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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平微微张开嘴，气息微弱到李世民需贴在她的唇边才能听清她的零星言语。
长孙无垢待马车停止，郑重向车上人叩首，“皇上，臣妾率文武百官亲送玳姬离宫。”
升平原本无力垂下的手指，仿佛重新有了生气，她缓缓抬起，轻轻抚上李世民不再桀骜的脸庞。
惊觉自己有些失魂落魄，他旋即凛然面容与升平对视。
李世民迈入栖凤宫宫门时，从未想到升平正在月色下坐了等待自己，迎面见到许久未见的她，略有诧异愣住脚步。
车与群臣僵峙，马匹响鼻声在寂静黑夜使得心有揣揣的朝臣浑身一颤。
她的囚宫，终也囚住了他，他们此生难逃出这世人仰望羡慕的囚宫。
黑沉沉夜色，压得人不敢喘息，身着绛紫朝服的文武百官在承天门前匍匐跪倒，而最率先跪在前面以身挡住马车的人正是一身金红朝服的长孙无垢。
踏出这囚宫，她将终生无憾。
他终于缓缓将她放下，同欢呆呆望着李世民的举动，紧攥住升平的手。
李世民将银匕握在手心，任由银匕锋刃割开掌心皮肉，热稠鲜血顺手腕流淌也不觉得痛，忽然，他抬头镇定吩咐：“同欢命车辇侍候！”
她此生最为渴望的自由。
渐渐啸声减弱，他终收住心中刻骨伤痛，任由凛冽寒风拂动眼前散乱发丝，任由晶莹雪粒沾满眉间。
马车疾驰奔向承天门，宫门嘎吱吱由内向外推开，隐约天边似有朝霞腾升起灰白霓彩融合的彩云昭显重生希望，可惜眼前被乌云滚滚压住不见天路尽头。
他上前一步，半伸出手臂想要搀扶，升平退后一步，他伸出的手臂硬生生握拳收回，他不由又怒：“你还想折磨朕几个十年？”
他缄默良久，与她对视。
升平虚弱惨白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快慰：“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囚宫了，终于可以……”
升平呼吸已弱不可闻，她用尽全力眨动双眼，想露出微笑也不能够。她已觉得自己身陷无边冷寂，而他的身体是她最后能依存的温暖。
猛然，李世民昂起头，由心底发出痛彻心扉的呼啸，撕心裂肺的啸声震天动地，将他所有心中悔恨迸发，震动了痴痴跪在面前的长孙无垢，她无措望着与自己同枕共席的夫君痛恸表情，异常陌生。他心头伤痕正是她亲手划下，他们也已经注定结局。
“你有意纵容侑儿归去是因为你早已知晓允德公与西突厥交好是吗？”升平露出笑容，眼底有泪却不肯轻易流淌：“你谋划好圈套才让侑儿去钻，使他谋逆之举落得天下口实，是吗？”
“朕现在兑现诺言，你等等朕！”李世民如同被匕首刺伤了自己，对渐渐失去气息的升平嘶吼道。
李世民依旧紧紧抱住升平渐渐冰冷的身子，艰涩开口：“不怕，阿鸾，朕会兑现诺言。”
同欢在一旁泪流满面，将手帕堵在嘴边掩住哭泣，车辇迅速停在栖凤宫宫门外，她与皇上一同将升平搁置在车辇当中。
面容消瘦惨白的她，双眼依旧如青春时明亮，唇边笑容仍能诱他情难自禁，他刻意别开视线咳嗽一声，升平见到李世民，微微俯身施礼：“嫔妾恭贺皇上万寿延年。”
她以微弱的气息笑着回答：“你可以执掌天下苍生的性命，唯独管不了我的。”
眼底一热，他缓缓开口：“不要让朕再等下去，朕已老了。”
李世民还想说，她又说：“嫔妾恭送皇上。祝我大唐江山社稷千秋万代，永世恒……昌。”
她说：这是他永远兑现不了的诺言。是，他终生无力兑现，所以才撒弥天大谎来瞒着她。
“臣亦随之。”长孙无垢身后朝臣沉声附和。他们愿意以血肉阻挡帝王离去，不惜任何代价。
他抱起升平在怀中，贴住她的脸颊：“不怕，阿鸾，朕带你出宫，朕现在就带你出宫！”
马车依旧不见动静，朝臣低头不敢擅动，明明至冷冬日，仿若石像般的他们身后已被汗水湿透朝服。房玄龄见状，更是向前一步抱拳：“君不义则国难全，皇上身为天子，怎能因一个情字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是该放手了。放手对他和她来说都是幸事。
他向前逼近一步，他们跪爬退后一步，他再向前逼近，他们再跪爬后退。
只是夜风吹拂的青丝长发中，隐约可见银白夹杂其中，年轮夺走他的英姿勃发，亦夺走她的绝世容颜。
千疮百孔的诺言只需一步即可兑现，却在最需要时不留她须臾时间。
李世民赤红了双目回视长孙无垢和她身后的朝臣，如同被人囚住的凶猛野兽，左右挣扎也逃不开被权势铸造的金色囚笼。忠臣谗言，谀臣谏言，他们用性命维护牢笼稳固，却从未想过身处其中的君王是否已经无心。
忽然，马车颠簸，几匹马同时扬蹄被勒住缰绳脚步戛然停止，同欢擦拭眼泪向外探望，不知何时，承乾门门前黑压压跪满朝堂上才会聚集的文武朝臣。
她的身后，一道以人身阻挡的围墙围住奔驰而来的马车，像极了大唐万里江山，绵延不不见尽头。
李世民咆哮：“当然不是，朕，朕只是……”他无力辩解。相伴二十载，她总能视透他的心肠，甚至连同他的忌惮他的残忍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手腕流淌的鲜血依旧滴滴嗒嗒，滴落在青石砖上，似谁哭泣的血泪，融不开。
一滴温暖泪滴坠落在她脸颊，缓缓顺流淌下，李世民将她贴在自己胸口：“朕不许你死！不许！”
风雪拂面，冻住所有属于她的记忆，而他的眼底，隐约可见，一滴泪未曾流尽。
她最爱雪夜，只因回首张望时，万物被雪掩盖，此生不过徒留一串足迹而已。
“臣知元妃娘娘此生从未展眉，心中所念唯有出宫自由，奈何皇上乃九五之尊受大唐万民所仰望，若皇上随元妃娘娘出宫必然带祸庙堂，江山社稷亦会就此终结，太子稚龄幼小，不堪天下重任，元妃娘娘如何使得自己最终沦为千夫所指的罪人？。”
风起，雪落，万籁俱静，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悲恸，无人能理解，无人能探知。
一把明亮的三寸短匕正扎在升平腹下。
马车被风卷起的帘帷烈烈飘扬，车辇中人仍是无动于衷。
他搂着她，手臂阵阵发抖：“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离开朕？”
升平此刻脸色惨白，除双眼犹能眨动，语气虚弱得掩不住喘息，李世民不顾自己手掌伤口将她死命搂在怀中，下颌顶着她的发髻，咬牙切齿道：“朕命你不许死，朕现在带你出宫！”
李世民发疯一样抱起升平，命已经痴傻瘫倒的同欢去找御医。他抱住升平扑到长榻上，将身上黄袍撕开为她擦拭下腹不断涌出的鲜血。
“不要让嫔妾再等下去，嫔妾也老了。”升平冷冷退后，将手中银匕用力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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