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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宫宝卷(又名张四姐大闹东京)
仙是凡人塑,人是天赐成。
人仰天赐福,仙慕凡间人。
开讲一部《月宫卷》,表一表仙与凡人闹纷争。
世人之间有善恶,善恶之人两边分。
善人往往要遭磨难,十磨九难大器成。
恶人总有恶来报,作恶没有好收成。
话说大宋仁宗皇帝登龙位,一统江山尽太平。文有忠良安天下,武有能将治乾坤。
也是我主洪福大,东京汴梁出贤人。
东京汴梁城北三里太平村,一人姓崔,名叫祝明,同缘赵氏夫人。家有良田千顷,资财万贯,安童成对,使女成双,库房廒房,乃积乃仓。
男子业大称员外,女子有钱号安人。
可是没得香烟后,夫妇积德善修行。
门前乞丐施粥饭,邻里贫困送金银。阴天过客施雨伞,桥梁毁坏他铺平。寺庙倒塌助缘份,神像损坏他装金。
汴梁百姓人称赞,惊动玉帝得知情。
玉主对他有感应,打发东斗文曲星。
赵氏腹中去降生,传接崔家后代根。
赵氏十月怀孕满足,瓜熟蒂落,生下一位公子。员外看看多欢乐,喜在眉头笑在心。
取名叫作崔文瑞,到老终身不改名。
格呗,天星临凡,生长不难。
一周两岁娘怀抱,三周四岁离娘身。
五期六岁知南北,能言能语又聪明。
公子长到七岁整,小书房里读五经。
公子还未满十岁,员外一病不起身————
延医服药无效应,一命呜呼命归阴。
丢下赵氏和文瑞,母子相依过光阴。
安童使女勤侍奉,善待他母子两个人。赵氏家中常念佛,文瑞在书房攻诗文。
有公子,在书房,辛勤苦读,
读《春秋》,并《礼记》,昼夜操心。
高读能像鹦哥叫,低读犹如凤凰声。
公子吟诵声音高,书声琅琅透九霄。
接连读了七冬春,玉皇大帝又知闻。
玉主掐指一算,晓得崔文瑞在书房攻读七载,已具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等他再读三年整,稳是头名状元身。
自古有言,十磨九难成大器,不磨不难不成人。他崔文瑞本是天宫文曲星,不是久留凡间人。在他报效了崔祝明员外修行积德的心愿之后,必遭三次回禄之灾,身受大苦大难,才能断其仕途之念,使其脱俗还原,成其本位。
于是玉磬三响,拿火德星君召到御宰台前。火德星君问:“玉主,召弟子前来有何吩咐?”“老星君,召你非为别事。
你到凡间崔文瑞家付三次灾,让文曲弟子早回来。”
玉主又说:“你到崔文瑞家放火,只能火烧崔家,不能殃及邻居,一定要把崔家邻居的房屋护好————
烧他崔家千百间,邻舍的房屋要没焦斑。”
“玉主,这个我会,不是冒失鬼做事。”这下,火光老爷着忙,召他的三班六房。对火龙太保说:“你带火种火苗,火球火尺,要烧到哪里,火尺只能量到哪里,火球只能滚到哪里,不可以烧到别人家的房屋。”又对水龙太保说:“你带水枪水箱,护住崔家两边,不能让别人家房屋冒烟。”
火德星君下凡尘,水兵火卒紧相跟。
仙风一闪,对崔家宅基上一站。这时二更敲过,三更交初,半夜子时差不多。外面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惟有小书房的灯火还点得雪亮。怎?崔文瑞还在用功读书。火德星君想:我正愁找不到凡火哩,真是天来放火,地赐良机。他就吩咐坐骑速豹,一变、二变,变作一只飞蛾模样,往小书房里一攻,在油盏灯上戏火扇风,扇得灯火忽明忽暗,弄得公子书也没法再看。崔文瑞说:“你这个冤家在戏火,来吵我————
我不惹你你惹我,飞蛾投火自烧身。”
这遭,公子拿书本合起来对台上一搁,走上前去用手捕捉,捉不住就用蒲扇去扑。飞蛾对油灯边上一伏,蒲扇拍了灯架,灯火对地上一落,火星溅了满屋。天火接到凡火,火势汹汹就上屋。崔文瑞一见,连忙跳将出来,喊声“母亲哎————
小书房里起了火,快快起来去逃生。”
又对两边厢屋里喊————
“安童梅香快起身,要做逃灾躲难人。
快起能留残生命,晏起只好被火吞。”
安童梅香听到公子的呼声,吓得摸到帽子寻不到鞋子,找到衣裳又摸不到裤子————
裸头赤脚倒拖鞋,手提裤腰奔出来。
安童梅香忙了用水浇,三桶六盆的水哪够它火光老爷烧。
子时烧到寅时辰,房屋一概化灰尘。
安童梅香看看主母娘娘躁坏了,公子头发烧焦了,他们的卖身契也挨烧了得。他们想:这遭没得卖身把柄落得崔家了,再也不要在人家做奴做婢了。就————
东的东来西的西,改名换姓做生意。
一夜工夫,无声无息,崔家的房屋挨火烧得干干净净。东方日出,庄上的老老少少起身,走出来一望,心吓得直荡。怎?
崔家大院昨日还新堂堂,一夜之间怎烧光?
有人说,崔家气数已到,只派他发能大的财,是天火来烧的,不然,我们庄上的人怎一个也不曾听到响声。有人说,不一定,他家心肠这样好还遭天火烧?是我们日间累苦了,睡下来如小死,没有听到火烧的动静。一个老者是庄上主事的头面人物,是民众中的自然领袖,他说:“不论崔家是天火烧的还是他火烛不小心,自己惹火烧的,总怪我们提防天灾人祸的警觉性不高,我们应该把庄上公用的太平搭、太平箱、水龙头和水枪查看一遍,坏的修修好,锈的擦擦亮,下次再逢哪家失火,只要听到报警的锣声一响,随时就可上场救火。”有一个慢条斯理的风水先生插嘴说:“你们不要看崔家虽然被了‘回禄’,说不定他还因祸得福,烧掉旧房造新屋哩。”这些议论被一个“二百五”式的小伙子听到了,他赶紧跑去向赵氏奶奶讨好说:“奶奶不要伤心,不要难过,我们庄上的救火龙头修好了,如若你家下次再挨烧,只要喊到我,一定来救火。”
冤家说了无心话,后来以假就成真。
看火场的人三三两两一走,赵氏奶奶对崔文瑞说:“儿呀,不要着气,气坏了身体没得哪个替到我们。房屋虽然烧掉,你父亲还有不少硬货留下来的。你到库房身下把碎砖瓦砾扒掉,拿银子挖出来买砖买料,重新起造。文瑞他————
朝也扒来晚也挑,扒破指头挑断腰。
扒到黄土看一看,银子烧成豆腐糟。
赵氏奶奶说:“儿呀,这也不碍事,我家还有两爿典当,一个庄房哩。你去写一张卖据给人家,拿钱回来造房子。”从此崔家到南山买木,北窑搬砖,
工匠忙了一年整,前厅后堂造完成。
崔文瑞一看,满心欢喜:“娘,人可是要了钱的。有了钱,它烧了哨,我起得哨。”“儿呀,还亏你读书知理的,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话不能说,说了菩萨要生气的。你别看我家房屋虽然造起来,可现在是————
描金箱子白铜锁,外面好看里面空。”
崔家的新房是腊月廿三完工。到了廿四晚夜点,剌棚搭到野场边,小豆饭供在灶神前。
今夜送它上西天,卅夜接它回来过新年。
格呗,按照风俗是廿四送灶,廿五发酵,廿六蒸馒头,廿七炒蚕豆,廿八炒花生,廿九掸堂尘,卅夜吃馄饨,年初一敬财神。
囤子打到野场边,拿菩萨接下来过新年。
年初一那天,火德星君也到凡间来过年,看到崔文瑞在敬财神。“崔文瑞、崔文瑞,你好无道理,你可知我火光老爷有搭包理?不管哪一家失火,烧着了要敬我,烧不着也要敬我。我烧了你旧屋,你造起了新房,不先敬我,反而先敬财神菩萨,真是只想发财,不图太平!好,我蹲你家不走,再来放火,看你敬不敬我。”于是他又叫坐骑速豹变一只尖嘴老鼠,对油盏边上一伏,看住公子到油盏火上点烛,公子顺手一拍,老鼠身上着火,窜进了满间三屋。老鼠窜到哪里,火就点到哪里。
公子急得把脚蹬,拖起母亲逃出门。
出门就喊————
“众位乡邻救救我,大火又烧我门庭。
乡邻哎,看看我先父面上份,搭救我母子两个人。
早来能救我房屋,晏来只好看灰尘。”
哪晓这天是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敬财神,听不到崔文瑞的呼救声。等到火苗透天,冒出滚滚浓烟,庄上人才看到崔家失火。聪明人先寻铜锣,鸣乱锣报救火信号。
咣咣咣咣不绝声,惊动南庄北村救火人。
这遭,提水桶,背水瓢,扛火搭,带火铙,人声嘈闹,总往崔家大院跑。
有火神,付火灾,熊熊大火,
烟球裹,火球滚,哪敢近身。
三桶六盆的水对上浇,“吱哩叭啦”只是烧;水龙、水枪对上喷,火势不减半毫分。
大火烧了一时辰,廿四间房子又化灰尘。
一个救火的人说:“虽然是烧了崔家,我们来救火的人还要图家宅平安,敬一敬火光老爷才好回家哩。”于是大众七手八脚到邻舍家搬张桌子,拿张团花马纸,撮土为香,拜一拜火光菩萨,各自散场。大众一走,崔家母子伤心,急得嚅嚅突突哭,哭声像突粥。一位老者走过来劝说:“赵氏奶奶,文瑞相公,为人过日子要想得开,放得下。拎到头么顺算,拎到尾么倒算,没得哪家吃了五谷不生灾的。再说,人的命运八字好像是前生注定的。一两黄金四两福,该派你享福,一天也享受到一天;该派你讨饭,一天也要讨拉一天,想想开,不要伤心。”赵氏揩揩眼泪,抹抹鼻涕,叹了口气:“大伯,我们这遭对哪蹲,到哪里好安身?”“院君奶奶,不要愁,我来替你请几个木匠,雇几个瓦匠,拿烧焦的木头刨刨细,拿碎砖残瓦对上砌,如果瓦片嫌少,屋面上就盖稻草,起它三间瓦檐草脊的房子,就够你们母子二人住了。”
经过大家帮忙,起了三间瓦檐草脊的简房。
母子二人才安身,火德星君又上门。
火德星君想:二次放你火,你总不理我,莫怪我再来放你家火。哎,不曾到第五天,灶面前又冒烟,
三间草房不曾够大火吞,枯树烂叶总化灰尘。
崔文瑞哭泪喊声“母亲哎————
我崔家不知作得多深的孽,接连三次遭火焚。
真是霜来总打浮根草,祸来总奔失时人。
花落又遭连夜雨,堤破又遭浪来推。
母亲哎,薛仁贵落难还有寒窑住,我们何处可安身。”
赵氏说:“儿呀,提到寒窑,你还不知我家坟堂里还有三间祠堂屋哩,我们就到祠堂里安身吧。”
母子苦伤心,哭哭啼啼往前行。
来到祠堂,屋内阴森森,闷沉沉,粮无半瓢,草无一根,叫他母子怎得生存!赵氏说:“儿呀————
饿坏我老娘犹小可,饿坏了你心肝呀,要断送我崔家后代根。
叫一声员外呀,我母子在这活受罪,你在阴司可知闻。”
崔文瑞说:“娘,这你不用愁,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弯处自能行,
没得草烧我樵柴,没得粮吃挑野菜:
寒冬腊月挑不到,我拖瓢带碗走长街。
就是沿门去乞讨,也要拿你母亲养起来。”
这遭,公子走进城,沿门讨残羹。
一瓢千家饭,母子度朝昏。
不提崔家母子受苦难,再讲经中另一情。
下文再讲上界张玉帝有七位仙女,住在西子王母宫中,极受王母娘娘宠爱。她们有的喜文,有的好武,有爱琴棋书画,有爱描朵绣花。惟有那张四姐,她既文且武,又能歌善舞,是七姊妹中性情最活泼豪爽的一个。那天是七月初七,王母娘娘去西天设蟠桃盛会。张四姐就向众姊妹提出:“往常祖母在家管得紧,不得出门去散心;今天趁她不在家,我们一同出去玩耍玩耍,不亦乐乎?”众姊妹问:“我们到哪去玩耍?我听奶奶说过,天上有银河,地上有黄河,是最好玩的地方。”“你们用慧眼望望看,哪里风景好,就到哪里去观花赏草,甚至于还好到河里洗个快活澡。”众姊妹一听,个个拍手叫好。用慧眼对高空一望————
天上银河亮晶晶,多少个星星数不清。
牛郎织女两相会,男欢女合笑盈盈。
又用慧眼对凡间一看————
地上黄河九十九道弯,弯弯曲曲如龙盘。
东入扶桑汪洋海,西连上天须眉山。
张四姐说:“这块地方好哩————
总说天上是神仙境,它更比仙境胜三分。”
这下姊妹们回宫打扮,换成一色一样的衣裳————
头戴鹤顶红冠帽,脚穿青裤绣花鞋。
身披白玉朱纱氅,腰束乌光丝罗带。
变成七只仙白鹤,飘飘荡荡下凡来。
仙风一闪,对黄河岸上一站,歇在黄泥沙滩。只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不息归大海。
飞雁阵阵空中过,渔帆点点像穿梭。
再对大路上一看呀:好哩,稀奇哩————
县官出门敲铜锣,和尚出门念弥陀。
戏子上台唱小曲,农夫辛苦唱山歌。
再对水边一看,獐猫鹿兔在河边打汪戏水。众姐妹问:“嗨嗨,鹿是长腿,兔是豁嘴,天上怎没有这些东西的。”张四姐说:“它们走兽总爱黄河水,我们飞禽也该下去洗个澡,你们说好不好?!”“好、好,我们下来就是为的洗澡。”
众位,别看张四姐嘴上喊得凶,她别的事情样样能,就是像个旱鸭子,不敢下河,不会游水,就怕河里有落水鬼。哎,她虽然不敢下水,却还翻出理由来说:“你们可晓得‘跳进黄河洗不清’!”众姊妹说:“洗不清,你就别下来!”张四姐在岸上只看不玩,觉得清闲,就用慧眼镜对四周浏览。
看到京都汴梁城,三十六行买卖人。
肩挑手提沿街卖,男女各自有营生。
慧眼镜一转,看到一些乡下人。夫妻双双,同来同往,女的织布,男的插秧,到了下晚,洗脚上床,有说有笑,无话不讲,好不快活!
转眼又见一个人,腰束一根稻草绳。
手拖瓢碗打狗棍,挨门挨户叫先生:
“做做好事把点我,冷粥次饭度残生。”
见到一些善心人,伸出手来送钱文。
也有人家没钱送,子总要舀半升。
破衣旧帽送一件,不修今世修来生。
世上也有这等人,看到乞丐上他门。
眇眼闭眼不理睬,恶言恶语不绝声。
轻则放狗出来咬,重则棍棒赶动身。
张四姐对这个乞丐看看:形端表正,举止斯文;唇红齿白,一副慈善面目。看来他不是懦夫懒汉,可能是秀才落难,出门要饭,还不知他遭了什么灾难?顿生怜爱之心。她正在思量这位花子,忽见前方来了一个身背弓箭,手提火枪的猎人,猫腰疾步,弓身过来。她失声就喊:“姊妹们不要开心洗澡,岸上有猎户打鸟!”
姊妹六人听四姐在岸上一喊,吓得连忙上岸————
梳一梳毛羽抖一抖身,放翅飞上南天门。
她们回到王母宫中,梳洗换装,各自回房安息。
张四姐回到寝宫,浮想联翩,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眠。她想:竟是楼上有楼,天外有天,那些男耕女织的对对双双,活得多么逍遥,那个讨饭后生,长得多么俊俏!若是能有一天与他同锅合灶,同床共————
一个枕字不曾说出口,脸就红到耳后根。
黄昏想到天大明,一夜总不曾闭眼睛。
五更天明,主意拿定。她从宫里拿出七盏琉璃杯,一个吸将瓶,一棵摇钱树,一只响铜铃————
又拿一个聚宝盆,包包扎扎带随身。
变作一个寒门女,四姐私自下凡尘。
芦花点头三千里,来到汴梁一座城。
无心观看城中景,专访公子一个人。
四姐到城东,看见一个年老翁。
头一低腰一弓,哎哟,哎哟往前走,挑的湖州大蒜葱。
四姐到城西,看见花子敲锣做把戏。
山羊耕地猴扶犁,狗子踏碓舂粟米,黄鼠狼抓米喂小鸡。
四姐到城南,看到公子小姐舞花船。
男的扮吕布,女的扮貂蝉。
莺声琅琅唱小曲,调调都唱《喜团圆》。
四姐寻到城北门,看见公子讨饭人。
走上前去问一声,“你怎落到这功程。”
崔文瑞抬头一看,见是一位女子,心上很不高兴。众位,要是平常之人,后生家老小见到年轻的丫头,不晓得要想点底高花头,没话找话也要跟她身边转转溜溜。崔文瑞落到如此地步,哪还有心思理睬丫头。不过,他又想到:我是读书之人,知书达理的,心里随他多气,对人家的问话也要以礼相待。就说————
“我家住北门太平村,沿小在书房读诗文。
先父名叫崔祝明,母亲赵氏老安人。
我名叫作崔文瑞,是崔祝明的后代根。”
“啊呀,你既是高门大户的书公子,为何不习诗书,出来讨饭呢?”
“小姐哎,提到这事苦伤心,三天三夜也说不清。
父亲得病身亡故,三被回禄烧干净。
母子落难没处蹲,坟堂里面暂栖身。
相依为命苟延生,沿门乞讨度晨昏。”
张四姐说:“公子,心里不要悲伤,我与你是一样的苦命。
自小父母双亡故,叔伯抚养我长成人。
等我长到十八岁,把我许给恶光棍。
这门亲事我不肯,半夜三更逃出门。
公子哎,我们是苦瓜结在苦藤上,两个苦瓜合根藤。
公子呀,我乳名叫作张四姐,家住西门七家村。
若不嫌我人品丑,愿将青春托终身。”
众位,崔文瑞不是木头人,也是骨肉血长成,鸽子“咕咕”也婚配,麻雀在树枝上也成亲。现在他————
身落泥潭深万丈,哪有心思要女人。
“小姐哎,我们母子也难活命,哪有余饭养闲人。
如今我若答应你,就是三个苦瓜落火坑。”
“公子,这你不用怕,是人总有一块地一块天,一双手脚一副肩,你也不是无能汉,我也不是懒惰人,
天边也饿不死无眼雁,省吃苦做过光阴。”
崔文瑞见张四姐这样好的心肠,心上左右为难。不答应吧,辜负了小姐一片心意;答应吧,这终身大事并非儿戏,要得到母亲满意,才是为儿的道理。
“小姐哎,我们同去见我亲生母,小生不敢乱胡行。”
这遭,他们走在路上,一刻儿一前一后,一刻儿又一左一右,二人讲讲说说,来到坟堂。赵氏安人一看,心上就在盘算:“啊呀,我儿要饭,怎要到个体面小姐回来的?头发赛乌云,眼珠像水晶,
倒挂净瓶瓜子脸,一双小脚赛红菱。
格么,养到儿子像拾到一块金,驮驮抱抱长成人。等到儿子身长大,又要为儿操份心。
娶到媳妇传后代,老身这才放宽心。”
赵氏心是这样想,嘴上又不便问,不知这个女子是天上掉来的,地上长出来的,还是人家跑出来的?就问:“儿呀,这位小姐是哪家闺女,怎到我这穷地方来的?”
崔文瑞向母亲细细说原因,赵氏一听乐开心。
“小姐呀,你不嫌我难中人,我把你小姐当亲生。”
张四姐随口也说————
“婆婆呀,我金不贪来银不爱,欢喜你家相公是厚道人。
若不嫌我是上门女,把你老人家当母亲。”
讲讲说说天色晚,撮土为香敬神明,拜过天地与和合,又拜赵氏老母亲。
夫妻吃碗“千家饭”,“金丝”(稻草)牙床上去成亲。
一夜话语不必表,金鸡三唱天又明。张四姐来到赵氏身前————
亲娘、婆婆叫一声,君是君来臣是臣。
赵氏说:“文瑞,家中没有一粒米,我怎对得过这位小姐呢?”四姐听到婆婆说出心总掏不出来的话,感激涕零,就说:“婆婆,你不用愁,我们仍操旧业。”公子问:“怎叫仍操旧业?”“仍操旧业么就是仍旧要饭。走,我们一同出门,把早饭要回来给母亲吃。”“小姐,你也不曾要过饭,不懂讨饭的规矩。俗话说:‘要千要万,没得哪个花子要早饭’。”“相公,我们没早饭吃不要紧,不能把婆婆饿坏了。走,我背包袱,你拿碗筷,说不定还能要到一顿上好的肴馔。”文瑞说:“出门讨饭把包袱留在家,空身走路还轻快些呢!”“相公,我这包里有金毛狮子银毛狗,哪个肯丢手!”“小姐,你真会穷开心,有金毛狮子银毛狗么倒不用要饭!”
讲讲说说就动身,街坊上去做营生。
跑呀跑,来到王家桥,站在桥头一相,北边有爿烧饼店。崔文瑞说:“小姐我去要只烧饼带给母亲吧!”“烧饼不高兴吃,要拣大户要。”张四姐说,“大户人家钱多、粮多,把点我们如雁身上拔根毛,它照样飞,照样跑。如果人家开大恩,说不定要一次回去可以吃一春。”“哎,你哪是叫花子的祖师?还有哪家肯这样施舍?”“这你不要问,跟我后面跑。”张四姐与崔文瑞跑呀跑,看到一个“狗不理”饭店。众位,你们不要听这店名难听,可它的意思奥妙哩。不理狗么他理人的呢。人有人敬,店名又稀奇好听,顾客自然高兴去吃它的东西。他们来到饭店门口,见是五间门面,十个包厢,堂堂满座,食客如云。张四姐说:“,这个人家好去要的。”崔文瑞平时只到小家细户门前喊奶奶佬佬,不敢到大户人家叫老爷先生,他现在对“狗不理”饭店门前一撑,不愿开声。张四姐把包袱里的吸将瓶拿出来对饭店里一照,霞光万道,店里的珍馐百味,美菜佳肴,“呼噜呼噜”对吸将瓶里灌了蛮哨。张四姐说:“你讨饭不开声,还有哪家送到你嘴里了。走,他不曾给你,都送给我了,在这瓶子里!崔文瑞想:她真是叫花子祖师,乞丐的头子,人家奉她上司,孝敬她的!这倒要拜她为师,妻到天边夫要从哩。
讲讲说说不经心,祠堂到了面前呈。
赵氏安人站在门口望哩。见到儿媳双双回来,欢喜不过,赶紧把台凳摆摆好,准备合家吃早饭。张四姐叫一声婆婆,随手从包里将吸将瓶、聚宝盆拿出来,把吸将瓶里的东西对聚宝盆里一倒,只见菜是菜来饭是饭,鸡是鸡来蛋是蛋,不咸不淡,喷脑真香。吃了一盆,还是一盆,真的能让他们吃上一春,再总不要天天拖瓢出门。
赵氏一见笑颜开,有用头媳妇总到我家来。
四姐问:“婆婆,我家可有老陆地在哪里?”“儿呀,老陆地是有的,就是房屋遭三次火,总挨烧光了,现在是满场瓦砾,一片青草。”“娘,不用愁,砖头也有翻身日,爆灰也有发焐时,
有朝一日时运转,再造新房也不迟。”
赵氏说:“儿呀,拆屋一阵风,起屋动千工,要想造到我家原来的样子,莫说我不想看到,就是到你们的子孙手里,恐怕也难做到。”“娘,吉人自有天相。各人自有各人福,烂泥菩萨也住瓦屋,何况公子与我还是天……”四姐一个“星”字不曾说出口,赶紧改口:“何况公子与我还有两双手。”“儿呀,光有两双手也不中用,总不能光凭空想,用两双手去抢。孩儿呀————
大抢大盗犯杀罪,小偷小摸要坐班房。”
“娘,一不用去偷,也不用去抢,我从娘家有宝贝带来的,如果不信,我拿给你们看。”这遭,张四姐拿包袱解开,拿一根银簪子,一只金环子,对聚宝盆里一放,金光四射。再从聚宝盆里对外拿,拿出一个,盆里还是一个;拿出一双,盆里还有一对。
做作了两个半时辰,金银堆得密层层。
赵氏欢喜哩,文瑞高兴哩————
该应我家发大财,善才龙女进门来。
这下,崔文瑞带了银子来到砖瓦窑上。窑上的老板对他望望:“你可是讨、讨、讨……”口中要叫他讨饭的,心上又觉得这话对人不恭敬,就转问:“你可叫崔文瑞?”“老板,我是讨饭的崔文瑞。”“你来作甚?”“老板,人家不是说,‘上窑无别事,总是买砖瓦’。”“买几块,可是买回垫床脚?”“老板,倒不止买几块,要买几万哩。”窑老板“咯咯”一笑,心想,你真是叫化子困西水关————穷开心。就说:“这样,别人来买一块算一块,你崔文瑞来买一万我送一万,还用船送到你府上。崔文瑞听懂这句是瞧不起、奚落他的话,可崔文瑞既不生气,也不计较他的势利,规规矩矩同他讲生意:“老板,我不求你买一块送一块,你送得起,我也受不起,不好白用你的砖瓦————
你把砖瓦送上门,一五一十算分清。”
崔文瑞把砖瓦买好,转身又上木行。木行老板也认得他的。问:“叫化子,你经常来要,我哪有许多钱开支你呢?”“老板,你不要厌恶我,今朝不是来向你要饭的,是来挑你生意的,卖三排木头给我。”木行老板先是一愣,而后嘿嘿一笑:“花子,你望望太阳从哪个方向出上来的?”崔文瑞一听,晓得木行老板也是欺侮他。说:“老板哎,你这话的意思是————
要是我花子买木材,无非是太阳从西天出上来。
老板哎,皇帝也有兴和衰,刘备起家是卖草鞋。”
木行老板一听,自觉出言过分,欺人太甚,连忙赔礼:“怪我怪我,嘴上走火。你要买多少木头,请报一个数目给我。”“老板,你果放心?如你不放心,我现交七成定金。
等你拿木头送上门,清清爽爽再算分明。”
木头买好了,崔文瑞又转身去请五匠。众位,何谓五匠?就是起造房屋的木匠、瓦匠、雕匠、漆匠,还有装饰金银的银匠。这些工匠可不问你穷与富,只要有吃有拿,不少他的工钱,一请就到。崔文瑞说:“师傅,我家工钱不欠你分文,就是没得人手管你们的饭。”木匠说:“没人烧饭,不能叫我做手艺的拿锅子背在背上去做生活。”“不,我出钱,你请人————
大工开支一百五,小工每天八十文。
在我陆地上砌堂灶,酸甜咸淡自烹调。”
木匠一听哈哈笑,“你这先生办法好。
主家出钱我请人,兴兴旺旺造高厅。
择个吉日逢黄道,把姜太公请来镇邪妖。”
崔文瑞说:“师傅,你们好请,姜太公难请哩。他是文王的宰相,况且已去世千百多年,到哪去请他?”“小先生,不是请他人,是请他的名。用梅红纸裁成长条,上写:‘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贴在宅前宅后,东邻西舍的左右————
来往行人口念姜子牙,避凶避恶避妖邪。”
开工之后,到了竖柱上梁那天,木匠师傅又叫崔文瑞写————
竖柱逢黄道,上梁遇紫微。
文星扶玉柱,武曲托金梁。
童言妇语概无忌,主家造房也吉利,我们太太平平做手艺。
众位呀,经中言语省一省,崔家大院造完成。
新房落成,张四姐把婆婆从祠堂里接过来。赵氏安人抬头一望,红漆堂堂,金碧辉煌。有前厅后厅、左厅右厅;穿衣亭对脱衣亭,狮子亭对憩鹤亭;梅花阁对牡丹阁,望月楼对观雨亭。屋上盖的琉璃瓦,根根椽子雕金花。前后房子十三进,中间一座大高厅。
庭前栽棵桂花树,门上总系响铜铃。
早上开门金鸡叫,晚上关门凤凰鸣。
赵氏一见多欢乐,千中意来万称心。
张四姐说:“婆婆,您老再到厅堂上看看。”
赵氏看厅堂,画栋又雕梁。
红木香几穿藤椅,紫气腾腾放豪光。
进门先踏七星板,虎皮交椅垫丝棉。
台上铺条红缎毯,斗大的福字绣中间。
如来佛中堂朝南坐,八仙过海列两边。
四姐说:“婆婆,再看看您老安睡的地方可好?”赵氏进门一看呀————
贝壳镶明窗,雕花像牙床。
万字寿星枕,金丝银纱帐。
蟠桃丝绒被,铺呀铺满床。
婆婆说:“儿呀,你们光顾我享福,也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绣房。”
四姐搀住婆婆手,笑眯堂堂进绣房。
进门一看,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白玉雕花窗,朱纱鸳鸯帐。
紫金帐钩红绸被,沉香檀木踏步床。
崔家大院有了钱,买了安童和梅香。门中杂事安童做,侍奉婆媳用梅香。
公子日间把书读,夜回香房伴千金。
不提崔家多豪富,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
众位,此话怎讲?汴梁城东门有一人姓王,名叫辉堂。他父亲叫王必成。由于他田多、钱多、屋多、店多,债户、佃户占了半个汴城,人家就替他取了个外号叫王半城。王半城死后,偌大的家业自然是他儿子王辉堂继承。王辉堂平时吃惯用惯,也不知上代里创业艰难。娶了一妻三妾,心上还是不满足。在外结交狐朋狗友,嫖赌喝酒;钱不够他挥霍,就向债户加重盘剥。惹得人怨人骂,就不称他的大号王辉堂————而叫他王灰狼。
一天,王灰狼带了安童王福出门,收租要账。他们从东门到北门,一路来到太平村。只见一家大院,树木园林碧波青,屋上瓦片赛乌云。走出犬儿驴能大,条条园沟水红菱。王灰狼就问安童王福:“那是谁家这么豪富?”安童说:“这总不认识?是当初崔祝明员外家。”“啊,这我晓得了————
廿七个铜钱三人分,九(久)文(闻)九文又九文。”
王福说:“不啦,现在不是崔祝明员外了。崔员外死后,被大火连烧三次,烧得寸木无存,母子落难,儿子崔文瑞在外讨饭,不知在哪弄到一个落难女子,成了亲就交了好运,不到一年工夫,发了大财,把家宅造成如此豪派。”“王福,提到崔老员外,他与我家老员外是同辈至友。过去崔王二主情若同窗,意结金兰,只是在二老去世之后,两家就不来不往了。今天既然到此,不妨进去造访造访。”
王福安童随即上前用指头敲门:“门上有人?”管门安童问曰:“子为谁,何人也?”“啊,吾乃东门王员外的安童,我主公今天特来贵府拜访,请您向府上通报一声。”崔家安童说————
“你在门外等一等,报与我主公得知闻。”
安童来到高厅:“主公在上,现有东门王员外登门拜访,求您相见。”赵氏安人一听,“呀,东门王辉堂的先父王必成与你父亲是八拜之交,只是他们二老去世之后,两家才少有往来,如今他贤侄登门,必得开门迎接。”张四姐听说有客人登门,也就转身上楼,退避三舍。
王灰狼主仆进门,崔文瑞上前迎接。
二人行过平辈礼, 并并排排进高厅。
来到高厅分宾主坐下,安童奉上糕点,敬上香茶解渴。茶过三杯,王灰狼开口:“贤弟呀,愚兄顷闻府上前年连遭三次火劫,我竟全然不知,未能登门张看,歉甚、歉甚!万望贤弟海涵。”“哪里哪里,此劫来得突然,我诸亲六眷,概莫能知,望仁兄切莫挂怀。不过,我是暂时落难,曾经出门要饭,为时不久,总算苦日子熬过来了,亦觉无妨。”“贤弟呀,不易不易,亏你度过伯夷、叔齐般的患难,且又造起这等豪丽的家园,真有回天之力,神仙般的本领!”“岂敢,岂敢,这不是小弟之能,实乃拙荆所为。”
崔文瑞说话不留心,惹出了四姐闹东京。
王灰狼听崔文瑞说这种豪华大院是他妻子所为,顿觉一惊,起了谋心。就说:“提到令内,愚兄更为钦佩,怪不到你把她当珠宝珍藏,也不给愚兄见识见识。”崔文瑞见他这么一说,倒也很难推托。遂叫梅香:“搀你主母下楼会客。”张四姐想:你这个崔文瑞,真是不知进退,你们男宾相叙,为何要我露面相见!这就叫我为难了。去吧,实有失体统;不去吧,又失文瑞面子。罢,夫命难违,去就去吧!
梅香搀住描花手,拨动金莲下楼门。
张四姐来到堂前,两眼垂视,双手在胸下横向一合,侧身微微一躬:“兄台在上,愚妹这厢有礼了。”说着,又是微微一躬,然后,轻移莲步转身上楼。就这么一见,王灰狼目不转睛,盯紧了张四姐的背影————
窈窕之身瓜子脸,上风走过下风香。
四姐犹如鲜鱼碰上了红头蝇,灰狼就三月芥菜起斜(邪)心。
王灰狼这种狐狸神情,崔文瑞竟丝毫没有察觉,又继续与他交谈。二人从五经、四书谈到诗词歌赋;从杨家八姐,谈到包公铡美;从山川花鸟,又谈到奇珍异宝。王灰狼说:“提到珍宝,贤弟家一定不少。”崔文瑞说:“哪里,哪里,我家挨三次大火,刮沙的钱总不曾留到一个,还谈有什么珠宝哩!不像你家————
高山点灯名(明)头大,井底栽花根又深。”
王灰狼说:“未必、未必,我家如多年老树,只剩枯枝败叶,残渣蛀屑,哪比你大器晚成,可冠全城。”崔文瑞连忙摇手:“不、不,这不是小弟之能,仅是我妻从娘家带来几件东西,又何足道哉!”“喔,这倒是个奇闻。几件东西能干偌大的用场?能否给愚兄饱饱眼福?”崔文瑞本想说句客气话,长长妻子张四姐的面子,不料他竟要看这些宝贝,这就为难了。要说不给他看,人家要说我替老婆吹牛;给吧,铜钱银子不好露白,露白就要落。哎,他王辉堂也不是坏人,就给他看看吧!拿什么?崔文瑞在想:不能多拿,多拿多找麻烦。于是就喊:“梅香,叫主母拿只乌盆给王员外看看。”
梅香报到绣楼,张四姐想:你这个崔文瑞呀怎是个直筒子,滥好人,别的东西可露面,这聚宝盆怎好给人看!啊,我才跟他结为夫妻,也要顾好他的面子,既然丈夫做了主,我也只好听从。不过,我也不怕,仙家的东西只有仙家收,也不怕哪来做贼偷。就说:“梅香,把这乌盆送下去给主公,让客人看过,立刻就拿上楼来。”
乌盆进厅堂,满屋放豪光。
愁坏张四姐,惊动王灰狼。
梅香奉上乌盆,王灰狼将手中的褶扇对乌盆里一放,腾出手来捧住乌盆细看。一看呀,只是一个粗糙的乌砂瓦盆,觉得并没什么稀奇之处,随手对台上一搁 ,拍拍手上的灰尘,连忙伸手到乌盆里拿回褶扇。哎,哪晓得拿出一扇,盆里还有一扇;拿出两扇,盆里还是一扇,永远拿不完。崔文瑞晓得不好,是在现宝,连忙说:“仁兄,献丑、献丑,不可再拿了,再拿,你也没长许多手用。”
王灰狼一听笑盈盈,骨子里就在动脑筋。
王灰狼说:“愚兄有幸,不虚此行,真是一朝饱眼福,胜读十年书。今蒙贤弟把光,实乃三生有幸,愿贤弟不弃卑微,承先辈之情结我俩后辈之谊,明天请贤弟到舍下一叙,以报知遇之恩。谨此,愚兄我就告辞了。”
灰狼他嘴里说话脚下奔,急急忙忙回东门。
王灰狼一路走一路想————
崔家有只瓦乌盆,可真像个活财神。
才只用了一两春,家宅就造得冠全城。
还有一个美女人,好像西施又逢生。
我虽有妻妾三四个,值不到她足后跟。
王福安童真是狗懂人情。跟在王灰狼的脚前脚后,脚左脚右,听听主人的话音,看看主人的神情,就说:“你看崔家的瓦盆好不好?只要把元宝对里一撂,再对外拿,真是要多少有多少,怪不得他家房屋造得这样好!再说,那个女人也是个宝,天上无,世上少,要是你员外能弄到,总不要再对青楼上跑。”“王福,你一向是我身边的智囊,鬼点子喜多的,能想到底高办法,把这两件宝弄到手?”“格,员外,不是我在你面前煽,要弄就是连锅端。
一箭双雕射个准,连人带宝弄进门。
从此东城到北城,财产总归你姓王人。”
王灰狼一听,不晓多高兴。连忙追问:“王福,你说说看,用什么妙计?”众位,王福这个奴才,拍马的大话是说出了,可是他信嘴一塌,不曾从心上所发,等到王灰狼真的要他拿办法,他眼睛直眨,又说不出个办法。他一边跑一边想。忽然一拍脑袋:“员外,你不是说明天请崔文瑞到你门上吃酒?”王福说到这里,鬼眼对四周瞧瞧,深怕路上说话,草里藏人,于是把头凑到王灰狼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了一通。王灰狼边听边应:“好、妙、巧。”不过,王灰狼还觉得此计并不周到,于是又把嘴凑到王福耳跟说————
“胆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不用牢笼计,哪得美娇妻。”
王灰狼进了家门,随即叫厨房热菜炖酒。又喊王福:“你不要走,把铁锤、钢印寻出来,陪我弄盅酒,吃了夜饭就动手。”
主仆做作大半夜,金鸡三唱天又明。
次日清早,王灰狼备了一顶轿子,由王福引路,来到崔家门前。安童通报,崔文瑞知道。先到赵氏老母面前请过安又禀个告,然后来到四姐房中说:“贤妻,王家现在用轿来接我,我去去就回,晚上回来陪你,望勿挂念。”张四姐想了想说:“相公,最好你托个故,推个辞,不要到王家去。你看他昨天在我家眼睛贼瞟贼瞟,嘴上花言巧语,额角头上青筋暴暴,看来不像个正经人。
相公呀,你生性忠厚人老实,不防君子要防小人。”
“贤妻,这我知道。奈于人家一片诚心,我不能辜负他一腔热情。人家轿子已经到了门前,我怎好不去呢?”“相公,实在人情难却么妾身也无理阻拦,只望你早去早回。不过,你到他家去要谨言慎行,不可粗心大意————
燕子衔泥嘴要紧,鼠啃蜡烛要留心。”
公子身坐一顶轿,脚夫人等抬动身。
轿子来到东城门,乌鸦在头上喊三声。
俗话说,乌鸦叫,有祸到。可崔文瑞并不懂这是祸将临头的预兆,坐在轿里悠哉悠哉地来到王家门前。轿帘落平,王灰狼抱拳一揖,出来迎接。
二人行过接见礼,并并排排进高厅。
王灰狼客气哩。吩咐安童提壶送茶水,梅香托盘送点心。
福州荔枝赛玛瑙,南洋橘子赛黄金。
瓜子摆成菊花样,山东蜜枣伴莲心。
二人畅谈古今事,灰狼竭力献殷勤。
二人用过茶点,王灰狼吩咐厨房备办酒菜。一歇辰光,热气铺汤,端到高厅。王灰狼身坐右首,手把壶头,向崔文瑞斟酒。崔文瑞连忙起身抱拳一揖:“兄台,恕小弟无礼,自小不曾沾酒,如要小弟相陪,小弟只好以茶代之。”“唉,到舍下来作客,岂能以茶相待!你如真的不会喝酒,请用我家母喝的琼浆甜酒,品尝品尝它的鲜甜滋味。”王灰狼嘴说手到,斟一杯天津琼浆、一杯河南老窖对崔文瑞面前一放:“贤弟,这两杯是两种酒,请你各尝一口,你欢喜哪种酒就喝哪种酒,愚兄决不勉强你,要让贤弟高兴而来也高兴而归。”崔文瑞见王家如此盛情,也就不再推却。他站起身,先端一杯老窖,才近到嘴唇边,喉咙口熏得要冒烟。“仁兄,这种酒恕不能用。”又端天津琼浆放到鼻孔下一闻,觉得既甜且醇。就说:“恕小弟少喝些这甜酒吧。”
这遭,王灰狼领头喝老窖,缠住崔文瑞喝琼浆。左一杯右一杯,劝了崔文瑞情面难违。劝酒的劝酒,劝菜的劝菜,弄得崔文瑞不得停筷。崔文瑞喝到第八盅,头里有点昏咚咚————
药性发作了不得,当堂跌个倒栽葱。
众位呀,王灰狼用的绝伦计,要将文瑞命送终。
崔文瑞挨王灰狼用蒙汗药灌倒,搀了对柴房里一撂。看看不动,才离开柴房,叫王福把夜间做作敲有“王记”二字火罗印的银子拿出来,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往崔家的路上零零星星地抛,零零星星地撒,一直撒到崔文瑞的家门口。
到了天明,乡下人上街做买卖。拾到银子的人不作声,不曾拾到的人议论纷纷:“张三运气好,今朝起个早,拾到银子真不少。”也有人说:“张三还不如李四的额骨头高,他起早拾狗屎的,在崔家门前还拾到一大包。”有人说是贼偷了崔家,有人说不像,银子上有王记的字号,可能是东门王灰狼家失了窃。这遭,三三两两,谣言扬扬,添油加醋,闹得满城风雨。
走路之人拾到银,恨煞了多少懒睡人。
这时,崔文瑞药性已过,只觉胸口沉闷,浑身疲困。睁眼一望:“啊呀,我怎困在这个鬼地方?”还不曾容他多想,王灰狼走来,眼睛一暴:“嘿,嘿,崔文瑞,崔文瑞,你好无道理,我把你当至亲好友,请你吃酒,你竟贼心不改,反而向我下手。偷我一趟不算,还又来二趟、三趟————
盗我库里金共银,做了违条犯法人。
拿你送到公堂上,王法处治不容情。”
崔文瑞正想申辩,王灰狼走上前去,将他五花大绑,推推搡搡,
把崔文瑞拖到公堂上,撞钟击鼓喊青天。
众位,你们可知汴梁县官是谁?他姓木名不仁。老爷升堂,衙役帮忙,齐声喊道:“威————乎————”一声吆喝,王灰狼怀揣状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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