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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全解卷十六

    宋 林之奇 撰

    太甲上       商书

    古者简册以竹为之编次而成篇一篇之所编不可以多也故其文之多者或析而为二或析而为三以便于习读析而为二者则于篇名之下加上下二字以别若礼记曲礼檀弓杂记孟子梁惠王公孙丑等篇是也析而为三者则有上中下之别如经所载太甲盘庚説命泰誓是也其所以析之为二为三者本于简册之繁多其势不可合而为一故出于不得已而然也至于后世既以纸易简册则其一篇所载足以容古者百余简之所书而世之文人不悟夫古人分篇之意独有泥于简册之制者如桞子厚时令等篇皆分为上下篇李翺之复性书分为上中下篇皆是泥于古制不逹夫时变者惟韩退之之制作未甞如此观其原性等书虽有长短不同而皆别立篇名各尽其意而已未尝离为上下以泥古制此皆得体可以为后世属文之法也史之分篇为三有分而为上中下者若太甲盘庚说命泰誓是也有不分为上中下而以篇名为别者若皐陶矢厥谟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皐陶谟益稷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肆命徂后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余民封康叔作康诰酒诰梓材据此皆以序而有三篇亦可以分为上中下而但以篇名为别者此盖出于一时史官各自以其意题其简编以为别异耳非有深义于其间也此篇名以太甲者唐孔氏曰伊训肆命徂后与此三篇及咸有一德皆是伊尹戒太甲不可同名伊训故随事立称以太甲名篇此说是也此篇亦是训之体不可以名伊训故别之曰太甲史记载太甲篇序以为太甲训三篇意者汉之时此篇名犹有训字而后世失之也然而太史公父子皆未尝见孔壁中书此篇在孔壁二十五篇之内是乃孔安国所传遭巫蛊事而不出者也太史公既未尝见古文故于殷本纪但緫篇序之言而臆度之是以全与此篇内不合其说以谓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汤法乱德于是伊尹放之于桐宫三年伊尹摄政当国以朝诸侯三年太甲悔过改善于是伊尹乃迎太甲归于亳而立之太甲修德诸侯咸服百姓以宁伊尹嘉之遂作训太甲三篇以襃太甲据经之所载乃是自太甲不惠阿衡以至于营于桐宫而归于亳史官述其本末之详非是伊尹之嘉太甲而作是篇也中篇曰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则其所以不明者惟在于即位数月内耳故至于终丧则已悔过自艾而被冕服以归于亳太史公乃谓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乱德于是伊尹放于桐宫其说皆与经文不同盖未尝真见古文尚书而妄为之说班孟坚于孔安国传又谓安国为諌议大夫授都尉朝而司马迁亦从安国问故迁书载尧典禹贡洪范微子金縢诸篇多古文夫迁实未尝见古文书其史记所序惟伏生书耳而孟坚乃以谓其多载此又孟坚之失也

    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思庸谓太甲既立数月不用伊尹之言不明居丧之礼也桐宫汤之葬地也太甲既背伊尹之训不可以言语口舌争矣于是使之往居墓侧加之以放逐之名致之于忧患之地以作其愤悱之意至于三年丧服已毕而能悔过迁善克终允德于是自桐宫复归于亳而思用伊尹之言也故曰三年复归于亳思庸自始立至于放而复归伊尹每进言以戒之史序其事以作太甲三篇虽实史官之所序而其所言则皆伊尹之言故推本其言所自出而曰伊尹作太甲三篇首尾序述以尽出于伊尹之手也

    伊尹作太甲三篇太甲惟嗣王不惠于阿衡

    伊训肆命徂后太甲三篇咸有一德皆是太甲末年商史所録故其叙述先后本末相属成文若史家本纪之所载也但其简册繁重故分而为七耳惟嗣王不惠于阿衡此文势与上篇伊训肆命徂后相属盖自太甲之立伊尹所以丁宁嗣王激切论兴亡祸福之理以告戒之者可谓深切着明矣然诲尔谆谆听我藐藐曽无从顺之意也其下流之性所以陷溺其心者深故言虽切而未易入也伊尹自汤伐桀之时既为相矣及太甲既立实以冡宰总百官其曰阿衡者尊之之称也犹周以太公为尚父齐以管仲为仲父也高宗命傅说其称伊尹曰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保衡即伊尹也古者大臣居人主之左右辅翊主德者盖有阿衡之名王莾依放古制建公辅之官甄邯为太保刘歆为少阿甄丰为太阿以是知阿保皆师傅之官尊之之称也伊尹称阿衡盖其一时所以极其推尊之意者其义则无传焉孔氏曰阿倚衡平言汤倚而取平王氏云保其国如阿平其国如衡此皆是随字立义未必得其当时所以命名之防犹毛氏解尚父曰可尚可父云尔

    伊尹作书曰先王顾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只社稷宗庙罔不只肃天监厥德用集大命抚绥万方

    作书者作为简册之书以陈其所劝戒之意若后世之章防也汉世简册未变故其以章防进说于上者以皂囊封之谓之上封事盖其所由来逺矣杨子曰捈中心之所欲通诸人之防防者莫如言着古昔之昬昬?千里之忞忞者莫如书盖古人之所以宣其意者惟书与言尔伊尹明言烈祖之成德训于王此其言也自先王顾諟天之明命以下则其书也汉孔氏云顾谓常目在之諟是也唐孔氏曰諟与是古今之字异故变文为是也言先王每有所行必视是天之明命常目在之以顾为常目在之理固然也至以諟为是非之是则又无所据王氏曰諟以言其不违苏氏曰以言许人曰諟亦皆是率意而为此说未敢以为信详考经意曰先王顾諟天之明命但谓天之明命吉凶善恶皆以类至其福善祸淫若影响之应形声先王知命之可畏也如此故其兢兢业业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虽一言一动皆不敢忘也诗曰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此则顾諟之意也惟知其天命之可畏顾諟而不敢忘故上以承于天神下以承于地只以至社稷宗庙无不致其祗肃盖其所以事鬼神者出于其严恭祗事之诚心而不区区于牺牲玉帛之间矣惟其诚意之孚如是故其馨香之德感于神明而天监之遂集天命于其身使之克夏以有天命而抚绥万方之民也盖成汤之所以由七十里而有天下其恭则自于寅畏上天之命其事则见夫致恭尽礼于祭祀之间洞洞乎属属乎如弗胜如将失之则其感格于天地鬼神之意受明命以式九围非自外至也商道事神明鬼之俗盖出于此此盖成汤之所以诒孙谋以遗后世者故伊尹作书以戒嗣王首及于此也

    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肆嗣王丕承基绪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嗣王戒哉祗尔厥辟辟不辟沗厥祖

    惟成汤尽其寅畏兢兢业业之诚以膺上天之所眷命抚绥万方故我能以左右辅翼之以奄宅此天下之众故嗣王得以大承基绪盖谓非汤之自能克慎厥德则虽伊尹亦无所致其左右之力而嗣王亦无以享其盈成之业也尹伊尹名唐孔氏曰孙武兵书及吕氏春秋皆云伊尹名挚则尹非名也今自称尹者盖汤得伊尹正天下故号曰尹人皆呼之为尹故亦以尹自称礼君前臣名不称名者古人质直不可以后代之礼约之此说不然伊尹每自称必曰尹躬则其君前臣名也审矣孙武吕氏春秋之言非所以为据也前既言成汤自慎其德然后伊尹得以左右之然其义犹未尽也诗曰商鉴不逺在夏后之世其君相之间所以克终与不克终可以为鉴而尽其义也夏都安邑其地在亳之西故谓惟我尹躬见此有夏先世之君自能以忠信而有终故其相亦能克终周忠信也论语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孔氏曰忠信为周阿党为比忠信而谓之周者施博士曰作伪者心劳而日拙则当缺露而不周忠信则无伪矣自能周而无缺此说是也其后世之嗣王谓桀也既不能以忠信自周而有终故相亦不克终盖相之所以克终者惟系诸君而已君有终则相得其终君罔克终则相亦罔终矣伊尹言此者盖谓汤之顾諟天命尽其恭敬以事天地社稷宗庙可谓自周有终矣故我得以左右厥辟宅师而有终也今太甲承汤之基绪苟不能以忠信有终则我亦何以克终哉言欲使我能致其克终之效惟在嗣王先能有终而已故又继之曰嗣王戒哉言不可以不戒慎也所以戒慎者当敬尔为君君不敬其为君则将忝辱尔祖矣

    王惟庸罔念闻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旁求俊彦啓廸后人无越厥命以自覆慎乃俭德惟懐永图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钦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怿万世有辞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伊尹作书以戒太甲其反覆所陈若此者盖太甲至于欲败度纵败礼殊不以社稷之安危为念者其意必以谓伊尹之力足以任天下之重吾虽盘乐怠傲然有伊尹在必不至于亡也故伊尹为之称其祖成汤慎德于先然后已得以左右之于后夏之先世能以忠信有终则相亦惟终其后嗣王不克有终则相亦罔终且告以辟不辟忝厥祖盖以谓苟不能尽其为君之道则我亦末如之何矣意此盖以格其心之非也汉昭帝薨霍光迎昌邑王贺贺亦恃有霍光为之辅佐故其即位以后行淫乱益甚凡二十七日而为光所废其见废也谓霍光曰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彼盖以谓我虽无道而光犹可恃以不失其天下也太甲之意谅亦如此然伊尹之于太甲则为之称道今古以教诲之至于再三而犹不改然后营桐宫而使居之卒至于克终允德而霍光之于昌邑王直废之而已乌覩所谓格君心之非者哉不格其心之非而遂废之废之而更立君而田延年以谓是举也合于伊尹之废太甲光遂信以为诚然光之不学无术也如此孔子曰惟上智与下愚不移盖上智不可移而为愚若尧舜之不可与为恶是也下愚不可移而为智若桀纣之不可与为善是也苟智而未至于上智愚而未至于下愚皆可移也故智者而与之为恶则将移而为恶愚者而与之为善则将移而为智此则谓中人之性以其可上而可下也太甲实中人之性也伊尹知其性之可移而为智故谆谆然以诲之则冀其改过以迁善然其所性虽可移而未易移也故诲之谆谆听我藐藐而有类夫下愚之不移者盖由其所防溺者深故其移之为难惟其有可移之理而移之为难是虽终于克终允德而其始也则犹罔念闻于伊尹之言也薛氏曰王惟庸者王当思而用之也罔念闻者心不是念耳不是听也王虽罔念闻而伊尹所以绳愆紏缪格其非心之意不可以已也故于是又申前之义以谓先王所以授我以遗孤之托凡欲使我以道德仁义辅导尔子孙而已今至于欲败度纵败礼则是我之所以辅翼者不至而负乃祖所以寄托之意为罪大矣故为之详陈所以祗厥辟之义其言寛而不廹逊而不怒优游餍饫以入之也昧晦也爽明也昧爽者或晦或明也或晦而或明未旦之时也言先王于未旦之时大明其德正心诚意养其平旦之气以待平明出而聼朝也其所以孜孜汲汲不遑宁处者无他惟欲旁求俊彦之士以啓廸尔后世之子孙而已盖古之所谓托六尺之孤者非特扶持其位使之不倾而已必使之成就其德正之直之辅之翼之以格其非心使之知创业之艰难念守文之不易而为成德之主斯无负于寄托矣如太甲成王皆中材之主伊周受托于汤武而相之皆能使其德之成就而为一代之显王盖汤武之所以托之者如此而伊周所以不负其所托者亦以此至于后世所谓受遗托孤者则不复论其德之如何惟冀其位之不失而已如霍光诸葛孔明世皆以伊周许之予尝观此二人者其忠义之心诚无负于国家社稷其视曹孟德司马懿軰欺人孤儿寡妇而夺之位譬如霄壤之殊而较于伊周之事则非二子之所及也何则不能啓廸其主之德以格其君心之非使为成德之主而徒屑意于事为之末则仅能使其位之不倾而已故伊尹论其所以授寄托于先王者则以啓廸后人为言盖所以成就尔太甲之德者是汤之所以望于我也汤之所以望于我以啓廸后人者其任固専于伊尹而曰旁求俊彦者以见汤之立贤无方其所赖以啓廸者众也惟伊尹与其一时之俊彦咸以啓廸为任而今也太甲欲败度纵败礼诲之谆谆听我藐藐则是将陨越厥命以自取覆亡虽有俊彦亦末如之何矣欲无越厥命以自取覆者则在于求其所以自顚覆之道而反诸其本故曰慎乃俭德惟懐永图此盖所以啓廸之也秦为宫室之丽起咸阳而西离宫三百钟鼓帷帐不移而具而其后世曽不得聚庐而托处为驰道之丽东穷燕齐南极呉楚隐以金椎树以青松而其后世曽不得蓬颗以蔽冢而托自古人君侈靡之极者无如秦而乱亡之速子孙无置锥之地亦莫若秦盖奢侈败亡之徴也禹卑宫室菲饮食恶衣服岂故为是俭陋而已哉诚知夫怀永圗者必自夫慎乃俭德故也太甲欲败度纵败礼盖已昩夫所谓永圗矣苟其骎骎焉日入于奢侈而不知反则至于越厥命以自覆亦岂难哉故所以格其非心而反之于善者则蔽以一言谓欲怀永圗必自夫慎乃俭德可谓切中其疾夫人臣之进谏于君如医者之用药惟其切中所受病之处苟为以寒益寒以热益热则是促人之死而已如汉之武帝可谓穷奢极侈而不知纪极矣而董仲舒对防于其时以谓俭非圣人之中制者此则与夫公孙?所谓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节俭者无以异也议者论仲舒之防缓而不切以此言观之则其言岂非缓而不切也哉慎乃俭德惟怀永圗言之于太甲纵欲之时可谓不费辞矣能怀永圗以慎乃俭德则神全气定不为外物之所变迁其心安然而不挠然后可以泛应万机之务而无有过举矣故继之曰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此言应物之审也机弩牙也括矢括也度其所准望盖正鹄也弩之发者在机矢之所中者在括苟能虞机而张之省括于度而释之使机必应于括括必应于度则百发而百中苟此三者差之于毫厘之间则失之者在寻丈之外矣杨子曰修身以为弓矫思以为矢立义以为的奠而后发发必中矣其立意正与此同所谓奠而后发者则虞机省括之谓也夫其应物之审如此故能钦厥止以率乃祖攸行夫为人子孙者孰不欲率其祖之所行苟使应物不审而不能敬其所止则其心荡然无所适从而小人之善纷更者得以进其尝试之说于是变乱先王之政刑至于小大而天下始大乱矣伊尹之告太甲其序如此者盖太甲之不明也由其不惠于阿衡故至于欲败度纵败礼由其纵欲以败度礼故至于颠覆汤之典刑是以其啓廸之也首告以先王所以旁求俊彦遗尔后人次又告以俭德之为可永圗末遂告之以钦厥止率乃祖之攸行盖其所以绳愆紏缪格其非心者不可不推本其所以然者也王能如此则我伊尹之心乃可以喜恱其无负先王之所寄托而至于万世犹有辞也有辞盖谓为万世之所称也是所谓相亦惟终者也苟使嗣君终不能改过自艾则越厥命以自覆而商之社稷遂不复存则相亦罔终矣尚何至于万世有辞也哉

    王未克变伊尹曰兹乃不义习与性成予弗狎于弗顺营于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王徂桐宫居忧克终允德

    伊尹虽丁宁恳切如此而王犹安于不善未能变也故伊尹以谓此乃习于不义之事且将失其所固有之性而沦于恶习且将与性俱成于恶矣夫苟其所固有之善犹有存者则其所以谆谆以诲之者如此之深切着明岂不少悟而知所愧耻者哉今也曽是莫听安其危而乐其所以亡者则是不义之习殆将成其性若其固有者矣岂复可以言语而动之哉故当此时可以势动而不可以理听也故惟使之弗狎习于弗顺之事而放僻邪侈之习皆无因而至前则其外驰之心息矣而又有以动其哀戚之情而作其愧耻之意是以孝敬之心油然而生矣虽不暇谆谆而诲之而其反于善也盖有不期然而然矣故曰予弗狎于弗顺营于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盖于是营之于成汤之墓侧而使居之以密迩先王而思其训无使终迷而不反也墟墓之间未施哀于民而民哀既夺其所嗜好之习而致之于哀戚易感之地放逺小人之党择贤俊而与之居彼其至于自怨自艾处仁迁义盖理之必然也王于是而往桐宫而居忧卒能思念其祖而终其信德也孟子曰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盖君子之教人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逹材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若夫道之而弗从诱之而不逹而君子犹不忍弃也而私以善淑之使之愤悱啓发入于善而不自知此不屑之教诲也王制论先王之教民其不帅教者命国之右乡移之左左乡移之右不变移之郊又不变移之遂又不变然后屏之逺方终身不齿此皆不忍絶之于自弃之域而私以善淑之盖所谓不屑之教也伊尹之于太甲诲之谆谆听我藐藐度其不可以教也则营诸桐宫而使居焉以感动其忧戚之心终以克终允德非不屑之教而何然而以不屑教之而其名曰放者盖其所以欲败度纵败礼道之而弗从诱之而弗逹者彼以为伊尹受成汤寄托之重以天下为己任我虽无道而有伊尹必不至于亡也其所见如此非有以摧折激励以生其忧患之心则若存若亡终不可得而正也故其迁之于桐宫命之曰放盖示以将废而不得立彼知其将不得立也于是愤悱而反于善此其所以为教也然则使太甲而终不改则奈何是亦废之而已盖其迁于桐宫也既处之于人情天理之极以观之矣于人情天理之极而不知自反焉是无所可望也已古之人将知人君之德必于其哀戚之所感动者而观之当哀戚而不哀戚岂复可以君天下乎鲁襄公卒欲立公子禂穆叔不欲曰是人也居丧而不哀在慼而有嘉容是谓不度不度之人鲜不为患武子不听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祍如故衰而昭公卒以不终汉成帝为太子中山哀王薨太子前吊元帝感悲不能自止而太子殊不哀元帝大恨曰安有人不慈仁可奉宗庙为民父母乎而成帝卒为汉室基祸之主盖人情天理之极苟为有人之心者则宜于此焉变矣于是而不变尚何望焉使太甲居桐宫遭放黜而愤悱哀戚之心不由是而感发则虽与天下共废之可也惟其困于心衡于虑而后改作也故终有天下为商太宗天下万世仰其德之无斁是放之之效也世徒知伊尹之放其君而不求其所以放之之意则是伊尹不免于慙德而乱臣贼子亦将以之为口实矣故孟子发明其心以贻天下后世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簒也此言简而尽矣

    太甲中       商书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曽子曰愼终追逺民德归厚矣先王之所以制为丧祭之礼岂苟为是文饰而已哉盖以孝慈之心人皆有之民之所以生厚者其本在于此故先王之制礼使民知丧以慎终祭以追逺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以反其所谓孝慈之本苟其心之所固有者油然而生则自能归厚矣太甲即位之初般乐怠傲不明居丧之礼伊尹推本其心术之所蔽惟其孝慈之心不笃故至于是遂乃营桐宫之地使之往居焉盖使之慎终追逺以生其孝慈之心而反之于忠厚也彼太甲之性既非下愚之不移而一旦去其般乐怠傲之习寝苫块啜粥面深墨以居始虽出于勉强不得已而为之及其乆也则其固有之性发于哀戚之间殆有不期然而然者故及其终丧也则既能处仁迁义非复昔日之太甲矣故伊尹于是迎之以归当是时也以天时言之则适当夫三年之丧毕冢宰之摄国事至是而可以归政以人事言之则太甲徂桐宫居忧密迩先王其训至是而亦可以即政矣伊尹可以归政太甲可以即政天时人事于是而合此所以顺天人之望而迎之以归也太甲以元年十一月居仲壬之丧至此三年十二月朔盖二十五朔祥禫之祭已毕于前月至是则可以变凶而即吉矣故伊尹以吉服奉之以归于亳也周官司服王之吉服祀昊天上帝则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享先王则衮冕享先公飨射则鷩冕祀四望山川则毳冕祭社稷五祀则希冕祭羣小祀则?冕六冕冕皆有服其服皆?衣纁裳此但云冕服不言其冕之名汉孔氏但以冕为冠亦无明说唐孔氏云天子六冕大裘之冕祭天尚质弁师惟掌五冕备物尽文惟衮冕耳此盖衮冕之服义或然也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盖于是除丧即位而始践天子之位也

    作书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厥德实万世无疆之休王之归亳盖喜其能处仁迁义而不坠成汤之业也于是作为简册之书以称美之曰民非君则无能相胥正以生不能相胥正以生则乱矣君非民则无以君四方无以君四方则亡矣言君民之势相待以存也夏之民惟其遭桀之乱不能相正以生故相率而去以就汤而君之汤以民之归之故遂以君四方而有天下盖民之情至于乱而无以正之则固择夫能正之者以为君之而赖之以君四方矣太甲之始不明厥德斯民已择其所以能正之者而君之若去桀而从汤矣当是时虽伊尹亦末如之何也故太甲之不明于初是乃取乱亡之道也有可以取乱亡之道而卒能处仁迁义以念成汤之训此岂人力之所能为哉盖以皇天之于商家眷顾佑助之不使成汤之业再传而遂亡也故天诱其衷于冥冥之中使嗣王克终厥德则民所赖以生者不失其正之之望矣民不失其所望我商家之所以君四方者又可以保之而不失矣是诚万世无彊之休羙也夫太甲之所以能终厥德者是诚伊尹之力也盖非营桐宫而使居之致之扵哀慼之地加之以放逐之名以作其愤悱之志则太甲亦终为下流之归而已而其所以奉之归亳作书以序其意乃以为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厥德虽实一时谦抑之意然君子能致人于悔过迁善之地而不能必其人有悔过迁善之心伊尹之始事汤盖尝五就桀矣岂非以夫民所赖之胥正以生者在桀将欲使之迁善悔过而不失其所以辟四方之道乎其所以事桀者虽不得而尽见然以夫所以成就太甲之德者而观之则其于桀五就之而不厌所以使之迁善逺罪者必已尽其道矣而桀之下愚终无自怨自艾之意故伊尹不得已相汤而伐之今也太甲乃能听其训己之言而克终允德非天之眷佑有商畴克尔哉窃谓天之于人其吉凶祸福之间若未尝有切切然与于其间者然而要其所终而究其成则实未尝有锱铢之差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成汤之孙宜其余庆之所钟无有不善者而太甲为之孙秦始皇之后宜其余殃之所逮无有令淑之人而扶苏为之子太甲为之孙冝商祚遂至于亡矣然而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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