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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为路易十五的挥霍,承担了惩罚。法兰西民族原来具有一个光辉的有利地位,可是他们滥用了、又可能丧失掉他们的有利条件。如果他们能够满足于把我们的制度无所拘束地移植过去,如果他们能够尊重国王的君权和贵族的特权,他们就可能在唯一真实的基础上,即一个伟大国家天然地由最优等人物掌权的制度上,建立起一个坚实的政治机构。现在看到的前景却是大异其趣啊!他们的国王,在其卫士血染宫殿之后,作为一名俘虏被押解到巴黎。贵族们大批流亡到国外;教士们被投入丢弃一切财产的道路;首都成了一个独立的共和国;各省的联合关系解体了;人群中最坏的人(在这一点上我想到米拉博)燃起了倾轧不和的烈火;而国民公会中最正直的一批人,一批狂热的空想家(犹如我们普赖斯博士(4)),则严正地进行辩论,梦想建立一个属于二千五百万人民的、纯正完美的民主政体,树立黄金时代的优良品德,以及确立人类的基本权利和平等关系,按照美好的推理,这一切将导致土地与钱财的平均分配。需要经过多少年月,法国才能恢复活力,或者重新取得它在欧洲列强中的地位呀!可是,目前看不到有一个像黎塞留或克伦威尔那样的伟大人物,或者为恢复君主制度,或者为领导共和政体,而出现在人众之间。巴黎的重要性,同这个王国的资财密切相关,其相关的程度,深过一切其他方面,而巴黎的动乱,势必长期拖延破产局面。若使情况果然如此,那么,无论从原因上或者从结果上来说,这都是衰弱之道而不是富强之路。英国和瑞士,是多么幸福的两个国家呀!但愿它们懂得并且保持它们的幸福!

    幸福的英国!幸福的瑞士!我再次欢呼。再见吧。

    一七九〇年一月二十七日,洛桑。

    本月七日和十一日的两封来信,在途中有些耽搁;两信先后在两天内到达这里,后一信是今天(二十七日)早上到的;因此我赶在当班驿车走时寄发回信,至迟在下一班。总的说来,你那通过法国的寄递方法,纵然有时快速些,据我的看法,却不如从前取道德国公路那样稳当可靠。

    但此事不多谈了。现在似乎有个新的更为明亮的前景展现在我们眼前,过去很少有那一类的事情,比你的谈判成功和对方的满意答复更使我高兴的。那协议确实对双方都有同样的便利:不必在审查地产证书上浪费时间或金钱了;利息准按百分之五的协议条文支付;同时我对你说句忧心话,伯里顿地产的押款不要超过八千英镑了,也不要求附带的保证(此意说出来恐怕有些冒失)。但我希望你凭着聪明的判断和处事的全权,对上述办法加以选择和执行。

    此信我长话短说,以便赶上当班驿车。我看到了将来,我将快乐地看到二十年后的日子,到那时我的一切烦虑都结束了,我们的友谊册页不复因为反复谈论肮脏的土地和卑贱的金钱而遭受污损;到那时我们可以纵谈世界政治和个人情趣了。

    我打算不等你复我有关地产事务的信,马上用较纯净的笔墨再写一信给你,我要在我的朋友面前坦诚披露我的心境,我的心境(不计一切世事关系)不是完全安静的。

    最后,我还须添写两三点小事。埃尔姆斯利没有信给我,你的画像没有寄来,使我感到惊异。我的画像,如我能找到一个可靠的机会,早就该寄出了。再见。

    一七九〇年五月十五日,洛桑。

    据我记忆所及,自从我们开始订交和通信以来,如此长时间不通音问,还不曾有过一次。

    你从我的不写信而推断到,我在上次信里暗示的精神苦闷,是无关紧要的或者出于幻想的吧。这样的推断是轻率的。不过我所说的苦闷,属于纠缠不已的慢性病的性质,不会引起任何直接危险。由于我没有时间详细解释,请你从下面三句话了解我的意思吧:“自从可怜的德韦尔登逝世以后,我成了孤独的人了;即使住在天堂乐园里,对于一个喜欢交游的人来说,孤独也是痛苦的。当我比现在年轻十几岁的时候,处身在伦敦、在议会、在俱乐部的人群中,我极少感到单独过日子有什么压力;但在这个安静的国度里,生命渐近晚年,病痛又增多,这个压力落到我身上越来越重了。必须采取某种办法,甚至是不顾一切的办法,得到一个男性或女性的伴侣,一同过家庭式的生活。不过我并不着急;可以有时间仔细考虑和听取意见。”过去的一个冬天,这种细微的感触,因为身上疼痛给我更严重的迫害而暂时搁了起来。

    二月九日那一天,我发作了一次以前从未有过这样发作的痛风症,幸亏剧痛的范围只限于两足和两膝,没有上升到较重要的部位。发作时轻时重,我呻吟床榻达两三个月。疼痛过去之后,体力仍然虚弱,目前虽然平静了,但我是坐在椅子里由别人抬着走的,没有一点力气,而且由于两个膝关节极度软弱和挛缩,站立起来的机会非常渺茫了。不过我幸而有一位医道高明的医生,还有一些殷勤存问的好心朋友:三个多月来,每天晚上都有几次愉快的来访,往往还是一些有身份的男女结伴而来的。这样的人情往来,与我在伦敦的喧扰中度过的许多寂寞的夜晚相比,有多大的差异啊!同影子作斗争是无谓的,但若我再回英国,我当以巴思为我的最后退隐之地,而不住到首都去。

    你的画像终于收到了,完好无损,现在就在我书斋的壁炉镜子上方占了个显著的地位。它受到了普遍的赞扬;真正的鉴赏家(少数几个人)称赞画法的高妙,多数人则是因为见了雷诺兹的名字而开了眼界,所以表示赞叹。可是假如我不怕使你扫兴,我要告诉你,雷诺兹的原作一般出价不会多于三十五英镑。不管私人的遗憾和公众的不满,我已经老老实实地不考虑我自己的画像了。我将在月底之前到雷诺兹爵士那里去;他会对我细看一下,也许会给我画上一幅;那时请你给驿车总管付一枚金币作为运费。不要过虑,我还没有去呢;要是我想请他画像,也许四个月前你就看到了我的动人面貌而目不暇瞬了。

    我需要你告诉我你的近况,还有尊夫人的,还有路易莎和玛丽亚的。玛丽亚离家以后,在萨塞克斯怎样耐过一个单调的冬天呢?我非常高兴你能离开考文垂,不管你同那地方有什么关系。大城市适合你的高贵身份,议会第一次开会时就使我厌烦得要死的那些职务,对你的活力却可以不断提供取得乐趣的机会。不过踩走必须轻缓、稳当;冰很薄,水很深,也许你在自己还没有觉察之前就陷溺下去了。

    那本非洲问题的小册子,(5)为什么你或埃尔姆斯利不把它寄给我呢?花不了许多钱的。你有一种喜欢叫一个国家转变方向的癖好,这使我担心你的胜利(也许是凭着论辩的力量)将压倒正义与人道。但你是不希望在地狱世界魔鬼所属的甘蔗园里、在黑人监工的细心监督下工作的吧?我估计尊夫人和弗思小姐对你一定很生气。

    塞弗里一家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十分满意的冬天。那位青年人非常想从那个在他认为胜过其他一切家庭的家庭听到一些消息;但他在下星期将大方地写信给你,并且送你一张改装此地房屋的草图。不要提高你的想法;你知道我在建筑方面喜欢方便,在装修设备方面喜欢文雅一点。

    我佩服你叫我写信给雷内尔和埃尔姆斯利的冷静口气,仿佛写一封信是很便当又很愉快的事情;对我来说,这事情似乎一天比一天不是很便当、很愉快的了。

    一七九〇年。

    如果你听到,过去几个星期我又困住在我的卧室内和坐椅上,你的愤怒一定会化成怜悯吧。不过我必须赶紧,慷慨大方地赶紧为你已大加咒骂的我的宿敌痛风症开脱罪名。这回生病的原因,不是痛风症,尽管病的结果有些相似。我有幸靠这种天然的力量从十分危险的、也许是致命的危机中挽救过来了;我也高兴听到希望这一来可能使痛风症不致在近期再发的恭维话。

    整张信纸上写的都是枯燥的利己事情;但我必须而且愿意留下几行略作朋友交谈。我在科佩城堡同内克盘桓了四天;原来打算像对任何怀有野心的有志青年给予警告那样,给他讲说一番。他具有个人幸福的一切条件,但他却是世间最可怜的人:过去、现在,以至将来,在他看来同样都是可厌的。当我提出关于书籍、房舍等几项家庭享乐条件时,他以深沉的失望语调回答说,“在我所处的情况下,除了将我刮倒的风暴的袭击之外,我不能再有其他的感受了。”这同我们可怜的朋友诺思勋爵垮台时用以支持他自身的那种自觉的乐观精神相差多大呀!内克夫人在外表上一直较为镇定,“但魔鬼丝毫没有失势”。内克确曾想望由人民抬举他进入内阁,像老皮特那样;而他又确实是被他曾加培育的民主制度砸毁了。我认为他是个能干的理财家,也知道他是个老实人;也许当个大臣太老实了。他的敌手卡洛纳,在从都灵回返途中经过洛桑;随后孔代亲王带了他的儿子和孙子也来了;但我非常不愿意去会见他们。他们现在在搞,或者曾经搞过,某些狂暴的反革命计划:购买了马匹,征募了人手。伯尔尼行政区对这种愚蠢企图太过支持,这一帮人到头来必然是要溃灭的。

    伯克的书是医治法国疾病最美妙的药石。这疾病,甚至在这个幸福的国家里也闹得太过了。我佩服伯克的辩才,我赞成他的政见,我仰慕他的侠义精神,我甚至还可以原谅他的迷信思想。我曾用某种自由眼光作过评述的原始基督教会,其本身在当时是一种新发明,而我则是坚持古代的异教立场的。法国人对于英国民族的思想感情散布了太多的谎言,为此我希望各党派和各行业最有地位的人物联合起来采取某种公开行动,宣布他们对我国现行政体是满意的,而且决心拥护它。这样的一篇宣言可以对欧洲发生惊人的影响;如果大家认为我够资格,我自己当以在此宣言上署名为荣。我非常想按照一切有思想的人可能采纳的观点,写就一份类似草案的文稿寄与你。

    请告诉我有关你们家庭情况、有关玛丽亚等人的一些足以慰情的琐事吧。尊夫人要是以为我不寄信是表示冷漠,那么她就成了呆鹅了。

    我一定要你们全家明年夏天光临洛桑。

    一七九〇年八月七日,洛桑。

    我一次答复你的两封来信。如果我不是每天都盼望你的第二信,大概我早就应当注意到答复第一信了。

    我须要从实际上使我最感兴趣的事情写起,就是你光荣地当选为代表布里斯托尔的议员。我最诚挚地祝贺你脱开了一个该死的花钱很多的情人,她为了一个犹太富人把你抛弃了,而你换得的倒是同一个贞静贤惠的主妇的体面关系,她大概是既不贪图钱财而又坚定不移的吧。在从凯思内斯郡到圣伊夫斯岛的整个选举区域内,我很怀疑是否还有一个地方办理选举能够如此真正诚实对待当选者和选民的。这个第二位商业大城市,从遥远的地方邀请了一名具有独立地位的高尚人士,此人只是由于他的积极精神和他的一些论述贸易问题的著作而出名的;然后提出他作为这个城市的代表,不搞幕后活动,也没有花钱,甚至连党派的呼声也给压下去了,尽管有许多小团体都在力争谁欢呼得最响亮。

    现在你已心中有数,在未来的七年里,你是不会缺乏生活资料的了,我的意思是说有事可做了。将有多大的一群请愿者或申诉者围住你家大门呀!将有多高的一叠信件和诉愿书堆积在你桌上呀!我很怀疑是否有时连你也会惊呼“呵!这就够了!”但那是你的事情了。关于到考文垂去游览,我不能决定,但我听说游览的事是很受一般人非难的。不过,无论如何,我喜欢对老朋友感恩;而你若是用一句永不再见的告别话诅咒他们,我也不会很不快的。可是我对使用“辉格党”、“托利党”那种愚蠢、陈腐、讨厌的字眼,却抑制不了我的愤慨。在美洲战争期间,那种字眼也许有一些意义;可在当时,阁下是个托利党,虽然你把自己看作为一名辉格党。自从两党联合行动以后,一切大原则都已混同一致了;如果两党之间曾有对人、而不是对方针政策的反对表示,这是现在的事。幸喜现在两党领袖都是伟大人物;而且,不管发生什么事故,我们国家必能稳当地逃过困难。此刻在海洋上空,似乎笼罩着多么奇怪的一片和平与战争的迷雾呀!我们所能感觉到的,只有保密状态和有力行动;但这些都应当是一个大臣身上可以看到的优良品质。

    谈了你的膺选和政治事态,现在再谈谈我的私人问题。我将按照思想、身体和地产三大项目分别来写。

    我并没有因为你这么急忙地对我上次信里所提的一点暗示————一点惊人的暗示大为激动而完全感到不快。不过危险性并没有像你仿佛在猜想的那么严重或者那么迫切。我向你保证,在我采取足以使我在法律上、或良心上、或荣誉上受到约束的最小步骤之前,我一定忠实地将此事的整个情况写信告诉你,我们将无所顾忌地进行讨论。可是在目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告诉或者讨论的。我对你说老实话,我的心目中还没有任何一个特定对象;我没有爱上洛桑任何一个贪心的女人,尽管有几个女人经常把指爪修剪得很锐利。有时,在寂寞的心态下,我曾幻想同某一个待人态度和谈话风格最合我脾胃的女人结婚;但是经过在想象中描述这一结合可能产生的全部后果,我就从梦幻中惊醒了,为逃脱这些后果而高兴,并且谢天谢地,因为我仍旧保有天然的自由。

    可是我觉得,而且将继续觉得,没有家庭生活的孤独状态,虽然有可能由社会环境,由学习活动,乃至于由朋友交谊而使之减轻,毕竟是不舒服的,并且随着年岁的逐渐走下斜谷,势必越来越痛苦。在目前,我的处境很可以过得去;如果说在用饭的时候,或者在晚上从外面回家途中,有时我渴望有个伴侣的话,那么也有许多时日,许多场合,我却以作为自己这座房屋唯一的主人而感到胜过他人的幸福。不过你的计划,尽管少一点冒险性,却仍比我的更不合理。你所描写的那样一对人是找不到的;即使找到了,也符合不了我的目的。他们的身份地位,对我自己和我的熟人来说,可能显得不合适、不明确;而由三种身份的三个人协议共处的办法,则更属不切实际。

    我的收养夏洛特·波汀的计划,无疑是较为可取的。她可以始终不嫁(这办法不乏先例),也可以嫁个我所看中的瑞士人,这样就使我们家庭增添了人口和生气;两人都可能凭着最坚强的动机做出善良而尽职的行为来。可是我曾间接地试探过她母亲的意向,她母亲在几年内不愿听取这样一种建议。在我这方面,我就不去要她了,不过我可以按照这个国家的语言和风俗,像一块柔软的蜡那样纳入模子:因此我必须有耐心。

    小塞弗里的信,此刻大概已经到你手中了吧。此信为我的疏懒,为我拖延过最近这三班或四班驿车,提出了一个新的借口:信上已将我的病体赖以恢复的方法和恢复的情况告诉你了。我的禁闭生活真正可厌,因为从二月九日到七月一日,我一直不能离开我的住房或椅子,前后将近五个月。最初几个星期的剧烈疼痛,是我患痛风症以来从未有过的,白天满心烦虑,夜间不得安眠。疼痛减退之后,两膝留下的软弱仿佛没有一个终了之日。不过,亏得我有书可读,亏得我拥有各种舒适和便利的生活条件,亏得每天晚上连续有合意的人与我做伴,又亏得有性气相投而一般健康良好的熟人们不断来访,使我的禁闭生活得以减轻折磨。最后几个星期,我下楼到了底层,就是可怜的德韦尔登原住的房间,我制造了一辆轮椅,可以由我坐在椅上,自己拨动轮子,在屋子里和平台上往来了。

    人们一致佩服我的耐心;可是有多少万千的人,在这五个月里,过的是比我更不安逸的日子啊。我记得说过一句非常简单、可又非常真实的话:“在目前(我对塞弗里夫人说),我不是绝对可怜的,还可以有理由希望每天或每星期得到好转,到夏季里,早晚终有一天重见目前还没有见到的新的两肢和新的欢乐:你们有哪一个预见到这一点吗?”这个预言已经实现了,我已经达到了目前的有力状态————或者还该说是软弱状态。现在我可以相当自在地在花园里和平稳地方散步了。但若到镇上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去,我是用轿子的,以后也许还要用。皮尔蒙的矿泉有奇妙的功效。我的医生对我说,我可以指望在矿泉治疗若干时间之后,有同样长的时间不致发病。

    你在英国报纸上读到了伯尔尼政府已被推翻,我们现在分成了三个民主“联盟”的消息了吗?这消息的真实性,就像我在法国报纸上读到的,说英国人砍掉了皮特的脑袋和撤销了上议院一样。这个国家的人民是幸福的;尽管有一些歹徒恶人,还有更多的外国间谍,但他们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幸福。

    最后,请告诉尊夫人,我对于她在最近致塞弗里信中所说“远隔两地的朋友,要是不通信,就不能彼此相爱了”这一句既不真实又属邪道的话感到很不痛快。我爱她胜过世界上任何女人;我确实是爱她的;可是我没有给她写信。而她自己呢————但我没说什么。

    此地现有将近一百名从法国流亡来的人。可怜的法兰西!国家解体了,民族发疯了!再见吧。

    一七九一年四月九日,洛桑。

    首先,谈谈我的身体:现在我的健康恢复得还不差,两腿仍然软弱,但体格在大体上处于壮实和活泼状态了。我们对良好天气和皮尔蒙矿泉寄予很大的希望。

    上月二十九日,我举行了一个舞会。我十分真诚地想望着,要是玛丽亚能够参加,一定可给舞会大为生色。我邀请了在洛桑的所有优秀士女,有本地人,也有外国人。由塞弗里一家人替我帮忙,特别是母子二位,他们指挥各项事务,并且执行宴会上的各种仪注。舞会是在晚上七点左右开始的;来会的男男女女兴致很高,也很使人高兴。音乐美妙悦耳,灯烛光亮灿烂,茶点丰富多样。到了十二点,一百三十名客人参与了一餐很丰美的晚宴。到两点钟,我偷偷地溜到一处舒适的角落里睡觉了。吃早饭时别人告诉我,最后留下的一批年轻的跳舞老手,由小塞弗里和他妹妹带头,大约在早晨六点三刻才跳罢最后一场舞。

    这次盛大的招待会,给我赢得了很大的声望;而所花的钱,却比你们容易想到的要少一些。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盛举。不过我也常常请人吃便饭;到夏天,我在每个星期日的晚上总有一次聚会。尊夫人会说,多么淘气的家伙呀!

    我不能因为你事务丛集而同情你,正如你不应当因为我抱怨洛桑安静而可怜我一样。我们忍受或者享受由各自的选择所产生的结果。也许你将咕哝出一些道理,说到我们不是为了我们自身而出生人世的,说到为公精神(过去我在信里读到过这样的话),说到私人交谊,为此我给予你充分而且广泛的信任,等等。可是,至少是你的那些议会任务,到六月份大概都可以结束了吧;要是我不能确信你在今年夏天实行探访洛桑,我将拒绝给你签署爱丁堡郡纽黑文村的让与证书。

    假定勋爵、勋爵夫人、玛丽亚、还有仆人(可怜路易莎不在内!),包乘一辆驿车,让艾蒂安骑在马上,在六月十五日从唐宁街或者谢菲尔德别墅出发,经由布赖顿渡过海峡到第厄普,到巴黎参观国民公会,在街上买几顶便帽,考察一下凡尔赛宫的废墟,在七月的第二个星期来到洛桑,没有危险,也不会太疲劳。我将使你们往得很愉快,很舒服,大概还将使你们不会看不起我的境况。哎!两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要过去,到那时你们一家将因看到许多新的景色、新的人物而感到愉快。遇到玛丽亚和你在塞弗里陪同下骑马游览乡村、冰川等地方的时候,嫂夫人和我可以留在家里非常安静地促膝谈心。到九月间,要是你们游玩得倦了,你们可以走直路或者绕道回去。不过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求取太多,把计划订得不切实际。

    作为答谢,我向你许诺在明年秋天回访三四个月。如今你们和我的书籍发行人是吸引我前来英国的主要力量了。你在听到我写在收据上的附言时,原是有权可以发吼的;不过卡德尔的轻率举动根源在于我的一封信上所发的暗示,而这暗示按照一切可能情况来说,今后是决不会再执行的了。不过我还没有完全懒惰到不想管事。再见。

    一七九一年五月十八日,洛桑。

    我用一张小纸片,写个短笺告诉你,各项契据平安寄达,完好无损,已于今晨当着几位有身份而且知名的英国证人面前盖章、签名,并且寄发。上述文书,如欲通读一遍,不免有些困难;如欲了解它,实际上也办不到。因此我是闭着眼睛签名的,是凭着我们享有公民权利的不列颠人谦抑地乐于信托律师和代理人的那种绝对的信任心理签名的。然而我希望————最认真地希望一切都曾经过仔细的审核,希望我没有完全破产。我也并非没有急切地希望收到一份押款给付和存放的清单。

    原来我想写一份新的遗嘱附寄与你,可是明天我有一项意外的邀请须和塞弗里父子俩一起到日内瓦去,因此只得将那事推迟几天到我回来后再办了。我回来时,可能会看到你的来信,那时我当较为详细地作答:我的后事文书,只有一张纸,不会叫你花许多邮费的。

    写到这里,让我请求你,要么从今以后不再谈来洛桑的话了,要么在今年夏季实现来洛桑的旅行。在打发了公私事务之后,除了你本人,不可能再有别的实际障碍了。

    但愿我国不同俄国开战;开战是非常愚蠢的。我对皮特极为生气。再会吧。

    一七九一年五月三十一日,洛桑。

    我终于看到一线阳光从乌云堆里透露出来了。你那十三日所作一信,是本月二十五日、我从日内瓦回来后第二天早上收到的。那消息已经告诉了塞弗里。现在我们相信,你打算今年夏天来访洛桑,我们希望你实行这个打算。如果你是个守信用的人,你一定可以看到我也是守信用的;而且,在你到达洛桑的那一天,我愿意正式确定我在一七九二年年底之前访问不列颠岛的约言,只除了痛风症发作这个正当而又恶劣的例外。

    你提出添上一个亲爱的路易莎,令我大为高兴;原先我为减轻船只负载和保证航行安全,将她抛到舷外了,这不是没有深刻痛苦的:我是担心带上女教师,增添一辆车子,加上一大串困难和开销,到临了说不定拿整个旅行计划吹掉了。但你们若能在车厢里挤紧些,将这个可爱的孩子带来,到洛桑一定是受欢迎的。

    我在你们到来之前必须做好的初步安排,可以等你们观察各处房舍之后,按照你们的兴趣再作改变;我一定要把你们安顿得舒适、愉快。你们对于我的房屋、花园以及环境的美观,已经听说得很多了;但这地方还有其内在的价值,对此如果不是我完全弄错了,那么即使多说一点赞美的话,也是不会过分的。

    根据我对勋爵阁下的了解,我一直担心你怎样在洛桑的冬天外出进行社会活动。但我高兴地觉得,除了朋友关系之外,你在夏天前往莱芒湖畔的游览,必将作为你一生最惬意的时期之一而长存于记忆;又觉得你是不会恋念像萨塞克斯航海委员会在大热天举行的那种娱乐活动的。

    你要求知道一些细节:什么细节呢?一张法国地图和一本驿站便览就是易读而且可靠的旅行指南了。只要妇女们不怕过海,你对于从布赖顿到第厄普这条路是熟悉的。过海后你们可以直接到巴黎;即使让你们观看一下那个群魔殿、凡尔赛宫的废墟以及其他地方,抓紧使用两个星期的时间,就可以让你们完成从谢菲尔德别墅到吉本城堡的旅程了。此外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对于我的世俗事务问题,我也没有什么需要说的;多谢朱庇特大神,现在看来这问题快要最后结束了;因为人们到了与金钱分手的时候,他们是真正严肃的。我没有完全了解你存入戈斯林银行那个数额的规定利率如何,但我想将来有个总数也可以推知是什么利率的。

    你从《伍德福尔记事报》剪下有关一场惊人辩论的记录寄给我,对我大有用处,这类材料正是我经常盼望着的;确实是一场非常惊人的辩论呀!就我所知,可怜的伯克是最雄辩、最讲理的狂人。我喜爱福克斯的情意,但我憎厌此人和他的政党的政治主张。从前,在美洲战争期间,你憎厌他们比我更为强烈。现在我有几分担心,你的那些不幸的交际关系把你腐蚀了。要是你赞美法国的国民公会,将来我们一定会有多次吵嘴,因为我同伯克本人一样,是个严正的贵族政治论者;而他曾经正确地说过,在那一场可恶的革命的问题上,凭着脾气作辩论是辩论不成的。

    在我上回去日内瓦时,我多次会见了内克夫妇,此刻他们已经回到科佩的夏季住所里去了。内克在体格上和精神上都有很大的恢复,特别是从他那本最近的著作出版以后;此书大概已经运到英国了吧。两方面的党派齐声一致地辱骂他,同样又齐声一致地说他是个有道德有才能的人。可是我非常担心最纯洁的意图产生出最有害的结果。

    再见吧。问候我的女旅行家们。希望不要耽搁太久!

    一七九一年六月十二日,洛桑。

    我现在开始细想你们一家的实际行动了,你们按照我的计划,从布赖顿渡海到第厄普,然后走直接前进的路,到达不久前才垮台的法兰西王国骚乱的首都,这条路是你们无法完全避开的。我不知道还应当说些什么,或者再给你们一些什么指点。实际上,指点也没有用处,因为你们旅行经过的国家,是许多英国人曾经若干次访问过了的。只有一点我得说说,就是在混乱局面下,道路上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安全。

    既然你想见识一下国民公会的场面,你得审慎地设法从现住伦敦的法国人那里弄到一份致送某一领导成员,例如卡扎莱斯或莫里神父的合式介绍信。

    我不久将有一批书籍由埃尔姆斯利以货运方式寄来给我;但你不妨给我带些趣味高雅的小册子来,特别是约翰·谢菲尔德勋爵的最近著作,此书埃尔姆斯利一直没有寄一本给我。

    你可以有时间再寄一封信。再来信时必须设法将尽可能估计得最接近的到达日期告诉我。你们从巴黎可以取道里昂和日内瓦,或者第戎和莱鲁斯,或者多尔和蓬塔尔利埃前来。驿车到瑞士边境将停止前进,你们必须雇用马匹骑行。我祝愿你们最后一天旅行顺利,希望你们在路上吃中饭,下午五点左右到洛桑。

    此地反对法国革命的情绪很高,但我不能告诉你任何确切的事实。再见吧。我要求亲耳听到尊夫人斥责我始终不给她写信的话。塞弗里一家人全都非常殷切地期待着。

    尽管有很高的保险金,我绝不希望你们在海上遭难。我现在的心事,除了其他一切烦虑之外,是必须结婚和传代,而此事不免叫我遇到许多许多麻烦。

    一七九一年七月一日,洛桑。

    听从尊嘱,我飞速寄信到巴黎,虽然除了我们迫切盼候的心情与时间及空间成反比例地增长之外,也没有别的要紧话要添说的了。然而我几乎疑心你们是不是已经渡海过来。法国国王逃走的消息,一定已在二十八日即你们动身那一天之前传到你那里了,对于今后可能出现奇怪的、前所未闻的混乱局面的预测,也许竟阻滞了你们最坚决的决心吧。那国王又被逮住了,也许一切都可归于平静。刚才我打算劝告你们改从布鲁塞尔和德国边境过来,这是不折不扣的胡思乱想,因为等你读到此信时,你们已经到达巴黎了。现在可以提出的唯一的合理劝告,是通过驻法大使高尔勋爵取得一份具有充分的、甚至过分的证明作用的有力护照,做到在戒备严密的边界上没有一点空子可遭挑剔。从不断往来巴黎的经验得到证明,最好、最短的路径不是通过贝藏松,而是通过第戎、多尔、莱鲁斯和尼昂。

    再见吧。我热诚问候各位女士。免说空话,此刻不谈事务了。

    谢菲尔德附记

    从上列书信可以看到,我和我家人到洛桑探访吉本先生,曾经经过了若干时间的酝酿。此次许约已久的旅行,实现于一七九一年六月,由此我们两人间的通信就有个相当长的停顿。

    我在第厄普上陆之前不久,不幸的路易十六被逮往巴黎去了。当我逗留巴黎之际,我有机会在国民公会和私人集合场所亲眼见到异乎寻常的人心狂乱现象;在经过法国到洛桑的路上,也有这样的见闻。到洛桑后,我常在同我这位已故朋友的谈话中,回想起我在这一路上亲身经历的有趣景象。

    要是他没有在此书所录的一些书信里充分表达了他对法国革命的看法,我大概是要把他对这问题所讲的话记录下来的。看他在某些书信中所作的讽示,也许他以为我有赞同法国新派主张的倾向。没有任何怀疑比这一点更无根据了;在吉本的内心里,也不会承认有这个怀疑的,他可以承认的是他对我最深切的友谊,以及他对这类思想的极端憎恶,因此他急切而且刻意地,甚至过分地希望我不抱这类思想。不过,不久他消除了怀疑;他发现我对这类思想跟他一样是完全反对的。

    我看到吉本先生拥有一座非常出色的房子;从这里望出去,从屋前平台上望出去,那风景异常美丽,连他自己的那支笔,也难以描绘出骋目所及的景色。这景色包含有阿尔卑斯山脉最好看的山峦所能提供的一切阔大、庄严的物象,日内瓦湖最广袤的景观,还有一片绚丽多彩、作物遍地的田野,其中装点着许多别墅和形体如画的建筑物,夹杂着美丽的一丛丛高大树木。我的朋友在这里殷勤体贴地接待了我们,使我永远不能忘怀。住宅中最好的房间分派给我们使用;找了当地最合式的人来陪伴我们,增添我们探访的乐趣,让我们每天生活得很愉快,很适意。

    在洛桑,任何人都不可能比吉本先生受到更大的尊敬和爱戴。所有的洛桑居民都感觉到并且承认了他对这个地方的偏爱,选定它作为居住之所,而不欲住在本国;人家还可以说,他几乎能使一批人像愿意接受统治的臣民那样听命于他。他为报答人家对他的敬意,毫不做作地同整个社会打成一片,我说的是洛桑所有的整个上流社会。他除了偶尔访问一下内克夫妇之外,一直没有离开过洛桑。不过,他之选择在洛桑落户,决不可理解为他感受不到居住在英国的价值:他是没有一宗收入足以符合他在英国安稳舒适地过生活的想法呀。在瑞士,他的财产可是富足的了。财产之外,还有一点原因,也是很重要的:吉本先生从青年时代的早期起,就养成一种对外国情趣和外国生活习惯的偏爱,这使他在某些方面觉得住在外国比住在国内更熟习些。

    除了我们一起到科佩看望内克先生的一次短期旅行,以及往日内瓦等地游览并环湖走了一趟之外,我没有离开过我朋友的住所。在我和吉本先生共同生活的几个月特别愉快的日子里,他像往常一样兴致很好,身体也健康。自从他一七八八年离开英国以后,他曾有一次丹毒症的严重发作,上列书信中有一份曾经述及。此病后来蓄积在一条腿上,留下了类似水肿病的趋向;因为我在这时才看到他的踝部周围肿胀得很厉害。

    十月初,我离开了这个可爱的住所;到我回返英国之后不久,我们的通信又开始了。

    * * *

    (1)洛桑与日内瓦之间的一个大市镇。————谢菲尔德注

    (2)指谢菲尔德别墅。————谢菲尔德注

    (3)帕梅尼奥:马其顿王国的一个将军,屡建战功,因此深得国王菲利普的信任。

    (4)指理查德·普赖斯,十八世纪英国哲学家,著有《道德问题评论》等书。

    (5)指谢菲尔德勋爵所写关于取缔奴隶买卖计划的考察报告。————谢菲尔德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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