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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但他向天上看了很久很久,叫道:“天呀,如果我看星看得不错的话,我们是被吹到‘慢客之海’以北的几千里远了,在这里,从没有人曾经航行过。除非有一位神道来替我们掌舵,我们要到伊俄尔科斯的好港的希望是很少的。”然后神船阿耳戈又发出人声来,说道:“英雄们,我自己将做了你们的舵手,因为我知道神道们要我们去的路。这是一条疲倦的长途,要周游半个世界,但在我们归家之前,必须先找到女巫喀耳刻(Circe)的岛,这岛在最西方,她是太阳的女儿,她会将亚比西托士这孩子的血痕从我和你们身上洗去的。”他们听见它这样说,都扬起声音哭了,因为他们已倦于海上的苦役,且归心如箭。然而此外却没有别的办法,他们便又执起了桨,安开俄斯守住了舵,任阿耳戈它自己在水天相接的荒洋中漂泊。它为一阵好风所送,向北而驰,仍然地向北而驰,直到冰天雪地之区。看呀!这里没有夜,因为灰白的太阳永不离开天空。现在他们是到了无界的环于地球四周的洋河中了。三度月圆月缺之后,阿耳戈的船首又向南驶,经过了许多云包雾裹的不知名、无人踏足其间的陆与岛。他们最后到了喀耳刻所住的仙岛。喀耳刻是太阳的女儿,爱的斯的姐姐。那岛上不下雨,不落冰雹,也没有雪;西风永远柔和地吹拂着,树木青翠,四时皆花。当阿耳戈的水手们跳上岸时,喀耳刻已站在岸上等候着他们了;她脸容美丽而冷酷,衣袍鲜亮,戴着的金冠熠熠有光,手中执着一柄三叶的金棒。她说道:“欢迎你们,伊阿宋与一切英雄们,我知道你们所要求于我的事,我现在便要洗清了你们及你们的船,因为宙斯因了神后赫拉的请求,曾命令我这么办。”但她对美狄亚说道:“这乃是你到我这里来,要我洗清了你所沾染的我兄弟的幼儿的血吗?你以为整个大海的水能够从一个姐姐的手上将血洗去吗?”科尔喀斯的公主黯然地红了脸,低语道:“我们不是一个母亲所出。”喀耳刻道:“我知道的,因此,你的罪恶较减;但我也知道,美狄亚,即使他是你一母所出,你也不会饶了他的。不,将来还有一个时候,即一个更密切、更温甜的束缚也不能禁住你做一件更为黑暗的行为呢。以无辜的血偿无辜的血,这个代价终于是要偿付的。”美狄亚的橄榄脸,听了这话,变得苍白了,但她说道:“随它去吧,聪明的喀耳刻;因为不管这时候来得迟早,我总不逃避了去的。”然后喀耳刻叫诸位英雄们都到海中沐浴,她将海水溅在阿耳戈的船板上,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她以烧着的硫黄洗清了他们;然后,他们受了她的吩咐,在岸上掘了一道沟,杀了一只黑羊,将血倾入沟中,以祭献、绥安亚比西托士的鬼魂。当这些礼节告成时,喀耳刻别了他们而去,说道:“我很愿意领你们到我家里去,英雄们,在那里设宴款待你们,但宙斯禁止了我;他知道,喀耳刻的客人很少能够自己离开她的住宅中的快乐的。现在让安开俄斯执了舵,将阿耳戈向东驶去,直到大洋河之门经过划分欧洲与利比亚(Libya)的运河,然后你们进了地中海,便可直驶到你们的祖国希腊了。”太阳的女儿说完话,便由海岸上走到森林中的仙宫里去,阿耳戈船上的人则驶离了她的可爱的岛。他们驶行了三天,现在在他们前面的是一道大洋河与地中海间所隔的一道大陆地。但阿耳戈注定不能发现那穿过这陆地的岩石所围的海峡,因为神道们留了这个大工作给赫拉克勒斯去完成,后来他建起了他的四处可见的大柱,作为水手们的标识。所以他们不久便到了浅湖,阿耳戈也触了陆,胶住了不能动弹。一望前面,极目所至,都是黄澄澄的沙丘,众位英雄心中未免失望。但美狄亚对他们说道:“英雄们,跨过这些沙漠,地中海便离此不远了。勇敢些,把船掮在你们肩上,十二天以后,你们便可将它仍放下水了。”经过了一夜的休息,英雄们便尝试这个大工作,美狄亚做了他们的向导。他们将沉重的阿耳戈掮在肩上,一天一天地苦苦跋涉着。他们的肢体不疲,他们的勇气不衰,直到第十二天的中午,他们便快快乐乐地看见地中海蓝色的跳踉不定的海水了,他们便将阿耳戈放在海湾之中。在那里休息了一夜之后,阿耳戈船的水手们在第二天清晨便开船而去。正在拔锚之时,有一个人从岸上招呼着他们;这一片地方全都是沙漠,他们很诧异,这招呼的人是谁呢?他们看见在水边站着一个人,高大庄严,以好言要求他们再上岸来,做他一天的客人。伊阿宋恭敬地回答他说,他们实在急于归家。他说道:“我不想稽留你们,阿耳戈的水手们呀!我知道你们,也知道你们长途的恶险,也知道你们的心必定是十分想见伊俄尔科斯的海口。但为表示我的好意,在你们动身之前至少要从我手中收一个礼物。”这人说了话,便从岸上取了一握的泥土,向他们说道:“我将这泥土给我自己的族人,我是优里辟洛斯(Eurypylus),这个地方的国王,波塞冬的儿子。”在阿耳戈的英雄们中,有一位名为优菲莫士(Euphemus)的,也是波塞冬的儿子;他便轻轻地跳上岸来,和这位尚未识面的兄弟握手,接了他的一握土。但当他再跳上船时,这位主人却消失于空中了。众位英雄都十分惊异,知道他是一位不朽的神道。美狄亚说道:“他确是波塞冬的一个儿子,但不是他和凡间妇人所生的;他乃是海神特力顿,波塞冬给他以这一片利比亚的荒原。至于那一握土,优菲莫士,你须好好地守着它,这是一件圣秘的礼物。”

    现在,阿耳戈被西南方吹来的大风所催送,到了一个大岛,岛上都是紫色的危岩;他们为了缺乏食水,不得不划近了岸,到了一个潺潺而流入海中的河口。但看呀,在这里岸上却站着一个巨人,身高如塔,形状可怕,他不是一个有肉有血的人,乃是一个红炽炎热的铜人。他的双眼如煤炭的火,他的呼吸如火炉的光焰,他发出如铜号似的声音,叫道:“走开去,坏人,海盗,否则,你们将与死亡相见了!”伊阿宋叫道:“我们不是海盗,是和平的水手,要回到伊俄尔科斯去的。请你让我们登了岸,在你的溪流中汲些清水,我们立刻便走了。”“我不管你们是谁,”铜人咆哮道,“没有一个客人能够踏足在克里特(Crete)的陆地,在我,太洛斯(Talus),为弥诺斯(Minos)王负看守之责时。走开去,我说!第一个人上岸,为我所捉时,也便将灼焦了。”巨人便跳在水边,站在那里,愤怒地咆哮着。美狄亚说道:“英雄们,我知道这位太洛斯,也知道如何对付他。大技巧者代达罗斯(Dadalus)为弥诺斯王造了他,在他的空洞的身体中,灌满了流液的火,从胸前的一个洞中灌注了进去,然后他又用一支钉将这小洞闭上了。现在,让我上岸,我将使太洛斯拔出了那只钉;那时候他的生命的火焰,将全都流了出来,他将只成了一个铜像,再也不会活了。”他们全都叫她不要去,因为一去便是死;但巫公主不管他们,如思想一样快,她从珠宝箱中取出了一个水晶瓶子,跳上了岸,向太洛斯走去;手中执的水晶瓶,在太阳光中灼灼发光。太洛斯蠢蠢地望着她,惊诧于她的勇气与她微笑的脸上的黝黑的美。他说道:“你是谁,勇敢的妇人,你来有什么要求?”她说道:“我是世界上最大魔术者科尔喀斯国王的女儿,我从他的宝库中带了一件魔宝给你。因为我听见人家说起过你太洛斯及你的奇力,现在我看见所传闻的还不过是一半,你只缺了一个东西,否则便可与天神们并肩了。我觉得很可怜你,所以我要将这个东西给你。要不要我告诉你,这个东西是什么?”铜人答道:“啊,请你告诉我!”他已为她的谀言所悦。“这便是不朽,”美狄亚说道,“代达罗斯并没有给你以不朽,所以你身上的火总有一天会熄灭,那时,你便死了。但在我所带来的这个瓶中,乃有几滴流通于神道们血管中的圣液,这是使他们不朽的;现在,如果你从你胸中拔出了那支钉,将这个圣液倒了进去,你便将如他们一样不朽了。”那位天真的巨人恳恳切切地一手取了水晶瓶,一手拔出他的钉来;这钉一拔出,他身中的火焰全都泄了出来,将他四周的地面都烧得焦黑了。但美狄亚则完全无患,因为火对于太阳的子孙是无力的。她笑着看着太洛斯的铜的红灼灼的肢体退了红色,变得冰冷了。然后阿耳戈船上的人才都跳上岸来,给她以谢辞与赞语。他们从清溪中取满水袋时,便又驶到大海中去,不管铜人在克里特岸上冰冷不动地倒着。

    此后,海风仍将阿耳戈吹到北方去,在中午时,海水竟高泼到船面上来,将特力顿给予优菲莫士的一握利比亚泥土,从船面上扫荡了去。等到优菲莫士看见它滑入绿波中时,已经是太晚了。他叫道:“啊,聪明的公主,我已丧失了你命我保留的宝物了,一个浪头将它扫到船外海中去了!”美狄亚答道:“不,不要紧的,那块魔土不会沉下去的,它将浮到我们前面的那个岛上。记住,优菲莫士,我的预言。那块泥土所止的地方的国王,他也将做了泥土所来处的地方的主人。所以你如果将它安稳地带到你的本国,则你的子孙的子孙,将直接渡过海,定居于利比亚。但现在,他们必须定新居于前面的岛上,这岛,他们将称之为西拉(Thera);他们的第十七代子孙将从这岛驶行到那魔土的来处,建立了两个富裕的城市,在那里统治着。在他们的时代,我们所看见的荒原将如玫瑰似的开了花,做了一个伟大民族的家乡,以战争与商业著称于世。”美狄亚的预言,在后来全都实现了;优菲莫士的子孙,后来果成了利比亚地方商业的国王。

    现在阿耳戈离家不远了,但狂风又将他们吹得向北而驶,吹到了楞诺斯。他们因为恐惧暴风雨,便停船在岛上的港口。近于港口的一个城市的人,成群地到了港口来;但说来可怪,她们全是妇人,大部分还是武士。她们之中,有一个似为王后的,走出来说道:“你们是谁,从什么地方来,客人们?如果是商人,你们是被欢迎的;如果是海盗,请不要在这里掳掠,因为我们不仅带了武器,还会使用它们呢。”伊阿宋答道:“皇后,我们不是商人,也不是海盗,不过是阿耳戈船的水手们,去取金羊毛的,现在已取到了,正回到伊俄尔科斯去。”楞诺斯王后听见了这话,她很喜欢,要求阿耳戈船上的人到了岸上,设宴款待,因为他们的名誉及他们的历千辛、冒万险的寻求,已传遍了各地。他们这一夜便和她同过,以后还住了五天,因为风很大,且还是逆风。第一夜,宴会之后,伊阿宋便问皇后,她是什么名字,为什么楞诺斯这个地方,住民只有妇女而没有男子。她便告诉他们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使英雄们都惊骇不已,此后他们竟视女性为更怕的了。她说道:“先生,我的名字是希璧西辟尔(Hypsipyle),我是楞诺斯前王助亚士(Thoas)的女儿。但不久之前,当他和岛上的男人都出外征战时,阿佛洛狄忒的愤怒却降临于我们妇人的身上,因为我们疏忽了这位女神的祭礼,她竟那么严酷地伤害了我们,当我们的男人们归来时,他们竟将我们逐去了,而以掳来的妇人们来代替我们。愚夫们!他们竟不知一个因受伤发狂的母豹乃不如一个被损害的妇人的可怕!我们被害的乃聚在一起会议;在一夜之间,当他们在睡时,我们的短刃杀死了楞诺斯的所有男人。我说,他们全都死了;只是我,违反了我立下的重誓,赦放了我的父亲助亚士,将他藏在一个箱中,抛于海上。这箱子或为过往的船所拾,或漂到别的岛上去,这全靠神道们的帮助,但我的双手则免了杀害老人的罪。”第二天,王后希璧西辟尔使阿耳戈的水手们饱餐了之后,便要他们竞技游戏。她以一面工巧绝伦的金盾为奖品,奖给穿着全身盔甲去赛跑的胜利者。七位英雄加入这次竞技,全副武装,手上还执着矛与盾。楞诺斯妇人们讥笑着其中的一个人,名为依琪诺斯(Erginos)的,因为他的头发灰白了,他们还当他是一个老头子呢。但依琪诺斯却追过了其他的六人;当他从王后手中领了奖时,她们还在笑他。楞诺斯的妇人们逐渐地爱上了阿耳戈船上的人,阿耳戈船上的人也制止不住他们的欲念;因此,以后竟有好许多楞诺斯的贵家是从阿耳戈船上的人传下来的。至于希璧西辟尔呢,她也和伊阿宋生了一子,后来做了此岛之王。但过了五天之后,顺风吹起来了。阿耳戈船上的人都渴欲回家,便坚决要动身,不管楞诺斯的妇人如何恳留。阿耳戈船上了帆,划着桨,如一只归家的鸽子一样,在微风之前疾驶着,直至珀利翁山可以望得见了,英雄们已经到达了伊俄尔科斯的港口。伊俄尔科斯的人,全都跑到海口,笑着哭着来欢迎他们,因为他们以为他们已经丧命了。他们领了伊阿宋和他的伙伴们光荣地到他父亲家中。在那一天,伊俄尔科斯是人人快乐家家高兴,只有一个人是且怒且恐着,那个人便是珀利阿斯。现在他必须让位给埃宋了,他尽力装出淡然无事地将王位让给了他,但他的心中却蕴着暴怒。且伊阿宋还将他所暴取的财产都取了去,有的阿耳戈船上人还要置他于死地,为了他奸诈地叫他们去寻求金羊毛。但伊阿宋因了同宗的关系,却放了他去。当众位英雄看见了老埃宋复位,且参与了伊阿宋与美狄亚的喜宴之后,他们便各自四散,回归本乡。

    虽然伊阿宋自己现在并没有想到要杀害珀利阿斯,但这位奸诈百出的国王却终于逃不了阿波罗所预示的命运。这时,埃宋年纪已经太老了,路也走不动了,美狄亚却以她的魔术,恢复了他的青春,使他重现出四十年前的身貌。珀利阿斯的女儿们目睹这个奇迹,便也恳求美狄亚为她们父亲恢复青春。美狄亚说道:“好的,你们且看我所做的事。”她在她们面前杀了一只老羊,一块块地割了,投入一个锅中,与草药同烹,口中念念有词,当水沸了时,锅中却跳出一只活泼泼的小羊,咩咩地向外奔跑。然后她对珀利阿斯的二女说道:“取了这一握草药去,对于珀利阿斯,也如我之对于老羊一样地宰割了,那么,他便也会恢复青春了。”但她所给她们的药草是没有魔力的,她们也没有向她请教所念的咒语。她们归家,告诉珀利阿斯此事,他一听见,也渴想一试,便叮嘱他的女儿们快些实行。他便这样死在他自己女儿的手下。这是美狄亚借她们之手为伊阿宋除了一个那么可怕的敌人。神示中叫他防备着单只鞋的人的预言,至此才应验。

    珀利阿斯在伊俄尔科斯虽少人同情于他,然而他死得太惨了,市民们闻知他的死况的无不恐怖异常,他的两个孤女在街上哭着奔着,要求对于伊阿宋及他的巫妻报仇,这也使他们很感动。城中的长老及领袖们便到了国王埃宋那里,代表全体的市民,要求放逐了美狄亚及伊阿宋出境。埃宋怕有暴动,便命令按法处置。美狄亚当众承认,她之谋害珀利阿斯,她丈夫是一点也没有预闻的。但人人都知伊阿宋和珀利阿斯是死仇,并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所以长老们所组织的法庭便判决二人皆有罪,同时放逐出境。然后埃宋站起身来,当众掷了他的王杖,手裂他的王衣,然而他却不敢违反这个判决,生怕人民会反叛他。他不说一句话,抱了伊阿宋的颈痛哭着,许多站在旁边的人也都哭着,他们都觉得这位老人与他儿子别后是再也不会见面的了。

    伊阿宋如此地竟从他想望极久而定居很短的祖国放逐出去。他和美狄亚商议了一会儿,都觉得他们最好还是到柯林斯去住,因为那时的柯林斯王乃是埃宋的一位朋友,又是他们的远宗。当他们到了柯林斯时,国王克瑞翁(Creon)很客气地招待他们,要他们寄住在王宫中。但伊阿宋说道:“不必,国王,我们怕增加了你的担负。还是让我们租一个房子住在柯林斯自己生活着吧。因为我虽然无家无地,却是一个富人,我带了金羊毛来。”然后克瑞翁随他自便;伊阿宋与美狄亚在他们的新居中很快活地过了好几年,不料此后却又发生了一件悲剧。

    一个炎热的仲夏早晨,有一位年老龙钟的仆妇独自坐在柯林斯城外的一所宏丽的大白屋的前天井中。屋后便是柯林斯的护城山,屋前可望见整个柯林斯城,寺观耸立,桅墙如林,再以外,黄澄澄的沙地直伸到无波的绿海中。但老妇人并不注意这一景色;她坐在柱廊的云石阶上,双眼凝注在前天井的门口,仿佛在很焦急地等候着什么人;她时时地深叹着,一行老泪流下她的枯颊。她等得不耐烦了,自己摇来摇去,自言自语地说道:“但愿神道们使阿耳戈这只船不曾驶行过,或者,在它到了我们的科尔喀斯海岸之前,压榨岩捉住了它而将它榨碎了!那么,我的女主人便永远不会为了爱上伊阿宋之故而离了家,离了国,永远看不见伊俄尔科斯,永远不会因谋杀了珀利阿斯而从那里放逐出来了……她在被放逐的地方是很快乐的,因为这个柯林斯诚是一个好地方,她赢得了人民的心,直到昨夜,恶消息便来了。唉,天呀,这样一个不知恩义的奸贼乃成为她的丈夫吗?美狄亚为了他曾冒了千危万险,而他却竟弃了她————不说一句话地弃了她的孩子们————去娶国王克瑞翁的女儿!唉,伊阿宋今天结婚了!而我可怜的太太,伏身在她房间的地板上,哭得肝肠寸断。从她听到了这消息后,一点东西也不吃,一滴水也不入口。我劝了又劝,但她一点不注意那么爱她的老乳母的话,她也许是石造的人。但这个情况是不会永久下去的……我知道她的性情……她不是一个易于控制的希腊妻子,肯驯服的被人欺负的……我怕,我怕这将驱使她做出……啊,老埃桑西斯(Xanthias)终于带了孩子们来了!现在我要警告他不让孩子们给他们母亲看见,因为当我说起孩子们来安慰她时,她的眼光是那么致命的憎厌。但愿神道们变了这个凶兆!”

    老乳母这样说着,匆匆地走到门口去,迎一个头发灰白的奴隶,他一手牵着一个男孩子。玫瑰色而且美丽的孩子们一见了老乳母,便奔到她跟前,喋喋地将他们早晨散步的事告诉她。她俯下身去,匆匆地吻着他们,然后在他们的老仆耳中微语道:“将他们带开去!”“但他们是要和她同去呢!”他也低语答她,望着她的迷乱的脸色,“你没有听见吗?唉!我们的女主人还不知道更坏的事呢。”老乳母叫道:“你说什么话?我们还一点也不知道呢!说,快一点告诉我!不,不要怕那孩子们;看,他们正在玩着球呢。”埃桑西斯说道:“你不久便要听到了,乳母,因为坏消息传得很快。但传这个消息的人一定是不吉利的,所以我还是把孩子们带了进去吧!”她捉住了他的衣服,求道:“不,不,你必须告诉我;来,你能够相信你的老同事的,我不对别人复述一句话。”他不大愿意地说道:“那么,好的,当我们经过珀里尼泉时,有城中老人们会集在那里谈话,我偶然听到其中的一人说道————虽然我装作没留心听————‘我们的国王今天要将他的两个孩子和他们的母亲驱逐出境了。’现在,我想一想,他也许是说谎,我们姑且这样地希望着。”

    老乳母大怒地叫道:“真的,伊阿宋绝不会让他自己的孩子们被放逐的吧?他虽然无心对他们的母亲,总有心对他们吧!”埃桑西斯说道:“不,但他最爱他自己呢。总之,这是人性如此,你知道现在世界上,每个人都为了他自己。伊阿宋宁愿弃了他的孩子们,不愿失了王宠。”老乳母哭了起来,叫道:“乖美的小孩子呀,想想看,他们竟有这样一个父亲!现在,他要不是我的主人,我真要咒骂他……”老人家阻止她说:“不要响,不要说坏兆头的话,他已有了足够诅咒在他的头上了。听说,自昨夜克瑞翁的使者带了消息给她时,我们的太太已经咒得他够了。”老乳母说道:“那是真的,她还骂到新娘和她的父亲呢。我想,那位使者在她面前平平安安地退了去,真是万幸,因为她的愤怒是极可怕的。但最可怕的还是,她为了他们的奸诈的父亲之故,她竟也咒着她自己的两个可爱的小宝宝,祷求他们与他一同毁灭……”埃桑西斯不耐烦地说道:“谁管到一个悲怒着的妇人的诅咒呢?然而我要使孩子们不进美狄亚的房间去;请你也注意,不要告诉她我所听见的消息,因为这事尚未证实呢。”他呼唤两个孩子到他身边,领他们一同进屋去了。老乳母也跟在后面走着,忽然听见门口有人高呼道:“嘎,国王要在这里和科尔喀斯的美狄亚说话!”然后,克瑞翁他自己走进了天井,他的卫队跟在后面,他是一位中年的身材高大、相貌美好的人,态度很庄严,但有点骄傲。当老女仆向他致敬时,他吩咐道:“请你的太太立刻到这里来。”正在那个时候,美狄亚如鬼灵似的走出了房子,站在他面前。她的形状很可怕,她的血红色的袍子全都破了,她的黑发悬到她的膝上,她的脸色铁青,有如一个已死的女人似的。她以热灼灼的眼注视在他的脸上,问道:“你对我有什么旨意呢,柯林斯王?”他庄重地答道:“我的旨意是,你,美狄亚,离开我的国土,带了你的孩子们同去。不要耽搁,立刻就走;我已经宣布了放逐你出境,非等到我看见你跨出国境,我不回宫。”美狄亚听了这话,哭了起来,她叫道:“天呀!我现在是完全被毁陷了!我的敌人们将我剥光了!我是没有帮助,没有希望地异常可怜的。但听我说,克瑞翁,我非说不可;你为什么要驱逐我?”国王道:“明白地告诉你,我是生怕你会对我的女儿下毒手。我知道你是个奸诈的妇人,富有魔力,且因失了你的丈夫而愤怒着。我真是要谨备地怕着你。啊!我听见人家告诉我,你还恐吓地说,要对新娘、新郎以及新娘的父亲复仇。我要及时地防止这种危害。”美狄亚说道:“唉!国王乃竟因流言而驱逐了我吗?这是真的,我对于药草及咒语,略会一点————但愿我的圣父不曾教给我!————所以不明白的许多人便加我身上以鄙下的巫术,但我乃必须因为他们的无根的流言而被驱逐吗?至于恐吓的话呢,如果我真的在初听见消息,神志昏闷时,说了什么话反对你及你的女儿,相信我,我实已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话了。在我神志清醒之时,我绝不会犯那么大罪要来叛抗一个天命的国王的。不,克瑞翁,我为什么要怨恨你呢?我想,你并没有错待了我;你有全权将你的女儿嫁给了你所收录的人;我所恨的不是你……是我的丈夫。他虽然错待了我,我却是一个弱者,还不服从了吗?我将不怨怒……我愿你们三位都因这次的婚事而快乐……仅要求你许我和我的孩子们住在这里。”克瑞翁答道:“这些都是好话,太太,但我即使听了这一席话也不能相信你。不,我现在觉得你比我从前所想的更为危险的了;要防备一个禁制不住她的愤怒的妇人容易,要防备一个沉默自制的妇人却难。走开,那么,立刻的,不要多说什么!即使用尽了你所有的智计,也挽回不了我已决的心。”然后美狄亚突然跪在他足下,抱着他的膝啼啼哭哭地恳求他可怜她,看在乞求者之神宙斯的面上,看在他自己新婚的美丽女儿的面上。但他聋塞了双耳,不听她的恳求。他命她放松了他,立刻动身,否则卫士们要来拖她走了。她仍然跪在地上,抓住他的袍,叫道:“听我说,国王,只要一会儿,因为我现在请求的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我愿如你所命地离了开去;但请你宽限我一天工夫,使我得以预备旅途中需用的东西。还想一想,我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为我的弱小无靠的孩子们找一个安身之所。唉,克瑞翁呀,请你可怜他们!你自己也是一个父亲呢;他们现在是没有父亲的了!我一点也不顾到我自己这不幸的身子。所有我的悲哀乃是想到他们前途的艰苦,无家无友的,沿门流浪。”她停止了,因为哭泣阻止了她的发言。国王不为所动地说道:“我不是一个专制者,美狄亚,也不是性情凶暴的人。不,真的,我有好多次还因为我的慈悲而受害受损呢。虽然我知道最聪明的是拒绝了你,但你却终于有了在柯林斯多留一天的自由。不过我要警告你,如果你和你的孩子们在明天日出之后还在我的境内逗留着,则你将要被杀的。所以你要注意,不要耽搁过了你所求的时间。我想,这个时间供你心中所想的复仇之用,是太短促了。”国王说完了话,便和他的卫队同走了。美狄亚不动地望着,直到最后的一个卫士走出了大门。然后她苍白的脸上,现着可怕的微笑,转身对老乳母说道:“那个蠢材!我完全在他的权力之内,而他却将他自己放在我的权力之内了。你听见了没有,老乳母?他给了我今天呢!”老乳母并不安慰地说道:“这一天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既然必须被放逐了,今天走或明天走又有什么大关系呢?”她的女主人凶狠地说道:“假如没有大关系,你想我肯在那个人面前自卑————向他跪着吗?我,美狄亚,还哀哀地乞求着吗?我告诉你,他盲目地蠢蠢地那么轻轻地允诺的这一天,将看见我将我的仇人们都置之于死地……啊,这个克瑞翁和他的女儿,还有……她的新郎……都要成了尸身,在前面太阳西下之前。”老乳母听了这话,高声地哀叹着,嗫嚅地说出微弱的抗议。但美狄亚并不注意到她,只是自己计议地说着:“我将怎样杀害他们呢?……我知道千种方法……毒药对我自己是最平安的……是的,但他们一死则我必会被人疑惑了————柯林斯人将追上杀我了。这是障碍之点……并不是我要生,但他们死了仍被复仇,则将消灭了我的胜利。唔,这一天在我之前……我将等一会儿,也许偶有可以脱逃的方法;如果没有……我的短刀今夜将找到他们的心头,虽然我红着双手被捉住了,受到最坏的待遇。”美狄亚这样自言自语着,迅快地走来走去,有如一只被人囚在笼中的林中美丽的野兽。她走到快近门口之处,忽有一个人走了进来,她看见这个人,低喊了一声,站住不动。因为这是伊阿宋;俊美的身体穿上了全新的紫袍,金黄色的光泽的头上戴了花冠。但他的脸上的忧容却很不像一位新郎的样子,而他的双眼,当与美狄亚的眼相碰到时,也有点恐惧的表示。这两个人彼此默默地互视了一会儿;然后伊阿宋换上了一副愤怒的容色与声音,有如一个人知道他自己是不会被宽恕的,匆促地说道:“有多少次我警告过你,美狄亚,要你不要那么乱发脾气,总是没有效力!好,你看现在得到了什么;如果你静静地服顺着,他便可保有这个家庭和你的一切安乐……但不,你却大怒起来,恐吓咒骂王家,因此便这样得到了放逐的责罚……这是国王的意思,不是我的,你必须明白;至于我,随你如何称心称意地责我、骂我;真的,我已经尽过力去劝克瑞翁宽恕了你,但他不听我的话!你看,这乃是你自己的过失,使你被逐出于柯林斯……然而,我并不是来责备你的,美狄亚,而是来看看你,是否旅用有所缺乏。如果你自己或孩子们要用什么,你只要开口……我有黄金可以运用,我恳切地愿你,不至缺乏什么,因为,你虽憎我恨我,我却是永远对你好意的。”

    伊阿宋看见他的妻镇定地听着他的话,便回复了他的自信力;他说了最后的话时,便走近了她,微笑着,温柔地将手搁在她的肩上。但美狄亚如遇蛇蝎似的将他的手摆脱了,盛怒地颤抖不已,叫道:“你是一个下流的坏人,你怎么还到这里来?你在结婚之后,怎么还敢于来看我?这是你的勇敢吗,最有胆的伙伴?嘎,你是不怕我的!但是我将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的下流灵魂中,没有羞耻能够触到你!但现在答应我————因为我要在你自己的口中证实你————谁在科尔喀斯救了你的性命?谁为你赢得了金羊毛?谁为你在我们的长途海行中一次再次地救全了你?当阿耳戈归家时,谁将珀利阿斯结果了,为的是这狡敌的生存使你不安?……你站在那里,一声儿不响,似乎是要我代你回答似的……是她!她办了这一切事,全为的是爱你,这位妻,你是立了誓,爱她护她的……却欺叛了她,作为她的报偿!你的妻,我说……啊,你孩子们的母亲;有什么理由使你的不忠实成为一个罪恶!因为如果我是不会生子的话,我将不阻止你去娶另一个妻,使得有子传宗,一个男子而没有子息是异常痛苦的。但我已为你生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了!唉,天呀,他们却必须成为被弃的与无家的而长成了,在异邦的人们之中求乞以生了!真的,这将在希腊大大地增加了你的名誉,因为每个城市看见我们的可怜情况时,百姓们便将说道:‘看呀,这些孩子乃是幸福的伊阿宋,那个快乐的新郎的儿子。这是美狄亚,他的救命恩人……’唉,不知恩的,虚伪的,发假誓的,我为什么不能在伪善的假面具之下看得出呢?为什么神道们造了试金石以试黄金,却不造一种东西来试人的心呢?所以我们给予了一切,得到的却是垃圾。”她说得大哭起来,转了开去。但伊阿宋走到她面前,虽然脸色红了,却很镇定地说道:“你说过你的话了,夫人,我是忍耐地静听着;但现在要听我的,因为被诬蔑了,这是我的权利要为自己辩护。”美狄亚的头低着,她的面幕已蔽了下来,但她的手势表示允诺之意。伊阿宋遂续说道:“第一,因为你说了许多你帮助我的所在,我只要说,我在寻求金羊毛一役中,我的真正的唯一的救护者乃是阿佛洛狄忒。因为你是那么溺陷于爱情之中,你便不自禁做了一切你所做的事。你救全了我的性命,仅为的是你要得到你所要的人。然而坚执此层是不对的,我也不欲否认你对于我的功绩,但我要告诉你,这些功绩虽大,它们却已经偿报过了。我不曾带你从野蛮的地方到这个美丽的希腊来吗?这里是为法律与秩序所统治的,而那里却是野蛮的暴力的;你的智慧与魔术不是在希腊人之中无人不知的吗?要不是我,则你除了几个辽远而野蛮的部落之外,将永无人知的了。真的,如果我们算起旧账来,我想,我乃是你的债主,并不是你的欠户。但这话说得够了……我从不曾说过,它完全是你逼我说出的……现在,说到这次的婚事,你责备得我那么厉害……”美狄亚插嘴说道:“啊!”落下了她的面幕,安静地看着他,“我很奇怪,听见你将这笔账目算得那么好,虽然你并不比你所说的高明。”伊阿宋续说道:“那么,让我告诉你,你是完全误会了我求结这次婚姻的原因。这并不是因为我已厌倦了你,或爱上了别人;我的简单的目的远远地离了不忠贞,乃是为了你的及你孩子们的幸福。我在娶了国王的独女之外,还能用什么更好的方法去得到它呢?啊,美狄亚,你假如不为妒忌所盲目,你便可看出那是一个如何巧妙的政策!她的嫁妆可以使我们一生富裕……有了这个婚姻,我便成了一个市民,国王以外的柯林斯的最有权力的人了……在一切之上的,是我们孩子们的运命是决定了,因为他们兄弟俩有天会成了统治的王。然而你说我不是一位好父亲!但那是妇人们的常道……她们在世界上只知注意到一件事,只要一个男人将他给了她们,不管他的罪恶如何,也是一个完美的人……但如果你弃了她,他便成了世界上最残忍的坏人了,虽然他尽力做了种种的事来服侍她……唉,如果神道们不创造了你们女性而创造了另一种东西,为我们男人传宗接代之用,则我们将如何地快乐呀!”伊阿宋停了一会儿,透了一口气。他的妻问道:“你还要说什么话?”他答道:“不,美狄亚,除非你要我重述我方才告诉过你的:我之所以缔结这次的婚姻,完全是为了你的好处。”她答道:“你真是一个长于言辞的坏人。但一个简单的问题,便可以问住了你:你为何不预先告诉我你要办这件事呢?”伊阿宋随口答道:“因为我知道你将如何应付它。要求你允许这件使你狂怒的婚事是一无所用的!你不会听我的理由的。”美狄亚叫道:“不,因为这些话都是谎!唯一的真情是,你对于你的野蛮的妻觉得可羞,便要找一个更好的路。”伊阿宋答道:“你不要那么不公平地对待我!但我知道,再谈下去也无益。我只好让你去度你自择的命运去;但为了我们已往的事,我渴想帮助你的旅行。我有朋友们在别的城市中……让我给你以信记去找他们,他们一定会高兴地款待你的。你也将有钱……”美狄亚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以为我将受你的恩惠吗?或将和称你为友的人有交涉吗?现在走吧!为什么逗留不去?我知道你是急于再到你的新娘身边去……一点钟的离别对于新婚的爱人真是一世之久!去,当你还能够和爱好的新妇玩着的时候;但这时不是很长久的,宙斯的意思。”她说着时,以那么尖刻的眼光望着伊阿宋,竟使他打了寒战,他离了她,不再说一句话。然后美狄亚投身跪于天井中,宙斯的神坛之前————这是一个家中神坛————开始低声祷告着,她的老乳母这些时都在近处逗留着,这时怯怯地到了她身边来,她踌躇地说道:“亲爱的太太,你不进屋里去吗?时间紧急了……还有许多事要做……”美狄亚站起来说道:“那是真的,但我们必须再等一会儿。到门边去,老乳母,在路的前后看看,告诉我你看见有谁走来。”老妇人走了。过了一会儿,她叫道:“我看见一个旅客从北面的路上走来。他骑一匹骡……三个奴隶步行跟着他……他现在走近了,望着这条路……现在他下骡了……太太,他到我们门口来了……”美狄亚大喜地叫道:“请他进来!”她向天看着。“我谢你,宙斯。”她说道:“你听见了我的祷告了。”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胡子、穿了旅行衣的人伸出双手,向她走来,说道:“祝福你,高贵的美狄亚!愿你康健快乐!”她和他握手,答道:“愿你也康健快乐,国王埃勾斯(Aegeus),特别欢迎你到这里来,著名的雅典的主人!但请你告诉我你从什么地方来,什么事使你到柯林斯来?”埃勾斯说道:“太太,我是从得尔福回家来。我到那里去问神示;虽然我很匆匆,却不能经过这所房子而不来拜访多年不见的朋友,问问她的好。我想你很得意吧?”美狄亚匆促地说道:“我要知道,高贵的埃勾斯,但我要先问你————如果我这问不恼了你————你为什么到得尔福去?”埃勾斯答道:“当然你可以问。我到那里去,求神道示我以久已使我悲戚的事:虽然我娶了几次亲,却没有生一个儿子。所以我求阿波罗告诉我一种救治之法,生怕我到了坟墓之时,还没有一个儿子继承我的王位。但,唉!他却以暗昧的话来回答我使我任怎样也猜不出,但我有一个朋友————特洛桑(Troezene)的忒底士(Tittheus),你无疑听见人说起过他,因为他的多智是全希腊闻名的————我正要带了这个神示到他那里去,只要是凡人能够解释的,他一定会替我解释出来。”美狄亚说道:“是的,我听见过聪明的忒底士;我全心地祷求着,他的技术会帮助你,好朋友。但愿神道们给你以你所求的儿子。”埃勾斯说道:“谢谢你,太太,愿你也十分幸福……但你为什么在哭……现在我看出来了,你的脸色是那么苍白憔悴……唉,发生了什么事?”美狄亚哭道:“唉,埃勾斯,我丈夫乃是男人中最下流的!是残虐的不名誉的……错待了我……一点也没有原因!”诧异的国王问道:“什么,伊阿宋虐待了你吗?但是怎么样……他做了什么事?我求你,完全告诉我。”伤心的美狄亚乃将经过的事都告诉了他;只是,她并不说起克瑞翁惧怕她的话,却说他之所以放逐她出境,为的是伊阿宋要远离了他的弃妻之故。这也真是她自己所半信的。雅典王愤愤地听着她说,当她说完了话,他叫道:“我不能相信,你的丈夫竟会那么残酷地待你!但是,不要这样哭,美狄亚;让他去吧!我想,你失了他并不是一个大损失,因为他是那么的无价值。”她说道:“我之哭,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自己。孤孤独独的一个妇人被逐放出世界之中,我将怎么办呢?谁还能和我为友,当他们知道我是那么有势力的柯林斯国王的敌人?且还是珀利阿斯的全族的敌人?唉,和善的埃勾斯!”她跪在他的足下,“请你可怜我这最可怜的人……看,我是你的乞求者……我跪着求你给我以庇护与住所,带我到雅典去,国王,接受我住在你室宇之下。你还不知道这将如何有益于你,因为我要用了我所有的某种符咒,帮助你能得到孩子。”埃勾斯答道:“相信我,夫人,我很愿意允许你的请求,不是为了你所允许的事————虽然这是我所最宝贵的————但是为了神道们的缘故,他们是最看重慈恤的行为的。但这是这样的:我不带你出克瑞翁的国境。因为他也是我的朋友,我如果那么公开地帮助你,他便要不高兴的。他必须要不悦,我来到他国中,救济了一个放逐者!但你如果来到雅典,投奔于我,那便是与他无关的事了!我将十分高兴地接待你,留住着你。你能够独自旅行到那边去吗,美狄亚?”她说道:“是的,是的,好朋友,但你要允许我一件事:你自己将永不放逐我,也不将我送给我的仇人。因为他们恨我已甚,我知道他们必要从我的庇护所中找寻我的。”国王说道:“不要怕,夫人,只要住在我的家中,我便永不将你交给任何人,不管他是谁。”美狄亚恳切地叫道:“你要立誓,说你永不这样!”埃勾斯有点不高兴,说道:“我的话还不够吗?”美狄亚说道:“唉,原谅我,我并不疑心你;但我是弱者,一心都是恐惧。”埃勾斯说道:“不,那么,为了安你的心,我将如你所欲的立誓,请你说出我要对着哪一位神道立誓呢?”美狄亚说道:“他们要是希腊人和野蛮人都崇拜的神道们。请对着大地,对着前面在天上的太阳,我族的圣父立誓。

    那么,我将决定,你是永不会误了我,无论有什么事发生;因为谁敢对着这些圣名立空誓呢?”然后埃勾斯立了一个重誓,指大地与太阳以为证,他决不为了恐惧或情好,将美狄亚交给她的仇人,也不放逐她出于他的城。既立了誓,他便向她告诉说在雅典再见,匆匆地走他的路,他刚刚出了大门,美狄亚便不怀好意地失声而笑。她奔向老乳母的身边,握了她的臂摇撼她,叫道:“一切都布置好了,一切都得胜算了。这补满了我计划的一个漏洞;我所等待的正是这事,你知道吗?我现在将平安地住在雅典了,不管我是十倍于一个————谋杀者。但我必须工作……快点,老乳母,吩咐一个奴隶跑到宫中,告诉伊阿宋说,我求他立刻回来,我已后悔我的愚蠢,在我走之前,恳切地希望与他复和。来,快点……好神道们,你们是如何的慢!”美狄亚匆促地走进了门,不管老乳母的唔唔反抗。不到一点钟,伊阿宋的速而稳定的足声已在天井中听到了;美狄亚闭在她房中,听了那熟悉的足声,如白杨树叶似的抖颤着;但当她在门口和他相见时,她的态度却变成和平而驯顺的了。她一手牵了一个孩子,背后站着他们的老仆,一个婢女执了一只小的漆匣子。“我的主人,”她温柔而忧郁地说道,“现在我们就要分离了,我曾为无理性的狂怒所扫荡,如一个傻子似的说着话;但有了反省的时候之后,我才知道我是完全错误了……你做的事很对,很聪明……我应该快乐地见你缔结了这样一个婚姻……你能原谅我吗,伊阿宋,忘了我的谩骂……请你只要记住……你也曾爱过我吗?”她的丈夫温和地说道:“不要再说了,美狄亚,我很明白妇人们的性情,并不责备你的狂暴;现在你是清醒些了,说得那么有智虑,我很愿意我们再为朋友。现在,我们再见吧————但要先让我抱了我的孩子们。”他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吻着他们,说道:“再见,我的儿子们;你们将有一天会知道,但愿神道们许我,你们的父亲是热烈地希望你们的发达的。过了几年之后,我希望能叫你们回到柯林斯来,叫你们享受王家的富贵。祝你们强壮地长大起来,我的可爱的孩子们;愿神道们照顾着你们,送你们平安地归家,安慰我的老年!带了他们去,美狄亚————怎么,现在为什么你哭了起来,回转你的脸去?”她咿唔道:“没有事。”说着向孩子们伸出她的臂,温柔地将他们坐下,“仅是一个母亲的弱点……如你所说的祷语,我想,假如他们很年轻便死了怎么样呢?……唉,伊阿宋,他们是太小了————太小了,太娇嫩了,未经过漂流的生活呢!听我说,我并不要求我的赦免……我知道,我最好是走了……但你不请求克瑞翁将两个孩子留下和你同住吗?”伊阿宋答道:“这正是我所愿的,但我怕,我劝不了他。”美狄亚说道:“求他的女儿去恳求他吧,我知道她不会拒绝任何事的。”伊阿宋截然地答道:“我还没有遇到一个妇人能够的,那是你的一个好念头,美狄亚;我要去问问公主,因为她父亲异常地爱她,她一定会得到他的允许的。”当他转身要走时,美狄亚又叫道:“等一会儿,我的主人!叫孩子们和你同去吧,带了我的一件婚礼送给你的新娘,这会柔化了她对于他们的心肠的,因为这是一件无价之宝。看呀!”她从她婢女手中取了那个匣子来,打开了看里面所放的东西,又说道:“看这顶宝石冠,这件纯金所织的如丝之柔软的外衣!没有一个女王在地球上有那么可贵的衣饰;爱的斯从他父亲太阳神那里得到了它们,又将它们给了我做嫁奁。”伊阿宋说道:“留着它们,我求你,克瑞翁的女儿有了比她所能计算还多的黄金与珍宝,你为什么要送了那种贵重之物给远比你富裕的人而使你自己贫穷着呢?不,我宁要劝她给你以贵重的礼物,给你流放时之用。”美狄亚愤愤地叫道:“你不要那样!”然后自己拘检住了,微笑地说道:“亲爱的主,让我做了这件事,你要相信,一个妇人是最知道应如何取悦于一个妇人的。你的新妇是年轻而美貌的,她要的是一种礼物,会格外增加她的美丽的……这里来,我的爱子,将这些美丽的东西拿着,跟随了你的父亲到王宫中去,将他们送给了你们在那里看见的美貌的太太……伊阿宋,你不拒绝我这最后的请求吧?立刻走,那么,让埃桑西士快点带孩子们回家……我渴想要知道他们是否能得我的公主的欢心。”伊阿宋答道:“随你的意吧,因为你的礼物虽无所需,至少给了她也是无害的。和我再会,美狄亚,因为我们现在必须离别,永无再见之日了。”但美狄亚又将面网幕在她的脸上,默默地转脸他向,以颤抖的手指着大门。“可怜的人,她不忍和我离别呢!”伊阿宋咿唔道。

    太阳在无云的天上正升得最高,所有的柯林斯人都在午热之下沉睡着。沉默流注于无人行走的街道与市场;这乃是富人与穷人,主人与奴婢,同时休息的时候。在美狄亚的空旷幽暗的房中,她的家人也和其余的人一样酣睡着。但他们的女主人却在太阳所烘晒的天井中,以迅快的猫似的步伐,走来走去,正如你之看见一只母虎在笼中徘徊着。她的双颊现在是幽暗的润红着,她的双眼,热病似的灼灼有光;她一边走着,一边急促地呼吸着,自己以断续的粗涩的语言咿唔着:“他们现在就要来了……消息是怎样的呢?神道们,假如我的计划失败了……如果那女郎拒绝了这礼物呢!……不,不,她不会的。我知道她的虚荣会高过一切的思虑的;她将渴想穿戴上那顶冠与那件衣服的。那衣冠中,我已放进了烈毒。啊,她将死……苦楚的……不独是她,去帮助她的也要死……宙斯决定,这人是克瑞翁或是……她的爱夫!你已经得胜了,美狄亚!我将见我的愿望在于我的仇人们身上,这一天……那么怎么样……那么怎么样,我不敢想……然而我必须……现在要踌躇已是太晚了。我不曾见到这一切事的进行吗?如果我取了那个妇人的生命,我也必须取了我自己的孩子们的生命。因为如果我逃走了,留下他们在这里,柯林斯人将要杀死谋杀者的所出的……然而我必须留下他们;我带了两个孩子,绝不能逃出追者之手的……我要住在这里,和他们同死吗?……什么,让美狄亚的名字,在希腊为人所笑,如一个人,目的在复仇,却仅因自己之死而成功的吗?不,对着前面的太阳,它的火在我的血中呢,对着我的女主人,可怕的赫卡忒(Hecate),我敢说,虽然生命是可憎的,我却要不死而生着————胜利地生着,著名在一切妇人之上,为的是我已对我的压迫者复了仇。抛开了弱点……现在不能回头了……除非……唉,天呀,孩子们回来了……空手的!”老埃桑西斯的脸微笑着,当他走近了女主人时,负了一个孩子在肩上,抱了一个孩子在臂间。他说道:“好消息,我的高贵的太太,公主已经收下了你的礼物,且已得到她父亲的允许,留下你的孩子们住在柯林斯。”美狄亚急转了去,如他打了她一样,似若身体上受了痛苦地叫了出来。受惊的老头子问道:“你喊叫什么?我所带来的消息,诚然的一点也没有扰苦你的地方吧?”当下美狄亚突然大哭起来。他可怜地说道:“唉,我忘记了你必须残酷地离开这些可爱的孩子们了。但安心着,太太;这个苦恼总有一天会解决了的,你将会被允许回到他们这里来的。且不要太悲伤了。”美狄亚低微地说道:“你的话不错。且把小孩子们安置在床上去吧,好埃桑西士。看,他们已经要半睡了……吻我,我的好宝贝;把你们的嫩臂再抱我的颈一次,在我送你们到……你们的休息之前。”她将两个孩子从他那里抱过来,紧压在胸前,连连地吻着他们玫瑰色的脸不已;然后,她突然说道:“将他们带去吧,老人家。我不能忍耐……我不能……看着他们便要杀死我……带了他们去,我说!”老仆不说一句话地服从着;当他走进,孩子们从他的肩上回望着他们的母亲,对她笑着,挥着手;她的眼光直送他们出了视线以外。然后,如一个人在梦中一样,美狄亚从她的衣带中抽出了一把短刀,手指玩弄着锐利的刀锋。“我要等到他们熟睡了,”她微语道,“他们将不觉得什么……永不再醒————永不,永不,永不,永不!”她的语声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变得锐叫了;她有一会儿望着她手中的刀,仿佛为它的光彩所迷醉,然后,猛烈地抛开它,叫道:“我永不能这么做,我想到这事的可能,必定是发狂了。让复仇滚开去!让我的敌人们活着,胜利着,我都不管。我现在就要到雅典去了,就在此刻;留下我的爱儿平安地住在这里……平安?唉,不,不,我忘记了!那件毒袍!……嘎,我想,有消息来了!”正当他说时,一个伊阿宋的侍从,飞奔地跑到天井中来。“逃吧,美狄亚,快些逃命而去!”他一见了美狄亚便叫道,“你送的礼物已杀死了公主和她的父亲了!”美狄亚大笑起来,她高声地拍着双手,竟使老乳母匆匆地由房中跑出,以为是她主人叫她。“他们死了,老乳母。”她的主人大喜地叫道。她又转身向来人说道:“我谢谢你的好意,送了这个消息来。但请你再仔细地告诉我,他们确是死了,则我将更为感谢你了。”他说道:“唉,太太,你还是以自己的性命为念吧,快些及时而逃。”美狄亚答道:“我不听见全部的事,将不走动一步。说呀,好人,这事怎样经过的?”伊阿宋的仆人这时惊喘已定,便说道:“太太,当我的主人领了你的两位小公子进宫时,我们,所有爱你的,他的仆人,心里都很高兴,彼此微语着,以为你和他是和解了;当他们经过时,我们拥挤在小公子们旁边,每个人都要吻他们的手,抚摸他们的金发。至于我呢,竟快乐得不知所以,直跟了他们到了我们的新太太,公主的房间中。她看见伊阿宋,便红了脸,微笑着,但当她一眼望见还有什么人跟在他身边时,她便愤怒地转脸他向,放下她的面网,仿佛一见了你的孩子们便会有祸似的。然而,我的主人不久便设法平了她的气————他的口才据说是会骗了鸟儿离开树林的;当他告诉出他的使命,陈列出你的赠品时,公主已经答应他的要求了;实在的,你要知道,她的心思全在这些熠熠发光的衣冠上了……当她看见它们时,她喜悦得叫起来,如一个孩子一样,那么热切地接取了它们……然后她催促伊阿宋同到国王那里,你知道他已是答应让两个孩子留住在这里了。这事办好,她急急地回到她的房中来,穿上了衣,戴上了冠,叫女仆拿了镜子来,喜悦地自己照望着,而她的侍女们也称心称意地满口赞美她、谀媚她。那么,她必定如一只孔雀似的骄傲,走过厅殿,夸耀着她的绚丽。但突然,她的脸变了死色,倒身在一张椅上,全身僵硬而无知觉。她的侍女要去扶持她,一个说道:‘她生病了。’但另一个却叫道:‘她中毒了,不看见她唇上的黑沫吗?!唉唉,她快死了,我们的公主快死了!’她们一叫喊,全宫便如鼎沸;有的人奔去叫了国王来,而啜泣着的侍女们则想擦热她的冰冷的身体,以救全她们的无可救药的公主。但正当克瑞翁走进来时,他们全都恐怖地回顾着她,因为她跳了起来,喊道:‘我烧了,我烧了!’立刻火焰生于她的全身,从头到脚都是熊熊的火。唉,在一个父亲的眼中看来,这是一个如何的景象呀!他的王袍披于挣扎着的女儿身上,但这件袍立刻便烧成灰烬了;他想扯开熊熊烧着的袍子及红热的宝石冠,但这只有更坏,因为魔毒已将它们固着于肉上了,所以每扯下一条熊熊的金丝,血淋淋的肉片便随之而去。至于我们呢,我们如生了根似的恐怖地站在那里;没有人敢走近他们俩,如何的可怜呀!因为我们看见那些地狱的火焰,突然自己熄灭了,老国王抱了他的女儿在怀中,她倒下了,成了一具烧焦了的血迹淋淋的尸身。当他放下了她,哀哀地哭着时,我们看见她的毒袍无风而飘动,如一条蛇似的盘于老人身上……唉,他竭力地挣扎着,要摆脱了他自己;但他愈是挣扎,这致命的东西愈缠紧了他,如一株橡树上所缠的常春藤,一转眼之间,死焰便要爆发了……不必再告诉你别的了……女儿和父亲同样苦楚地死了,他们的黑色的尸体,并列地躺在那里,看见了异常地可怕。美狄亚,这足以证明你的魔术的权力!唉,我一想起那位美丽的新妇可怕的运命,便觉得难过。然而太太,你是太被欺负了,这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不字的;并且,你对待我们是那么仁厚;所以我飞奔跑来告诉你。我求你立刻逃去了吧!宫中是纷乱异常,否则卫士们现在早已来捉你去了;但我警告你,他们立刻便要来了,我最好不被他们看见在这里。再会吧!”他说了话便走了;老乳母和埃桑西斯这些时候都忍不住要说话,这时便一同恳求美狄亚要注意这人的话,立刻由后门逃走,并且告诉她,他们及全家的用人,宁死不愿告诉追捕者她向何方逃去。她说道:“我知道的,好人,我立刻便要走了。愿神道们偿你们的忠心!再会!”她说着匆匆地执起了落在她足边的短刀,如一只母鹿似的飞跑进屋。埃桑西斯和老乳母,缓缓地跟在后边,这时房中一声惊喊,冷了他们的血————这是一个孩子在致命的苦楚中所发的惊喊。又来了一声,比较低微;然后一切都沉寂了。美狄亚的老仆们互相凄然地望着;低了他们灰白的头,无泪若聋地走进了屋。当王家卫队由伊阿宋带领了来,要捉克瑞翁和他的女儿的杀人犯时,美狄亚已经远远地在上雅典的路上了。她在雅典做了什么事,她的结局如何,将在下文见到。但这里,老乳母领了伊阿宋进了美丽的已死的孩子们躺着的房内,他的心觉得格外难受,比之那天所发生的一切都难受。无疑地,美狄亚知道,这一定是如此的;但不管她明知他会这样的痛苦,或她怕她的孩子们会被愤怒的柯林斯人所杀害,谁知道她在最后的致命一瞬间是如何下了决心的。无论如何,这乃是她对于以欺诈报答她的热爱的男人的复仇的顶点。因为,自此以后没有人敢再招伊阿宋为女婿,他的一生便不再有孩子。他活得很久,但生活却很艰苦;没有温柔的女孩子来看顾他,没有儿子的壮臂来保护他,使人敬他;当他的腕力已衰之时,与老年人为伴的名誉、爱情、服从,以及一群的朋友,他一样都没有。他成了一个孤独、无人注意的老头子。有一天,伊阿宋漫游到伊俄尔科斯的市场,他在他的少年时代,曾一度立在那里,受全体群众的注目,这时则没有一个人认识或注意到这位衰颓的老翁。过了一会儿,他蹒跚地跑出了人丛,走下后边的一个寂无人迹的所在。阿耳戈船还躺在涨潮之上,五十年来日受风吹雨打,自它的一次不朽的旅途之后,便不再用到它了。伊阿宋的蒙眬的老眼,见了它便光亮起来,仿佛他在世上也找到了一个朋友了;他模模糊糊地得了安慰,躺在它的船身的阴影之下,睡着午觉;当他入睡之时,他少年时的一点俊美的风度,似再现于他的和平的脸上;这乃是伊俄尔科斯的老人们如何会在黄昏时认识了这位客人的原因。他在被发现时,已经绝了气,阿耳戈船上的一支重木,落了下来,打在他的胸口。伊阿宋的这位最后的朋友竟给了他以最后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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