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荒凉山庄最新章节!

出来,再说,谁也不想去念。传票都送出去了,他的那些证人也得到通知。这以后,他跑到克鲁克先生的铺子里去,因为他和几个穷汉子约好在那儿见面。一等那几个人到来,他就领着他们到楼上去。于是百叶窗上那两个大洞眼有了点新鲜玩意可以看看;这是为那个没名没姓的人而设的,也是为每个有名有姓的人而设的,这是尘世上最后的安息之所。

    那口棺材当天晚上就停放在那口旧皮箱旁边;床上那个孤零零的人,已经在人生的道路上走了四十五年,现在躺在那里,像一个弃婴似的,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使人无法寻找。

    第二天,这条小街显得非常热闹,正如佩金斯太太说的那样,很像一个市集。佩金斯太太早已和那位心地善良的女人——派珀尔太太重修旧好,这会儿正亲切地谈着话。验尸官马上就要到太阳徽酒店二楼的大厅来。和声学会每周要在这个地方开两次会,总是由一个著名的业余歌唱家主持;开会的时候,小胖子斯维尔斯照例坐在主持人对面,斯维尔斯是一位喜剧歌唱家,他希望(根据橱窗里的海报)他那些朋友能捧一捧他,为第一流的天才出一臂之力。这一天早上,太阳徽酒店生意兴隆。在这种闹哄哄的场合里,就连小孩子也觉得需要买点吃的来维持旺盛的精力,因此,那个卖馅饼的,临时在街头摆了一个摊,也在说他那些白兰地糖果卖得很快。一直在克鲁克先生的铺子和太阳徽酒店之间来回奔跑的地保,这时候正把他保管的那些宝贝东西拿出来让几个老实人看,他们为了答谢他,便请他喝一杯啤酒或是什么的。

    验尸官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了,那些陪审员刚才一直在等他;就在验尸官到场的时候,太阳徽酒店附设的那个又完善又干燥的九柱戏场上,木球恰好把那些柱子给碰倒了,发出一片响声,仿佛是欢迎他似的。验尸官经常光临酒馆,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光顾的次数都多。在他这个行业里,木屑(3)、啤酒、烟草、白酒等等的气味,总是和那些最难看的死人有密切关联的。他由地保和死者的房东领进和声学会的会议室,把帽子放在钢琴上,坐在那张摆在长桌首席的温莎式靠椅上。那张长桌是由几张小桌子拼成的,桌上布满了一个套一个的黏糊糊的圆圈,那是水壶和杯子留下的痕迹。陪审员们都尽可能挤到长桌旁边去坐。其余的人有的站在痰盂和大酒桶中间,有的靠着钢琴。在验尸官的头顶上挂着一个小铁环,那是一个铃铛的环式手把,它给人一个感觉,仿佛这位法官先生马上就要被处绞刑似的。

    陪审员点名、宣誓!仪式正在进行的时候,忽然起了一阵哄动,原来有一个矮矮胖胖的人走进来;这个人的衬衫领子很大,一只眼睛老流着泪水,鼻子红肿,他很谦虚地在门口附近坐下来,和大家一样,不过似乎也很熟悉这个屋子。人们低声地说,这就是小胖子斯维尔斯。有人认为,他很可能模仿验尸官的举止神态,准备晚上和声学会开会时大大表演一番。

    “好吧,诸位先生——”验尸官开始说。

    “那边安静点!”地保说。他不是指验尸官说的,但听起来很像是那样。

    “好吧,诸位先生,”验尸官重新开始说。“今天把你们请到这里来,目的是要调查某一个人是怎么死的。关于死者的情况、证物马上提供给你们参考;你们要根据——九柱戏,九柱戏必须立刻停止,听见了没有,地保!——根据证物做出裁决,而不要根据别的东西。现在首先要验尸。”

    “喂,把路让开!”地保喊道。

    于是,他们乱哄哄地走了出去,仿佛是一个零零落落的出殡行列。他们在克鲁克先生铺子后面的第三层楼上进行搜查,这时候有几个陪审员脸色发青,急急地退出来了。地保对那两位纽扣不全、袖口不甚整洁的先生招呼周到(在那个和声学会的屋子里,他特别在验尸官旁边给他们摆了一个小桌子),设法让他们看到一切必须看的东西,因为他们是调查这类事情的特派记者;地保当然免不了要有一般人的弱点的,他希望能在报上看到“该区精明强干的地保墨尼”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根据最近的事例,他甚至希望墨尼的名字能像绞刑吏的名称那样脍炙人口。

    小胖子斯维尔斯在等着验尸官和陪审员们回来,图金霍恩先生也在等着。图金霍恩先生大受欢迎,他坐在验尸官旁边,也就是在那位高贵的司法官、台球桌和煤斗中间。审讯在进行中。陪审委员团听到他们所调查的人是怎样死的,可是关于死者的身世就打听不出来了。“先生们,在座的有一位非常著名的律师,”验尸官说,“据说,发现死者死去的时候,他恰巧在场;不过,你们已经听取了外科医生、房东、房客和法律文具店老板的口供了,而他所能提供的情况也只有那些;所以我们不必麻烦他了。在座的还有人知道更多的情况吗?”

    佩金斯太太把派珀尔太太推上前去。派珀尔太太宣了誓。

    先生们,这是安娜斯塔西亚·派珀尔。是个已婚的女人。喂,派珀尔太太,关于这件事情,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当然啰,派珀尔太太有许多话要说,可是,主要是些东拉西扯、杂乱无章的话,而没有什么内容。派珀尔太太说,她就住在这条小街上(她丈夫在这里修理桌椅营生),关于原告——派珀尔太太老是把死者说成是原告——卖身给魔鬼的这个谣传,邻居们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可以从她的孩子亚历山大·詹姆斯·派珀尔私行洗礼(4)的前两天算起——她那孩子现在已经活了十八个月零四天了,先生们,当初私行洗礼是因为他齿龈有毛病,恐怕活不了。她觉得这种谣传是原告那副神气引起的。她常常碰见原告,觉得他的样子很凶,因此不能让他随便接近一些胆小的孩子(如果对她的话有怀疑,她希望能够把佩金斯太太传上来,因为佩金斯太太就在这儿,佩金斯太太一定能够替她丈夫、她本人和她的家庭作保)。她曾经看见原告被孩子们捉弄而感到为难;因为孩子总归是孩子,特别是那些淘气的孩子,你总不能指望他们都是玛土撒拉,你们当初做孩子的时候,也不是玛土撒拉啊。由于这个,也由于他那黑黑的脸膛,她常在梦中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鹤嘴锄,把姜尼的脑袋劈成两半;可是这个孩子也不知好歹,老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嚷嚷。不过,她倒是没有见过原告掏出鹤嘴锄或其他武器。她曾经看见有小孩追他和喊他,可是他赶紧躲开了,好像并不怎么喜欢小孩似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没见他和小孩或大人说过话。只有一个男孩跟他说话,这个男孩在小街拐角的地方打扫十字路口,要是他在这儿的话,他一定会告诉你们,因为常常有人看见他和死者说话。

    验尸官说,那个男孩在这儿吗?地保说,不在,先生,他不在这儿。验尸官说,那就去把他叫来吧。当那个精明强干的地保不在场的时候,验尸官和图金霍恩先生谈了谈。

    噢!先生们,那个男孩来了。

    这就是那个男孩;只见他浑身泥巴,嗓音沙哑,衣服破烂。喂,小孩!可是,先别忙。小心点。应当根据例行手续,先问这个孩子几个问题。

    他的名字叫乔。除了这个,别的就不知道了。他不知道人们除了名字,还有姓,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乔”是简称,原来的名字还要长一些,因为他觉得这对他说来已经够长了。他并不觉得名字短有什么不好。会拼自己的名字吗?不会。他不会拼自己的名字。他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朋友。从来没上过学。不知道家庭是什么。只知道笤帚是笤帚,只知道撒谎不是好事情。关于笤帚和撒谎的事情,已经记不起是谁跟他说的,可是这两件事情他都知道。他说不清如果对在座的先生们撒谎,死了以后会怎么样,不过,他相信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得到报应——所以他要说实话。

    “先生们,这可不行啊!”验尸官说着,发愁地摇了摇头。

    “先生,你认为,不能接受他的证词吗?”一个很注意听的陪审员问道。

    “绝对不能,”验尸官说。“你们已经听到这小孩说‘记不起’、‘说不清’这样的话了,你们知道,这样可不行啊。先生们,在法庭上,我们不能把这当作口供。这简直是胡闹。把小孩带下去。”

    那男孩被带下去了,这件事情对在座的人有很大启发,对那个喜剧歌唱家,小胖子斯维尔斯的启发尤其大。

    喂。还有别的证人吗?没有别的证人啦。

    先生们,这就行啦!这个人谁也不认识他,一年半以来一直大量吞食鸦片,由于过度吞食鸦片而致死。如果你们认为,你们拿得出任何证据,从而得出结论说,这个人是蓄意自杀的,那么你们就不妨做出这样的结论。如果你们认为,这个人的死不过是事出偶然,那么你们也可以根据情况做出裁决。

    根据情况做出裁决。死因是偶然的。这都毋庸置疑。先生们,你们可以退席啦。再见。

    验尸官在扣大衣扣子的时候,图金霍恩先生便和他到角落里,私下听取那个被否决了的小证人的证词。

    这个得不到人们垂顾的家伙,只知道死者(乔刚才从那黄面膛和黑头发认出他来)常常被街上的小孩跟在后面哄笑;只记得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他自己正在十字路口附近的一个门道里打哆嗦,那个人转过头看了看他,便折回来问他一些话,发现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便说:“我也没有,一个也没有!”接着就给了他一点钱,够他吃顿晚饭和找个地方住一夜。从那时起,那个人就常常跟他说话;问他夜里睡得好不好,问他怎么能忍受饥寒,问他是不是希望死掉,以及诸如此类的奇怪问题。那个人要是没有钱,经过的时候就说,“乔,今天我和你一样穷”;可是,那人要是有一点点钱,他总愿意给乔一些(这一点乔是衷心相信的)。

    “他对我非常好,”孩子用那破破烂烂的袖子擦着眼泪说。“刚才我看见他这样直挺挺地躺在这里,我真希望他能听见我说这句话。他对我实在太好了,太好了!”

    当他慢吞吞地走下楼梯的时候,躲在一旁等着他的斯纳斯比先生,便把半克朗银币塞到他的手里。“如果你看见我和我的好太太——我是说一位女士——从你那个十字路口走过,”斯纳斯比先生用手指指着鼻子说,“你可不要提这件事情!”

    那些陪审员还在太阳徽酒店里呆着,东拉西扯地谈了一会儿。后来,有六七个人抽起烟斗来,弄得太阳徽酒店的客厅烟雾弥漫;有两个人蹓跶着上罕普斯德去了,有四个人商量好,晚上买半票去看戏,最后还要吃一顿牡蛎。小胖子斯维尔斯备受欢迎,有好几个人请他吃东西。有人问他觉得今天的审讯怎么样,他便用一句俗语概括道:“离奇古怪”(他的长处就在于对俗语能够运用自如)。太阳徽酒店的老板看见小胖子斯维尔斯这样受人欢迎,便在那些陪审员和客人们面前把他大捧一阵,说什么在演唱某个角色的时候,谁也比不上他,还说他的戏服多得一车也装不完。

    就这样,太阳徽酒店渐渐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之中,接着店里点起了煤气灯,在夜色中大放光明。和声学会开会的时刻到了,那个著名的职业歌唱家坐在主席的位子上,坐在他对面的是喝得面红耳赤的小胖子斯维尔斯,他们的朋友围绕在他们四周,为第一流的天才捧场。晚上,正当大家兴高采烈的时候,小胖子斯维尔斯说,先生们,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打算略略表演一段今天在这里发生的真人真事的戏。大家鼓掌表示欢迎;他走出屋去的时候还是斯维尔斯,转回来的时候就算是验尸官了(不过一点都不像);他演唱了验尸的过程,为了让大家开心,他还不时用钢琴伴奏这样一个叠唱句:他(验尸官)醉得晕头转向,嚷嚷什么嘟哩嘟儿——醉得晕头转向,嚷嚷什么嘟哩嘟儿——醉得晕头转向,嚷嚷什么嘟哩嘟儿,嘀!

    叮叮

    的钢琴声终于停止,和声学会的朋友们也去抱着枕头睡觉了。这时候,那具孤零零的尸体已经进了尘世上最后的安息之所;寂静笼罩着他,百叶窗上那两个阴森可怕的洞眼,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守望了他好几个钟头。这个可怜人很小的时候,也曾偎依在母亲的怀里,抬起眼睛望着慈母的脸,根本不懂得怎样用柔软的小手去搂着母亲的脖子,如果做母亲的当时能预见他如今躺在这里,那将是多么不堪设想的事情啊!想当年,在那些比较得意的日子里,如果他心中那股已经熄灭的热情,曾经为某个爱恋他的女人而燃烧过,那么,现在他的遗体还没有掩埋,那个女人又在什么地方呢!

    那天晚上,在库克大院斯纳斯比先生家里,整夜都得不到安宁。原来嘉斯德尔搅得大家睡不了觉;正像斯纳斯比先生说的那样——请原谅我太直言了——她的癫痫病不是发作一次而是接连发作了二十次。这次发病的原因是,嘉斯德尔心肠太软,而且过于敏感,不过,如果不是因为她在图丁那位大恩人家里呆过,这种敏感很可能是由于她喜欢胡思乱想而来的。且不说她过于敏感到底是因为什么,喝茶的时候,斯纳斯比先生叙述了他参与验尸的事,这不免使嘉斯德尔大为震惊,所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先是她手里端的荷兰干酪突然飞了出去,接着她一头栽到厨房里去;就这样,她的癫痫病发作起来了,并且持续了很长的时间。她发一阵好一阵,好一阵又发一阵,一直没完没了。在各次发作的短暂间歇中,她都抓紧时机,向斯纳斯比太太苦苦哀求说,“等她病好了以后”,千万不要把她打发走;同时,她又求着店里的人,把她放在石子地上,大家就可以回去睡觉了。因此,当柯西特大街那家小牛奶铺的忠于职司的公鸡,因黎明到来而高声歌唱时,就连耐性最好的斯纳斯比先生听了,也不禁长叹一声说:“我还真以为你这只公鸡死了哩!”

    这只满怀热情的公鸡,在竭尽全力啼叫的时候,它知道自己解决了什么样的问题吗?或者,它对这件和它毫无关系的事情大嚷大叫(不过,人们在得意的时候,也是这样公然大嚷大叫的),它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当然,这都是它自己的事情。只要黎明到来,只要早晨到来,只要中午到来,那就行了。

    后来,精明强干的地保——晨报就是这样形容他的——带着他那帮穷朋友,来到克鲁克先生那个铺子,把我们那位与世长辞的亲爱的弟兄的尸体抬走,抬到一个四面都被围起来的墓地里去;那个地方瘟疫流行、污秽不堪,把恶疾传染给我们那些尚未与世长辞的亲爱的兄弟姐妹,而我们那些趋炎附势的亲爱的兄弟姐妹——但愿他们早日与世长辞!——却心满意足,怡然自得。他们把我们那位与世长辞的亲爱的弟兄抬到这一小片土地来,举行基督教式的葬礼,但是这小片污秽的土地,就连一个异教徒也会把它当作极其不堪的东西而加以拒绝,连一个野蛮人也会望而生畏。

    在这里,除了一条小隧道似的、臭气冲天的小巷通向墓地的铁门以外,四面都是房子;在这里,在这些死人的周围,活人正干着种种坏事,而在那些活人周围,死人也在散发着种种的毒素;在这里,他们把我们那位亲爱的弟兄埋在地下一两英尺深的地方;在这里,他被埋到烂泥里去,而将来也要从烂泥里爬出来:他将是复仇的魔鬼,出现在许多病榻之前,他将成为可耻的证据,向未来的年代说明,当年“文明”和“野蛮”,怎样牵着这个妄自尊大的岛国往前走。

    来吧,黑夜,来吧,黑暗的世界,因为在这样一个地方,你们无论来得多快,也都不算快;无论呆得多长,也都不算长!来吧,那些破烂房子的窗户里的姗姗来迟的灯光,还有你们那些在房子里干着不可告人的勾当的人,你们在为非作歹的时候,至少可以关上窗户,把这种不堪入目的情景隔绝起来!来吧,煤气灯的火焰,你在那扇铁门上发着阴森森的亮光,污浊的空气就附在那上面,好像女巫用的油膏似的,一接触就令人觉着黏黏糊糊!你们做得对,应当向每个过往行人喊道:“瞅瞅这儿吧!”

    正当黑夜到来的时候,有一个人垂头丧气、磨磨蹭蹭地穿过那条隧道似的小巷,来到铁门外面。他扶着门,从栏杆中间往里瞅着,站在那儿瞅了一会儿。

    然后,他用他带来的破笤帚轻轻扫着台阶,把拱道打扫干净。他扫得很快,很干净;他又往里面瞅了一会儿才走开。

    乔,原来是你呀?好啊,好啊!你虽然是个被否决了的证人,你“说不清”将来落到比世人高一等的神灵手里会怎么样,不过你并不是完全愚昧无知的。你这样做,说明在你的理智里,隐隐约约地闪烁着一线的光明,因为你喃喃地说:

    “他对我实在太好了,太好了!”

    * * *

    (1) “尼姆罗德”原文为Nimrod,《旧约全书·创世记》第10章译为“宁禄”,是一个英勇的猎人。

    (2) 指英国一八三九年前还没有建立警察法的年代。

    (3) 在低级酒馆里,地上铺着一层木屑,可以避免室内尘土飞扬。

    (4) 私行洗礼(half-baptise):父母怕婴儿活不了,私下举行洗礼。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