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

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约婚夫妇最新章节!

    太阳还没有完全从地平线上露脸的时候,克里司多福罗神甫已经离开他的佩斯卡雷尼科修道院,前往那正急切地等待着他的人家。佩斯卡雷尼科是一个小村落,就在阿达河,或者说科莫湖的左岸离那架石桥不远的地方;村子里有一些房子,居民多半是渔夫,到处张挂着大大小小的渔网,在阳光下晒着。修道院坐落在村子外面(它的建筑如今保留了下来),面对着村落的入口之处,从莱科通往贝加莫的一条大道正好从它们中间穿过。

    天空一片晴朗,太阳从山巅后面露出来,对面的山峰都浸染了它的霞光,太阳渐渐升高了,霞光也顺势下降,很快地把山坡和平原抹上黄澄澄的颜色。一阵秋天的微风吹过,一片片枯黄的桑树叶子猝然离开树枝,飘落到离开树根几步远的地方。大道两旁的葡萄园里,在伸展开去的葡萄藤上,闪烁着叶子的红红的光彩。田地刚刚犁过,掀起一片片褐色的泥土,残留的麦秸上点滴着露水,在阳光下反射出灰白的光点。

    大自然的景象真叫人爽心悦目,但是这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会使眼前的景色顿时失去光彩,令人心中感到难受。一路上不时地可以遇见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头的叫花子,他们或者原本就以沿路乞食为生,或者是受当时环境的煎迫,才不得不出来讨饭的。他们默默地打克里司多福罗神甫的身边走过,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虽然他们并不指望从他那里得到施舍,因为一个修士的衣兜里从来是没有金钱的,但他们仍然深深地向他鞠一躬,感谢修道院给予他们的周济,而且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也正要上修道院去乞求施舍。在田地里劳作的农民的情形,更叫人看了心酸。他们非常节约地撒下稀稀拉拉的几粒种子,仿佛是在无可奈何地葬送他们最宝贵的东西一样;另外一些农民很艰难地抡起锄头,勉勉强强地把泥土翻过来。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牵着一头干瘪的乳牛去吃草,她的眼睛盯着前面,不时迅速地弯下身子去,从乳牛的嘴边夺下一把草料,好拿回去给家里人充饥。灾荒竟给人们指点这种苟且生活的法子。神甫心中本已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担心那个人家遭遇了什么不幸,一路上又目睹了如此凄惨的情景,他的心也就愈加揪紧起来。

    但克里司多福罗神甫为什么这般关心露琪亚呢?他何以一得到消息,便像接了省里主教大人召唤似的,急匆匆地上了路?他又究竟是一位怎样的人物?这种种问题自然需要给以清楚的回答。

    克里司多福罗神甫是位年过五十、将近六十的人。按照当年修会的规矩,他的头发只留下了四周的一圈,像花环一样戴在头上,其余的地方剃得干干净净,他常常昂然地抬起头来,流露出一种难以表述的超逸而又不安的神情,随即又低下头去,似乎坠入谦卑的沉思,他的脸颊和下巴满生着浓密的银白色的长须,愈发衬出他面孔上方的高大,许多年以来坚持饮食有度的清苦生活,不仅没有使他的精神委顿,反倒平添了一种庄重的神色。两只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睛,时时凝视着地面,但有时又突然闪烁着光耀的火花,显示出照人的英气。那一双眸子有如两匹性子乖戾的马,被一个车夫驾驭着。它们凭经验晓得无法压倒他,仍然时刻昂奋地跳着、踢着,但即刻又被缰绳紧紧勒住。

    克里司多福罗神甫并非从来都是这样,而且以前他也不叫克里司多福罗。他受洗礼时取的名字是卢道维科。他原本是某某地方(在我发现的佚名作者的手稿中,为谨慎起见隐去真实的地名和姓氏)一个商人的儿子,这商人晚年的时候家道已经十分富裕,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子,于是便撂下了经商的营生,过起贵人的悠闲生活来。

    在他闲得无聊的时候,他开始觉得自己从前的职业是极大的羞耻。这样一种古怪的想法纠缠着他,于是千方百计想让别人忘记他以前曾经是一个商人,而他更是乐意忘记自己的历史。可是那商店、货物、账册和秤杆,时时刻刻在他的记忆里显现,好像班柯的鬼魂在麦克白眼前出现一样,即便是场面盛大的宴会,食客们的笑脸,也难以使他淡忘。那班可怜的客人们更是小心谨慎,唯恐漏出片言只语,会落得个影射主人往日经历的嫌疑。有一次,譬如说,正当酒宴快散,众人乐滋滋地纵情欢笑的时候,分不清楚究竟是来宾还是主人心中最为满足,这时主人摆出一种倚老卖老的架势,但又以友好的口吻,嘲弄起在座的一个客人,说他真是个世上最伟大的饕餮者。那客人并无丝毫恶念,却像天真的孩子一般,脱口说了一句玩笑话来回答主人:

    “啊,我幸好生来有一副商人的耳朵。”

    话音刚落,他顿时发觉自己的失言,十分惊慌,用很尴尬的神情向主人的脸上扫了一眼,只见主人的脸色已经罩上一层阴暗的乌云。他们两人都想恢复方才欢快的情景,然而已不可能了。其余的客人各自想着改变眼下尴尬的场面,平息这场小小的风波的法子;可是,当他们一声不吭,不安地寻思的时候,沉默反倒使气氛愈发令人难堪了。每一个人都小心地避开别人的目光,每一个人心里都明白,大家都怀着同样的心思,但又竭力掩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当日快活的宴席不欢而散了。那位说话不谨慎的,或者更确切点儿说,那位倒霉的客人,以后就失去了到这儿聚会的荣幸。

    卢道维科的父亲从此便常常担心遭到别人轻蔑的嘲弄,一直在闷闷不乐的心境中度过暮年。他从来不曾想到,出售商品,有如购买商品一样,完全不是可以被人耻笑的把柄,他现今为之羞愧无比的营生,其实正是过去长年累月在公众面前理直气壮地做的。他依据当时的条件和风气,以及法律的许可,努力按照贵族的方式来教育自己的儿子,专门聘请了教师,向他讲授文学,并让他学习武艺。父亲溘然长逝的时候,儿子获得的乃是豪富的家资和美妙的青春。

    卢道维科从小沾染上公子哥儿的放荡不羁的习气,在一班阿谀奉承者的吹吹拍拍中长大成人,一向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对他的尊重和恭敬。可是,一旦他想跟城里上流社会的贵人们交游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处境与以前习惯见到的情形迥然不同。他明白,倘若想跟那些达官贵人为伍,他必须重新接受一番教育,学会忍耐和谦卑,永远在那班人面前低三下四,即使受到别人轻慢,也要忍气吞声。这种生活方式与卢道维科从小受到的教育,与他的本性,自然是完全相悖的。他怏怏不乐地和他们分了手。但是后来他又非常懊丧,因为他觉得那些人正是他最合适的朋友,他没有别的要求,仅仅希望他们能够平等地对待他罢了。卢道维科既向往他们,内心又夹杂着愤慨的情绪,这阻碍了他们之间的正常交往,但他于心不甘,于是决意炫耀自己的豪富,在奢华和慷慨上和他们比试个高低,这样一来不打紧,种种怨仇、嫉妒和嘲笑便接踵而来。卢道维科是个秉性正直而莽撞粗豪的人,这种性格渐渐地驱使他去进行另一种更为严肃的竞争。他对于敲诈勒索和恃强凌弱的行径,怀有一种本能的、强烈的憎恨。而每日每时干这种卑鄙勾当者,无一不是出身于高贵门第,而且恰恰是他最厌恶的那班人,他心中也愈加愤愤不平。为了熄灭心头的怒火,或者说为了宣泄全部怨恨的感情,卢道维科自告奋勇地站在被欺凌的弱者一边,为他们打抱不平,情愿去冒犯那些胡作非为的权贵,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惹来了麻烦,渐渐地,他也就以被压迫者的保护人自居,俨然是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

    不过,卢道维科要履行自己的使命又谈何容易。可怜的他招引了许多冤家对头,陷入了种种纠纷和烦恼,这自不待说;除去跟对手公开的争斗,内心的矛盾也不断地折磨着他,因为若要在那样的斗争中克敌制胜(更不用说在他失利的时候),他必须诉诸阴谋诡计,乞求暴力,但这又是他的良知所无法容忍的。他还不得不在自己的身边豢养一批强人,而且为了自身的安全,也为了掌握一支精悍的队伍,他只得招募那些最凶逆的、惯于行凶作恶的势力;总而言之,出于维护正义的缘故,他无可奈何地和一班亡命之徒为伍。不止一次,或者因为遭遇可悲的挫折后心灰意懒,或者因为面临可怕的危险而忧心忡忡,他对自己时时刻刻过着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对手下那班强徒,心中不由起了厌恶的感觉,他又看到自己的家业因为用于慈善事业和冒险的争斗而日甚一日地衰落下去,不免为前途暗暗担忧起来,他的脑子里常常闪出看破红尘、剃度出家的念头,这在那个时代也是摆脱困境最普遍的做法。不过,这个念头也许于他一辈子也只是个奇妙的幻想,倘若不是因为他闯下了在他生涯中从未遇见过的一件大祸,使这一愿望终于成为他生命历程中的根本转折。

    一天,卢道维科由两名身强力壮的家丁和一个名叫克里司多福罗的管家陪同,在城里的一条街上溜达。这个克里司多福罗将近五十多岁了,原先在卢道维科家商行里当伙计,后来商行倒闭了,他就进了内宅当管家。他打年轻的时候就喜爱卢道维科,亲眼看着小主人呱呱坠地和长大成人的。卢道维科给予他的薪饷和种种赏赐,不仅使他过上了安适的日子,而且连他那人口众多的家庭也足以维持小康的生活。却说那天卢道维科远远地瞧见从街道的另一头迎面走来一个贵族,此人素以专横跋扈和欺压良善为能事,卢道维科虽然平素连一句话也不曾和他交谈过,但对他却怀着异常憎恶的心情。那贵族对卢道维科也是切齿痛恨。连素不相识的人也可互相视如寇仇,这也是人世间的一大奇事。

    那位贵族由四名强人簇拥着,傲慢地昂着脑袋,耀武扬威地迈着阔步,嘴上浮现出得意和轻蔑的神气,径直向前走来。他们两人全是沿着街面的墙行走,卢道维科是顺着右边(请看官好生注意这点)走的,依照当时的规矩,他有权(权力真是个无孔不入的东西)照直行走,而无须向任何人让道。在那个年代,让道是件非同小可的重要事情。不料对面的贵族却认定,唯独他这个贵族才有权照直行走,卢道维科理应识相点儿,乘早回避才是;他这样的想法是符合那个时代的另一种规矩的。正像在其他场合屡次发生的那样,两种同时通行的规矩往往是水火不相容的,竟然无法判断哪一种才算合情合理。倘若一个脾气倔强的人偏偏遇上一个不伏烧埋的汉子,这就成了爆发争斗的导火线了。眼下卢道维科和那贵族狭路相逢,全都紧紧地贴着墙,毫不退让,犹如墙上雕着的两座流动的浮雕。当他们面对面地站定的时候,贵族高高地昂起头,用阴沉而凶狠的眼光逼视着卢道维科,厉声喝道:

    “走开!”

    “你给我走开!”卢道维科回答,“我是靠右边走的。”

    “嘿,像你这样的人遇上了我,永远得给我让道。”

    “不错,假如你们这种人的骄横就是我的法律!”

    两人的随从都紧张地站在各自主人的身后,用闪烁着怒火的眼光互相对视着,每个人的手按住腰刀,随时准备向对方杀将过去。街上来往的行人全躲开了,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热闹。人群的围观好像给火上浇了油,双方愈加不肯示弱。

    “滚到一边去,你这个下流的奸商;要不我就狠狠地教训你一番,让你明白该怎样对待一位贵族。”

    “你说我是下流的奸商?简直是血口喷人!”

    “你骂我血口喷人,敢情你就真是血口喷人,”这种回答的方式在当时很时行的。“你若是想打扮成和我一样高贵的绅士,”贵族接着说道,“我一定会用长袍和宝剑来证实,你不过是个惯于说谎撒赖的小人。”

    “这倒是个绝妙的借口,你就无须用事实来证明你的蛮横无理的言词了。”

    “把这可恶的骗子扔到泥潭里去!”贵族转过身子,向自己的随从命令道。

    “有你好看的!”卢道维科回答,旋即向后跳了一步,伸手去抽宝剑。

    “你这狗胆包天的恶棍!”贵族急忙把自己的剑抽出鞘来,恶狠狠地吼道,“倘使你的污血染了我宝剑,我就把这玷污的剑也砸个稀巴烂!”两个人就这样厮杀了起来,双方的随从也急忙冲上前去助战,护卫自己的主人。这场恶战不是势均力敌的,卢道维科一方处于寡不敌众的劣势,况且他并没有要杀死对手的意思,他只是躲闪着贵族接连不断的剑击,想伺机迫使对方放下武器,但贵族却横下了一条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置于死地。卢道维科的左臂已被对方的强人砍了一剑,脸颊也受了轻伤,而那贵族正发疯似的向他攻击,非要结果他的性命不可。克里司多福罗眼看自己的主人处于极端的危险之中,急忙挥动利剑向贵族杀将过去。于是那贵族把满腔怒火转向克里司多福罗,把剑向他劈面砍将下去。克里司多福罗躲闪不及,顿时一命呜呼。卢道维科见此情景,发狂似的把自己的宝剑向那凶手的腹部刺去,贵族和可怜的克里司多福罗几乎在同一瞬间栽倒在地上。贵族手下的强人见势不妙,个个狼狈不堪地逃窜了。卢道维科的随从也个个受了伤,他们眼见闹出了人命案子,对手又已作鸟兽散,全慌了神儿,他们不愿意隐入从四面八方围拢来的人群,便都一溜烟似的拐进街巷逃走了。只有卢道维科一个人呆呆地留在那里,面前躺着两具尸体,四周是围观的群众。

    “结局怎样?”“死了一个。”“不,死了两个。”“他肚子上给刺了个窟窿。”“谁被杀死了?”“那个恶霸。”“啊,圣母马利亚,一场多么可怕的混战!”“真是应得的报应。”“这一剑可清算了他一生的罪恶。”“可另一个也送了命。”“致命的一击!”“人命关天,可不是儿戏。”“瞧那一个不幸的人!”“这景象太悲惨了!真可怜!”“想法子救救他吧,救救他。”“他也吃了苦头。”“你们瞧,他也受伤了,浑身都流着血。”“你快逃命吧,快逃吧,别让他们抓住了。”

    在人群乱哄哄的喧扰中,可以清楚地听到这些议论,他们表明了围观者共同的倾向;他们不只提醒他,而且着手帮助他。这场厮杀发生在靠近一座托钵僧修道院的地方,正像大家所知道的,在那个年代,教堂是绝好的避难所,警察以及一切所谓担任公正审判的司法人员,都不得闯入它的大门。身上挂了彩的卢道维科于是被众人领着,或者说因为差不多失去知觉,被众人抬着,进入了修道院。修士们从人们手中接过了卢道维科;人们把他托付给修士们的时候,说道:

    “他是个善良的人,方才把一个横行霸道的恶棍杀死了,他实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拿起武器自卫,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在此之前,卢道维科从来不曾流过血,而且凶杀在那个时代是极为平常的事情,对于此类伤生害命的场面,人们早已司空见惯,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丝毫没有吃惊的感觉。可是,他现在亲眼见到了一个人为了救他而遭到杀害,另一个又在他的剑下丧生,他的心中不由起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异样的感觉,受到了一种从来不曾体味过的感情上的巨大冲击。他的仇敌倒地气绝了,那杀气腾腾的凶恶的脸色,随即转化成了凄凉的沮丧和神圣的宁静。眼前的这副景象,霎时把他这个杀人者的精神改变了,他昏昏沉沉地被抬进了修道院,几乎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周围的人群又在忙碌什么。当他恢复知觉的时候,发现自己是躺在修道院病房的一张床上,一个当医生的修士(当时每个修道院中通常都有一名专司医务的修士),正用纱布把他在格斗中受的两处剑伤包扎起来。另外一位神甫,他的特殊任务是为死者临终时祝福,所以时常在街头履行这样的使命,此时他即刻被派到发生人命案子的地点。过了不多一会儿工夫,他回到了修道院,走进病房,径直来到卢道维科的病床前,对他说道:

    “请安心吧,至少可以说,那贵族临终的时候是很平静的,他委托我来恳求你的宽恕,并且表示,他已经宽恕了你。”

    他这番话使可怜的卢道维科的神志完全清醒了,方才在他的心中萌发的那些乱七八糟和错综复杂的情感,现在终于变得异常强烈、异常清晰了:失去心腹之友带来的巨大痛楚,他亲手犯下杀戮之罪而激起的无比悲哀和悔恨,对被他杀害的人的揪心的哀怜。

    “另外一个怎么样了呢...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安装我们的客户端

更新超快的免费小说APP

下载APP
终身免费阅读

添加到主屏幕

请点击,然后点击“添加到主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