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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轻轻笑了一声,“生孩子又不是生气,说生就能生的?”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岔开话题说,“也别老说我啊,说说你们俩呗?我可是听说,您跟我爸当时是一个队的,在割麦子的时候互相看上眼的是吧?”
程德云便这么坐着,坐了一会儿,望见杯子里还有小半杯酒,忽端起来一口气喝尽了,摇摇晃晃站起身,“行了,吃完了,收拾吧。”
此时已经没有刘雪芝和程如墨插嘴的地方了,程如墨望着这快要称兄道弟的两人,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男人都爱吹嘘自己的光荣历史,我费这个事做什么,直接开两瓶酒让他们对瓶吹。”
刘雪芝失笑,“哎你这孩子——要不这样吧,你赶紧地生一个,放在我跟前我帮你带两年。”叹了口气,又说,“之前真是可惜了。”
须臾之间,程如墨心里已经动了千万个念头。刘雪芝这句话,仿佛一柄利剑,直接避开了她所有的防护与盔甲,干脆利落地刺入了软肋。
陆岐然忽往前一步,将她手握住了。程如墨静静站着,望着刘雪芝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然后缓缓转身将头扎进他怀里,久久没有抬起来。
刘雪芝忙上前将他扶住了,把旁边的椅子推开,将他慢慢扶到沙发上躺下。
“没事了,”陆岐然笑了笑,“你还跟不跟伯母再坐会儿?”
刘雪芝正洗着手,立即拿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出来,“要不就在这睡?你让小陆睡你床,你在沙发上将就一下。”
“你拿回去吧,我不要,给都给他了,你们留着养老也行。”程如墨硬着声音回答。
当时同村适婚的年轻男女也就只那么些,正好程德云与刘雪芝家境般配,过了没多久,程家便差了媒人前去说亲。是以两人还来不及互相了解,将最初的几分好感化作更绵长的包容,就一步踏入了婚姻的柴米油盐里头。好比看见一双好看的鞋,还没试鞋码合不合适,就直接买下了。回去却发现大了,但又不能退,便只能往鞋里头塞点东西,这么几十年地磨合过来。
继续吃着喝着,渐说道了程德云的发家史上。程德云本一直绷着,但陆岐然时不时见缝插针地劝酒,酒过三巡,他话也渐渐多了起来。程如墨有意稍加引导,程德云便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讲他十四岁时候怎么挑着两担烟草叶子翻六个小时的山去卖,怎么凑齐了路费来江城,怎么从最开始拉绳子弹墨线的小工渐渐变成了包工头……
但程德云和刘雪芝结婚的头几年,实则非常甜蜜。程如墨看过他们那时候的照片,两人坐在工厂前面的草地上,头挨着头,当时的空气都似带了蜜的味道。但这恩爱的光景没维持几年,自程如墨四岁那年,刘雪芝生了个儿子,只过了三天就夭折开始,这段婚姻就展现了其残忍的面目。正如最初凭着热情还能将就着那鞋子,但走得久了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好些了吗?”
约十五分钟后,程如墨从厨房出来。
陆岐然笑了笑,眼神醺然,“还行,你爸比我喝得多,比我醉得厉害。”他伸手将衬衫扣子又解了一颗,手臂搭在椅背上,“我坐一会儿。”
程如墨蹙眉看着,也不知道程德云是酒后吐真言,还是借机为难陆岐然,“他自己可没少让您受罪,怎么还好意思说别人。”
刘雪芝啐她:“没大没小。”
程如墨立即凑到陆岐然跟前,“你没事吧?”
她手里拿的是张工商银行的借记卡。程如墨一愣。
程如墨听着,渐渐沉默下去。刘雪芝也跟着沉默。
“那你再坐会儿,我去把碗洗了我们再回去。”
程如墨担忧看他一眼,“真没事?”
程如墨连忙摇头,“你照顾爸,别送了。”
程如墨忙站起身,“我去给你倒杯茶过来。”
“他明天要坐车,早上还得收拾东西。我们打车回去,省得麻烦。”
程如墨忙停下脚步,转过身去,望见刘雪芝正一路小跑过来。程如墨赶紧几步迎上去,“怎么了妈?是不是爸出什么什么事了?”
“赶什么车,”程德云瞪着程如墨,大着舌头说,“赶不上了大不了我开车送他!”
她垂眸,眼中染进些惝恍,想到了不久前看到的一段话:“我也想害怕了就尖叫,开心了就转个圈,爱就说出来,二十多岁还能用甜甜的眼光看世界。可是这些是属于被爱保护得很好的女孩们。”
刘雪芝点头,“那也行,那我送你们下去吧。”
两人慢慢往前走着,走出去百米,忽听见背后传来刘雪芝的喊声:“如墨!”
刘雪芝也一笑,“我这不是希望你也像其他人一样,在我跟前撒撒娇嘛。”
刘雪芝沉吟片刻,便答应下来,将他们送到了门口,站在门前嘱咐他俩:“那你们路上小心!注意车!”
程如墨也并非没有劝过刘雪芝离婚,但世间总有这样的情况,离婚的道理和好处占尽了千条,但只要一句“他其实也没那么差”就足以打败所有。久而久之程如墨也便不费这个事了。
陆岐然点头附议。
“我背得动吗?你得压死我。”
“爸你们少喝点,明天陆岐然还要赶车呢。”
程如墨洗碗的时候,陆岐然去上了个厕所,又用冷水洗了把脸,稍微清醒些了,便依然坐在惭餐桌旁等着。沙发上的程德云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开始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