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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大骗子克鲁尔的自白最新章节!

主要是‘圣詹姆斯和阿尔巴尼’饭店这套有天鹅绒镶边和金钮扣的燕尾服造成的,其实这只不过是我这低贱的地位的一种装饰而已,脱去这一身服装,我就不像个样子了,这我可以向您保证!像您所说的‘爱情’,当一个人在旅途中和看到这种燕尾服,这类事情是很容易发生的,可是,人一走,就像您很快就要走一样,到了下一站就会把这件事忘掉的。最好还是请您把我们在这里的这段相会的回忆留给我,让我把它铭刻在记忆里,这不会给您造成任何麻烦!”

    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难道这席话不是已经讲得够亲切了吗?可是她只是一味地哭,因此,当周围的桌子都空下来时,我是非常高兴的,她啜泣地责备我残忍,根本不顾什么正常的社会秩序和她的这样痴情的不正常性,而是每天早上都坚持说,只要我们能不受干扰地单独在一起,能真正地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使她感到幸福的,当然这还要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我要对她有点爱情————这一点我并不否认,至少我不否认,对她这样倾慕我,我是充满感激之情的。可是,怎样才能找到这样单独幽会的机会,自由地进行交谈和活动呢?这她不知道,但是她并不因此就放弃自己的要求,而是让我去设法寻找实现这一愿望的可能性。

    简而言之,我为她费尽了心。可是,偏偏又发生了同基尔马尔诺克勋爵有牵连的事。这件事虽说不完全是同时发生的,但至少也不能说不重要。这的确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因为这件事所关系到的不是一个小姑娘在感情上的迷恋,而是一位有重要地位的大人物,在人情这个天平上,他的感情确实是有分量的,以致既不能劝他对自己的感情进行自我嘲讽,也不能由他人去进行嘲讽。至少我这个年轻人是干不出这种事来的。

    这位勋爵在我们这里已经住了两个星期,总是在我所负责的一张单人小桌子上就餐。显而易见,这是一位高贵人物,五十岁上下,中等身材,修长消瘦,穿着异常整洁,头发虽已变成铁灰色,但还相当茂密,向两边分着缝,梳理得整整齐齐,留着一个同样变得灰白的胡髭,也修剪得整整齐齐,胡髭下边的嘴唇清晰可见,非常俊俏秀美。不很好看和不很雅观的是他那个鼻子,过于高大,可以说有点丑陋,而且在两道稍微倾斜矗起的眉毛和两只总是用力睁着的蓝绿色眼睛之间形成了一道深沟,从而使鼻子从脸上直溜溜地、笨拙地向外撅着。如果说这是令人感到遗憾的,那么,他那两颊和下颏,却又是讨人喜欢的,总是洗得出奇的干净,刮得净光柔嫩,刮过脸后,勋爵总要涂些油脂,使脸显得容光焕发。他还用一种紫罗兰香水洒在手帕上,手帕散发着难以相信的香气,使我仿佛呼吸到了从未接触到的大自然和春天的清新气息。

    他步入餐厅时,总是显得有点拘谨,这在一位这样大人物身上似乎是令人费解的,不过,这对他的威望,至少在我的眼睛里,是毫无损伤的。同这种拘谨的态度相对立的,是他身上还有很多威严的东西,这种拘谨只能促使人猜测他身上有某种异乎寻常之处,因此,他也感觉到自己是处处在受到人们的注目和观察。他的声音非常轻柔,而我则以一种更为轻柔的语调同他交谈,可惜等我察觉到,这样做对他并不好时,为时已晚。他的气质和善可亲,但是又有那种历尽沧桑的人所具有的抑郁迷离的特征。一个具有善良心肠的人对他的这种和善气质难道不该给以应有的报答吗?难道不应该像我在为他服务时那样亲切地关照他吗?可是,这对他并没有好处。在我开始为他服务时,我们之间的交谈只限于简短地谈论天气和菜单,这期间他很少注意看我————好像他本来就很少使用眼睛,他要珍惜和保护自己的眼睛,仿佛担心会因使用眼睛而陷入尴尬境地似的。过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们之间的关系才比较和缓自然了,扩超出了纯形式上的和一般性的范畴,我才高兴地(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忧虑)觉察到他对我个人开始感兴趣的迹象————一个星期:这可能是一个人在同一位陌生人的日常反复交往中发现某些新的变化所需要的最短的时间————尤其是在他如此吝惜地使用自己眼睛的情况下。

    于是,他问我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多久,问到我的身世和年龄————当他听到我这么年轻时,惊讶地耸了耸肩膀,不是喊一声“Mon Dieu!”[31]就是说了句“Good heavens!”[32]————他既能讲英语又会讲法语。当他知道我是生在德国时,问我为什么要起“阿尔芒”这样一个法国名字。我告诉他,我不叫这个名字,只不过是根据上边的旨意用了这个名字。我的真名叫菲利克斯。他说:“噢,这太美了,要是依我的意思办,就应该把您的真名字还给您。”他告诉我,他自己的教名叫内克坦,这曾是苏格兰的原始居民————皮克特人的一位国王的名字。其实,他这样做是同他的高贵的身份很不相称的,因而给我留下了心绪不安的印象。我在回答他时,尽管做出了一种既尊敬他又感兴趣的表情,但是我不能不考虑这样一个问题:他叫内克坦,这同我有何相干?他把自己的名字告诉给我,这对我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反正我称呼他是老爷,而不是内克坦。

    以后,我还渐渐了解到,他住在距阿伯丁市不远的一座宫殿里,同他的一位可怜的年老多病的老姐姐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此外,在苏格兰高地的一个湖边上还有一所别墅,在这个地区的居民还讲盖尔语(他本人也能讲一点),这里风景旖旎,富有浪漫色彩,山崖陡峭嶙峋,处处是裂缝,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野草的芬芳。顺便提一句,在靠近阿伯丁的这个地方,景色也很秀丽,这座城市为寻求娱乐的人提供应有尽有的消遣,从北海吹来的风既强劲又清新。另外,我还得悉,他很喜欢音乐,会演奏管风琴。在山区湖畔的夏季别墅里,自然只有一架管风琴。

    所有这些情况,都不是他通过谈话连续地告诉我的,而是点点滴滴、片言只语、支离破碎地透露出来的,其中除了那个“内克坦”名字外,确实没有什么可视为过分心直口快而引人注目的,因为对一个孤身外出旅游的人来说,除了服务员外,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聊聊天。在午饭时间过后,这位勋爵通常不去大厅喝咖啡,而是习惯于中午时间继续留在这间几乎是空空荡荡的大餐厅里,坐在他那张小餐桌旁,一边抽着埃及香烟,一边喝咖啡。他通常要喝上几小杯,可是在此之前,他几乎什么也不喝,饭吃得也不怎么饱。的确,可以说,他几乎任何东西都没有吃,令人不能不感到惊奇的是,他就吃这么点东西,如何能维持得了生命。他喝汤还是很有胃口的:很稠的浓肉汤、甲鱼汤或牛尾汤,一盘汤很快就会喝得干干净净。但是,其他所有我给他摆在面前的好吃的东西,他只尝上一两口,就马上又点燃起一支香烟,让我把每一道菜几乎原样不动地撤下去。时间长了,我不禁要对此说上两句。

    “Mais vous ne mangez rien,Mylord,”我焦虑不安地说道,“Le chef se formalisera,si vous dédaignez tous ses plats. ”[33]

    “您看怎么办,我就是没有胃口,”他回答说,“总是没有胃口。在进食方面————我总是有抵触情绪,也许这就是某种自我毁灭的迹象。”

    这个我从未听到过的字眼使我吃了一惊,促使我不能不做出一点有礼貌的表示。

    “自我毁灭?!”我轻轻地喊着,“在这方面,老爷,恐怕没有人会随声附和,赞成您的见解。这必然会遭到极强烈的反对!”

    “是真的?”他问道,慢慢地从下面、从桌面上抬起他的目光,望着我的脸。平时,在他的目光中总是有某种勉强的自我克制的神情,可是这一次,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是非常高兴这样望着我的。他的嘴微笑着,流露出既文雅又忧郁的神情。可是这样一来,他那翘起的、丑陋的、超尺寸的鼻子也正好冲着我。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一张漂亮的嘴,却有这样丑陋的鼻子?我在暗自思量着。

    “真是这样!”我有点不知所措地应付着。

    “也许,mon enfant,[34]”他说,“自我毁灭会促使他人更有力量来肯定我。”

    说着,他站起身来,走出了餐厅。我站在小餐桌旁,脑子里一边思考着某些问题,一边清理着餐桌上的餐具,并且将它重新布置好。

    勋爵这样每天多次和我接触,对他并没有益处,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了,但是,我既不能阻止这种接触,又无法排除其危害,我只能从我对他的态度中把全部温存与殷勤都消除掉,使它变得既僵硬又呆板,因而也就伤害了他的那种由我亲自培植起来的感情。而我又不能像对待小艾莉诺那样来取笑他的感情,当然也不能按照他的旨意去随波逐流。这导致了非常令人烦恼的矛盾,最后通过他向我突如其来提出的建议,使这个矛盾又变成了一种引诱————说这建议突如其来,是就其具体内容而言,而不是指别的。

    事情发生在第二个周末,在我伺候大餐厅里的客人吃完午餐后喝咖啡的时候。一个小乐队在离餐厅入口不远处的一个绿色植物丛后面演奏着音乐。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即餐厅的另外一头,勋爵在一个比较孤单的小桌子边坐了下来,其实,这是他多次坐过的地方,就在这里,我给他端去了一杯浓咖啡。当我再从他身边走过时,他要求我给他送一支雪茄来。我给了他两盒进口雪茄,一种是有红带子的,另一种是没有带子的,他细致端详了一会儿这些雪茄后说:

    “我该选哪一种?”

    “卖雪茄的人推荐这一种,”我一边回答,一边指着那种有带子的。“如果允许的话,我个人更想劝您抽另外一种。”

    我不能不给他一个表示礼貌的机会。

    “那我按照您的建议去做,”他虽然这样说着,可是并不伸手去拿,而是让我把两小盒雪茄都递到他面前,然后他低下头看着雪茄。

    “阿尔芒?”他在音乐声中轻轻地问我。

    “老爷?”

    接着他改变了对我的称呼,叫我:

    “菲利克斯?”

    “老爷,您有什么吩咐吗?”我微笑着问他。

    “您是否有兴趣,”他说着,目光仍未从雪茄上抬起来,“把这种旅馆的服务工作变换成私人仆人?”

    我终于听他说出来了。

    “什么,老爷?”我装作不懂地问道。

    他把我这话听成是:“在谁那里?”于是,他轻轻地耸耸双肩答道:

    “在我这里。非常简单。您陪我回到阿伯丁的内克坦霍尔宫殿去。您可以脱去这身工作服,换上一身漂亮的便装,既能显示出您的身份,又能使您同其他的仆人有所区别。我家有从事各式各样服务的仆人:您的任务仅仅是服侍我个人。您将始终伴随着我,无论是在宫殿里,还是到在山间的别墅里。您的薪俸,”他补充说,“差不多会比在这儿挣的多一至两倍。”

    我沉默了,而他也没有用目光逼着我开口讲话,反倒从我手中接过去一盒雪茄,对两种雪茄做了比较。

    “这可得好好考虑一下才行,老爷,”我最终还是开口讲话了。“我大概无需对您说,您请我去,这是我的一个莫大的荣幸。可是这来得太突然了……我请求您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

    “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考虑了,”他回答说,“今天是星期五:最晚到星期一我就要动身了。跟我走吧!我希望这样!”

    他拿了一支我所推荐的那种雪茄,转动着看了看,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恐怕没有一个人能猜到他在此时讲了些什么,他轻轻地说:

    “这是一个孤独人的心愿啊。”

    我非常受感动,有谁能不通情达理地责怪我呢?可是,这时我已经知道,我不可能下决心走上这条岔道。

    “勋爵阁下,我向您保证,”我喃喃地说,“我一定抓紧在您所规定的时间里慎重地加以考虑。”说完,我就退下来了。

    我在想,他已经有了一支很好的雪茄来配他的咖啡,这种结合可以使他感到非常舒适安逸,而舒适安逸也是幸福的一种低级形式。有时,有了这种低级形式的幸福,一个人也就该知足了。

    我这样想,目的在于悄悄地帮助他能够自救。但是,接踵而来的是一些令人感到极为忧郁的日子,在吃每一顿饭和喝完茶之后,勋爵都要盯着我问:“怎么样?”我或者是耷拉下眼睑,端起肩膀,表示似乎压着沉重的担子,或者我就忧心忡忡地回答说:

    “我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他那俊俏的嘴上流露出明显的痛苦表情。虽然他只有一位多病的老姐姐为他的幸福操心,可是他竟想得出,让我在他所提到过的那众多的仆人中间,甚至要到那些讲盖尔语的山区居民中间,去充当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我暗自说道,尽管这位老爷的心绪不应受到责备,但是对他的这种发泄方式,我非捉弄它一下不可。我虽然很同情他,但是内心里却暗自责怪他自私。除此以外,艾莉诺·吞特曼还不断要求有自由谈话和行动的机会,对她的这种要求我一直采取遏制的办法,假如没有这一情况,我也许可能对他好一点!

    星期日午餐时,大餐厅里的人们喝了许多香槟酒。这位勋爵没有喝,但是坐在远处的吞特曼一家那里,却响起了拔瓶塞的噼啪响声,我想,这对艾莉诺是没有好处的。事实证明我的这种担忧是有道理的。

    饭后,我像往常一样在大餐厅伺候客人用咖啡。同这个大厅相连的是一间阅览室,设有皮圈手椅和长长的报刊阅览桌,两间房之间只有一扇蒙着绿色绸子的玻璃门相隔。很少有人利用这间阅览室,只有早晨有一些人来这里阅读新放上去的报纸。这些报纸本来是不允许拿出阅览室的,但是有人把《论坛日报》拿到大餐厅里,在走的时候就把报纸放在小餐桌旁的椅子上。我前去把这些报纸有次序地重新卷好,送到空着的阅览室去。正当我要把报纸按次序放到长桌子上时,艾莉诺进来了,我一看就明白,几杯酒已经把她弄得神魂颠倒了。她冲我走来,颤巍巍地用赤裸的双臂抱住我的脖子,结结巴巴地说:

    “Armand,I love you so desperately and helplessly,I don’t know what to do,I am so deeply,so utterly in love with you that I am lost,lost,lost...Say,tell me,do you love me a little bit,too?”[35]

    “For heaven’s sake,Miss Eleanor,be careful,somebody might come in...for instance,your mother. How on earth did you manage to escape her?Of course,I love you,sweet little Eleanor! You have such moving collarbones,you are such a lovely child in every way...But now get your arms off my neck and watch out...This is extremely dangerous. ”[36]

    “What do I care about danger! I love you,I love you,Armand,let’s flee together,let’s die together,but first of all kiss me...Your lips,your lips,I am parched with thirst for your lips...”[37]

    “不,亲爱的艾莉诺,”我边说边尝试着不使用武力就把她的胳臂从我身上拉下来。“我不能这样做,另外,我看,您一定是喝了香槟酒,喝了好多杯。假如我现在吻您的话,那您就要彻底倒霉了。从此以后,您就再也没有可能正常露面了。对一位由于家产万贯而变得地位显贵的吞特曼夫妇的女儿来说,迷恋上一个头等的服务员小伙子,这是多么不合情理,我已经对您讲得很清楚了。这纯粹是胡闹,这即便符合您的天性和气质,您也必须遵循社会的优良习俗和自然法规,对自己加以约束,是吧?您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放开我,到您的妈妈那儿去吧。”

    “噢,阿尔芒,您怎么这样冷酷无情,这样残忍,您不是讲过,您也爱我吗?到妈妈那儿去,我恨妈妈,她也恨我,但是爸爸,他爱我,我相信,如果我们给他造成既成事实,他会对一切都认可的。我们只有逃走,————今天晚上就乘特别快车逃走,比如说到西班牙去,到摩洛哥去,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向您提出这个建议。然后我们就隐藏起来,我愿意给您生一个孩子,这就是既成事实。当我们抱着孩子跪在他的脚下,他会认可的,他会给我们钱,那时,我们就可以生活得富裕和幸福……Your lips!”[38]

    这个放肆的小家伙做出的举动,仿佛在这里就马上要从我这儿有个孩子似的。

    “够了,太过分了,亲爱的小艾莉诺,”我说,终于温柔但又坚决地把她的胳臂从我身上拉了下来。“所有这一切不过是异想天开的梦想,我不能因此而离开自己所走的道路,走上这条岔道。正当我本来负担就很沉重,还有另外的忧虑,除了应酬您还有其他人要对付时,您竟用这种要求来逼迫我,想把我引入歧途,您这样做太不对了,也是同您的信誓旦旦保证的爱情很不相符合的。您真是够自私的,您知道吗?不过,你们这些人都是这样的,我不生您的气,而且还要感谢您,不会忘记您这位小艾莉诺的。但是,现在您得放开我,我要到大餐厅去干我的活儿。”

    “噢,喔喔喔!”她一下子大哭起来。“No kiss! No child! Poor,unhappy me! Poor little Eleanor,so miserable and disdained!”[39]于是,她把手捂在脸上,一屁股坐到一个皮圈手椅上,伤心地啜泣起来。我本来想在离开这里之前走上前去抚摩她几下,安慰安慰她。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来自内克坦霍尔的基尔马尔诺克勋爵。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晚礼服,脚上穿的不是漆皮鞋,而是一双无亮光的、柔软的羊皮鞋,刚刚刮过的脸上由于涂了油脂而满面发光,挺着他那笨重而又僵直的鼻子走了进来。他把头稍微倾斜到肩膀上,用他那倾斜的睫毛下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个用手捂着脸正在啜泣的女孩子,走到她的座位前,用手指背温柔地抚摩着她的脸蛋儿。她抬起她那饱含泪水的眼睛,张着嘴,惊愕地望着这位陌生人,从椅子上跳起来,像一只黄鼠狼那样穿过同玻璃门相对的另一扇门跑走了。

    他像刚才一样若有所思地朝她望去。然后,他平静而又十分文雅地把头转向我。

    “菲利克斯,”他说,“做出决定的时刻到来了。我明天就走,而且是清晨。今天夜里,您就收拾好您的行装,陪我到苏格兰去。您是怎么决定的?”

    “老爷,”我回答说,“我衷心地感谢您,但是必须请求您原谅。我感到自己没有能力胜任您如此善意给我提供的这个工作岗位,而且我认为,对我说来,最好还是不要走上这条脱离我正在走的路的岔道。”

    “您说,您没有能力胜任,我才不相信,”他接着说道。“另外,”他继续说道,并向那扇大门看了一眼,“我还有这样的印象:您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完结了。”

    于是,我尽力控制着自己,回答他说:

    “我是要把这里的这件事结束掉,不过也要祝勋爵阁下一路顺风。”

    他低下了头,后来又慢慢地抬起来,以他那特殊的充满自我克制的神情看着我的眼睛。

    “菲利克斯,”他说,“难道您不担心这样会做出您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决定吗?”

    “我所担心的正是这一点,老爷,因此我才下了这样的决心。”

    “是因为您感到不能胜任我给您提供的这个工作吗?我有这样一个感觉:您生来还适合于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些岗位,如果您不同意我的这种看法,那一定是我弄错了。我出于对您的好感,向您提供了一些可能性————而这,您在说出‘不’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在内。我没有子女,可以独自决定自己的一切。过继养子的先例是有的……有朝一日,您一觉醒来,就成了基尔马尔诺克勋爵和我的财产的继承人。”

    这话说得够重的了。他的确是用尽了心计。在我的脑子里,尽管也翻腾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是它们都不能促使我改变我的拒绝态度。他出于同情心给我安排的这种勋爵身份将是可疑的,在人们的心目中是可疑的,不具有真正的效力。不过,这不是我考虑的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一种具有充分自信心的下意识促使我厌恶这种赠送给我的、又很不完美的现实,而是更喜欢自由的梦幻和游戏,由自己去独立开拓,并且充满自信心,也就是说:依靠想象力的恩赐。如果说当我还是一个孩子时,早晨醒来决定扮演一个名叫卡尔的十八岁王子,而且只要我愿意,可以把这种纯洁的、引人入胜的幻想状态保持多久都可以,那是完全正常的,而这位长着僵直鼻子的先生出于同情心给我提供的这一切,却是不正常的。

    我当时的思想活动得很快,于是我以同样快的速度将自己头脑中所想到的一切简明扼要地概括起来,坚定地告诉他:

    “请您原谅,老爷,我的回答只能是:再一次预祝您一路顺风。”

    这时,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我突然发现他的下颏在颤抖。

    看到这一情景,我的眼睛也变红了,也许还湿润了,不,可能只是变红了,有哪个不通情理的人还能来指责我呢?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只有流氓恶棍才不知道感恩。

    我说:“不过,老爷,您可不要这样动心。您遇到了我,经常看到我,对我这样的年轻人表示同情,对此我表示由衷的感谢,但是您的这种同情心是有相当大的偶然性的,它同样可以给另外一个人。请您原谅————我这样说既不想伤您的心,也不想贬低您给我的荣幸,但是,即便是说,像我这样的人在世上只出现一次————其实,每个人都只有一次生命,同我的年纪相仿、体格相似的人却有千百万,除了具有某些独特性之外,这个人同那个人大体上是相似的。我认识一位女士,她非常明确地表示对整个这一类人都感兴趣————我想,您基本上也是持这种态度。而这类人是时时和处处都存在的。现在,您要返回苏格兰,却感到仿佛在那里找不到这样讨人喜欢的人,似乎只有我才能引起您的兴趣!据我所知,那里的人们穿花格裙子,而且是裸露着大腿,这真令人开心!在那里,您完全可以从这一类人中挑选出一个出色的贴身仆从,可以用克尔特语同他聊天,最后甚至把他收养成义子,也许,他不怎么特别聪明能干,不能很好地充当勋爵的角色,但是这些他是可以学会的,至少他是您的一个同胞。在我的想象中,他会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伙子,因此,我相信,由他来陪伴您,一定会使您彻底忘掉我们在这里的邂逅相遇的。请您把这段往事的回忆留给我吧,我会把它很好地保留在我的记忆中。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永远怀着极亲切的尊敬心情记住帮助您选择雪茄烟的日子以及您对我的无疑是很短暂的关怀。另外,老爷,如果您允许我劝您一句,您可要多吃一点东西啊!您所说的自我毁灭,那是任何有良心和智慧的人都不可能表示赞同的想法。”

    我讲的这一番话,看来还是对他有点安慰的,虽然他在我提到穿花格裙子的人时,也摇了摇头。他像我最初驳斥他的那种自我毁灭论时一样,撇着好看的嘴角微笑着,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同时还从手指上摘下一枚非常漂亮的绿宝石戒指————我看到他经常戴在手指上,赞叹不已,而此时此刻,正当我写这几行自白时,我也正戴着它。当时,他没有把戒指给我戴到手指上,他没有这样做,只是把它给了我,并且轻声地、断断续续地对我说:

    “您把这枚戒指留下吧。这是我的愿望,我谢谢您。再见!”

    然后,他转身走了。对于这个人的高尚风度,我无论怎样向读者推崇,恐怕都是不过分的。

    关于同艾莉诺·吞特曼和内克坦霍尔的基尔马尔诺克勋爵的故事就叙述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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