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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野火春风斗古城最新章节!

一个月的大夜班,又赶上春节放假,安生睡睡嘛!”

    “死丫头,装睡觉,还瞎嚷嚷,多吓人!”

    小叶笑着,坐起来,打了个舒展,披上棉衣,吩咐银环说:“给我买馃子去,要糖浆!”看来银环是被她支使惯了的,她二话没说,从小叶提包里掏出零钱就走啦。不大时间她给小叶买来了早点,小叶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就想吃。

    “小姐!起床后再吃吧,这样懒丫头,将来怎么搞对象。”

    “搞对象?要搞,我就把你搞喽。”

    “别胡说!搞我有什么用?”

    “你脾气柔和,手脚勤快,我就要你给我使唤着。”

    “有个男人伺候你不更好?”

    “我可不冒这份危险,现在讨个老公,多少总得跟鬼子汉奸的有点联系,将来人家过来,头戴一顶汉奸家属的帽子,还少你的苦头吃!”

    “想不到你个死妮子,有这么高超的理想,那你去投国民党吧!”银环有意这么说。

    “我没有那么长的腿。”

    “图近道呀,出城到处是八路军,你去投吧。几时混阔了,别忘了服侍过你的人。”

    “环姐,别瞎扯,投八路军,我胸膛里没装着那么大胆子。”

    “那怎么办呢,要不然,学你姑姑,当修女去。”“咱是肉眼凡胎草木之人,享不了那份清福。只要吃的饱,睡的倒,不闹病就行,天若掉下来,我跟大伙一块砸死;不掉的话,舒舒坦坦地活几年。”小叶说着披上衣服,让银环一起吃早点,银环推辞,她说:“我知道你是等着下馆子哩!”见银环不理睬她的话,进一步说:“环姐!说真的;你若找个称心爱人,我十分乐意。看你近来,经常外跑,坐不定睡不稳,怪好的两只眼睛有点浮肿,依我说,趁着春节,到我家去住几天,咱俩住一个屋,够多好。偏是你不走这条路,老跟那个姓高的小子跑什么。环姐,我实在替你担心,你是心慈面软老实巴交的人,提防上了他的当。”银环听着她的话里有音,怕小叶看出了自己的政治活动,便想追问底细,正同小叶谈到深处的时候,宿舍吱呀一声,高自萍探进个脑袋来。

    小叶说:“讲着曹操,曹操就来啦!”高自萍笑了笑,想坐下来。小叶说:“你先请出去冻一会,容我穿好衣服;你这个人倒随和,也不嫌这股不开窗户的空气味道。”

    高自萍受了小叶的抢白,一点也不发火,婉言向小叶道歉之后,对银环说:“为了不打搅叶小姐休息,咱们到外边说话好吗?”

    银环随同小高出了宿舍。路上,高自萍用谈虎色变的神情说:“真糟的很,本想请你看电影,结果看不成罗!昨天夜里,八路军派进人来,把一位著名的日本经理杀啦,闹的大街上处处戒严,一切娱乐场所都停止开放……其实,你杀个鬼子能解决啥问题,无非刺激人家一下神经,反而叫他们提高警惕。”

    银环说:“既是街上戒严,最好咱们别出门,免的招惹是非。”

    “咱们到背静地方走走,我有要紧事情和你谈。”

    从杨晓冬进城以后,银环认为高自萍表现的不够好,在很多问题上感到小高对她有意见,很想乘此机会好好同他谈谈,消除隔阂,加强团结,以便做好工作。她抱着这种希望,跟他出了院。

    刚出大门口,发见小燕子在卖豆浆的旁边站着,篮子里的货早空了,看光景是专门等候她。她知道小燕多日不来,今天来了必有要事。当着高自萍,不便公开打招呼,暗暗向她递了个眼色。她看见小燕儿机警地点了点头。

    他们躲开唐林街,迤逦南行,到了行宫。行宫是省城闻名的一所宫殿式建筑。高自萍跨过行宫的高门坎时,发现银环有些踌躇。他告诉她说:行宫对于普通市民出入有些限制,公教人员到这里游逛游逛倒是家常便饭。说着他领先迈进,绕过职员宿舍,从便门跨进东院,东院寂静冷清,满庭积雪未除。他们沿着没有女儿墙的长廊,进入一所方砖铺地的大厦。大厦前边是舞台,中隔一道石头砌的水渠。渠宽一丈,深八尺。舞台的金碧朱颜虽然脱落褪色,那些经过精雕细刻的蟠龙舞凤,仍然记录着古典艺术家的精心绝技。高自萍到了这个地方,环顾四下无人,精神格外振奋。

    “知道不?”他自以为颇有风趣地卖弄说:“咱们脚下这庭厦,是慈禧太后观剧的地方。想当年他们帝王之家,引护城河水流经眼前的水渠;渠中荷花盛开,西太后一个人(有时也许有少数文武大臣陪伴她)在这里赏花观剧。想一想呀,歌声音乐透过清流,是多么优美动听呢!其实,不用说舞台上有人载歌载舞,就象咱们今天到这里安闲地散散步,也够诗意的啦!……”

    银环本是怀着与人为善的心情跟他出来的,方才看见小燕,使她改变了初衷,想及早结束这次谈话。现在,高自萍流露的感情,更不投她的心意,好容易抓住小高说话的空隙,她直截了当地说:“你不是说有要事相谈吗?抓紧时间吧,我还有事情哩!”

    银环这样突然打断他的兴致,使小高感到懊丧,为了表示回击,他说:“我们还能谈旁的吗?我跟你是工作关系,咱们纯粹谈工作。”

    “谈工作,很好!请你说吧!”为了避免类似上次的冲突,她竭力把语气放得缓和些。

    高自萍哪有谈工作的思想准备呢。只把他叔父病好之后,进行伪省长的事说了说,说的空空洞洞,没有具体内容,更谈不到有什么成绩。一经银环追问,他辩论起道理来了:“我认为地下工作是秘密工作,是无公开形式的工作,要有特殊的发展规律。今天把线扔进大海去,有朝一日,兴许把鳌鱼钓上来。但急不得,促不得,不能一嘴吃个胖子。有的人刚进都市,立刻动手动脚,想搞垮敌人建立起来的秩序;甚至象对龟山一样采取恐怖手段,这是‘左’倾幼稚病,早晚得把脑袋乍呼掉。怎么,你认为我这样说是胆小?不!我是反对拚命主义。真要时机到来,什么我都敢去,铡刀放在脖子上也不含糊。可惜,我的看法老杨不支持,你也不谅解,由于近来咱们观点上有分歧,一直影响着相互间的情感,近一个时期,你对别人多么接近,对我是多么疏远呀!”

    她知道他说的“别人”是指谁说的,因而勾起她的情绪,想起那天杨晓冬在土山公园对她的态度,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很不自在。她说:“小高!你说的是什么呀,同志们谈论问题嘛,分什么远近厚薄呢!你不该胡思乱想,要紧的是我们都在杨同志领导下,加强团结,做好工作……”

    “得!得!得!”他象一听这些政治名词就头痛似的。“咱们不谈这些,一年一个春节,好容易盼到的。本想咱们出去玩玩,又赶上大街戒严。怎样,你是缺钱花,还是短啥东西,说吧,看我能帮你作点什么呢。”他想以物质来换取对方的好感。

    “小高!”她扬了扬眉毛望着他,对他怀着希望地说:“我本人啥也不困难,我看杨同志的生活很成问题,你手里若是富裕,支援支援他!”

    “话不是这样说。”他又打断她的话。“你我之间,是一回事;对老杨同志嘛,我是这么想:他是组织派来的,上级应该给他充足的经费。连我们的生活,也应该由他负责开销。”

    银环听着高自萍的话,象喝凉水就生蒜一样的没滋味,本来她想用她的影响,劝说小高,促使他进步。不料双方意见相距很远,根据以往的经验,想说服他并不是件容易事。想到小燕还在等候她,心里十分焦灼,沉默了许久。她说:“上班多时了,我得马上赶回去,很多手续,要我亲自交代哩!”

    没等他同意,她毅然离开了。

    小高瞧着她的背影,呆呆地出神,当意识到她真要离开而想劝阻她时,她已经沿着走廊进入西院。这时,象卖肉的抽去他的骨头,浑身支撑不住,他颓然卧在身旁一条冰凉的石阶上。神志稍微清醒,他狠歹歹地说:“好你个黄毛丫头,王八吃秤铊,你真铁了心啦!”

    <B>三</B>

    小燕见到银环,把过年欠债、周伯伯撞伤、燕来闯祸等一切发生的事情,统统向她学说了。谈到杨晓冬的情况,小燕说:

    “哥哥出事的那天夜里,他象害了病似的,一句话也不说。等哥哥回来,他问清情由,狠狠地训了哥哥一顿。之后,两人和衣躺在床上,四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死盯着房梁。我替他们闭了灯,两人倒替着出长气。后来不知听到墙外有点什么响动,两人急忙推门出去,爬在房顶,整冻到天明……”

    “是这样……”银环心里一阵凄惨,想到在敌占区搞地下工作,不只是担惊受怕,实在是梦魂不安。至此,她完全原谅了前些日子杨晓冬对她的顶撞,担心地问小燕:

    “你们的困难有办法解决吗?”

    小燕摇了摇头:“账还欠着,过年也没辙。不过,杨叔叔不叫我对你说。”

    “为什么?”

    “他说你不领取公家分文,还得养活老父亲。”

    “对我是什么看法呢?你等着!”她返回医院了。进了宿舍,她喃喃自语:“无多有少吧,我能眼瞅着他们为难吗?”在床铺下取出提包,从中抽出薪金袋,数了数,零整相加不到十五块钱。这点钱,她原打算交伙食费,过年买双布鞋,余下的寄给父亲。现在看来,统统拿出去也解不过他们的渴来。正思谋中,小叶哼唧着京剧走进来。她发见银环拿着钞票出神。

    “怎么啦?对着财神爷发愁,又发生经济恐慌啦?”

    银环面带愁容说:“除掉交伙食,没回家过年的钱。”

    “唉呀!我亲爱的姐姐,别上愁嘛,没关系,我兜着你。不过,我过年手头也很紧,这么办,伙食费我替你交,你手里那几个钱都带回家去吧。”小叶是来取围巾的,说完话她就从床上取下围巾,匆匆离去。银环掂着手里的钱沉静了一会,象想起什么,自己点了点头。弯腰打开包袱,三翻两翻,找出自己存的那块黑底粉花的平绒衣料,连同一丈五尺鸭蛋青色的洋布里子,用包袱裹好,匆忙走出医院,远远望着小燕,她说了声:“等我一下。”直奔傍依唐林街的一个胡同走去。

    胡同口拐弯处,有一家商号,外面吊着米黄色的棉门帘,上边用黑色丝绒镶嵌着一个大得吓人的“当”字,她照直走进去。

    里面的柜台,远高过她的脑袋。一个秃头的家伙,象凭依城墙似的从上边朝她探头注视着。她怀着几分羞惭,吞了一口空气,发了发狠,双手举起小包袱,用力投掷上去。呆了有四五分钟,秃头从城墙高处再次探出,先打了个哈欠,然后慢吞吞地:

    “不顶!”随着话音,小包袱落地。

    “怎么不顶?”银环用他的话反问着,没去拾包袱。

    “当铺爱见成物,你这是衣料。”他摆出要走的样子。

    “等一等!要是有成物伴搭呢?”

    “拿来!”从柜台高空,伸出一只指甲修长没有血色的手。

    银环毫不犹豫,脱下姜黄毛衫,和包袱缠在一起,从新投上去。

    算盘一阵连续作响,听见秃头在柜台里面说:“十块钱!”“归总十块?”她吃惊地向柜台望着。“光是衣料也得二十多块哪!”看到秃头再次探出身来欲将衣物扔还给她的时候,她发狠了:“开手续!”

    她拿着当票,刚一出门,正碰上小燕,想藏掖手里的东西已来不及,小燕盯住她拿当票的那只手。

    “银环姐,你这是做什么?”

    “我当两件穿不着的衣裳。”为了表示平淡无事,她故意微笑着。

    “骗人,这么冷天,你的毛外衣是穿不着的?”

    “打春好久了,现在河开雁叫,要脱棉衣啦。”

    “把苦瓜当甜瓜吃,你们都是跟杨叔叔学的。咳!净怨我的嘴不严,累的你跟着受罪。”

    “小燕子呀!可别这么看问题。要知道,在同志们一起生活中,自己受点委屈,旁人得到点好处,身上冰凉点,心里是暖和的,你懂不懂?”

    “环姐!我懂,我懂得你的心……”小燕含笑的眼睛里蒙了湿润的泪水:“不过……”

    “不过什么,怕拿回钱去挨批评,是不是?不要紧,我跟你去,顺便给周伯伯瞧瞧病。”

    银环回到医院,取了一只旅行药箱,随着小燕朝西下洼子走。快要进入大街,一位卖劈柴的老汉,慌张地迎面走来。劈柴从筐里不断掉落,他也顾不上拾捡。遇见小燕她们,他制止说:“别往前走啦。大街上,宪兵队、警察队、便衣队滚着疙瘩检查证明书,快快躲开!”两人听了只得绕开顺城街,找背静地方走。路上两人提心吊胆,拉开距离,互不说话,互相瞟着,好容易才走到西下洼的坑沿,小燕回头,长出一口气说:

    “总算到家了!”

    “别大意,你先回家看看。”

    时间不大,小燕探出头来,左顾右盼之后,向坑沿招了招手。银环知道没有问题,提着药箱到她家去。

    院里很清静,北屋门锁了,东屋门关着。西屋里周伯伯高声讲话,象是跟谁呕气:“……从前只说好刀切药不如不划破口,现在看,打破脑袋不怕用扇搧,这条命是从狗日的汽车站辘底下拾来的。”

    银环听着话音,断定杨晓冬他们都在西屋,便直接进西屋去。

    周伯伯眼睛塌陷,脸庞消瘦,胡须茸茸,显得更加苍老。他刚撩开棉被坐起来,侧歪着身子,等杨晓冬给他披棉衣。韩燕来站在下手,试着给他缠绷带,他的技术不够好,每缠一遭,病人咧一咧嘴:“看你手脚重的,这不是叫你捆绑犯人。

    小燕呢?”

    “周伯伯!我来。”银环放下提包,从燕来手里接过绷带,坐在周伯伯对脸。

    “行吗?脏呵!”周伯伯忸怩不安了。

    “让她缠吧,她比小燕高明得多哩。”杨晓冬说着同银环打招呼。小燕向他们学说了街上戒严的情况。银环缠了几遭,想着看看伤势轻重,从新解下绷带,仔细检查了一番,见伤势不重,便打开药箱,涂了些药,很快绑扎处理完毕。她安慰病人说:“你放心吧,这不是骨折,果真那样你痛的就吃不住啦。别老躺着,可以活动活动,试着走一走。”

    周伯伯听罢,屈伸了一下大腿,果然不十分痛,绷带缠的不松不紧,腿上象减轻了分量,感到挺舒服。心里一阵喜悦,他说:“你杨叔叔又有了身份证,我的伤势又轻了,受苦人平安就是福。小燕,你去找长生他娘,叫她给我借上几块钱,回来置买点年货,割一斤肉,连治病的先生,一块吃顿饺子。”

    燕来说:“有钱人过年,穷人们过难,长生家也不宽绰。杨叔叔他们也不在乎吃喝。依我看,家里有白菜,有剩馃子,包顿素馅饺子算啦。欠债的事,等吃过饭后,我到邢大婶家张张口去。”

    “你就不要出门啦。省的捅马蜂窝。”周伯伯瞪了他一眼。

    杨晓冬忙着排解说:“吃上素馅饺子就不赖,在外边过年遇到敌人出动,吃不上饭的时候也多着哩。欠下的债,你们别张罗了,由我写信想办法。”

    “还能叫你想办法?小燕!我没说叫你借钱去呀?怎么不动弹?”

    小燕心理有底,纹丝不动,对周伯伯的话,一声也不哼。

    周伯伯恼火了:“你不去我去,我不信姓周的在西下洼赊不出账来。”

    “周家伯伯,你可不能走远路,静养几天再看。用钱!我有一点。”银环说着,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那一叠票子。她数了十元交给燕来,要他还苗家的账。又数了十元递给小燕,说:“给你杨叔叔买件衬衣、买双新鞋,余下的置买年货。”转过身来她对周伯伯说:“你不是叫小燕出门借钱吗?我看罢啦!年根底下,穷人家都够紧的,这里还有几块钱,给你留下,买两瓶虎骨酒,你老人家的伤势不重,多将息几天就好啦!”

    对于银环这种慷慨的举动,除了小燕有精神准备以外,他们三位都感到很突然,韩燕来象看陌生人一样盯着银环分钱,杨晓冬楞了一会说:“你哪有富裕钱,是过年发双薪啦?发双薪有几个钱呢,留着你自己用吧!”

    银环笑了,笑的很勉强。小燕实在憋不住了。她说:“你们都没看见呀,她连身上穿的毛衣都送到当铺去啦!”

    这句话,把三个人的心都打动了。杨晓冬盯着银环纤细而又穿著单薄的身躯,久久没有说话。韩燕来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激动。激动最厉害的是周伯伯,他心里一酸,热泪盈眶了。他想:这样有身份的姑娘,象亲人一样给自己看伤治病打绷带,还拿出钱来给自己买药,她贪图我这个孤老头子什么呢?什么道理使得她数九寒天把自己的衣裳都变卖了给人雪里送炭呢?没有旁的原因,她必然是共产党。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共产党就不容易找出这样好心肠的人来。怪不得老韩兄弟在了党,情愿把身家性命都搭赔上,他敢情是甘心乐意呵。……老人感到眼里那股热辣辣的东西要向外流,他不愿意叫人瞧见,扭转头挥掉了。

    一阵沉默过去,杨晓冬打定了主意,他很开朗地说:“既然你把钱送来了,咱们就大大方方地开销开销。第一,苗家的账要还;第二,周伯伯的药要买;第三,不但要置买年货,还买几瓶酒送礼。”他把三项开支的款子都递给韩燕来,然后拿起最后的钱,用商量的语气向银环说:“我的衣服鞋子,买不买不吃紧,这点钱给你父亲拿回去。”

    银环什么也没表示,从杨晓冬手里接过钱,转过头来问小燕:“晓得你杨叔叔穿多大尺寸?”

    “我早比试过几次,总想铰双底子作一对,没鞋面布,也抽不出工夫来。”

    “不用作啦!你到外边给他买一双吧!”她把钱从新交给了小燕。

    这时候杨晓冬也就不拒绝了。便嘱咐小燕说:“你们兄妹作伴出去置买东西,要记住在附近小市上买,可不许到远处去。”

    燕来兄妹走后,周伯伯睡着了,杨晓冬同银环回到燕来家的东屋,北屋苗太太上街还没回来,室内室外显得分外寂静。杨晓冬发觉东屋没生炉火,感到凉嗖嗖的,便问银环说:

    “屋里没火,你冷不?”

    银环认为他要说她当衣服的事,回答说:“脱件毛衣,能冷多少?在医院工作,一年四季都穿单衣服。”

    杨晓冬忽然想起了往事,他带着幽默的口吻说:“这件毛衣为革命出力不小呵!我进城的那天夜里,它替我挡了风寒,现在咱们困难的时候,它自我牺牲,为我们到当铺里坐牢。将来不能忘记它的好处。”

    银环笑了笑,脸红了,她没有作声。她深记着他给她在公园上山上说的话。她愿意在一切问题上更有涵养,她站起身,看样子是想告辞了。

    杨晓冬拦住她说:“干什么要走呢,要你到这里来是研究问题的,咱们先研究研究韩燕来入党的问题。”

    综合韩燕来的优点缺点,作了分析,两人同意介绍他入党,认为有机会的时节,叫他到根据地去见识一下。接着银环谈到高自萍,她说高自萍的叔父卧病刚好,他们叔侄正在进行伪省长的工作,据说已经有些眉目。这些事本是几个钟头前高自萍亲自对她讲的,但她当着杨晓冬总不愿谈论这些,连一起去行宫的事,她都回避了。

    杨晓冬见她谈的很不起劲,便说:“高家叔侄的工作,远水不解近渴,我想利用春节的机会,向敌人开展‘政治攻势’,你看行吗?”

    银环很有兴趣的回答:“当然行啦,你只要写出宣传品来,我负责刻印散发!”

    杨晓冬说:“过去城里的习惯,每逢过年,都送贺年片,代替拜年,现在怎样?”

    银环说:“现在也有呀。过年起五更后,机关衙门,绅商大户,都派公务员、学徒的或是听差的拿着成匣成袋的贺年片,分头拜送,这时街上影绰绰的不断行人,家家门户都紧闭着,送贺年片的敲着门板:‘张老爷恭禧!’‘王老板发财!’隔着门缝把贺年片投进去,我们那个医院,不能算什么大机关,到初一早晨,红红绿绿的装满一药车子呢。”

    “还是这样。好,你能不能找到钢版蜡纸?”

    “编尽法儿,还有找不到的?”

    “那太好啦!我们就利用这个机会,在敌人度春节的时候,给他们送几张‘恭禧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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