,并《礼记》,昼夜操心。

    低读就赛鹦哥叫,高读像赛凤凰声。

    书声琅琅了不得,惊动玉主得知闻。

    玉皇大帝端坐灵霄宝殿,心血来潮,坐立不安,听到书声入耳,何人读书这样用功?拨开云头拿起来一看,明白一半,“啊,你乃文曲星下界,这样用心苦读,顶多不要过三年整,他稳是头名状元身,说久磨久难成君子,不磨不难不成人,要让他吃尽苦中之苦,方为人上之人。”玉皇大帝站起身,玉磬三响召真神,拿火德星传得来,“火德星君,我派你下凡,到河南前甫县太平村方子文家放天火三次,但随你多烧,邻舍家草总不能焦,随你火烧多旺,邻舍家房屋总不能黄。”火德星听到忙答上去:“我桩样不会,放火老内。”

    火德星君奉玉旨,火势腾腾下凡尘。

    火德星君来到凡间一想:光有天火没得凡火,烧起来不妥,要出主意,只要寻土地。拿土地菩萨找来了,土地菩萨就说:“请到我,保证搞得妥。”摇身一抖,变作一只飞蛾不丑,一阵仙风,对方进小书房一攻。公子在那读夜书,翅膀一拍,对他书本上一伏,拿个字遮住得格。方进就想了:说虫子虽小,你五脏俱全,也是条命,我不伤害,拎起来顺手对台子下一扔。只听呼噜又飞上来格,又拿个字遮住得格,“啊喂,我不寻你,你倒来寻我,真正你要寻我,我来让你投火。”这个冒老九,你抓住它两个翅膀烧啦得不关事,他抓住它四个足,拿个翅膀对火上头霍。拿起来一霍,翅膀一拍,不得了,火星上屋。上来只有多大?芝麻能大,转过来变成绿豆能大,团圆能大,汤碗能大,海碗能大,老大碗能大,筛子能大,盘篮能大。轰,不得了了格。

    轰隆轰隆了不得,火势腾腾怕坏人。

    公子放声吵:“不得了了呱,

    小书房失得火,快做逃灾躲难人。”

    安童梅香救火,也有好人和坏人。坏安童蹲下掺祸,“来呀,再蹲方家没得意思,他家死人、失火,犯天火烧,这遭有得霉,要望他家穷了落难,出去要饭。我们好趁火打劫,他家还有点金子银子,

    我们多拿金来少拿银,改名换姓做生意。”

    安童梅香抢劫一空。公子哭了,邻舍隔壁人就劝,“少爷,别难过,说真金不怕火来烧,你家金子银子呗倒出来,也好起房子格呢?”打开金柜一望,金银没得项,“不得了了呱,

    不知前世里作得多少孽,金子在火中化灰尘。”

    还有顶伤心的事体哩,可怜呀, 蒋氏太太不曾逃得出,就在火中送残生,就是生二公子方同格母亲。方同看他的母亲烧了像枯焦木头,捧住格母亲就哭,“亲娘,

    烧拉我万贯家财不难过,烧杀母亲顶伤心。”

    再还有要起房子,又没得钱,只好卖田,田地卖尽,南山买木,北窑搬砖,拿六匠请家来兴工动土。

    兴工动土三个月,房屋又造了簇簇新。

    到那天子上宅了,陈翠娥老太太就说:“儿呀,我家房子起了是不丑,不过安童梅香没一个,木瓦的工钱总没钱把。

    成为描金箱子白铜锁,外面好看面里空。”

    老太太说得轻,火德星君听分明,他逋在屋脊上听好了格,“啊咿喂,你也嫌丑,嫌丑也没得把你。老诚句话,你不谢我,我逋你家不走,我来出劲放火。”困到半夜,倒头翻腔,磉颗里冒白烟,一阵鬼头风,吹了满间三屋。

    轰隆轰隆了不得,二次天火不容情。

    可怜呀,毕氏太太不曾逃得出,又来火中送残生,就是生飞龙小姐的。不得过哇,望望母亲烧了像枯焦木头,我格苍天呀:

    “我家连遭天火呗两月落,两位母亲送残生。”

    木瓦匠去要工钱,跑到那里,倒哪里要到?他家倒霉唷,房子才起好了,工钱也不曾把哩,倒又煨啦得格。也有些好良心瓦匠说:“各位师傅,人要凭良心,那时方宰相在世时,他做好事,我们哪家不得他好处?家里没得吃,说要粮,只要弄麻袋去掮,到现在不曾还过他。各位师傅呀,

    不要好了疮疤忘了疼,吃水忘记挖井人。

    我们做做好事,他们还有母子四个没得蹲身之处,我们带饭去吃,替他们搭起蹲身之处,让他安身可住。”

    “对格,我们大家帮忙,譬如烧香。”这遭帮他拿一些枯焦木头帮他砧砧斫斫,河边上斫点芦头拿四周夹夹,用点茅草盖盖,瓦檐草脊,前后笆壁。隔壁王奶奶家坏篾箩,用它泥起个泥当灶烧。母子四个登杠度日。他们母子四人真是心高命不高,逐日樵柴逐日烧。春天头杨青条子显青格搬家来烧,哪烧得着?烧了锅膛里吱吱响,水滴滴,外面人听了像唱洋戏。烧了满间三屋总是烟,老太太眼睛总不好鞭。陈翠娥就说:“方进呀,你烧火怎烧起这大的烟来格呀?”“母亲,引火草不多,柴枝湿的烧不着。”方同就说:“哥哥,你一天到夜只会死了出劲读书,烧火总不会?烧火没办法,用吹火筒一吹就着格。”“兄弟你来呢,我恐怕不会烧。”他是学武的性子,又躁,吹火筒一到,肚子一胀,出劲吹,“呼”,一吹不得了了格,运气不通,火星吹出来对草里一攻,稻草碰到火得了了。

    轰隆轰隆了不得,三次天火不容情。

    好了母子四个溜了哨,不曾挨烧得死,浑身烫了总是霍泡。这遭在野场上滚呀哭,老太太不得过对他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抱头痛哭,“我格心肝呀,

    过咱我家是金地银地,现在竟遭三次火烧陆地,

    卷头棚总搭来不及,命就苦到这功程。

    火烧陆地不敢蹲,到三间显堂去安身。”

    母子到显堂落难,没得吃,邻舍隔壁做好事,送米送粮,也有送钱。要尽方同吃,你晓他一顿要吃多少?要吃一斗米,十斤肉,那种景子吃起来得了?邻舍隔壁做好事,十天送了一石米。现在的市斤是二百斤左右,邻舍隔壁就想了:我们家也有大人小人,把他家吃呗,我家吃底高了?送呀送,倒没得哪个送了格。到那天子早上,老太太就说:“方进,日高三丈,不要困床上不动,好起来烧早饭。”“母亲,烧底高哩?”“下午我去勺米格,望望瓢撞升罗,有米不多。

    亲娘呀,我家粮呗没半升,锅盖盖了紧腾腾。

    赶了朝顿没夜顿,只怕难有命残生。

    母亲,竟挨古话说绝得呱,

    有钱骑了高头马,不是亲来也是亲。

    穷居闹市无人问,富落深山有远亲。

    我亲记得呱,过咱辰光呗亲眷来往热熟得很,现在我家穷了不上门。

    亲娘,显堂门戤根讨饭棒,亲眷看见当作路边人。”

    “儿呀,你这话错格,真正知己格可以借到的。旁的不谈,湖北襄阳你家岳父仇天相,干咱我家怎得穷格,你家岳父贪污救灾银子,你家父亲帮他赔就赔拉五十万,所以我家挨赔穷了。当时仇天相与我家定亲时,有双龙宝镜为凭的,遭天火三次,桩色总挨烧啦得,我头上的金钗我戴在头上不曾烧,双龙宝镜我挎在怀里格,也不曾烧得掉。我看这样吧,我拿金钗探下来,你到典当里去当,当到银子,留一点给家开销吃用,还有银子给你做盘缠,你拿双龙宝镜也带在身边,到湖北襄阳问你家岳父仇天相,不要说问他要,就说问他借。

    借它千两雪花银,回转显堂过光阴。”

    “母亲,我不去,千里迢迢路程远,去借到还好,如他回声没得,不霉煞个人,俗气煞得。”方同是个躁性子,眼睛一暴,眉毛一翘,“哥哥,我倒不说你,愣忖小姐把了你,要是把了我,我跑了比鬼也哨点。”“我去怎样说法子呢?”“‘丈人伯伯,我家就害了替你赔银子,赔霉了格,父亲挨害杀得,家遭天火三次,现在显堂里没得吃,问你借粮借钱。’如果客客气气把点你拉倒,回声没得,捣拳像五升斗,就跟他揪,打他一顿,他就把你格。”啊哎,老太太就说了:“不要说嬲话,多少女婿打丈人伯伯?你家兄弟去要吵事格,还你去,你如果不去叫不遵母命,忤逆不孝。”方进是孝子,“母亲,你说我忤逆不孝,我不肯承认,好好丑丑我去。”这遭拿金钗当到五十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呗留家开销吃饭,三十两银子打一包裹,双龙宝镜对怀里一挎,准备走了,方同一把背住他,“哥哥,我对你说话,你不要蹲丈人伯伯家有好处,你不死家来,你可晓得我肚里饿了比死总难过。”“兄弟,你放心,千里迢迢,路程遥远,我不分日夜行走,借到借不到,我顶多半个月就到那里格,我不宿杠,我跟手就家来格。

    我来去只要一个月,回转显堂孝母亲。”

    “格这样你速去速回。”哪晓公子走出显堂门,白颈项乌鸦呱三声,公子抢三打转。老太太陈翠娥就说:“儿呀,你跑跑又家来做底高?”“母亲,我才跑到路头子边,老鸦对我喊三声,俗话说呱,

    乌鸦能知人间祸,弄不好岳父会坏良心。”

    方同说:“哥哥你读点直脚书倒懂鸟语了,我家师父教我学武,出去寻山打猎,我家师父对些鸟语总懂格,青桩、白漂、老鸦、喜鹊、斑鸠、白头公公、麻雀子说话,我家师父他总懂格,而且教我,我而且懂格。”“不拉,你晓得老鸦来杠说底高呀?”“我怎不晓得,我走门口望好了格,你不是跑到路头子高头,格老鸦说,对旁边一站,头一颚,翅膀一拍,对东喊,‘好啦,好啦,你底高花头不去哇,得了好处啦,好啦,去呀’。你说你第一次上丈人伯伯家去,肯定有好酒吃格。”“兄弟,你可哄我?”“哄你底高?”“你去没得好酒吃,回来找我。”

    公子闻听见这一声,兴滴溜溜就动身。

    方进做人家哩,因为身边就三十两银子,拚不得瞎吃瞎用,走路上跑了肚子饿,不买饭吃,买点烧饼点点饥,嘴里作干,不买茶吃,到河边捧点水吃吃。住,住哪里?走到村庄住人家草积头边,用稻草遮遮肚子困拉一忽,走到荒山野地,南不靠村,北不靠店,就住枯庙里间。

    路上走了数天整,土观寺到面前呈。

    何谓土观寺?靖江俗称土地庙。日落西山,飞鸟入巢,玉兔东升,船舶靠岸,外面撒暗光了,公子一想:不跑,就蹲土地庙借宿,银子包裹对土地菩萨龛子里一摆,人就拜垫上一困,一忽困到大天八亮,起身就跑,银子包裹对杠一撂,总不曾要。跑出不足二里路,两个叫化子到土地庙里去煨早饭格,拿土地菩萨龛子一拎,份量不轻,“啊咿喂,局气不丑,干多银子好吃酒了。”两个叫化子等不及穷,上街去买酒吃去了。方进跑到小中准备买烧饼吃格,“啊呀,银子包裹丢在土地庙。”双脚跳,像跑报,走到土地庙一望,银子包裹没项。公子跺脚哭,“不得了了呱,

    我破屋遭到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

    苍天呀,人说福来成单祸来成双,

    霜来又打浮根草,霉来总奔失时人。”

    到怀里一拍,阿弥陀佛,还算好,双龙宝镜不曾摆包裹里,好了挎在怀里。我就落难要饭要到湖北襄阳,我有双龙宝镜,我家岳父他不得不认。这公子落难,只好要饭,抬起头来又怕丑,低下头来又怕羞,遇到善心人家,借双碗筷把他,到鸡障上拔根竹子伴伴手,

    左手里,拿根棒,谨防恶犬,右手里,豁爿碗,乞丐营生。

    年轻乞丐罪过哩,走到人家门口,奶奶老爹呀,

    次粥次饭少饫狗,把点我离乡落难人。”

    有点良心格呗,也把点他吃吃,也有开了口,挨人家吼,弄不到一口。局气好时,要到不少,吃到一饱,局气不好,要不到就挨饿。

    一路要饭动身走,赶到襄阳一座城。

    一直到了湖北襄阳,湖北襄阳是个弹丸之地,三里听到人说话,二里听到买卖声。格呗,第一次来又不认得,沿路打听,老者叫伯伯,少者叫叔叔。

    路上行人来指点,岳父家到了面前呈。

    一到到仇天相家一望,各种摆设好哩!里三层来外三层,四面摆了密层层。指头敲门,门上有人。守门安童问哪个?“安童哥哥,我住前甫县太平村,我是方子文家长子,我叫方进,我这有双龙宝镜,请你帮呈上,请你帮报,报与我岳父大人知道。”“啊,且蹲门外撑一撑,报与大人得知闻。”安童飞蹦纵跳,对高厅上报,“大人哎,姑爷来了格,有双龙宝镜呈上。”老大人接过来一看,“啊,真格我家女婿来了格。我家女婿来么是骑马来格,还是坐轿子来格?”“大人,马是马,马没得脚。”“你格奴才没脚怎好跑?可是坐轿子来格?”“轿子没杠子。”“不要胡说八道,没得杠子怎好抬?”“可是坐车子来格?”“车子没揽手。”“没得揽手怎好推了?”“我晓得格,可能千里迢迢路程遥远,大概是坐船来格。”“唉,对格对格。船,是船。不,这个船不是走河里航得来的,走岸上撑得来格。”老大人一想:啊呀,撑旱船是要饭的。“身上穿着怎样?”“唔,穿了好哩,我来说把你听:帽子像个坟尖,衣裳像个风筝,鞋子像长江里破船,袜子呗像东海龙潭。”

    “奴才奴才,你总说的哑谜子,哪懂呀。”“不懂,我解释把你听:帽子格像坟尖,帽子没得顶,戴头上像鬼景;衣裳像风筝,九串铃鹞子洞穿洞落;鞋子像长江里破船,帮总没得,就个底板;袜子像东海龙潭,东海没得底呢。老爷不信,我说把你听。

    头上戴个开花帽,脚上鞋子没后跟。

    裤子上头补补丁,长褂子像格九串铃。

    我看他头发可像乱柴窠,脸上长了黑摩诃。

    看他不像书公子,他与讨饭花子差不多。”

    仇天相闻听这一声,可要气死又还魂。

    “唉,过咱辰光同方家攀亲,万贯家财多豪富,现在穷到格功程,要说能咱不认他,安童梅香外界对我评论,要说我嫌贫爱富。要说我认他,我家格宗发财,该一个宝贝女儿,把这个穷鬼去受罪。”左思右想,我只得如此如此设计设计,胆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推掉乌云见青天,打发你冤家离眼前。吩咐安童大开朝阳两扇门,亲自出去迎接。方进一看,啊伊喂,岳父多好,他敬我一尺,我要敬他一丈,敬我一丈,拿岳父顶头上。

    走上前去双膝跪,拜见岳父老大人。

    仇天相皮笑肉不笑,“啊呀,贤婿不须客气,快快起来。安童梅香,我家女婿一路风尘仆仆,倒杯香茶让他坐下来解解渴。”坐下来吃茶,仇天相就说:“贤婿,这趟来可有底高贵干?”“岳父大人,我来同你来相讲,你要搭救我了。我父亲挨奸党害死,家遭回禄三次,蒋氏、毕氏两个母亲总挨烧杀得,还有兄弟妹妹对我,现在母子四个住在显堂落难,日无呼鸡之米,夜无鼠耗之粮,我奉母命来这里投亲,同岳父相讲借钱借粮,回转显堂苦度光阴。岳父大人呀,等我念书将来有好处,加倍奉还送上门。”仇天相哈哈大笑,“贤婿,不要难过,人非草木,过咱你家父亲对我不错呀,我总记在心上格,帮我赔就赔拉五十万,你家现在落到这种难,也愁饿杀得格,今日不要走,蹲我小书房里弄点点心吃吃,宿它一宿,双龙宝镜我先收起来,到明朝早起把你。我起码把它一千两银子把你,你再带点粮,叫只船,让你家去,你到显堂同你母亲讲,就说我说格,可在乎你家穿点吃点住点这事,总上我家来,两家并作一家过,更改没得半毫分。”

    公子闻听这一声,我岳父是个善心人。

    这就在小书房落脚,仇天相吩咐梅香叫红英,“红英,我家女婿难得来,弄格几盆好菜,弄格几壶好酒。”好菜好酒,配搭不丑,好酒好菜,好好款待。红英奉了主公令,到小书房送点心,弄菜弄几盆好菜,几壶好酒,一到到小书房,“姑爷,这是老大人叫办好吃格,我在门外面等你,等你吃了饭,我来收碗盆。”方进欢喜哩,竟挨我兄弟说应了格,出门遇到老鸦吼,丈人伯伯办好酒,啊喂,总是好菜吃格,要得哨,菜拈起来对嘴里撂,酒呗对嘴里倒。

    不谈公子来饮酒,再谈仇天相坏良心。

    你晓仇天相多坏,拿一把刀磨得锋毛丝快,面用黑纱遮,手拿钢刀,轻手轻脚走到红英梅香后头,红英梅香又不晓得身边有人,这老贼跑上去一刀,红英头对下一抛,喊总不得喊。老贼心黑格,背住梅香的头对楼窗外边间一甩,正好对方进脚底下一滚,血拿起来一溅,溅了他身上五花四散。方进抬头一望,心吓得一荡,望见梅香嘴一张,舌头一拖,命总吓啦得,不好了格,哪个杀得人了。

    拿起一闹不非轻,仇天相老贼到来临。

    仇天相老贼一本正经,带了四个安童,拿了一根绳子,一到小书房,执手一指,“你这穷鬼得了!你这叫饥饿出盗贼,饱暖起淫心,我弄点把你吃吃,你恐怕眼热我家梅香红英她长了体面,你大概想调戏她格,我家红英梅香不肯,

    你将红英梅香身丧命,做了违条犯法人。”

    公子一听,吓拉大半条命,“不得了啦,我中了计了哇,早晓得我总不来。”磕头跪下来求,“岳父大人呀,我读诗书能知理,我不曾做违条犯法人。”“你也不要赖,我总归也不来审你,总归有人要审你格,不怕你不承认。来人,用绳子捆起来。”老贼开口,四个安童动手,弄他手对手一扎,脚对脚一捆。

    横一绕来竖一绕,捆作一个稻种包。

    弄杠子对当中一掺,横过来抬像卖老母猪差不多,到衙门里报案。襄阳知府叫底高?姓李,叫不清。你说这个李不清可是好东西?仇天相这个老贼送他一千两银子,“大人,这点点小意思送把你,买酒吃不醉,买茶不解渴,只好买点短烟敲敲,长烟烧烧。”“底高意思?底高意思?”“我家穷鬼女婿上我家来投亲格,我弄点好的把他吃吃,他起邪心,撩戏我家梅香叫红英,我家梅香不肯,他一刀拿我家梅香杀啦得。我这个人好哩,不窝藏罪犯,我主动将我家穷鬼女婿捉起来,带到衙门口,他现在不承认,你只要将他逼打成招,把他判作死刑。

    只要冤家身丧命,我重重送你雪花银。”

    李不清一听,浑身来劲,“我桩样不会,做瘟脏官老内。”这笔交易做到家,银子好弄到一板车。说清正官坐堂,总衣冠端正,这瘟脏官坐堂,帽子一歪戴,走到公堂言咳嗽嗽,呃嘿呃嘿,嘿嘿嘿嘿,“本府坐堂,衙役帮忙,天相大人,将犯人带上。”

    方进来到公堂上,青天老爷叫几声。

    “本府问你,你为什么要撩戏红英?若招供,免除刑法,若不招供,重刑处治。”叫声大人呀,“你没有调查察访,说我将红英梅香身丧命,我凌迟碎剐也嫌轻。”“啊喂,年纪虽轻,咬口倒紧,不打就承认啦!来人,上脑箍,上夹棍。”

    三抽三夹了不得,活跳鲜鱼送残生。

    人不伤心心不死,冷水激面转还魂。

    还魂不轻饶,拿他对木板上一揿,用两支枣核钉,对他两手掌心上一钉,还有一支枣核钉抓在手里,你再不承认杀红英,这一支枣核钉钉下去性命总没得。方进一想:不得了了呱,这逼打成招,今朝招也是死,我不招也挨打杀得,省受皮肉之苦,罢也罢了,招啦得拉倒。他又不曾杀,这就说:

    “是我是我总是我,我是违条犯法人。”

    说一句来记一句,口供录得紧腾腾。

    方进他自己承认格,他将红英身丧命,这录得口供,要罚他画字。拿到个笔,浑身抖了像筛糠,“不得了了呱,过咱在小书房做文章呗,我提笔没得四两重,今朝提笔重千斤。

    笔头尖尖一簇毛,我今朝画出字来命难逃。”

    格没得办法,硬住头皮拿字画下,关到监牢遭磨难,可比黄连苦三分。

    方进入牢门,啼哭泪纷纷。

    披枷并戴锁,监牢里做罪人。

    一到到监牢,牢头伯伯就说了:“犯人你可懂监牢里规矩?”“啊呀,牢头伯伯,监牢里底高规矩?”“话不说不明,鼓不敲不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判官要啃小鬼,格有铺监银子,把了铺监银,不枷不锁,来监牢里照常行走,不把铺监银,枷锁夹夹紧。”“牢头伯伯呀,我想来襄阳有好处,谁知监牢里花作罪人,牢头伯伯饶饶我,没得铺监雪花银。”“没得银对你不客气,枷锁夹夹紧。”作孽格,说黑漆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可怜啊,困呗困了狭床上,杵嘴棒顶了紧腾腾。日里还好过,夜间实难熬。

    到一更来叹一更,更更啼哭泪纷纷。

    一更里,方进在监牢,越思越想越懊恼,

    投河没得水,割颈又无刀。

    二更里,在牢门,死又不得死,生又不得生,

    要说服毒无钱买,上吊又寻不到绳。

    三更里,半夜心,蚊子咬,虱子叮,扁螂又要啃背心。

    屋望里老鼠猫能大,跳上跳下掏眼睛。

    四更里,睡朦胧,坐在监牢打磕,

    望见父亲来托梦,醒来还是一场空。

    五更天,要天明,牢头伯伯容容情。

    高抬贵手饶饶命,我确实没得铺监雪花银。

    天明亮,放白毫,城门口头闹嘈嘈,

    我的佛来我的天,何年才得出监牢。

    方进关在监牢内,五更六叹苦伤心。

    不谈方进多受苦,再谈李不清报文向上,回文打转,欠债还钱,杀人判死刑,上司回文来打转,一百天杀罪不容情。李不清再写书信告诉仇天相,仇天相欢喜哩,我家穷鬼女婿判了死刑,一百天就要挨杀,这样好的事体还不曾告诉我夫人哩,拿宋太太喊得来,“夫人呀,我有好事体告诉你。”“底高事体?”“我家女婿来了格呢。”“可是方进?”“是的。”“格人呢?”“来监牢里。”“啊呀!我家女婿犯底高罪关在监牢里?”“夫人哎。我来说把你听,你晓现在方家穷到底高功程?人家说一个穷,他家几十个穷,他叫精穷烂穷,穷斯滥矣,穷人当中顶穷,是个穷祖宗。我家这种发财,该一个女儿,把这个穷鬼女婿。我杀拉红英,买通李不清,将他逼打成招,判作死刑,一百天就要挨杀呱。

    将穷女婿身丧命,女儿好另找门当户对人。”

    老太太闻听此言,如高山上失足,大海里崩舟,执手一指:“你格老乌龟呀,你恩将仇报,想想当初要不是亲翁帮你赔拉五十万,你哪有性命到如今。老贼呀,人说雪中送炭呗真君子,你雪上加霜不算人。老贼格,人到难中须搭救,你哪好推人入火坑。”老太太撒野,拿起木杠抓起就打,仇天相半条命总吓啦得,双脚跳,像跑报,一溜溜到小书房,拿小书房一关,门栓一栓,你这遭总打不到我。老太太可追他打,想想跟这个老贼没搭煞头势,自己到楼上对被里一躲,眼泪答答滴,想想对不起方家。

    不谈太太多悲泪,再谈老贼不算人。

    仇天相在小书房就想:我家夫人不同意我这样做,总归有一个人同意,我家女儿肯定很欢喜,我拿穷鬼女婿害杀得呗,找个发财女婿,让女儿去享享福,不晓得多感谢我呢,“梅香,拿我女儿喊下来。”仇彩珍从楼上下来格,来到小书房,“父亲,有底高好话对我说。”

    我们讲经不重三倒四,重三倒四就讲不好格,就拿前后经过拿起一讲。小姐闻听这一声,父亲连叫两三声:“父亲呀,你怎不想想,当初不是公公替你赔拉灾银五十万,我没得性命到如今。你这个为父亲,是狗肺狼心,方公子到襄阳前来投亲,你可配杀红英害她命。”老贼没得悔悟心,怒目圆睁,“小女你还得了,我倒说拿穷鬼害杀得,找个发财人家,让你去享享福,你也骂我狗肺狼心,真正眼热穷鬼的,安童帮到城隍庙去,望望可有叫化子要饭格,拣个十样景顶难看格,拿这现世宝女儿赊把叫化子拉倒。”

    小姐闻听这一声,哭哭啼啼上楼门。

    一直到绣楼,想想不得过,困到半夜,从床上起来,拿银灯火一上,对床梆上一坐,心里就想了:我家父亲脾气迂赘哩,他说到做到,要将我赊把叫化子,罢也罢了,

    这阳日三间日子我也不愿过,只愿死来不愿生。

    我不如悬梁高挂身丧命,倒留个清白好名声。”想想难过,拿台子搬过来弄张凳子,人呗对凳子上一站,拿腰带解下来对二架梁上一绕,打一个相思扣结,头要对里伸,生怕生,死怕死。

    这相思扣外是天堂路,相思扣里间地狱门。

    将要行短见,想到自己的母亲啊眼泪不得干。我的亲娘,

    “你往往养女儿十八岁,我肇做不到养老送终人。

    我格亲娘,今朝对你来拜三拜,我是个不忠不孝人。”

    想到格母亲,又想到河南婆婆,眼泪对下滴,我格河南婆婆呀,

    “你还当你家儿子投亲有好处,不知他在监牢里花做罪人。

    河南婆婆呀,我家父亲良心黑,是个嫌贫爱富人。

    婆婆哎,今朝孩儿媳妇拜三拜,我也做不到端汤奉茶人。

    想到个婆婆,又想到个方公子啊,眼泪就不得干,“公子,

    我来绣楼把吊上,你在牢中可知闻。

    公子,我们今生今世不能成婚配,只好来生转世再相逢。”

    头对相思扣里一伸,脚拿起来一踢,凳对旁边一滚,一口怨气对上喷。仇彩珍小姐在那寻短见,到底格有救命人?

    一盏孤灯渐渐熄,惊动南海活观音。

    观音老母端坐洛迦高山,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晓得一半,“啊呀,不得了,仇彩珍小姐在寻短见,她跟方进有宿世姻缘,方进文曲星下界,小姐玉女星临凡,

    如果小姐身丧命,将来方进哪有正夫人。

    仇彩珍本有弑父之份,我不搭救,何人搭救?”观音老母跟手着躁,带了善才龙女速不耽搁。

    芦花点头三千里,来到湖北襄阳一座城。

    一阵仙风, 对仇府一攻,仙风一散,对小姐绣楼上一站,杨枝净水一洒,口中叫喊:“小姐醒来,小姐醒来,仇府里不能蹲,到我洛迦高山办修行,等你仙法学到手,可会到你丈夫小官人。”

    观音老母道功深,搭救仇彩珍转还魂。

    雾里走来云里奔,带她高山办修行。

    这仇彩珍就在洛迦高山跟观音老母学法。

    不提小姐在学法,再谈仇府不太平。梅香早上到楼上送洗脸水格,上去敲敲门,“开门啊。”不做声,“开门啊,我是梅香来送洗脸水格。”不做声,不做声,“啊呀,往常小姐一喊就起来格。”梅香着躁,拿门一推,推开一望,绳来杠直荡,小姐没得,梅香半条命总吓啦得,连忙就喊:“姑娘来哪里?不要吓人。”

    高喊小姐不答应,低喊姑娘哪做声。

    飞奔纵跳,告诉宋氏太太知道。老太太闻听此言,怒从心起,一把背住仇天相,“你得了哇,女婿挨你害了监牢里,一百天要挨杀;我格宝贝女儿,总把你逼杀得,上吊呱,绳子直荡,尸首没项,我对你肯歇,今朝问你要人,

    还到我女儿女婿人两个,一笔勾销莫谈论。

    还不到我儿千金女,我老身与你把命拼。”

    起来一个耳光子,回过来一个嘴巴子,老贼嘴总挨打坏了格。“打坏了格。”“打坏了我替你补呀!”安童梅香拉硬劝,你晓仇天相挨打到底高功程?帽子撕了剩只角,胡子揪了剩几根,可比鬼也丑三分。不是今朝跟他打架就拉倒,天天跟他打架,天天问他要人,仇天相挨打了不像个人。

    不谈仇天相做打架,再谈河南一段情。

    再谈二公子方同蹲家等,要等哥哥借到粮借到钱家来,买米下锅才有饭吃,等了三十二天,眼睛总望穿了,来个路头子上望不到哥哥回来,有兴而来,扫兴而归,气塌塌到家,脸呗一沉。陈氏母亲就说:“二公子,你今朝怎不欢喜?”“母亲,搭筏子要同山东人硬性搭筏子,跟读书人不好搭筏子,读书人顶阴促顶坏。”“嗯嗯,你怎说这话格?”“像照我家哥哥我也说得,你到岳父家有了好处就不死家来,我肚里饿了比死总难过,他当我面承认格,借到借不到总归不宿杠,顶多一个月就到家。他可曾死家来呀?至今三十来天了,他在丈人家吃得好,你亲娘饿了可伤心,论我性子现在就去找他,拿黑心哥哥来捉住,问你哥哥可该应。”陈翠娥就说:“儿呀,你不要性子躁,对杠跳,你可曾想想,你家哥哥第一回上岳父家去,岳父岳母多欢喜,作兴留他宿拉几宿,过拉几天就家来格。”方同是躁性子,眼睛一暴,眉毛一翘,“母亲,你不要靠哥哥吃饭,靠他吃饭,人也霉杀得格。只有千年爷娘,没得千年弟兄,我别的不谈,就凭我的本事我的力气,我到山上去樵点柴卖到点钱,也够家来买点度命粮。妹妹,帮我到王太公家去借扁担借绳子,我到山上去樵柴,我譬如哥哥死啦得,自己来寻钱。”飞龙小姐来到王太公家,“王佬佬,我家二哥说要到山上去樵柴哩,你家格有好扁担?”“有啊,这一根栗木扁担用了三十八年,担三百斤而且不弯,拿家去细毛点。”“晓得格。”一到到家,“二哥,扁担借家来格。”方同一看眼睛发暗,“妹妹你格有点捞摸,这个小小扁担吃得起我挑哩。”“哥哥不要蹲堂说大话,王佬佬用三十八年挑三百斤也不曾弯哩。”“我倒来扳扳看。”方同他两臂有千斤哨力,两只手伸直得,抓住扁担两头轻轻一扳,“啪”,倒断啦得呱。“没用没用, 惨格惨格。”“啊呀,你格害人坑,这个栗木扁担挑三百斤也不弯哩,你也说没用,惨格。真真不好用呗,你不要扳断了,这遭怎对人家交卸呢?”“妹妹你放心,你拿这断头子扁担去还把王太公,就说我说格,过拉天把我到山高头拣硬扎点格树,拔它一棵树赔把他,让他做到些扁担,去借要拣顶顶好的扁担。”这去了格,一到他家,“王佬佬,我家二哥说扁担惨格没用,你家格有顶顶好的扁担呀?”“啊呀,格到哪里还有底高好扁担,这里方圆六十里总找不到。”飞龙头抬起对屋望里一望,格六人车轴搁在屋望里,“佬佬,那个车轴可保好做扁担格?”说:“车轴好做扁担哩。”“你借把我可好也?”“借把你好格。”“这鬼鬼细绳子吃不消,起码要手膀能粗格,做老杨树的绳子你家可有?”“做老杨树的绳子是有,不过你拿去要细毛点。”你想用做老杨树的绳子,用六人车轴扛家去的,“二哥,这么粗的扁担格差不多?”“唔,差不多,差不多。”

    他这上山去樵柴,不像人家乡下奶奶蹲杠慢慢拾,他是将整棵树捧住树杆子对上拔,并且一拔一棵,一拔一棵,一拔一棵, 哪像底高拔树,像乡奶奶拔棉秆差不多。曾有多歇歇,拔了不少,搬搬堆,用绳子扎好了,估计大概一足担,绳子对六人车轴两头一绕,挑到街上去卖哩。你说这整棵的树,格种担子多大,如果走路上跑呗,不把人刮坏了惹出祸来。他格冤家有本事哩,跑了又哨,直把嗓子闹,“让开点,让开点,撞啦得不赔,你们自家倒霉。”跑路格拿起来一听,那人挑柴进城,喊挨撞啦得不赔,自家倒霉,我们识点时务,跑路格总让路,也有不识时务的,张老三卖小馄饨在城门口,后生家下来,我十三岁蹲堂卖小馄饨格,今年六十三岁,我卖了五十年小馄饨,从来不曾看见哪个挑柴进城,叫人家总让啦得,让你一个人跑,人蹲堂称王,人家让路我也不让路。“老头子,喏!你不让路,你格棺材担子挨撞翻了没得钱赔格。”张老三头硬,方同又不怕他,挑起个担子一走啊,“霍”,不得了了格,担子总揪翻啦得格,锅子磕碎了,碗呗打了千零爿,馄饨泼得一城门总是得。张老三顿脚恨,“狗才呀,我就点点黄瓜本钱,总挨你忙啦得格,倒霉,罚你赔。”“赔呀,哪叫你不让路格,缠呀缠,我用这六人车轴对你头上一敲呀,你格枣木榔头就挨敲抛下来格。张老三半条命总吓啦得格,有个人跑到里间吵嗓,“不好了格,海强盗来了。”

    拿起一闹不非轻,街坊来了许多人。

    老百姓不跑,二三百人围过来了,拿方同围住得:“后生家,穷要讲理,富要饶人,你力气大称王了,打了东西照价赔偿,要说打,我们这么多人总揪不过你一个人。”方同一想:不得了啦,恶狼不如众犬,双拳不敌四手,就我本事再好点,也不能无理取闹。

    方同有了为难处,来了员外好心人。

    陈三庆上街散心,走去一望,“二公子,你蹲堂吵底高事?”“伯父,叫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家里吃总没得吃,我到山上樵柴,想卖到点钱,好买点度命粮格。我这个担子大,倒拿人家撞坏了呗,惹起祸来不小。不过,事前我敲弓击弦,言语在前,撞拉东西不赔,只好自己倒霉。人家总让路,张老三不让路,担子挨撞翻啦得格,我倒哪有钱赔。他跟我缠箩口,我吓吓他格。”张老三说:“他弄六人车轴敲我的头。”“真正我要打他末,我还要用六人车轴,我只要一捣拳,就拿他头打抛下来的,所以他放声闹,说我海强盗进城,弄大家不服。”“啊,二公子不要愁,我不来则已,既然今朝来到此,我来帮说和。张老三,这个馄饨担子值到几个钱?”“总归十两银子足足格。”“这样我来帮赔,赔十五两银子把你可好。”“啊,不要不要,既然你做好事,你帮赔呗只要十两银子就好了。”“不要客气拿家去,早先挨他一吓,不要拿鬼毛病吓出来,这五两银子把你家去看鬼毛病。”张老三嘴龇了像百合,“啊咿喂,这种赚头多大唷,比做生意局气还好。”

    拿了银子回家转,谢谢员外好良心。

    大家都散了,方同双膝跪下,叫声伯父呀,

    “不是你今朝来得巧,我一本脏账算不清。”

    “二公子,小小之事不要挂齿,你倒望望看,你这付担子这么大怎好上街上去卖。如果挑这一担柴到街上去卖,要叫做生意的跑开间去点,开店的要关门,让你个人上街。我看这样,你不要到城里去卖,我帮你到城外间找王老板槽坊里要柴哩。”“好格呢。”二人一同来到城外,“王老板,拿这一担柴帮称啦得。”王老板一看,眼睛发暗。“陈员外呀,你晓得我买柴呗要拣干柴买,买家来就好烧的,这是整棵树拔得来格,这树墩头上还有烂泥块子哩。真正一百二十个不好意思,帮你称啦得。”行家拿把秤来,两个人称一头,“哎咿,老能重哩,抬总抬不动。王老板, 这个柴委该重,我们两个人抬也抬不动。”一把秤也打不起,要用两把大秤,四人抬,不曾哪抬得动。”这就四人抬一头,用两把大秤称。

    老秤称称不算轻,一头就是七百五十斤。

    “啊呀,两头不是一千五百斤,”王老板问:“不拉,他弄底高东西抬来格?”“你望,弄六车轴挑格,车轴总挑弯了。”王老板佩服,这个人不弱唐朝薛仁贵有千斤哨力,本来要去烂泥,也要去水份,照这种景子不去了,整数头十两银子。方同欢喜哩,“陈伯父你帮我赔拉十五两银子,我现在还把你,你不要走,蹲堂等我,我到山上去拔起来快哩,一刻工夫就挑来格,你再帮我卖啦得呗,我好家去买米下锅。”陈三庆就说:“二公子,你不要说向我借十五两银子,就是借百呀二百两,只要你开口,也不让你丢丑,我还要你还哩?我来问你句话,我往常从你显堂经过,走到杠总要丢点钱把你家,听见你家读书啊,那种书声好听,最近走杠怎看不见你家哥哥,你家哥哥上哪去了?”“伯父,不要谈这个话,哥哥心黑格,到丈人伯伯去借银子格,弄点好格吃吃,不死家来了,他还问我们底高账哩?”“呀,可是上仇天相家去格?”“原是得呢。”“二公子,你不要做梦,你好冤枉你家哥哥,你家父亲过咱不识得人,跟仇天相做朋友哩,往常上你家来散心,我对他一望,这个人是表面好看,其实阴险毒辣,特别那双眼睛。

    这个老贼是个奸雄相,冤家是个黑良心。

    如他良心好,还贪污救灾银子?我想格,晓得仇天相可是嫌贫爱富,可曾拿你家哥哥弄杀得。我看这样,依我, 我再把一百两银子把你,你家去跟你家母亲和你妹妹讲讲,你也赶到襄阳去,望望你家哥哥死和生。”

    公子又接到百两银子,对手中一托,耀眼能白,眼泪对下落,啊呀伯父,

    “世上善人多得很,哪里没有好心人。

    我方同没得好处也便罢,能够将来有好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要客气, 你快点家去。”陈三庆拱手而别,公子回转显堂,同陈翠娥母亲一讲,“来城门口吵事,得到陈伯父解围,拿银子把我,叫我到湖北襄阳去望哥哥,母亲你说我可要去。”老太太就说:“儿呀,就是陈伯父不叫去望你的哥哥,我也等你家来同你讲讲,这几天夜里天天做恶梦,做梦看见你哥哥在监牢里哭。”“啊呀母亲,这也不去啊,我现在就走了。”飞龙一把背住他,“二哥你不要跑了哨,我对你说话,大哥哥说一个月家来格,你去望他要歇多少时?”“妹妹你放心,我不像哥哥是丹阳的骡子好慢格性子,我跑起来比鬼也哨点。

    我来去只要半个月,回转显堂孝母亲。”

    “格你速去速回。”他的黑虎铜锤不肯离身,对腰里一插,跟手就走。

    威风凛凛赛吕布,杀气腾腾赛赵云。

    顶大步子一丈二,可像北风送乌云。

    在路登程,非止一日,那天走到斜庄镇,斜庄镇是万恶之地。那天一早,街坊上人山人海,做生意买卖的不少,你格冤家跑路就跑路呢,他欢喜管闲事,走到个卖肉的身边,望见个肉老板半片肉卖了碧绿,对肉台上一伏,瞌睡,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肩兜,背背他衣袖,“喂,肉老板,你可是没得生意,在这瞌睡。”“啊呀客官,你问我买肉?”“不,我来问你这肉总卖绿得呱,卖了多少天数了?”“客官,天数不多,卖了十八天。”“啊呀,这肉卖了十八天,再卖要卖臭啦得,你这个人可保不会做生意,人家说薄利多销,便宜点呗卖啦得,总比臭啦得好呢。”“怎不便宜,原来卖二十个钱一斤肉,现在便宜卖格,只卖十五个钱一斤肉,也没得哪来买。”“为底高便宜又没得哪来买?”我说把你听,“我们这斜庄镇有两爿大肉店,东小桥一爿是刁龙开格,西小桥一爿是刁虎开格,他的肉还要便宜哩,只卖十个钱一斤肉,你说哪眼热拣贵的买,总去问他们两人买,生意挨他们做啦得,我们一点生意总没得。”“你这个人多稚呀,人家说市场竞争,他卖十个钱斤肉,你比他少拉一个钱卖九个钱斤肉,你的生意就做得来格呢。”“客官,我们不是不会做生意,你可晓得我们卖十五个钱一斤肉蚀大老本,他卖十个钱斤肉也好赚大钱。”“啊喂,你这个人说话怎听不懂,十五个钱一斤肉倒蚀大老本,这个十个钱一斤肉还赚大钱,你不在胡说八道。”“客官,刁龙刁虎不是等闲之人,老虎山上的大王,刁龙一把驼刀,老秤称称不算轻,有八十六斤,刁虎一把驼刀,有五十来斤,他们还买猪子哩,日里上人家去望望,只要望到中意格,坐夜拿人家门撬开来,用铙钩到人家圈里去,钩住猪子的鼻子,一拖就拖出来格,对夹肘里一夹,一个夹肘夹一个,溜起来又哨,人再多也追不到,

    他的猪肉是偷得来,你说可要发大财?”

    “啊,是这回事,格呗人家买到点便宜肉倒欢喜格,这个养猪户朝一盆夜一盆,养到落底么么挨他偷啦得,人不躁杀得。”“怎不,我们这前村有个张奶奶,又是只身人,俗话叫寡妇,作孽哩,小猪是欠格,家来挑点草,猪子养了蛮好,准备卖到钱,过年买点油和盐,好过一个太平年格,挨刁龙刁虎拿个猪子抢啦得,张奶奶急得投河死,哪个不去拉劝唷。”

    方同闻听这一声,怒从心起八九分。

    “啊喂,这样坏法子,格你们不好齐齐心拿他赶走。”“哪敢,碰也不敢碰,他一人能挡千员将,单刀能退百万兵。”方同听了不服:“我倒不相信,嘿,等我去。”“来来来来来,对你说话,你拿他弄杀得,不要来害我。”“不害你,不害你。”方同去惹祸了哇,走到东小桥,买肉的多哩,排队。你晓方同多好的本事?手拿起来一揩,买肉的人对地上直栽,走到肉台前间,“肉老板,你可叫刁龙?”“是得,问我买肉?”“哎,是的,我这肉不问哪个总卖格,你要买多少?”“方同手里拿一个青铜钱,望呀,“我就该一个钱。”“不拉,一个钱能买多少点点肉。”“我钱虽少,肉要买好,要买前夹心,还要八根肋条二十五斤肉。”“哎,你说发笑话,你一个钱要买前夹心、八根肋条二十五斤肉,你不说大头昏话。你真正没得钱,我剁点泊落肉把你家去烧。”方同眼睛一暴,眉毛一翘,“底高?你不卖,不卖老子发火,我拿肉背走。”嘴说这话,拿个半片肉对肩膀上一擐,放趟子就溜。刁龙人总躁杀得,台子一拍,“嘿,你格狗才,说我做强盗呗,我还要坐夜哩,你格狗才不比强盗还狠点,捞现格呗,你老花眼睛不曾望得清,到我老虎头上拍苍蝇。”刁龙拿驼刀拿出来,走里间跳到外间。

    急急走来急急奔,追赶方同善心人。

    一追追到学场身边,望见人不多的地方。刁龙心黑哩,一驼刀剁过去,方同身子一偏,推板滴点,肉对地上一掼,捣拳像五升斗跟他揪,“老子好吃无钱酒,贪打抱不平。”

    总说开了倒霉店,今朝生意又上门。

    嘴里说话琅朗响,比下拳头定输赢。

    上打雪花盖顶,下打古树盘根。左打青龙偃月,右打猛虎翻身。

    方同打了多有力,刁龙打了欠三分,只有还手之力,没有招架之功,浑身放汗。方同他本事吓煞人,抬起来一连环腿,捣鬼一颤,刁龙挨踢出去论丈,对大街上一伏,方同一个轻功蹦过去,从空中下来,脚对他背上一踏,手对他颈项一捺,捺得刁龙颈项来下哔呖叭啦,像死羊子喊,“啊呀英雄哎,

    高抬贵手饶饶命,下次不敢乱胡行。”

    刁龙忙了喊救命,来了刁虎坏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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