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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米德尔马契最新章节!

    大地在昨夜毫无变动,

    如今在我脚下重又苏醒,

    开始用欢乐将我包围,

    鼓舞和唤起我坚强的决心,

    力争使生命得到充分发挥。

    ————《浮士德》第二部 [9]

    多萝西娅又出现在利德盖特家门口,她跟玛撒说话时,主人正在附近一间屋里开了门准备外出。听到她的声音,他立即走了出来。

    “今天早上你的太太能接见我吗?”她问,心想最好还是不必提起上次的访问。

    “我想她一定欢迎你的到来,”利德盖特说,发觉多萝西娅的脸色正如罗莎蒙德的一样,有了很大变化,但竭力掩饰这种想法,“请进屋吧,让我通知她,你在这儿。你昨天来过以后,她身体不太舒服,但今天早上好些了,我想,她再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十分清楚,正如多萝西娅所预料的,利德盖特并不知道,她昨天的拜访很不顺利;不仅如此,他似乎还以为,她一切都是按原来的意图进行的。她已准备好一张便条,要求罗莎蒙德接见她,要是利德盖特不在,她会把它交给仆人,现在由他去通知她,她不免担心,不知结果如何。

    利德盖特陪她走进客厅以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封信,交给了她,说道:“这是我昨天夜里写的,我本来预备路过洛伊克时亲自带上的。一个人过于感激,不是普通说一声谢谢就成的时候,写信往往比说话更能满足需要,至少他可以不致听到,那些话多么词不达意。”

    多萝西娅的脸色发亮了。“真正应该感谢的还是我,因为你让我承担了这个责任。那么你已 同意了?”她说,突然有些怀疑了。

    “是的,支票今天就送交布尔斯特罗德。”

    他没有再说什么,便上楼通知罗莎蒙德了。后者穿好衣服不久,一直懒洋洋地坐在椅上,不知接着该干什么。她习惯于做一些小事,哪怕在伤心的日子也不例外,于是她拿起针线活,慢条斯理地缝着,有时又没精打采地停一会儿。她的脸色很难看,但神态已恢复正常,十分安静,利德盖特不敢用任何问题打扰她。他已告诉过她,多萝西娅在信中附了一张支票,后来又说:“拉迪斯拉夫来了,罗莎。昨天夜里他跟我坐了一会儿,我想他今天会再来。我觉得,他的神色有些颓丧,好像不大高兴。”罗莎蒙德没有回答什么。

    现在他又上楼来,非常温柔地对她说:“罗莎,亲爱的,卡苏朋夫人又来看你了,你一定高兴见她,是不是?”她的脸色蓦地红了,身子还颤动了一下,但由于这是在昨天的会见引起的激动之后,他并没有感到诧异————他认为,那激动是内疚的表现,正因为这样,她才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呢。

    罗莎蒙德不敢说不见。她不敢让自己的声音接触昨天的事实。为什么卡苏朋夫人又来了?罗莎蒙德找不到答案,这使她只能感到恐惧,因为威尔·拉迪斯拉夫那些针刺一般的话,使她一想起多萝西娅,便心如刀割。也许她面对着新的耻辱,但是她不敢反抗,她只能顺从。她没有说是,但是她站了起来,让利德盖特把一块薄薄的围巾披在她的肩上,这时他说:“我马上得出门了。”她心中突然掠过一个想法,使她不禁说道:“请你告诉玛撒,不要让任何人走进会客厅。”利德盖特答应了,认为他充分理解这个愿望。他领她下楼,到了客厅门口,随即转身走了,对自己说,他实在是一个无能的丈夫,为了得到妻子的信任,竟然要依靠另一个女子做中间人。

    罗莎蒙德走向多萝西娅的时候,不仅用柔软的围巾把身体裹得紧紧的,还用冷漠的缄默把心灵裹得紧紧的。卡苏朋夫人是要跟她谈威尔的事吧?如果这样,那么罗莎蒙德完全有权对她置之不理。她作好了准备,打算用彬彬有礼又冷若冰霜的态度对待对方的每一句话。威尔使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她对他和多萝西娅再也谈不到什么良心的谴责,她遭受的屈辱大得多。多萝西娅不仅是他的“意中人”,而且是利德盖特的恩人,因而占有绝对的优势。可怜的罗莎蒙德心情痛苦而混乱,在她的想象中,这个卡苏朋夫人,这个在各方面都凌驾于她之上的女人,现在来找她,一定不怀好意,是要运用她的优势向她示威。确实,不仅罗莎蒙德,任何人,凡是只知道事件的表面现象,不了解促使多萝西娅采取这行动的纯朴动机的,都可能对她的前来发出疑问。

    罗莎蒙德像一个可爱的幽灵,细长苗条的身材裹在柔软的白围巾中,圆鼓鼓的婴孩嘴唇和面颊,必然给人以温和、天真的感觉。她站在离她的客人三码远的地方,弯了弯腰。但是多萝西娅迎了上去,她脸色开朗,有些忧郁,然而和蔼可亲,她向罗莎蒙德伸出了手,她的手套已经摘掉,每逢她需要感到自由的时候,她总是情不自禁地这么做。罗莎蒙德不能避开她的目光,也不能不把小手伸向多萝西娅,后者带着母亲般的慈祥紧紧握住了它。于是一种对自己的偏见的怀疑,立即在罗莎蒙德心头开始蠢动了。她的眼睛对人的表情是敏感的,她看到卡苏朋夫人的脸色有些苍白,跟昨天判然不同,然而显得温和,与她那柔软而坚定的手相似。但是多萝西娅把自我克制能力估计得太大了,今天早上她那开朗而强烈的精神活动,只是神经亢奋的继续,这使她的心理像一块精致的威尼斯水晶玻璃,具有危险的灵敏度。看到罗莎蒙德,她蓦地觉得她的心在膨胀,她说不出话,只得把全部力量用在忍住她的眼泪上。她做到了这点,她没有哭,只是脸上闪过了一丝悲痛的影子。但是这加深了罗莎蒙德的印象,使她更意识到,卡苏朋夫人的心情跟她所想象的,应该有相当大的差别。

    这样,她们没有说一句开场白,便在两张椅子上坐下了,椅子正好就在她们旁边,而且彼此靠得很近,尽管罗莎蒙德起先在鞠躬的时候,只打算跟卡苏朋夫人坐得远远的。现在她不再捉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怀着好奇心等待着。多萝西娅开始说话了,她讲得相当单纯,但口气慢慢变得坚定了。

    “我昨天有个使命还没有完成,所以今天马上又来了。我想,如果我是来告诉你,利德盖特先生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你对我是不会感到太讨厌的。有许多事,他自己不愿讲,因为这会显得是在替自己辩白,是自我吹嘘,但是如果你能知道这一切,你是一定会感到高兴的,难道不是这样吗?如果你知道,你的丈夫也有热心的朋友,他们对他的高尚性格并没有失去信心,你一定会高兴吧?你愿意听我讲,不致认为我太冒昧吧?”

    这热诚而恳切的声调,显得那么宽宏大量,似乎把罗莎蒙德耿耿于怀的一切事实,那构成她和这个女人之间的隔阂和仇视的一切事实,都丢在一边了,它像一股暖流,冲走了她惶惶不安的疑惧,给她带来了安慰。当然,卡苏朋夫人没有忘记那些事实,但是她不想提到跟它们有关的任何话。这种宽慰对罗莎蒙德真是太重要了,她沉浸在这中间,一时几乎失去了其他感觉。她的心情又舒坦了,她用优美的音调答道:

    “我知道你非常好。关于泰第乌斯,你讲的任何话,我都是愿意听的。”

    “前天,我请他上洛伊克庄园,”多萝西娅说,“我要他对医院的事务提供一些意见,他谈到了那件不幸事故,它使不知内情的人对他产生了怀疑,他把他所做和所想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他所以告诉我,是因为我不怕冒昧,提出了这问题。我相信他从没干过卑鄙勾当,我要求他向我谈一谈事实。他向我承认,他以前从未对任何人讲过,甚至没对你讲过,因为他不愿意说:‘我没有错’,这句话经常给有罪的人拿来做挡箭牌,仿佛它就是证明似的。事实上,他对这个拉弗尔斯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有任何见不得人的隐私。他认为,布尔斯特罗德先生给他钱是出于善心,是由于以前拒绝了他,因而感到后悔。他对病人的关心,只限于怎样医治他的病,但是后果并不像他预料的那么好,这使他有些不安,但无论当时和现在,他都认为,这跟任何人的过错没有关系。我把这一切情况告诉了费厄布拉泽先生、布鲁克先生,以及詹姆士·彻泰姆爵士,他们都信任你的丈夫。那会使你愉快,是不是?那会给你带来勇气,是吗?”

    多萝西娅的脸变得生气勃勃,它笑盈盈地对着近在眼前的罗莎蒙德,使后者不禁产生了一种惭愧、羞涩的感觉,在这种忘我的热情面前,她自己显得多么渺小。她涨红了脸,忸怩不安地说:“谢谢你,你对我太好了。”

    “他还感到,他没有把这一切告诉你,是很错误的。但是你应该宽恕他。那是因为他把你的幸福看得比其他一切重要得多,他觉得,他的生命是跟你的联系在一起的,最使他痛苦的是,他的不幸必然给你带来损害。他能够告诉我,是因为我是一个局外人。于是我问他,我能不能来看你,因为我对他和你的痛苦十分关心。那就是我昨天来的原因,也是我今天来的原因。这痛苦是难以忍受的,是不是?我们活在世上,想到别人的痛苦,那种心如刀割的痛苦,只要我们能够帮助他们,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多萝西娅已完全处在她所说的那种情绪的支配下,忘记了一切,只知道,她要把她自己那颗苦难重重的心掏给罗莎蒙德。她的话越来越充满感情,终于那音调变得像受伤的动物从黑暗中发出的低声哀鸣,可以渗入人的心灵。她在不知不觉中,又把手按到了那只她刚才按过的小手上。

    罗莎蒙德突然给悲痛压倒了,仿佛她心中的创伤又给人用针刺了一下,她再也忍耐不住,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声,就像她昨天搂住丈夫痛哭一样。可怜的多萝西娅也感到,她自己的忧郁又像潮水般涌回了心头————她又想到了在罗莎蒙德的思想混乱中,威尔·拉迪斯拉夫可能起的作用。她开始担心,在这次会见中,她也许不能自始至终克制自己。虽然那只小手已经抽出,她的手仍按在罗莎蒙德膝上,她在跟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呜咽搏斗。她努力控制自己,什么也不想,只想到这对那三个生命可能成为一个转折点,虽然她自己不在其中。是的,对她说来,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了,但是对那三个与她有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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