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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荒凉山庄最新章节!

    布克特先生睡了一觉,精神焕发;一清早就起床做好种种准备,迎接今天这个重大的日子。他穿上干净的衬衣,而且像在节日那样,用头油和发刷,把他那由于经常绞脑汁而变得稀稀朗朗的头发,弄得精光溜滑。布克特先生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去进早餐;先吃两份羊排,替肚子打个底,又喝了相当数量的茶,吃了相当数量的鸡蛋、烤面包和果酱。他津津有味地吃了这些保养身体的东西,同他的老朋友——守护神,进行了神秘的磋商以后,便偷偷嘱咐使神“悄悄告诉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他什么时候要见我,我马上就去见他”。累斯特爵士很客气地回话说,他尽快地穿好衣服,十分钟内就到书房去见布克特先生,于是布克特先生便到那里去了;他站在壁炉前,看着熊熊的炉火,一边用手指按着下巴。

    布克特先生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样子,一个身肩重任的人往往是这副派头,然而他还是那么镇静、稳重和自信。从他脸上的表情来说,他好像是一个打惠斯特牌的名手,下了巨大的赌注——至少有一百金币——知道已经稳操胜券,但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名声,又必须熟练地把牌打到最后一张为止。布克特先生看见累斯特爵士进来,没有露出一点焦急或激动的样子,但是当累斯特爵士慢慢走向安乐椅去的时候,他却用昨天那种严肃而机警的眼光从侧面看了看从男爵;如果昨天不是因为怕自己太放肆的话,那么,他的眼光里还会露出怜悯的神色呢。

    “抱歉得很,侦探长,劳你久等了,不过今天早晨,我比平常起晚了些,因为我不舒服。最近发生的事情使我很激动、很气愤,我感到受不了。我又犯了——痛风病,”累斯特爵士本来打算说犯了点“小病”,如果是对别人,他一定会这样说,但因为布克特先生显然完全了解情况,所以就不这样说了,“这是最近那些事情引起的。”

    他坐下的时候,显得有些费力而又痛苦,布克特先生便向他走近几步,站住,一只大手按着长桌。

    “我不知道,侦探长,”累斯特爵士抬眼望着布克特先生的脸说,“你是不是希望我们单独谈话;一切完全听便。如果你希望这样,那当然很好,否则,德洛克小姐想要——”

    “啊,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布克特先生答道,把头一歪,做出一副要说服人的样子,把食指按着耳垂,好像一个耳环似的,“我们现在必须绝对保守秘密。您很快就会明白为什么必须这样。在目前的情况下,特别像德洛克夫人那样一个地位很高的人,当然是我所欢迎的,不过,我不妨大胆向您保证,我认为现在必须绝对保守秘密,我这样说,倒不是为了我自己。”

    “好,不用再说了。”

    “我甚至想,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布克特先生继续说道,“请您允许我把门锁上。”

    “好吧。”布克特先生熟练地把门轻轻锁上;而且完全是由于习惯,又弯下腰蹲了一会儿,把插在门锁上的钥匙转了转,以防外边有人往里偷看。

    “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昨天晚上我说过,只要再稍稍花一些工夫,就能了结这个案子。现在我已经把它了结了,而且还收集到控告本案凶手的证据。”

    “控告那个军人吗?”

    “不,累斯特·德洛克爵士,不是那个军人。”

    累斯特爵士露出惊愕的样子,问道:“凶手已经押起来了吗?”

    布克特先生想了想,告诉他说:“凶手是个女的。”

    累斯特爵士往椅背上一靠,突然很紧张地喊了一声:“天啊!”

    “现在,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布克特先生一边张开按在长桌上的手,一边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比划着说,“我有责任使您对一连串的情况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这些情况可能会,甚至可以说必然会,使您震惊。但是,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您是一位绅士;我知道一位绅士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一位绅士遇到不可避免的打击时,能够勇敢而沉着地忍受下来;一位绅士能够下定决心去应付几乎是一切的打击。真的,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您就是如此。您要是受到打击的话,自然就会想到您的家族。您会想一下,从尤利乌斯·恺撒的时代——暂时不追溯到更远的时代吧——以来,所有您的祖先会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忍受打击;您会想到他们当中许多人曾经很出色地忍受过打击;而您为了他们以及您的家族的名声,也会出色地忍受下来。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您就应该这样主张,而且应该采取这样的行动。”

    累斯特爵士靠着椅背坐着,双手抱着胳臂肘,毫无表情地望着他。

    “现在,累斯特·德洛克爵士,”布克特先生说下去,“在您有了这种心理准备以后,我请您千万不要因为我知道了什么事情而感到烦恼。我对高低贵贱的人的事情知道得很多,因此,不论我是不是听到一些新的情况,也没有多大关系。我认为棋盘上的棋子,不管是走哪一着,都不会使我感到意外;至于那些已经走定了的这一着或那一着的棋,我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根据我的经验,凡是可能走的一着棋——哪怕是走错了——大概是要走下去的。所以,我向您建议,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请您不要因为我知道了您的任何家事而感到无地自容。”

    “你让我在心理上有所准备,我很感谢,”累斯特爵士沉默了一会,然后答道,手脚一动也不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点变化,“不过,我想不需要这样做,尽管你的好意是值得称赞的。请你说下去吧,而且,”累斯特爵士在他的身影笼罩下,仿佛身子变小了,“而且,要是你愿意的话,就请坐吧。”

    布克特先生没有什么不愿意,搬来了一张椅子,一坐下来,他的身影就小了。“那么,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我讲完这段开场白,现在要谈正题了。德洛克夫人——”

    累斯特爵士在椅子上直起腰来,眼睛狠狠地盯着他。布克特先生摆动着他的食指,请他不要冒火。

    “德洛克夫人,您知道,是人人崇拜的。夫人的情况就是如此;人人对她都崇拜,”布克特先生说。

    “我诚恳地希望,侦探长,”累斯特爵士板着面孔答道,“我们谈话的时候根本不提夫人的名字。”

    “我也希望这样,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不过——办不到啊。”

    “办不到?”

    布克特先生坚决地摇了摇头。

    “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这根本办不到。我要谈的事情,正跟夫人有关。整个案情都以她为中心。”

    “侦探长,”累斯特爵士驳斥他说,这时他目光如炬,嘴唇颤动,“你知道你的职责。你可以忠于你的职责;但是你要谨慎,不要超出这个范围。否则,我决不能容忍,也决不能忍受。你的话里提到了我夫人的名字,你要负责——你要负责。我夫人的名字不是给普通人随便拿来开玩笑的!”

    “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对您说,不过只说这些,不说别的。”

    “我希望如此。好,请谈吧,侦探长,请谈下去吧。”

    布克特先生对累斯特爵士看了看,发现那双充满着怒火的眼睛已经躲开了他,而且刚才气得发抖的身子也逐渐平静下来,于是他用食指试探一下反应,便低声说下去。

    “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我应当告诉您,已故的图金霍恩先生很久以前就觉得德洛克夫人身上疑点重重。”

    “如果当初他敢对我露出这种口风,先生——他当然不敢——我也会要他命的!”累斯特爵士拍着桌子大叫起来。但是,他正在大发雷霆的时候,突然又收住了火,因为布克特先生那双狡猾的眼睛凝视着他,食指慢慢地动着,同时还用一种自信的、容忍的态度摇了摇头。

    “累斯特·德洛克爵士,已故的图金霍恩先生是个很有心计、守口如瓶的人;最初在他心里究竟有哪些想法,我不敢说,但他曾亲口告诉过我,很久以前,他就怀疑德洛克夫人由于看到了某种笔迹——就在这个房间里,同时也就在您的面前,累斯特·德洛克爵士——而发现某一个人还活在世上;这个人当时已经穷困潦倒,但过去在您还没有追求德洛克夫人以前,曾经是她的情夫,而且甚至应当成为她的丈夫,”布克特先生停了停,然后有意把这句话重复一下,“甚至应当成为她的丈夫,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听他亲口说过,那个人不久就死了,他又怀疑德洛克夫人曾经一个人偷偷地去看过他那肮脏的住所以及葬身的荒坟堆。根据我自己的调查和耳闻目睹的情况,我知道德洛克夫人曾穿着她侍女的衣服,确实到那些地方去过;因为已故的图金霍恩先生曾雇用我去调查夫人的行踪——请原谅我使用我们常用的行话——而我现在已经对她进行了彻底的调查。我让德洛克夫人的侍女在林肯法学院广场的法律事务所同一个曾经给夫人带过路的证人对证;毫无疑问,她曾瞒着那个年轻侍女,穿过她的衣服。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关于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我昨天已经尽力使您有一点心理准备,因为我说,甚至在名门望族的家庭里,有时也会发生非常离奇的事情。所有这一切,以及其他等等,都发生在您自己家里,发生在您夫人身上,而且还是由她引起的。我相信,已故的图金霍恩先生临死前一直在进行调查,而且就在他临死那天晚上,还同德洛克夫人为这件事发生过争吵。现在,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只要请您把这些话告诉德洛克夫人,问一下,她是不是在图金霍恩先生离开这里以后,还到他的事务所去过,想继续同他说些什么话;她当时穿的是一件宽大的、带着长长的流苏的黑斗篷。”

    累斯特爵士像一座雕像那样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根无情的指头,像根探针似的,正在探查着他心脏里流动的血液。

    “请您把这些话告诉夫人,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讲明这是布克特侦探长说的。如果夫人不愿意承认,请告诉她否认是无济于事的;因为布克特侦探长已经知道了,而且还知道她在事务所的楼梯上从您说的那个军人(尽管他现在已经退伍了)身边走过去,同时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好吧,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我究竟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

    累斯特爵士一直用手捂住脸,这时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请他暂时不要说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放下来;尽管他的脸色已变得像他的头发那样白,但他那尊严和表面镇静的样子却使布克特先生有点畏惧。他的态度除了像平时那么高傲以外,变得有点冷淡、僵硬;布克特先生不久就看出他说话特别缓慢,有时在开始说话时,不知由于什么原因,显得很费劲,发音含混不清。现在他就是用这种发音含混不清的话打破了沉默;但不久就能挣扎着说,他无法理解像已故的图金霍恩先生那么忠诚和热心的人,怎么能不把这种令人痛心的、苦恼的、无法忍受和难以置信的意外情况报告给他。

    “让我再说一遍,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布克特先生答道,“请您把这些话告诉夫人,请她把问题澄清一下。如果您认为妥当,就请告诉她这是布克特侦探长说的。而且,假如我没有弄错的话,您会发现,已故的图金霍恩先生准备在他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马上把全部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您;同时,他曾向夫人表示他要这样做。真的,他本来打算在我验尸的那天早晨把事情揭发出来!您不知道过了五分钟我会说什么话和做什么事,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如果我现在被暗杀了,您也可能怀疑为什么我没有把话说出来,这道理您还不明白吗?”

    真是那样。累斯特爵士克服了那种发音含混不清的毛病,说出了“真是那样”。就在这个时候,客厅里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布克特先生听见了,便走到书房门口,轻轻开了锁,把门打开,再听一听。然后,把头缩回来,匆匆忙忙地,然而却很镇静地低声说,“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不出我的所料,您家里这件不幸的事情已经传开,因为图金霍恩先生死得太突然了。要是您想掩盖这件事,那就只有让那些正在同您的门房争吵的人进来。现在,您能不能——为了您的家庭——在我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安静地坐在这里?能不能在我要您点头的时候,您就点一点头呢?”

    累斯特爵士很含糊地答道:“侦探长,请你尽力办吧。”于是,布克特先生点了点头,把食指弯了弯,表示他是很机灵的,就急急下楼到客厅去,那里的声音马上静下去了。他很快就回来,后面跟着使神和另一个也抹着发粉、穿着桃色短裤的听差,用一把椅子抬着一个残废的老头。后面又跟着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布克特先生和蔼而从容地指示他们把椅子放好,叫那两个使神退出,然后又把门锁好。累斯特爵士在这些人闯进他的圣殿时,用一种冷冰冰的眼光,凝视着他们。

    “啊,你们两位女士,两位先生,也许认识我吧,”布克特先生亲切地说。“我是布克特侦探长;而这个,”他从上衣袋里抽出一支小小的权标的尖端,“就是我的职权的证明。你们想见见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好啊!你们现在见到了;不过你们听着,这种荣幸的事,并不是人人都能遇到的。老先生,你的名字是斯墨尔维德;我很清楚,你就是叫这个名字。”

    “对啊,可是你从来没听说这个名字害过人吧!”斯墨尔维德先生喊道,声音又尖又响。

    “你大概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猪吧?”布克特先生驳道,眼光逼视着他,但是并没有生气。

    “不知道!”

    “我告诉你,他们所以要杀猪,”布克特先生说,“是因为猪太无耻了。你可别落到那步田地,否则就太失身份了。你是经常跟聋子说话吧?”

    “是呀!”斯墨尔维德先生咆哮着说,“我老婆是个聋子。”

    “怪不得你把声音提得那么高。可是,她现在不在这里,你不妨把声音压低一两个音阶;这样,不但我很感激,而且对你也有更多的好处,”布克特先生说。“我想,那位先生是个牧师吧?”

    “名叫恰德班德,”斯墨尔维德先生插嘴说,从此他的声音就低得多了。

    “我从前有个朋友,同我一起当巡官,也叫这个名字,”布克特先生说,一边伸出手去,“所以我很喜欢这个名字。那位当然是恰德班德太太了?”

    “还有斯纳斯比太太,”斯墨尔维德先生介绍说。

    “她的先生开法律文具店吧?也是我的朋友,”布克特先生说。“我同他像亲兄弟那样亲热!——对了,你们怎么回事啦?”

    “你是问我们来干什么的吗?”斯墨尔维德先生问道,对话题的突然改变,感到有点狼狈。

    “啊!你懂得我的意思啦。那就请你当着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的面,把你要说的话统统说给我们听。现在就说吧。”

    斯墨尔维德先生招手叫恰德班德先生过去,同他低声商量了一阵。恰德班德先生额上的毛孔和手掌心冒出了大量的油,大声地说:“好,你先谈!”然后便退回原位。

    “我是图金霍恩先生的诉讼委托人和朋友,”于是,斯墨尔维德爷爷便用尖尖的声音说;“我同他有业务来往。我帮过他的忙,而他也帮过我的忙。已经去世的克鲁克是我内兄,是我那碎嘴八哥——斯墨尔维德太太——的亲哥哥。我得到了克鲁克的遗产,检查了他的全部文件和物品。所有这些东西都是在我亲自监视下找出来的。在珍妮小姐——克鲁克养的猫——床边一个架子后面,藏着一捆信,这是一个早已死去的房客的东西。克鲁克四处藏着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图金霍恩先生要这捆信,后来拿去了,但我事先却浏览了一下。我这个人讲究实际,所以看了看。这些信是那个房客的情妇写的,署名‘荷娜妮亚’。嗳呀!‘荷娜妮亚’可不是一般人的名字,对不对?在这个公馆里,也不会有一个名叫‘荷娜妮亚’的夫人吧?啊!不,我想是不会的!啊!不,我想是不会的!大概也不会有同样的笔迹吧?啊!不,我想是不会的。”

    斯墨尔维德先生在得意洋洋地说着的时候,突然咳嗽起来,打断了原来的话,喊道:“哎哟!天啊!真把我咳死了!”

    “既然你打算谈谈同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有关的事情,”布克特先生等他咳嗽完了,便说,“你看爵士就坐在这里了。”

    “难道我刚才不是谈到了吗,布克特先生?”斯墨尔维德爷爷叫道。“难道这些跟爵士还没有关系吗?难道这里面不是也牵涉到霍顿队长和永远爱霍顿队长的‘荷娜妮亚’以及他们的孩子吗?算了吧,我现在要知道这些信到哪里去了。如果这些信跟累斯特·德洛克爵士无关,那倒是跟我有关的。我一定要知道它们的下落。我不能让它们不翼而飞。我亲手交给了我的朋友和律师——图金霍恩先生;而不是交给任何人。”

    “可是,你知道他已经给你代价,而且还给得不少哩,”布克特先生说。

    “我不管那个。我要知道谁把信拿走了。而且,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们有什么要求——我们所有到这里来的人有什么要求,布克特先生。我们要求对这件暗杀案进行更周密的调查。我们知道其中有什么利害关系和动机,但你却没有彻底追查。如果乔治那个凶恶的流浪汉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的话,他也不过是一个受人唆使的同谋犯罢了。你当然了解我的意思。”

    “现在,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布克特先生说,态度马上一变,走到他的身边,他的食指像着了魔似的指点着,“我的案子决不让任何人来破坏、干涉或预先评价——哪怕是插手半秒钟也不行。你要求更周密的调查吗?你是这个意思吗?你看见这只手没有,你以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应当伸出手去,抓住那个开枪的人的胳臂吗?”

    他的威风使人畏惧,而事实上也很明显,他的话绝非信口雌黄,因此,斯墨尔维德先生开始道歉了。布克特先生压下他刚才突然发作的怒火,打断了他的话。

    “我劝你对这件暗杀案不必费心了。这是我的事情。你不妨稍微注意一下报纸;只要你留心,我相信不久你就会看到一些新闻。我的事我自己管,关于这个问题,我要对你说的也只有这些话。至于那些信,你不是要知道谁拿去吗?我不妨告诉你。我拿去了。这就是那捆信吧?”

    斯墨尔维德先生一双贪婪的眼睛看着布克特先生不知从大衣的什么地方掏出来的一小捆信,证明没有差错。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布克特先生问道。“喂,别把嘴张得太大,因为那样你的尊容就不好看了。”

    “我要五百英镑。”

    “不对,你不是要五百英镑;你的意思是要五十英镑,”布克特先生用一种幽默的口吻说。

    但是,看样子斯墨尔维德先生的意思是要五百英镑。

    “我告诉你,我受了从男爵累斯特·德洛克阁下的委托来考虑这个问题,但是并不接受或答应任何条件,”布克特先生说;于是,累斯特爵士机械地点了点头,“你提出要五百英镑,叫我考虑。哼!这种要求太不合理了!即使你要两百五十英镑,那也嫌多,但总比提五百英镑要合理些。你还不如说两百五十英镑,对不对?”

    斯墨尔维德先生的态度十分明显,他绝不说要两百五十英镑。

    “那么,”布克特先生说,“我们来听听恰德班德先生的话吧。嗳呀!我常听到我的老同事恰德班德的名字;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生平见到的一个最和蔼的人!”

    恰德班德先生听了这些话,走上前来,油滑地笑了笑,搓着那双微微冒出油来的手,滔滔不绝地说道:“朋友们,我们——我的太太雷彻尔和我——现在来到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公馆。我们为什么要到这个富贵人家的公馆来呢?朋友们,难道是因为人家请了我们,要我们和他们一同参加宴会,一同享乐,一同弹鲁特琴,一同跳舞吗?不,不是的。那么,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来呢,朋友们?是不是因为我们知道了一个罪孽深重的秘密,而且为了要我们保守秘密,就必须给我们小麦、油、酒——或者说,同这些完全相等的东西——金钱呢?也许是的,朋友们。”

    “你这个人倒很讲究实际,”布克特先生注意地听了以后答道,“所以你准备谈你所知道的秘密是怎么回事。你的意见很对。你这样做,再好也没有了。”

    “那就让我们用博爱的精神来谈吧,我的兄弟;”恰德班德先生带着一种狡狯的样子说道,“雷彻尔,我的太太,你走过来。”

    雷彻尔太太迫不及待地向前走了几步,故意把她丈夫推到后面去,同时又对布克特先生皱着眉头苦笑。

    “既然你想知道我们知道些什么事情,”她说,“那我可以告诉你。德洛克夫人的女儿——霍顿小姐,是由我帮着抚养大的。当时我侍候着德洛克夫人的姐姐,她对夫人带给她的耻辱非常敏感,所以在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甚至对夫人也说小孩死了——事实上差点也是死了。她到底活了下来,而且我也认识她。”恰德班德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刻薄地加重“夫人”这两个字的语气,说完以后,还笑了一声,两臂交叉地抱在胸前,恶狠狠地望着布克特先生。

    “我想,”侦探长答道,“你是想要二十英镑,或者是价值二十英镑的礼物吧?”

    恰德班德太太只是笑了笑,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他就是“酬谢”她二十便士也不要紧。

    “那边还有我的朋友,法律文具店老板的好太太,”布克特先生说,用食指诱导她走上前来。“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太太?”

    斯纳斯比太太最初又是哭,又是叹气,因而说不清目的何在;但是大家渐渐从她那些杂乱无章的话里了解到她的意思:她是一个备受委屈和损害的女人,因为斯纳斯比先生对她一贯欺骗,不管她的死活,而且事事都想瞒着她。她的处境十分痛苦,主要的安慰是已故的图金霍恩先生对她的同情;图金霍恩先生有一天在她那变了心的丈夫不在家的时候,到库克大院去了一次,对她表示非常同情,因此,前一阵子她总是去向他诉苦。据她看,除了今天同她一起来的这几位不算,似乎人人都在算计她,不让她过安静日子。譬如肯吉-卡伯伊法律事务所的办事员——格皮先生,最初就像中午的阳光那么明朗,但是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就像午夜那么阴沉,毫无疑问,这是因为他被斯纳斯比先生收买了。由于同样的原因,威维尔先生也变了,他是格皮先生的朋友,行迹诡秘地住在一个大院里。此外,还有已经死了的克鲁克;已经死了的尼姆罗德,已经死了的乔;他们“全是有关的人”。至于同什么事有关,斯纳斯比太太却说不清楚,但是她肯定知道乔是斯纳斯比先生的儿子,“就像有个喇叭大声告诉过她似的”,而且在斯纳斯比先生最后一次去看那个孩子的时候,她曾跟在后面,如果乔不是他的儿子,他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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