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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米德尔马契最新章节!

,后者那紧张的神经从单纯相信自己的打法变成了向对方挑战,要迫使对方也承认自己的优势。这种挑战比单纯的自信更紧张,但成功的把握却较小。他继续为自己下赌注,只是输的次数增加了。他没有罢休,因为他这时想到的仅仅是赌博,已沉湎在这个狭小的天地中,流连忘返,再也记不起其他一切。弗莱德发现,利德盖特正在接二连三输下去,于是觉得自己义不容辞,必须想个妥善之计,既不致得罪别人,又能提醒利德盖特,让他有个借口,可以赶快离开弹子房。他看到,利德盖特那种反常的神态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他突然想到,只要碰一下他的胳膊弯,把他叫开一会儿,就可以使他从沉醉中清醒过来。他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只有一个显然不可能的口实,即他想找罗莎,不知道她晚上在不在家,因此先问一声。他正打算不顾一切,实行这个未必有效的计划,侍者来了,带给他一个口信,说费厄布拉泽先生在楼下,有话要跟他谈。

    弗莱德有些惊奇,感到很不自在,但还是叫侍者转告,他马上下去。于是他灵机一动,立即走到利德盖特身边,说道:“我有话说,你出来一下好吗?”把他拖到了外面。

    “费厄布拉泽刚才差人找我,说有话跟我谈。他在下面。我想,你说不定有事找他,因此告诉你,他在这儿。”

    这只是弗莱德的托词,因为他不能说:“你输得太不像话了,大家都在瞧你,你还是离开的好。”但是他的计策简直再好也没有了。利德盖特刚才并未发觉弗莱德在场,他的突然出现,以及宣称费厄布拉泽先生也在这儿,对他起了当头棒喝的作用。

    “不,不,”利德盖特说,“我没有什么事要找他。但是……我不想再打了……我得走了,我是来找班布里奇的。”

    “班布里奇在那儿,正跟人大吵大嚷,我看他不见得愿意跟你商量正经事。还是跟我一起找费厄布拉泽谈谈吧。他恐怕要对我大发脾气,你得保护我才好。”弗莱德说,耍了个花招。

    利德盖特有些窘,但他不愿露出破绽,显得他不敢去见费厄布拉泽先生。他下楼了。然而他们只是握了握手,谈谈天气怎么冷;等三个人都到了街上,利德盖特告辞时,牧师好像巴不得他快点离开。他现在的目的显然是要跟弗莱德单独谈话,他亲切地说道:“年轻人,对不起,我打扰了你,因为我有件要紧的事得和你谈。跟我一起上圣博托夫教堂走走,好吗?”

    这晚上月光皎洁,星斗满天,费厄布拉泽先生提议他们绕道伦敦大街,前往那所古老的教堂。接着他说道:

    “我一向以为,利德盖特是从来不上绿龙酒家的。”

    “我也这么想呢,”弗莱德说,“但他讲他是去找班布里奇的。”

    “那么他没有赌钱?”

    弗莱德本来不想告诉他这件事,但现在他不得不说实话:“不,赌了。但我想那只是逢场作戏。我以前从没在那儿遇见过他。”

    “那么你最近时常到那儿去?”

    “嗯,去过五六次。”

    “我想,你应该知道,你还是别去的好。”

    “是的。现在你都知道了,”弗莱德说,并不乐意这样给人盘问,“我什么也没隐瞒。”

    “我想,正因为这样,我现在有理由跟你谈这件事。我们中间有过谅解,是不是?我们应该开诚布公,保持友好关系,你有话找我谈过,我有话应该也可以找你谈。现在我想跟你谈一下我的事,可以吧?”

    “当然可以,我对你是十分感激的,费厄布拉泽先生。”弗莱德说,心里在胡乱猜测,很不自在。

    “我不想作违心之言,说你不必感激我。但是我得向你承认,弗莱德,我也有过不同的想法,打算什么也不跟你谈,让事情向相反的方向发展。有人告诉我:‘小文西又每天晚上在弹子房鬼混,他本性难改。’我听了,起先不打算像现在这么做,倒想保持沉默,让你自甘堕落,滑下去,开始赌钱,然后……”

    “我根本没有赌钱。”弗莱德赶紧说。

    “我听了很高兴。但是我想,我的态度是隔岸观火,让你走上歧途,弄得高思忍无可忍,你也失去了一生中最好的机会————你历尽千辛万苦取得的机会。你能猜到,是一种什么情绪在诱使我这,做————我相信你知道。我相信你也知道,满足你的感情是不符合我的利益的。”

    沉默来临了。费厄布拉泽先生似乎在等待对方承认这个事实;听得出他那悦耳的嗓音中包含着感情,这使他的话具有了庄严的色彩。但是任何感觉不能消弭弗莱德的不安。

    “我无论如何不会放弃她。”他踌躇了一两分钟以后说。这种事是不能唱高调,表示自己毫不计较的。

    “当然不会,因为她对你也是一片真心。但这种关系不论如何年深月久,往往也会变化。你的行动可能失去她的信任,使她离开你,这不是我凭空猜想,要知道,她对你的许诺只是有条件的。这样,另一个自知还能得到她好感的人,就可以乘虚而入,在她的爱情和尊敬中占有一席巩固的位置。我认为,这结果是可能的,不是我凭空猜想,”费厄布拉泽先生又着重说了一遍,“有一种好感是随时可以建立友谊的,哪怕青梅竹马之交也不能阻挡。”

    弗莱德觉得,要是费厄布拉泽先生用的是鸟喙和利爪,而不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他的进攻也不致比现在更刺痛他。他不免惴惴不安,相信在这个假设背后,是有事实作根据的,那就是玛丽的感情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

    “当然,我知道这是可能的,那么我的一切都完了,”他说,声音有些发抖,“她只要比较一下……”他没有往下说,不愿把心里想的统统吐露给别人,然后忍住悲痛,又道:“但我一直认为你对我是友好的。”

    “现在仍是这样,因此我才找你谈话。但有一种相反的意愿在我身上也是强烈的。我曾对自己说:‘要是那个小家伙自己不争气,要走邪路,这跟你什么相干?你的品质不比他差,你又比他大十六岁,吃过不少苦,难道你不比他更有权利获得美满的婚姻吗?既然他不求上进,自甘堕落,那就随他去,何况你也无能为力,你还是考虑你自己的利益吧。’”

    他又停了,这时弗莱德只觉得浑身发冷,极不舒服。后面还有什么话呢?他只怕听到,他已跟玛丽讲过什么————他那些话好像不是警告,而是威胁。等到牧师重新开口时,他的口气有了些变化,似乎勉励成了它的基调。

    “但是我也有过较好的想法,我终于恢复了原来的主意。我想,要使我断绝这个念头 ,弗莱德,最好的办法,还是把我心里想的一切都告诉你。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要求你给她的生活和你自己的生活带来幸福,如果我的逆耳之言能发挥这样的作用,让你避免走上相反方向的危险……好吧,我都告诉你了。”

    牧师讲到最后那些话,声调降低了。他不再往下说,这时他们站在一块草坪上,通往圣博托夫教堂的岔路便从那儿开始。牧师伸出了手,似乎表示谈话已经结束。弗莱德很激动,心头出现了一种全新的感觉。一个对高尚的行动有过深刻感受的人曾说,这种行动能在你身上引起新生的颤动,使你萌发开始新生活的愿望。弗莱德·文西现在便深深感到了这点。

    “我决心做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弗莱德说,本来还想说“不辜负你,也不辜负她”,但终于没有出口。这时,费厄布拉泽先生又想起了一件事,继续说道:

    “不过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弗莱德,我相信,她对你的好感至今并无丝毫削弱。你可以放心,只要你不越出轨道,一切都不会发生问题。”

    “你对我的好处,我永远不会忘记,”弗莱德答道,“我不会说话,有些话也不必多说,只是我会尽力而为,不辜负你的好意。”

    “那就够了。再见,上帝保佑你。”

    他们就这样分手了。但两人都在星光下走了好久,才回到家中。弗莱德心里反复想的,大多可以概括为这么几句话:“嫁给费厄布拉泽,对她说来固然是件好事,但要是她最喜欢的是我,我又是一个好丈夫呢?”

    费厄布拉泽先生的思想,也许集中表现在一次耸肩膀和几句简单的内心独白中:“一个小女子在男人的生活中,居然占有这么大的分量,似乎放弃她是一件了不起的英雄业绩,而赢得她的愿望却可以发挥教育改造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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