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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野火春风斗古城最新章节!

    <B>一</B>

    猫头鹰在半亩园的老槐树上叫了两声,小燕从梦中惊醒了,心里吓的突突直跳,仿佛有什么祸事临头。扬起耳朵听听,身旁的银环呼吸很平稳,杨叔叔在里屋睡的也挺香甜,她才放下心来。想从新入睡,但再也睡不着了,生怕从虎口里逃出来的受难人,再被敌人夺回去。

    “杨叔叔昨晚告诉,把地洞再挖个翻眼,这件事迟办不如早办,万一敌人来搜查呢,万万不能再出漏子呀!”小燕想着轻轻下了床,怕吵醒睡觉的人,踮着脚尖朝外走。抬头看了看天,天上布满星斗,她熟习的那三颗报告时间的星星,一时又找不见;想听听苗家的钟,越听越不打点。“反正离天明还早着哩,叫醒周伯伯一块动手吧!”她轻轻推开对面周伯伯的门,怕开灯不方便,想上前摇撼醒他,但摸来摸去,结果屋里只有一张空床,她诧异着退出来,看到西墙角下洞口敞着,她便步履砖阶,进了洞口。迎面吹来嗖嗖凉风,穿着单衣服还有些冷,她顺手开了那只五度的小灯泡,一缕昏黄的光亮直射到洞底。小燕猫腰前进,发现洞底已经堵死,抬头一看,上面已经打好翻眼,攀上翻眼,爬了不多几步正是墙根底下,推开草棚麻袋,到了西墙外面,这儿正是周伯伯看菜园的窝棚,小燕这时完全清楚了;周伯伯比她更积极,她想到动手打翻眼的时候,他已经提前完成了。她爬进窝棚想同他说几句话,可是,窝棚里铺盖打成卷,凉森森的空着一领破席,根本没有人;她探出头来,听到靠菜园尽头坑沿上,有沙沙的响声,细眼瞧去,周伯伯挑着土筐,正在猫腰朝水池里倒土。她跑过去,抓住筐小声说:“我也帮帮手!”

    周伯伯见了她,先问杨晓冬他们睡的安定不安定。小燕作了肯定的回答。周伯伯说:“这是最后的一担土了,不必再帮助啦。”说着他担起空筐同小燕儿回到窝棚,爷儿两个坐在凉森森的苇席上。

    周伯伯说:“不是分的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吗?头十二点我睡不着了。出来溜了一圈,思谋着,你杨叔叔他们已经是九死一生的人了,再不能叫他们摊凶险。按照他说的,我到洞里来修改翻眼,这一骨节不长,挖的不到二十挑土。刚才我已把土都担到水池里,再有什么风吹草动,在这没人来的窝棚里一躺,就算到了保险地啦!”

    “周伯伯你想的可真好。这么一来,连户口也别报,暗来暗往,也别叫苗家知道,先躲起来养伤。”

    “我想的还多着哩!从明天起,咱们在大门口外边摆个菜摊,茄子、豆角、西红柿,都摆上点子,咱爷儿俩倒替着守着。名义上是卖菜,留神过往行人,有什么动静,再从门口通后院拴个拉铃,到时一扯拉铃,电报就打过去啦。”

    小燕称赞了老人,想了想又发愁地说:“这样看来,住下问题不大了。偏是这一阵咱们过的挺苦,哥哥混到行伍里去,不能补贴家里,给他们养伤养病,拿什么养呀?不用说鱼肉,连口白面也吃不上,明个早晨,就得喝棒子面粥,多牙碜哪。”小燕儿楞了一会儿又说:“他们准是知道咱家困难,我听银环姐姐说,他们要回根据地去呢!”

    周伯伯大吃一惊:“千万不能叫他们走,有他们在一天,咱们有个主心骨儿,缺了这些人,天上就没有日头,在世界上就没有活头啦!”

    “要是银环姐姐做着事,还能帮助咱们点。现在她不光失业,身体也不好。……”

    这些难题目把周伯伯压的沉默了。杨晓冬进城后的一切事情,去年春节他被摩托车撞伤后的一切事情,都漂浮到他的眼前了。他的胸部猛胀,呼吸迫促,经过一阵较长的痛楚,他突然问道:“燕儿!你看我的身板骨可够壮实的?”

    小燕不解其意,点头“嗯”了一声。

    周伯伯楞了一会说:“好吧!天就亮了,你回去看着点门。叫他们早晨多睡睡,早饭就先熬粥吧,别的东西归我操办。”

    杨晓冬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天刚发亮就要起床,小燕三番五次劝说也没效。银环本是和衣睡的,见他们争论,自己立刻起来了。小燕发急地说:“伤的伤,病的病,多多睡会儿养养神,不碍的,外面三几道门都插的紧着呢!”

    “我受了些外伤,已经好了,没有病,许是她累垮了。”

    “我垮不了。无非疲乏点。这一宿觉就恢复了。”

    三人一同来到小院。这是个天色晴朗的夏日早晨,太阳刚刚露出地面,玫瑰色的光线照在院中槐树尖上,着光的部分显着新黄,不着光的枝叶呈现深绿。屋檐上蹲着小燕那两只驯服伶俐的鸽子,日光下,它们的翎毛闪烁着多变的霞光翠色。在这舒适宁静的时刻,经过惊涛骇浪腥风血雨的杨晓冬和银环,心头上有说不尽道不出的快感。感到生存的喜悦,感到这个家庭和小院的温暖,他们觉着这儿就是家,他们便是这个家的主人,不用谁来张罗,两人都想抄起家具来做饭。不料小燕这也不让动那也不让摸,只由她自己去熬粥。银环掀开瓦罐看见有棒子面,想动手作点干粮,小燕不叫做,也不说明原因。稀粥早熬成了,也不让客人吃,杨晓冬感到这孩子有点子,拧不过她,只好同银环耐心等候着。

    八点多钟,周伯伯回来了。右手挎着的面袋里,一半粳米一半白面;左手提着瓶酒和生熟牛羊肉,还有十几个冒热气的肉包子。他放下这些东西,便叫小燕开饭。他们叫他一同吃的时候,他说吃过饭了,替他们到外边看着人。随后又把小燕叫出去,私下告诉她说:“看门的事交给你吧,我夜里没睡好想躺一躺。要没零钱花就到我那里去拿。”小燕知道周伯伯夜里干活够累的,也没想到别的,便叫他去休息了。她刚回到屋里,杨晓冬就问她周伯伯为什么买许多东西,钱是从哪里来的。小燕回答说可能是他借来的,杨晓冬又问老人为什么神色挺紧张。小燕说他整夜没有睡觉。杨晓冬摇头说:“老人家身板够结实的,一两夜不睡觉,还不至于那样踉踉跄跄象病人的样子。”小燕觉着这话有理,就悄悄到周伯伯屋里看动静。老人躺在炕上闭着眼睛,见小燕进来他睁了睁眼,小燕一时没话可说,便托词道:“我拿点零钱,买点油醋。”老人说了声:“衣兜里有零钱。”说着翻身脸朝里。小燕轻轻掏零钱时,见里边夹带着一张纸条,上有红色章记,字迹花里胡梢的看不清楚,她心里有点怀疑,偷把纸条拿回来交给银环。银环看了纸条,急走到杨晓冬跟前,惊讶地说:

    “你看,老人家卖血了!三百西西。”

    杨晓冬伸手接过条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半晌没作声。移时,他无限激动地对着银环说:“人们用鲜血养育着我们,拿生命捍卫着我们,你看怎样,我们还能抛弃他们回根据地吗?”

    银环眼里噙着泪珠道:“你不要再说啦!咱们快看看他老人家去吧!”

    半个钟头之后,韩燕来回家来了。根据地转来一封密信,他是特地告假出来送信的。他所以回家来,是想问问小燕有什么情况。自从前夜同杨晓冬分手后,不晓得他逃往哪里去了,想不到他们却都平平安安地回到他的家里。

    见到杨晓冬,他欢喜的忘记掏信了。互相交谈了分别以后的情况,谈话中涉及到银环。韩燕来感到那天对她很粗暴,想解释几句,也不好开口,于是抱歉的向银环伸出手。银环红着脸点了点头,旋即释然地笑了。

    小燕瞅了个空子告诉她哥哥周伯伯卖血的事,韩燕来听说后,立刻走到小院南屋看他。周伯伯见韩燕来进来,亲切地招呼他坐下,两人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客气。今天,在韩燕来的眼里,周伯伯不再是呕气的对手,他变成了非常可爱的人,他用从来没有过的敬爱语气说:

    “周伯伯,你何必呢?他们又不是外人。自己也是有岁数的人咧。小心自己的身板骨嘛。”

    “我不怎的,你陪他们说话吧。我到外边给你们看门去。”

    “你不是还没吃饭呀?”

    “不碍的,叫燕儿给我拿两块剩干粮就行啦。”

    韩燕来回北屋时,才想起他带来的那封信。当时认为是给杨晓冬的,用米汤擦出字迹后,发现是肖部长写给银环的:

    小环同志:从你的信中,看出你现在非常痛苦。不幸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就要冷静地对待它。我们完全相信晓冬会忠于党的事业,任何情况下他会向敌人作斗争的。当然我们要想办法营救他。

    你在这个问题上有错误。小资产阶级的温情,加上政治上的麻痹大意害了你。一个共产党员的政治嗅觉任何时候都要尖锐灵敏。你要好好地吸取这次教训。高自萍沦为叛徒的责任我也有一份,连续多日行军作战,没能及时派人把他替调出来。当然,最主要的在于他自己。本来参加革命,好比在大海里游泳,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安渡彼岸的。意志不坚立场不稳的人,是会沉沦没顶的。今天战争的环境是这样,将来和平环境也是这样。另外,目前时局很紧张,蒋介石从分裂倒退走向投降,他命胡宗南撤退同日本对峙的河防大军,去包围陕甘宁边区。日本鬼子乘此机会调兵遣将准备进行秋季“大扫荡”,在这个紧急关头,内线工作需要动员一切力量,打击敌人,配合根据地进行反“扫荡”,偏你们在这时候发生了意外……

    另页信纸上写着:

    前信没写完,又发生了新的情况,根据确息,肯定杨晓冬是越狱出来了。但目前尚无下落。另外,梁队长和一个队员又被捕了。不幸事情连续发生,牺牲代价颇为重大。在这种情况下,希望你能振作精神,坚持住阵地。首先找到杨晓冬,如果已经找到了他,急速来一回信。然后探听梁队长的下落,并设法营救他们。听说那个伪军官表现还不坏,军区指示要加紧争取他,我们分析,只要工作进行的好,他可能……

    杨晓冬看完信非常感动地说:

    “党和上级对咱们是多么关心,多么信赖,又抱了多么大的希望呀!咱们这些党员,给党作了些什么呢?我个人首先应该从思想上行动上检查。我的领导工作没搞好,要负最重要的责任。但同志们的想法又怎样呢?你想着叫我缩着脖子躲在你家,一动也别动。你怕我在这里呆着危险,要把我送出省城去。这些问题都是属于什么性质呢?真要提到原则高度,我看可以说是军事上的逃跑退却,政治上的右倾惜命,这样下去我们要犯大错误的。”杨晓冬作了个停顿,银环和燕来互相警惕地交换着眼色。接着杨晓冬说:“现在,根据肖部长的指示,我们要刻不容缓地行动起来。银环!你今天就出发,先找蒲小蔓再找关敬陶,打听梁队长他们的下落,跟姓关的挑明,在最短期间,我要亲自同他接头。燕来要加紧争取那几个工作目标。张小山既打进去了,叫他一定隐蔽好,最好叫他调离仓库,到要害部门去,争取在最短期间内,把分区介绍给咱们的几个关系接上头。对小汤进一步争取教育,提高他的政治觉悟,还可利用拜盟兄弟的方式团结一些人。不要对扛枪的士兵看不起,在敌人营垒里,有一支枪听我们使唤,对我们说就是个重大的力量,对敌人也就是致命的威胁,你忘记军区参谋长告诉咱们的话吗?”

    “你再说说吧!”韩燕来并没忘记,愿意叫他再说一遍。

    “他不是说,在对敌人作战的时候,连咱们内线的力量都估计上吗?”

    燕来和银环分头出发了。杨晓冬出来到院里散步,瞥见小燕蹙着眉头,杨晓冬看着她有心事,把她叫住问:

    “小燕儿,这一阵生活困难吧?”

    “生活困难是小事,我们过惯了苦日子的。”

    “大伙都不在家,剩下你一个人闷的慌?”

    “我也不怕闷。”

    “对谁有意见,你说说吧?”

    “我对谁都没意见,对我自己有意见。”

    “说说你的意见吧!”

    “杨叔叔!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当个党员参加你们的会呢?”

    “哈哈!小燕子呀!”杨晓冬知道她在窗外听了他们的谈话。“你年岁小呀,没有这么年轻的党员。好好的干吧!迟早你会成为共产党员的。”

    掌灯以后,周伯伯同小燕又去修改翻眼,剩下杨晓冬一个人,想看书又看不下去,翻开伪报,看见敌酋大东亚首相青木劝蒋介石投降的消息,他扔下报纸,心烦意乱,刚想躺下休息,听得后门连续轻弹了四下,知道是银环回来了,他疾快出去接她,黑暗中,银环看到是他开门,心里特别温暖,进来先同他握了握手,正待回身插门,听见苗先生从外面喊:“别关门,别关门!”随着话音他抱着个大西瓜进来了。进门开了路灯,一眼瞧见杨晓冬,他热情地高声说:“杨先生,是你,久违啦,听小燕说你回北京了。才回来呀,请,请先到我家里坐。”杨晓冬根本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碰上他,既然碰见了,总得周旋一番。他一面搭讪着说话,暗暗递了银环一个眼色,叫她先回小燕家去。银环会意了,侧身穿胡同奔向后院,不料行到中门,正与开门迎接丈夫的苗太太撞个满怀,苗太太见到银环,一手拉住不放,拉拉扯扯地把两人都让到家里作客了。银环同苗太太到内屋,苗先生同杨晓冬在外间。杨晓冬稍作寒暄后,为了解除房东的怀疑,他不断讲说北京的生活和物价情况,话头转到时局时,苗先生小声说:“现在时令可不太平呀,听说有个共产党越狱一天一夜,被抓住在西关枪毙啦。”杨晓冬想摸摸对方的底,结果苗先生知道的情况并不多。他小心地应付他一番之后,同银环托词出来啦。回到后院,杨晓冬问苗太太净说什么,银环说都是日常生活小事,杨晓冬便把苗先生讲的告诉她。银环听了说:“你看这话里有话没有?”杨晓冬说:“我看没什么事。你汇报一下出去的情况吧!”

    银环说她先到了关家,关敬陶不在,通过小陶调查的结果,得知在菜市口毙人的时候,确实抓捕了两个人,说不清是不是八路军,在治安军只押了一个小时,就送到日本宪兵司令部。银环说她接着去找蒲小蔓,她们还不知道有捕人的消息,以后小蔓的妈妈说,两天以前特务们到处给宪兵队找做饭的,小蔓她妈想着把她们的邻居卖水的介绍了去。

    杨晓冬插话说:“这倒是个好机会呢!”

    银环点头说:“我已经同她们母女谈好了,说把一位会做饭的赵伯伯给他们介绍去。我指的是老赵,他在伪治安军司令部里不是提心吊胆吗,叫他去好啦。”

    杨晓冬考虑了一会说:“老赵未必合适。我看周伯伯好些,有小燕这个好助手,里外传信方便。你到洞里把他们爷俩叫回来,我跟他们商量商量。”

    周伯伯和小燕浑身泥土站到灯前了。杨晓冬吩咐银环到外面听着动静,他把去宪兵队做饭的事谈的很仔细,请他们表示意见。

    小燕满口赞成:“周伯伯去太可以啦。白天出门做饭,晚上回家干活,两边都不耽误,耽误也不要紧,大小活儿我兜揽着。”

    杨晓冬见周伯伯默不作声,知道他性格梗直不能勉强,笑着向他说:“周大哥,你说说,看有什么困难?”

    “我不是怕难,单是做饭,我闹一气。可还有工作咧。”

    小燕见他推辞,急遮拦说:“工作你就学着点呗。左不过是探听点情况。刚才不是说过,有困难时节,我进去帮助你。”

    周伯伯感到小燕有意逞能,瞪了她一眼:“小燕!这可是你说的。咱们三头对面把话说清楚娄,我进去可就管做饭,工作的事儿,都放在你的两个肩膀儿上。”

    杨晓冬说:“周大哥,你只答应去做饭就行,能进去做饭,就是一件大事呀!”

    周伯伯说:“这样我没二话。小燕儿,走,咱们接着挖去!”

    这时,院中放哨的银环进屋来了,她说刚才听到有人来找苗先生,请他到一家杂货铺里去打牌,她感到这件事挺蹊跷。今天晚上,偏偏碰上苗先生,又赶上有人找他打牌,她问小燕,苗先生有没有打牌的习惯,小燕说从他家经济上宽绰了以后,他就不断摸索着打小牌,苗太太为这件事非常反对他。杨晓冬对银环说:“门口遇见苗先生,纯粹是偶然性,不要神经过敏吧!”

    银环乘势说:“我过去太麻痹啦,现在过敏点好。我们应该马上离开这里,今夜若没有动静,小燕明大跟我联系一下,咱们想法把周伯伯的事办妥当娄。”

    <B>二</B>

    炎炎夏日,绿树浓荫覆盖着河坡,护城河里缓慢地流着清水。水流冲击着嫩绿色的苲草,翻上倒下,时沉时浮,苲草上落了一只蜻蜓,身随苲草浮沉,不时展翅起飞,旋即落下。小汤凝视着蜻蜓这个起飞又降落的动作,内心很紧张地等候领导人对他的指示。并肩蹲在他身旁的韩燕来,看了看四下无人,抓紧机会说:“外边领导同志指示我们,不要光说空话,把问题具体起来,比如明天发生重大的事情,要你我拿出枪来,参加战斗。你我能不能,敢不敢?”

    小汤楞了一会儿,扭转头说:“我受你的领导,你说吧!”

    “我这么看,你被人家宽大放回来,我受过人家的恩惠。领导上一举一动都是为国家为穷人,帮助他们就等于帮助自己。现在断然求到咱们头上,依我看,不能含糊,要拉跟着拉出去,要打跟着干一场,咱们光棍汉没什么牵挂的,你说呢?”

    “我没犹豫的,这里混,穿上二尺半,当个传令兵;离开,没亲人没产业,两脚一迈就搬家。”

    “你思想上怎么样,贪恋城市不?有没有到山沟去的勇气?”

    “别净开导我啦,我不是三砖打不透的。”

    “这太好啦,将来大事成功,为人民出力,为你干娘也算报了仇。呵!”韩燕来忽然想起张小山的事,不由地向北面苇塘瞧了一眼。“我托你给小张找的差使,办妥当了吗?”

    “说虽说好啦,最好咱们同他一块谈谈,我那个叫苏兴旺的朋友,是个讲义气的人,搁不住几句好话,要是他当面应承娄,就十拿九准啦。”

    “既然这样,趁今儿个礼拜天,我找小张,你去叫姓苏的,咱们一块到小斜街白肉馆,我请客。”

    小汤嘴馋好吃,听说请客,兴趣来了,一反刚才那沉默劲,连窜带跳地找苏兴旺去了。韩燕来站起来,走上堤坡,朝北迈了几步,对着苇塘打了个口哨。芦苇哗哗摆动,张小山上穿衬衫下配绿裤,满头是汗地从里面钻出来。他问小汤走了没有,韩燕来努嘴不叫他说话,两人走到小斜街,韩燕来才告诉他刚才谈话的经过。两人说着进了路北的白肉馆,到小楼上找了一个临街的单间,坐好之后,韩燕来想起山猴子爱耍贫嘴,怕他言多语失,便劝告说:“我知道你是从根据地来的老革命,经验多,道理也说的透;但这个环境可不同外边,说话要留神,咱们同姓苏的萍水相逢,可没什么深交情。”哪知道张小山非常谨慎谦虚,比起他在根据地的嬉笑态度来,几乎变了性格,他说:“你不用嘱咐,到一时说一时,我一点也不敢粗心大意。也别提谁新谁老,上级指示过,叫我进来服从你们的指挥。”说着,他从衣袋里摸了一下。“这是我刚领到的饷,跟你的钱凑在一块,打发这顿饭钱,……瞧!他们来了。”

    苏兴旺驾着摩托车载了小汤来到饭铺门口。

    四人分宾主坐好,稍经客套,韩燕来领先说:

    “今天请苏大哥吃个便饭,顺便大伙谈谈。”跑堂的端来两壶白酒,一大盘四拼凉菜。韩燕来提着壶给苏兴旺斟满,苏兴旺端杯一饮而尽。小汤给他又斟满,苏兴旺才要喝,小汤说:“苏大哥喝了我这杯酒,得帮我解决问题。”苏兴旺说:“有什么问题喝了酒再说。”端起来又干了。小汤再次斟酒后指着张小山说:“托你找工作的就是他,他徒手当新兵守仓库十分憋气,能不能叫他跟你当个助手?”

    苏兴旺盯住张小山,看他个子很小,有些轻视地说:“你能行?”

    “你老兄要提拔,我愿意跟你学驾摩托。”

    “哼!”苏兴旺颇不以为然。“不是光驾摩托,必须会使唤这家什!”他摸着腰间的匣枪。

    “驾驶我外行,打枪还练过,凑合着可以左右开弓哩。”

    “在哪学的?”姓苏的感到张小山有些骄傲。

    “他在京东干过保安队,别看年轻,老把式啦。”韩燕来紧替他圆场。

    “你瞧我的枪可好使唤?”小汤摘下自己的枪,有意叫张小山显显本领。

    “你这是二把短八分,能打二槽子弹,零件顶好啦。”

    小汤指着枪说子弹上膛很费劲,张小山说那是大簧有毛病。说着他放下筷子,拉过一把凳子,三下五除二把枪拆开,将大簧调了调头,用力捺了捺,不到两分钟,把枪修理好。苏兴旺亲眼看了,这才点头称赞。接着韩燕来把话头引向讲义气论交情上去,谈来谈去,谈到四个人的友谊。小汤按照韩燕来的授意,捧了苏兴旺一番,提出同他结拜把兄弟。韩燕来、张小山欣然表示同意,苏兴旺虽觉着事情突然,因大家都同意,又是件好事,稍微沉思也就答应了。韩燕来立刻叫酒家到文具店里买来四个金兰谱,按着年龄排次序:苏兴旺二十六岁是大哥,燕来居次,张小山第三,最小的是小汤;小兄弟三人站起来一齐向苏兴旺敬酒。敬完酒,小汤说:“三哥转勤的事,我可不管了。”苏兴旺说:“这件事交我办,只消我跟警卫连长讲讲,不出三天,保证调你过来。”张小山道谢了他。这时,跑堂的端上四大盘白肉青葱罩大饼,对好青酱高醋,四个人风卷残云霎时吃了个净光。韩燕来付了饭钱,叫人沏了壶香茶,给苏兴旺倒水时,他说:

    “我们既然是把兄弟,一定要有福同享有祸同当,遇到为难事,先向苏大哥商量。我这种看法对吗?”苏兴旺、小汤都说对。韩燕来接着说:“碰巧我有件遭难的事,想提说提说:我的一位表兄,是个很老实的庄稼汉,日本军出发的时候,错被当成八路军的侦察员,抓来押到宪兵队里。有冤没处说,苏大哥眼宽手长,能不能帮帮手?”

    苏兴旺不加思索即大声回答道:“能帮手。常说,人托人接上天。咱们先托田副官,再托高司令,只要高司令肯在宪兵队方面说句话,没有不作情的。”

    韩燕来听了他的话,知道双方的思想距离很远,也不便急于求成,便开脱道:“这件事咱们要长话细说,里边还串连着我的仇人呢。现在暂时不谈,晚上我有工夫,再给大哥好好叙谈叙谈。”他目示小汤,要他伴送苏兴旺先回司令部,小汤会意,领着苏兴旺驾着摩托先返回了。韩燕来把张小山的款如数交给他,说:“这个姓苏的认识很差,不能过早向他暴露什么,目前主要是通过他把你介绍到通讯队去,便于同分区的关系接上头。走,咱们找个清静地方,研究研究,看怎么争取他。”

    <B>三</B>

    五天以后的晚上,银环悄悄送杨晓冬回到小燕家。小燕正和周伯伯同桌吃饭,见他们到来,非常高兴,一面吃着就谈起去宪兵队作饭的情况。

    周伯伯说:“去了整四天,凑合着能干,没有要武艺的饭食,顿顿是稀粥菜汤。头两天没出过厨房门,以后送饭的伙夫被开水烫伤了一个,司务长派我跟着提桶送饭,这才进了押犯人的西跨院。那里是两排敞房,屋檐下摆着两行木笼,一个笼里装十五六个犯人,挤的很紧。每逢我们送饭到跟前,看守员才打开笼门。你瞧,吃饭在里边,拉尿也在里边,大白天臭虫乱爬,蚊子嗡嗡叫,不落个咬死才怪哩!”

    “周伯伯!”小燕焦急了。“先说正片,后说加片呀!咱们的事在东院,老说西院干啥,你说东院吧!”

    周伯伯见小燕插言,急忙啃一口棒子面饼子,克哧咬了半截大葱。没想小燕说了个头还是叫他讲,他粗脖子胀筋地大口咽下去。“对!我说说东院,东院可严的厉害呀。里边有看守监督,外边有日本兵站岗,这是个大监狱。进监狱大厦,有三条胡同,每条胡同里至少有二十多个囚间。三条胡同交叉口处放一把高脚转椅,看守员坐有上边,只要他肯注意,哪间屋也逃不过他的眼。不光这样,大监狱这么多房间,只有一个门口,任何人出入都得经过看守的跟前。我第一遭儿去,正赶上他们放风,打枪的鬼子呲牙裂嘴的,可吓人咧。得亏小燕有胆量,有智谋,一头是针一头是线,她能串连到一块,多不简单。小燕!事情是你办的,你念叨念叨吧。”他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

    “说起来呀,汉奸队比鬼子兵还可恶呢。我才去时碰了很多钉子,我说是给当厨师傅的爷爷送东西。把门的狗汉奸们几次阻拦不让进。后来我急的不行,趁个眼不见从旁门溜进去了。离周伯伯他们的伙房不远,有个大房间,住着鬼子一个班,他们是专门管东院守卫的。每逢我试着去东院,都被鬼子喝斥回来。我不灰心,就在周围转游,后来碰到日本一个曹长。他很喜欢我,半口中国话,说这道那的,还给我糖吃。我要求到大房间卫兵室,他起初不答应,后来还是带我去了。玩了一会儿,我指着东院要进去,他摆手不同意,经过我缠磨着说是要看花,他才领我去了。进东院门时卫兵朝他敬礼,我趁这个机会,故意摸了摸卫兵的枪把,向他挺大拇指头,说了句:‘你的么希。’为的叫他对我有个好印象。我进去空转了一遭,没碰上放风,见不到梁队长他们的踪影。以后,我打问清楚是每天三次放风,顶属下午的时间长,下午又轮到上午那个鬼子站岗,我便又跟着曹长去了。刚进东院门口,有人请曹长接电话,他走了,我已经进院了,还肯放过这个机会,转到卫兵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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