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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可不能只活半个人!”

    周阿梅沉下了脸却不作声。

    “早知道姓严的反复无常,”阿寿恨恨地说,“当初就不给他拆机器,一个炸弹完他妈的蛋……”

    “不行,不行!”周阿梅突然跳起来大声说,“这样的条件不行!”

    萧长林也站起来,脸也红了,高声叫道:“阿梅,严老板就巴不得我们说一声不行!”他转脸看定了阿寿。“当初我们为什么肯拚命替他抢救机器?为了他妈的几个钱么?还是巴望严老板记得我们的好处,白送我们几十块钱过冬么?”

    “得了得了!你是气量大,不在乎!”

    “我不是气量大,你和阿梅也不是气量小。我们当初都知道,替严仲平拆卸机器,不光是帮他保全了财产,还要督促他把机器搬到内地,开工造货,打东洋小鬼!现在严老板的机器保全下来了,是靠我们拚了命抢救出来的;几时迁到内地去开工呢?严老板早就推三挨四,面是心非。可是我们倒又送给他一个把柄,让他反咬一口,不是他不愿意迁厂,倒是我们讨价太高,他没法办。我们最初替他拚了命,现在又成全了他的鬼计,我们还担了责任;阿梅,阿寿,这是不是我们的气量太大了么?”

    萧长林说这番话的时候,阿珍姐把小弟安置在屋角的一张破席子上,随手又拾取一把老虎钳给小弟当作玩具;可是她一心却在倾听萧长林的话语。她这几天来最耽心的,就是阿梅失业。她希望迁厂能成事实,也无非因为在上海找工作实在没有把握。当下她听了萧长林的议论,忍不住插嘴道:

    “只怕我们把条件讲低了,严老板还是不答应。老板们向来是得步进步的。”

    萧长林还没回答,周阿梅却接口说:

    “牺牲,牺牲;只要不是白便宜了敌人。那天南车站一个炸弹,死的人有多少?我们总算还留得一条命。”

    萧长林看见周阿梅终于明白过来,便又看着阿寿问道:

    “阿寿!你怎么不说话?”

    “照别家工厂的办法——大家赞成我也赞成。”“当然要开会,”萧长林说着就向外走,“不过我们先得跟大家把道理讲明白。阿梅,你是东西炸光了的,你去找人家讲道理,人家会服你。我还有事,晚上再来。”

    这时,雨也停了,周阿梅望着萧长林那高大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话是不错的,机器搬到内地去开工,这才是比什么都重要。”高大的背影看不见了,周阿梅的眼睛还是定定地望着。忽然他在桌上拍了一下,站起来对阿寿说:“走!我们去找工友去!有的家伙是牛性子,得耐心来讲通他。”

    阿梅和阿寿走了不久,阿珍姐背着孩子,坐在门口劈柴。淡淡的斜阳照着路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潭,路边略为干燥的地方早已摆满了地摊,——旧衣服、破烂家具、瓶瓶罐罐,什么都有,这是战争发生后新添加的一种行业,干这一行的大都是难民。

    阿珍姐望着这些地摊的主人,就觉得自己的生活比他们好多了。她知道他们每人都有一段差不多相同的经历:炮火或是炸弹把他们从家里赶出来,于是失业,流浪在街头,眼前唯一的生活资料就是摆在地上的这一点破旧东西。他们中间也有进过难民收容所的。有一个比阿珍姐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就告诉过阿珍姐:宁可讨饭,千万不要进难民收容所。那是不把人当人的地方。这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进去,不到半个月,四岁大的一个孩子就害了急病,三天三夜发高热,没有医生来诊一下,活活地看着他烧死了。然而这样办理不善的收容所现在也快要断炊,现在是只准出,不准进。

    阿珍姐叹一口气,眼圈有点红;她觉得自己现在虽然比他们过得好些,可是说不定哪一天也会弄到这个光景。她收拾了柴,走进屋子,把孩子放在铺板上,让他自己玩。空出了一双手,她就打开那袋面粉,把水渍的面粉用碗舀出来,竟有浅浅的一瓦盆;她想了想,分出一半,又走出屋去,在路那边的地摊上找到了那个死掉孩子的女人。

    她端着空碗回来,一进门,却看见一个麻脸汉子双手举着小弟,哈哈笑着,故意摇摆,捉弄他。孩子快要哭了。

    “阿梅呢?”那汉子放下小弟,粗声粗气问着。

    阿珍姐认得他是厂里的工头李金才,就反问道:“找他干么?厂里有什么消息罢?”

    李金才怪样地笑了笑,扑的坐在板凳上,自己动手拿起茶壶斟了一碗,却又不喝,望着阿珍姐说道:

    “什么消息?还不是那两个字:完了!可是阿梅呢?大雨天他到哪里去了?”

    阿珍姐听到“完了”两个字,心就发慌;小弟此时正挪动着不稳的脚步走到她跟前,她立即一把抱住他,搂在胸前,同时却着急地追问道:

    “怎么完了?严老板不把厂搬到汉口去了?”

    “他搬不搬,反正没有我的事。我不干了!”

    “呀!你不干了?”阿珍姐吃惊地望着那麻子,可是那麻脸上油光晶亮,一点也没有倒楣的神气。

    “可是,”李金才的脸色和口气突然变得都很郑重,“阿珍姐,你们打定主意跟着机器走了?”

    阿珍姐点着头,却又追问道:“到底严老板打算怎样?搬不搬厂?”

    李金才摇了摇头,鼻子里冷冷地笑了一声,这才答道:“大前天炸沉了三条船,昨天又炸沉了一条;连人连机器,都去朝见东海龙王去了!这一条水路,一天天难走,谁也不敢保险;严老板可不是傻子,他把机器在租界里一放,有什么不好?”

    阿珍姐呆呆地望着李金才,不作声。

    “可是,不管他怎样,我是不干了。犯不着赔上一条命!

    有本事,到处一样挣钱;像阿梅,不怕找不到工作。”

    “哦!”阿珍姐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这个李麻子今天这样来表示好感?但是,失业的恐惧盖过了她的疑惑,阿珍姐直捷了当吐露了心事道:“阿梅人太老实。李大哥,您有什么机会,不要忘了给阿梅介绍介绍啊!”

    李金才笑了笑,不置可否,滚动着一双爆眼睛,前前后后把这间破烂房子打量一番,忽然站起身来,很正经地对阿珍姐说道:“机会是有一个,不过,阿梅的脾气,你是晓得的,一句话不对,人家的好心他都不管。”说着,他转身要走了。

    这一句话,立刻在阿珍姐心上发生了极复杂的反应。她想追住李金才说句好话,吊住这“机会”,可是又不大敢相信真有这样好机会李金才肯送上门来。她正在迟疑不决,眼看着李金才摇摇摆摆已经走到门口了,她急忙中叫道:“李大哥,坐坐再走,阿梅也该回来了罢。”

    李金才果然站住了,回过头来;阿珍姐趁势想再表示得诚恳一点,可是她怀中的小弟不知为什么忽然咿咿唔唔叫了起来,而且努力挣扎。阿珍姐心里一阵烦躁,骂了声“小鬼”,立刻把孩子放在地下。这时,却听得李金才说:

    “哎,路远迢迢,带着小孩子,东洋鬼子的飞机又追着轰炸,阿珍姐,这不是好玩的!”

    “可是,李大哥,你说有一个机会?”

    “可是,阿梅要是不愿意,白说干么?阿梅那张嘴又直又快,他自己不去,却偏要到处去宣传,咱们厂里有的是驼腰曲背的老班底,要是这批宝贝听说我有门路,都来找我:喂,老大哥,帮衬,帮衬!可叫我李金才怎么办?”

    李金才说着又转过身去,似乎又要走了。这当儿,小弟这孩子半爬半走也到了门边。阿珍姐借着招呼孩子也抢步到了门边,当门站定了,带着央求的意味对李金才说:

    “我保险不叫你李大哥多惹麻烦。”

    李金才朝阿珍姐看了一眼,这才下了决心似的说道:

    “好,告诉你罢!那边的工钱,比起国华来,只会多,不会少;还有一个好处:阿珍姐,你也能找到工作。像你这样内外棉纱厂做过的老手;哪里会不吃香的!”

    “啊啊,”阿珍姐忍不住满脸笑容,“当真再好没有。那叫做什么厂?在哪一头?大英地界呢?法兰西?”

    李金才的脸色突然有点异样了,但还是用了郑重的口气答道:“不在上海,在天津!上海在打仗,哪里会有工作的机会!”

    阿珍姐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消褪了,她看着李金才迟疑地说:“哦,天津!也是千把里路罢?”

    “有盘费呢,够用,还可以剩些。”

    “天津不打仗么?”

    “不打!中国兵早已统统滚蛋。保险也不会有轰炸。”

    “那么,就是东洋人的世界了?”

    “哎哎,天津也是大码头,也有租界。”

    “可是,李大哥,你自己去不去?”

    “我么?”李金才笑了笑,“代他们在这里招呼完了,也许要去。”

    阿珍姐低着头不作声了。小弟爬在地上弄着碎木条。阿珍姐抱了他起来,侧着身靠在门框上。

    “要是愿意,明天给我回音!”

    李金才最后这样叮嘱,就走了。

    阿珍姐靠在门口,望着路边那些地摊。现在她的心情完全平静了。她也不去研究李金才所说的“好机会”究竟是什么鬼把戏,她只知道十多天前她的“姊妹淘”里也有人这样被招了去——可不是天津而是宁波,然而一去就没有消息,天晓得究竟到了哪里!她现在唯一的盼望还是严老板不要穷凶极恶,不顾工人,单顾自己。

    天渐渐黑下来了,可是阿梅还不见回家。风吹来了远远的炮声,一下一下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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