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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荒凉山庄最新章节!

望遇见他。但是我哪次也没有遇见他;因此,随着时光的消逝,他也就从我的脑海中消逝了。

    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有一位衣着整洁的女士抬头望着车窗,说道:

    “唐尼小姐。”

    “不,小姐,我叫埃丝特·萨默森。”

    “一点也不错,”那位女士说,“唐尼小姐。”

    我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在自我介绍,于是我请唐尼小姐原谅我粗心大意,并且听从她的话,向她指出哪些是我的箱子。在一个衣着整洁的女仆指点下,脚夫把我的箱子搬到一辆小小的绿色马车外边的行李座上;然后唐尼小姐和那个女仆,还有我,都上了马车,马车就走了。

    “埃丝特,一切都给你准备好了,”唐尼小姐说,“你的学习计划已经严格地按着你的监护人贾迪斯先生的意见安排好。”

    “我的——您说什么,小姐?”

    “你的监护人贾迪斯先生,”唐尼小姐说。

    我一时感到手足无措,唐尼小姐还以为是天气太冷,我受不了,便把醒药瓶借给我。

    “小姐,您认识我的——监护人贾迪斯先生吗?”我犹豫了好久以后,终于问道。

    “我没有见过他,埃丝特,”唐尼小姐说,“我是通过他的律师——伦敦的肯吉先生和卡伯伊先生知道他的。肯吉先生是一位非常高尚的绅士。口才好极了。他有几段演说真了不起!”

    我觉得她这些话说得很对,但因为当时心慌意乱,也就没有留心听。我还来不及定下心,我们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这使我更加心慌意乱了;再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下午在绿叶书院(唐尼小姐的房子)一切都带着那种飘忽不定、似真非真的气氛!

    然而,我很快就习惯了。不久以后,我完全能够适应绿叶书院那一套生活,仿佛已经在那里呆了好久似的。而从前在我教母家里过的日子,却仿佛是做了一场梦,而不是当真过了那种生活似的。无论哪里也比不上绿叶书院这样一丝不苟、分毫不差和有条不紊。每一件事情都规定了时刻,而且都是按规定的时间进行。

    我们一共是十二个寄宿生,加上两位孪生的唐尼小姐。不久我就知道,我将来得凭资格去当家庭教师,因此我不但要学习绿叶书院所教导的一切,而且很快就担任了辅导工作。虽然在其他方面,我所受的待遇完全和学校里其他的人一样;但从一开始起,我就有这么一点和别人不同。我知道的越多,我教的课也就越多,因此,日子长了,我就有了许多工作,这些工作我都很喜欢做,因为这会使那些可爱的姑娘们喜欢我。后来,每当有一个怏怏不乐的新生来到,她一定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我交朋友,因此一切新来的人都交给我照料。她们都说我和蔼可亲;但我认为她们才和蔼可亲哩!我时常想起我那次生日所下的决心:我要勤劳、知足、心地善良,要为别人做些好事;如果可能的话,还要博取别人的欢心;但是,说实在的,说实在的,我做得这么少,而得到的却是这么多,想起来真有点惭愧哩。

    我在绿叶书院度过了六个愉快而平静的年头。每年在那里过生日,谢天谢地,从来没有看见谁的脸上流露出我教母当年那种怏怏不乐的神色,认为我还是不投生到这世上来才好。生日那天,我总是收到许许多多表示深情厚谊的纪念品,因此从新年到圣诞,我屋子里都摆得琳琅满目。

    在这六年里,除了假期到附近去游览以外,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绿叶书院。头六个月差不多过去了,我向唐尼小姐请教:是不是应该给肯吉先生写封信,说我很快乐,很感恩;得到了她的同意以后,我就写了这样一封信。我还收到一封正式的回信,信中说:“捧读来函,获悉一切,当即转达当事人。”在这以后,我常常听见唐尼小姐和她妹妹提起,我的费用总是按时交来的;每隔半年光景,我就照例冒昧地写一封类似的信。我所收到的回件也总是同样的答复,同样圆润的笔迹;而“肯吉-卡伯伊”这个签名却是另一种写法,我推测这是肯吉先生签的。

    说来奇怪,我为什么非要写我这些琐碎的事情不可呢!这样的描写好像就是描写我的一生似的!但是,我马上就要退到幕后去了。

    我在绿叶书院度过了六个平静的年头(我发现我现在是说第二遍了)。我从周围的人身上看到自己每个时期的成长和变化,就好像是从镜子里看到似的。直到最末一年,在十一月的一个早晨,我收到一封信。现将年月日略去,抄录于下:

    老广场,林肯法学协会

    贾迪斯控贾迪斯案

    埃丝特·萨默森女士:

    敝所之当事人贾迪斯先生,根据大法官庭指令,拟邀请法院所受理之上述案件被监护人至其家中,并希望为该监护人物色适当女伴一人,为此,特嘱敝所转告:如蒙女士担任上述职务,深以为幸。

    敝所已为女士安排行程,车费已付,希于下星期一早晨从里丁乘八时启行之马车,直抵伦敦比萨迪理大街,白马窖,敝所有一办事员在该处奉候,以陪同女士前来本事务所。

    肯吉-卡伯伊谨启

    噢,我永远,永远,永远也忘不了这封信在绿叶书院引起人们多么大的激动!她们这样关心我,真是厚道极了。上帝实在仁慈,他从来没有忘记我,让我这个孤儿走了一条平坦的道路,还使这许多年轻人喜欢我;我实在不敢当呢。倒不是说我希望她们不那么难过——我不是这样想的;只是随之而来的欢乐,随之而来的痛苦,随之而来的骄傲与欣喜,以及随之而来的惆怅,全都交织在一起,这就使我又是心碎肠断,又是满怀喜悦。

    这封信通知我五天后离校。在这五天里,当她们随时随刻向我表示更多的爱护和关切;当那个早晨终于到来,她们领着我到每一个屋子去和大家作最后一次道别;当有的人喊道:“埃丝特,亲爱的,你到我床边来跟我说‘再见’吧,你头一次就是在这个地方跟我和和气气地说话的!”当有人请我只题上她们的名字,写下“埃丝特赠言”;当她们每一个人都拿着送别的礼物,搂着我哭,高声地说:“最亲爱的埃丝特走了,我们怎么办啊!”当我尽可能告诉她们,她们每一个人对我是多么宽厚,多么体贴,而我又是怎样祝福和感激她们每一个人——这时候我心里多么激动啊!

    当两位唐尼小姐对我依依惜别(像那些年纪最小的学生一样);当女仆们说:“小姐,愿上帝处处保佑你!”当那位又丑又瘸的老园丁(我还以为他这些年来没有注意过我呢),气喘吁吁地赶到马车跟前,送我一小束天竺葵并对我说,我是他的心肝宝贝——那位老人真是这样说的!——这时候我心里又是多么激动啊!

    凡此种种,我怎么能无动于衷;更何况车子经过那所小学校时又意外地看见那些可怜的孩子在校外向我挥帽致意;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绅士和太太(我曾经辅导过他们的女儿,也到他们家里去拜访过,据说他们是这一带最高傲的人)不顾身份,向我喊道:“埃丝特,再见。祝你快乐!”——这时候,我一个人在车里坐着,禁不住黯然神伤,禁不住一再反复地说:“噢,感谢神恩,感谢神恩!”

    不过,我自然很快就考虑到,人家已经给了我这许多好处,我绝不能带着眼泪到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因此,我当然要尽量忍住眼泪,使自己安静下来,不时地对自己说:“埃丝特,千万别这样!那可不行!”虽然我担心我哭的时间长了一些,但我终于振作起来;当我用薰衣草香水冰一冰我的眼睛时,伦敦已经在望了。

    离伦敦还有十英里路,我就满以为我们已经到了;等到真的到了,我又以为我们永远也到不了伦敦。可是,当我们的马车开始在石子路上颠簸着的时候,特别是当别的车辆好像朝我们冲过来,而我们的车子又好像朝别的车辆冲过去的时候,我才相信,我们真的到达了旅途的终点。过了一会儿,我们的车子就停住了。

    一位年轻绅士——他由于不小心,身上沾满了墨迹——在人行道上向我招呼说:“小姐,我是从林肯法学协会的肯吉-卡伯伊事务所来的。”

    “劳驾,劳驾,先生,”我说。

    他非常殷勤,叫人把我的箱子搬好以后,就搀着我上了一辆出租马车;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失了火?因为大街上笼罩着褐色的浓烟,几乎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噢,不是的,小姐,”他说,“这是伦敦的特色。”

    我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样的事情。

    “小姐,这是雾,”那位年轻绅士说。

    “哦,原来如此!”我说。

    我们坐着车子慢腾腾地经过世界上最肮脏、最黑暗的街道(我当时就是这样想);我真不知道住在这些乱糟糟的街道上的人怎么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后来,我们穿过了一座古老的门楼,突然来到一个非常清静的地方;继续驱车前进,穿过一个静穆的广场,最后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个门口,楼梯又陡又宽,很像教堂的大门口。在外面的回廊下面,的确有一个教堂墓地,因为我透过楼梯旁的窗口看见了那里的墓碑。

    肯吉-卡伯伊事务所就设在这里。那位年轻绅士领着我穿过外间的办公室,走进肯吉先生的办公室——屋里没有人——殷勤地把扶手椅搬到壁炉前让我坐下,又给我指点壁炉旁边墙上挂着的一面小镜子。

    “小姐,你赶了这么些路,也许要照照镜子吧,因为过一会儿你还要上大法官庭去见大法官呢。当然,我不是说非要照镜子不可的,”那位年轻绅士彬彬有礼地说。

    “上大法官庭去见大法官?”我吓了一跳。

    “小姐,这只是形式罢了,”那位年轻绅士答道。“肯吉先生现在正在法院。他留下话表示欢迎,请用点点心吧;”在一张小桌子上放着饼干和一瓶酒,“看看报纸吧;”那位年轻绅士说着,递给我一份报纸;然后捅了捅火,就出去了。

    一切都非常奇怪,更奇怪的是,屋子里白天像黑夜一样,蜡烛闪着白色的火焰,射出阴森森的光芒;因此我虽然读着报纸上的字句,却不知所云,后来竟发现自己在反复读着某一句话。这样子看下去是没有意思的,我放下报纸,在镜子里照了照,看看我的帽子是不是端正,又看了看那间半明半暗的屋子,那些破旧不堪、灰尘满布的桌子,那一堆堆的文件,还有那满满一架书,外表一点也不醒目,内容也空洞无物。后来,我陷入了沉思,不停地想着、想着、想着;炉火不停地烧着、烧着、烧着;那些蜡烛也不停地闪烁着,淌着蜡泪,屋子里没有烛花剪刀,后来那位年轻绅士才拿了一把非常脏的来。我就这样等了两个钟头。

    肯吉先生终于来了。他并没有改变;但他看见我改变了这么多,却感到很惊讶,同时也似乎很高兴。“萨默森小姐,你既然要去做那位年轻女士的女伴,她现在已经到了大法官的办公室里了,”他说,“我们认为,你最好也去一下。我想,你不会因为见了大法官而感到不安吧?”

    “不会的,先生,”我说,“我想不至于这样。”我考虑了一下,真不明白为什么要感到不安。

    于是肯吉先生让我挽着他的胳膊,我们拐过那个拐角,穿过一列走廊,从一个旁门走了进去。接着我们又沿着一条过道,来到一间舒适的屋子里,只见一位年轻小姐和一位年轻先生正站在噼啪作响的炉火旁边。炉火前隔着一扇围屏,他们两人正靠着围屏聊天。

    我走进去,他们两人都抬起头来;在炉火的映照下,我发现那位年轻小姐原来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一头浓密的金发,一对温柔的蓝眼睛,脸蛋又是那么爽朗、天真和诚恳!

    “婀达小姐,”肯吉先生说,“这位是萨默森小姐。”

    她带着笑,伸出手来迎我,但一下子又似乎改了主意,吻了我一下。简单地说,她的举止落落大方,富有魅力,讨人喜爱,因此没过几分钟工夫,我们就坐在窗座上,在炉火的映照下,无拘无束地、高高兴兴地攀谈起来了。

    我这时感到如释重负!知道她能够信任我,喜欢我,我感到非常高兴!这在她来说,是多么善良,而对我来说,又是何等的鼓舞啊!

    她告诉我,那位年轻先生是她的远房表兄,名叫理查德·卡斯顿。他是个很英俊的少年,态度坦率,笑起来非常动人;婀达把他叫到我们跟前,他就站在我们身旁,在炉火的映照下,愉快地谈着,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似的。他很年轻,最多不过十九岁,如果真是十九岁的话,那就差不多比婀达大两岁了。他们两个都是孤儿,而且在那天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使我感到非常奇怪。我们三个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又是在这样一个不寻常的地方,这正是谈话的资料,我们也就谈了一番;这时炉火已不再噼啪作响,而是向我们眨着红眼睛了——正如理查德所说的:好像大法官庭那头昏昏欲睡的大狮子。

    我们低声谈论着,因为有一位穿着礼服、戴着丝袋假发的绅士不时进进出出;而在他进出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听到远处有一个慢吞吞的声音。据那位绅士说,这是一位办理我们案子的大律师在向大法官陈述。他告诉肯吉先生说,大法官再过五分钟就退庭了,不久,我们就听到一阵喧噪声和脚步声;肯吉先生说,闭庭了,大法官阁下回到他隔壁的办公室了。

    那位戴着丝袋假发的绅士马上把门打开,请肯吉先生到里面去。于是,我们都到隔壁的办公室里去了;肯吉先生走在前面,带着我那亲爱的姑娘(我现在已经习惯这样称呼她了,所以我禁不住要这样写);那位穿着一套朴素的黑衣服、靠近炉火坐在写字台旁边扶手椅上的就是大法官阁下,他那件镶着华丽的金线的礼服扔在另外一张椅子上。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向我们投过来一道锐利的眼光,但他的态度是和蔼、有礼的。

    那位戴着丝袋假发的绅士把几个卷宗放在大法官阁下的写字台上,大法官阁下默默地从中挑出一个,把文件翻开。

    “哪位是克莱尔小姐,”大法官阁下说。“婀达·克莱尔小姐呢?”

    肯吉先生把婀达小姐介绍给他,大法官阁下请她坐在他旁边。连我都能够马上看出,大法官阁下很喜欢她,对她发生了兴趣。那间枯燥无味的办公室竟然代替了这样一个美丽姑娘的家庭,使我无限感触。大法官阁下无论怎么好,似乎也代替不了父母对子女的慈爱,为子女感到的骄傲。

    “这里所谈到的贾迪斯,”大法官一边说,一边翻着文件,“就是荒凉山庄的那位贾迪斯。”

    “就是荒凉山庄的那位贾迪斯,阁下,”肯吉先生说。

    “好一个凄凉的名字,”大法官阁下说。

    “这个地方现在倒并不凄凉,阁下,”肯吉先生说。

    “荒凉山庄是在——”大法官阁下说。

    “在赫特弗德郡,阁下。”

    “荒凉山庄的那位贾迪斯先生没有结婚吧?”大法官阁下说。

    “没有,阁下,”肯吉先生说。

    沉默了片刻。

    “这位是年轻的理查德·卡斯顿先生吗?”大法官阁下望着理查德说。

    理查德鞠了一个躬,向前迈了一步。

    “嗯!”大法官阁下又翻了好几页文件。

    “请允许我提醒阁下,”肯吉先生低声说,“荒凉山庄的那位贾迪斯先生找了一位合适的女伴给——”

    “给理查德·卡斯顿先生吗?”我好像听见大法官阁下也那么低声地说(但我不能完全肯定),而且还带着笑容。

    “给婀达·克莱尔小姐。这就是那位年轻女士。萨默森小姐。”

    大法官阁下不惜纡尊降贵地看了我一眼,和蔼地接受了我的屈膝礼。

    “我想,萨默森小姐和这个案子的任何一方都没有亲属关系吧?”

    “没有亲属关系,阁下。”

    肯吉先生没有说出这句话之前,就往前探着身子,低声说了些什么。大法官阁下看着卷宗,倾听着,点了两三次头,继续翻着文件,不再朝我看了,直到我们后来要走,他才对我看了看。

    这时候,肯吉先生退到门口我站着的那个地方(理查德跟着他),却让我的宝贝儿(我现在已经很习惯这样称呼她,所以这一次又不禁脱口而出!)继续坐在大法官旁边,大法官要单独跟她谈一会;据她后来告诉我,大法官问她,有没有好好考虑过他们提出来的安排,她是不是觉得住在荒凉山庄那位贾迪斯先生家里会快活,她为什么会感觉到快活,过了一会,大法官就很客气地站起来,让她走开;然后大法官又和理查德·卡斯顿谈了一两分钟话;大法官并没有坐下来,只是站着,而且大体说来,也比刚才随便一些,不那么讲究礼节,好像他虽然身为大法官,还是懂得怎样用直截了当的态度去跟一个坦率的年轻人打交道似的。

    “很好!”大法官阁下大声说,“我这就下命令。据我看,荒凉山庄的贾迪斯先生已经给这位年轻小姐物色了一位非常好的女伴,”就在这个时候,他看了我一眼,“就目前的情况而论,这整个安排似乎是最妥当的了。”

    他高高兴兴地把我们打发走,我们就都出来了,他那和蔼可亲和彬彬有礼的态度使我们深受感动;这种态度非但没有使他失去尊严,我们还觉得他因此倒增加了几分尊严呢。

    走到长廊的时候,肯吉先生想起,他必须回去请示一个问题,就把我们留在浓雾里,和大法官的马车以及等候他的仆人在一起。

    “哎呀!”理查德·卡斯顿说,“这事情总算办完了!萨默森小姐,我们还要上哪里去?”

    “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说。

    “一点也不知道,”他说。

    “亲爱的,难道你也不知道吗?”我问婀达。

    “不知道!”她说。“你呢?”

    “根本不知道!”我说。

    我们面面相觑,眼看自己好像树林里迷了路的小孩,都觉得有点好笑,这时候,一个样子古怪、身材瘦小的老太婆,戴着一顶压扁了的帽子,提着一个网袋,来到我们跟前,很有礼貌地微笑着向我们行屈膝礼。

    “嘿!”她说。“贾迪斯案的受监护人!有缘相见,实在非——常高兴!当青春、希望和美貌来到这个地方,而又不知道将来结果如何,那倒是一个好兆头。”

    “疯子!”理查德低声说,他没有想到那个老太婆能听见他的话。

    “一点也不错!疯子,年轻的先生,”她回答得这样快,理查德一时感到很难为情。“我本人当初也是一个受监护人。我那时并不疯,”她每说一句,总是低低地行一个屈膝礼,笑一笑,“我也有过青春和希望。我相信,也有过美貌。现在,这些已经是无关紧要了。这三件东西没有一件为我效过劳,或者搭救过我。很荣幸,我经常出席法庭。带着我的文件。我盼望审判。希望它不久就能到来。世界末日的审判(5)。我发现,《启示录》里所提到的第六印(6)就是大法官的大印。这颗印早就揭开了。请接受我的祝福吧。”

    因为婀达有点害怕,所以我就敷衍那个可怜的老太婆说,我们很感谢她。

    “是——的!”她装腔作势地说。“我想是这样。瞧,快嘴肯吉来了。还带着他的文件呢!阁下好吗?”

    “很好,很好!亲爱的,别捣乱啦!”肯吉先生一面说,一面领着路往回走。

    “不是捣乱,”那位可怜的老太婆追着婀达和我说。“绝对不是捣乱。我要把我的财产赠送给你们两个人,——你瞧,这不是捣乱吧!我盼望审判。希望它不久就能到来。世界末日的审判。这对你们是一个好兆头。接受我的祝福吧!”

    小老太太

    她在那座又陡又宽的楼梯口站住,可是当我们走到上面,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她仍旧站在那里,仍旧是每说一句话,便行一个屈膝礼,笑一笑:“青春。希望。美貌。大法官庭。快嘴肯吉!哈!请接受我的祝福吧!”

    * * *

    (1) 见《新约全书·约翰福音》第8章第7节。

    (2) 见《新约全书·马可福音》第13章第35—37节。

    (3) 温莎(Windsor):英格兰南部波克郡(Berkshire)的一个名镇。

    (4) 骂雷彻尔大嫂是女巫。

    (5) 据《圣经》,到了世界末日,死人都将复活,上帝将根据每人生前的善恶做出最后的审判。

    (6) 据《新约全书·启示录》第6章第12到第17节,揭开第六印的时候,天昏地暗,是非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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