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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使外戚乱朝之祸。两度叛乱险些让他皇位不保,后来却都能成功平乱,在位几十年皇位稳固,百姓富庶安乐,皆因他开明仁厚,擅用贤臣。一个皇帝能得到后世如此的评价,已属不易。

    袁德等人被押下去后,程太师终于沉不住气,张口问道:“司徒小儿,你不是贬官半路被赐死了么,怎么又……”吕太傅用胳膊肘子不动声色地拐了程太师一记,咳了一声。程太师赶紧收口,笑道:“哈哈,因为老夫在牢里被关得有点糊涂。哈哈——”

    女童立刻眨巴着眼睛道:“那人好厉害,一定是个大人物。”

    程适想着,忍不住乐了一下。

    司徒暮归道:“臣诈死欺君,未得皇上旨意妄动兵马,方才又在大殿上假传圣意,罪行昭昭。”顿了一顿,接着道:“反正种种大逆不道事,臣都做了个遍,自觉多这一、两样,也没什么。”

    程太师言而有信,吕先果然没怎么为难他,很痛快地亲自替他销了军籍。程适顺便向吕先道:“对了,吕将军,有件事情托你帮忙。你若是见到顾况,和他说一声,我去寻两位师父了,让他自己好好保重,等我寻到了师父,就写信告诉他一声。”

    恒爰在书桌前站,看着下首的司徒暮归。一言不发站了半晌,恒爰开口道:“你……”

    恒爰淡淡地道:“朕早该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地死了。”

    司徒暮归微微一怔。

    “禀报圣上,臣在替皇上宽衣。皇上不是担心我再犯上吧?”一声轻笑,“也罢, 我不动手,任凭皇上宠幸。”

    你若喜欢他,只为他好,他总有一天,会晓得。

    恒爰道:“你认得倒快。”

    你若喜欢他,就该只为他好,最要紧是让他舒心快活。

    程适嘿嘿又一笑。

    顾况终于开了口:“睿王殿下没有别的话同我说了?”

    司徒暮归笑道:“皇上,你还记不记得将臣发配之前,你在这思澜阁中道,如今为了大局不得不牺牲微臣,神情悲凄,语句痛心。于是臣就想,皇上牺牲臣无限痛心,若是臣没死一定无限欢喜。”

    程适搓了搓手,笑嘻嘻地道:“凤凰仙子莫生气,这些事情,全天下人都知道,我不说你家儿子女儿听别人说,信口乱编,哪有我讲得货真价实,有些事情小孩子知道一二也没什么。哈哈——”

    江北第二大山庄,祁连山庄的大总管弯腰站在程适面前,双手捧上一个包裹:“庄主,京城有信件来。”

    门外有个妩媚的女声含笑道:“程小六在我家小女面前,说我什么坏话呢?”

    此时的顾况,刚下朝,正脱下官帽预备换去官服,望见厅外院中恒商的身影绕过矮树渐渐走近,不由一笑。

    恒商紧紧握着司徒暮归的衣袖道:“自然。”

    玉凤凰瞄了一眼程适,笑道:“因为下面程伯伯没什么大出风头的地方了。能让显出他了不得的地方……”

    顾况的手揪着他领口,双眼中满是红丝,“你”了半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下面的话却吐不出来。

    “程伯伯”哈哈笑了一声:“乖乖,这个故事不能再往下说了,再往下说,你娘又该骂我教坏她家孩子了。”

    恒爰的目光里露出了一两分惊异。

    顾况看着壮阔的宫墙,忽然有些感慨,程适在他身边从牙缝中道:“那位睿王殿下,好像正眼巴巴地瞧你哩。”

    司徒暮归立刻道:“臣知罪。”

    “司徒暮归,你在做什么?”

    段雁行的儿子女儿们不满声一片,程适故作严肃地踱出门去。天色和美,暖意融融,遥想许多许多年前,他背着包袱独自走出京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程适咳了一声,摆摆手:“唉唉,那个是我的私事,不当拿出来说。”

    顾况却忽然惊觉了什么似的,敛起方才的神色,恒商走得近了些,顾况却开始有些无措:“那个,我我我——”

    顾况突然伸出手来,狠狠揪住了他的领子:“保重保重,睿王殿下你在别人面前说这两句话说得挺顺的,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知怎么写了。今日在朝堂上,若不是程适,你你你——”

    “朕几时命你不得擅动,偏在这个时候你忠君了。”

    我待他好就成了,他爱怎样怎样。我喜欢他,他又不是应该喜欢我。

    “程伯伯”咽了两口茶水,放下茶杯,皱眉道:“你们为什么这么想知道那人是谁?”

    恒商低声道:“景言,我本以为你与程适……方才说出那番话来,但现如今,你到青山我也到青山,你去看绿水我也去看绿水,就像小时候似的,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再没有什么拆分。”

    “此者乃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程适笑嘻嘻地谢了程太师,眼看一帮达官贵人们上车的上车,上轿的上轿,在皇城门前看了看天,大踏步向前去。

    小宦官不以为然地道:“公公,司徒大人本来就是皇上的心肝,他说什么皇上也会喜欢吧。”被张公公在脑袋上狠狠甩了一拂尘,“咄,皇上的内帏中事,不要多议论!”

    恒商漆黑的双目忽然亮起来,顾况恶声道:“你给我记住,你这条命是我从沟里捡回来的,青山不改,改个鬼!下次在要死要活前,劳驾先知会我一声,我还没从你身上把当年的利息捞足,怎么着也要再榨个三、四十年的!”

    世道如此,无可奈何。

    半晌之后,恒商含笑凑近了看着他,双眼异常明亮,顾况咳了一声道:“殿下,你不是要和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那就就此……”

    一个揪住程适衣角的孩子低下头,嘀嘀咕咕道:“反正问了娘亲,她肯定说小孩子知道那么多不好。”摸摸鼻子悻悻地走到玉凤凰身边。

    那人的目光一一在袁德的部下脸上掠过,道:“果然被皇上料中,你们这些人一定会借着睿王做幌子逼宫篡位,因此与睿王合唱这一出戏,如今诸君尽入瓮中,”转身向阶上恭恭敬敬道:“皇上英明。”

    程适揣起信纸,举目远望。 晴空朗朗,秀木葱葱,浮云掠过山河。

    程适用袖子按住嘴,咳了一声,玉凤凰的双眼笑得弯弯的:“能让显出他了不得的地方,他又不好意思对外人说。”

    程适望着信纸上落款处醒目的“愚兄顾况”四个大字扯了扯嘴角,还好还好,这小子还算有良心,和睿王黏黏糊糊的时候还想着我。

    司徒暮归在记载恒爰的两三页史书中,只被史官用几句话匆匆带过,虽然他后来封相,官及超品,处事圆滑达练,在他之下,朝纲清明,仁政广施,匡朝方能有中与盛世。但是对他的记载,远不及吕先、程文旺等贤臣多,史官只是十分隐晦地写到,司徒暮归乃此朝极重之臣,帝十分倚重,得益良多,重熙三十三年十月,司徒暮归病逝于宅邸中,当夜,帝猝崩,葬于东山皇陵,遗诏司徒暮归随葬。

    “你们将来,若是瞧上了什么人,千万别以为弄到手了才算称心,让他最舒心最快活,方才是喜欢他对他好的至境。你们也要看清楚,这样待你的人,才是最喜欢你的人。”

    段雁行的大儿子笑嘻嘻地道:“知道了,程伯伯。”顺道拍一下马屁,“程伯伯真是情圣。”

    第二天早上,顾况的房中仍然没人,程适在顾况门口叹了口气,门外忽然有动静,原来是吕先的亲兵前来告知他去军中销军籍。

    恒爰点头道了允退,又道:“司徒暮归,你随朕到思澜阁去。”

    司徒暮归露齿笑道:“臣遵旨。”

    顾况傻呆呆地站着,乖乖,今天真是精彩的不得了,皇上和恒商方才那么一出,现在连死人也爬出来晃悠了。

    司徒暮归走到恒爰近前,继续缓缓道:“皇上你打了这种主意,眼看臣就要再爬回棺材里去。我觉得尘世逍遥,还是多在人间享享福的好,就算你还是皇上,也比碧落黄泉再寻不见,来生相见不相识强些,所以私动兵马,假传圣意,如今听凭皇上发落。”

    程贤弟,最近为兄在京中日子过得还算舒坦,不知你近况如何,可还滋润否,上次你要的酒,我已经托人找到了,过几日派人给你送去,不然你亲自来取也成。

    玉凤凰掐掐他的脸道:“其实就算娘亲不告诉你,你这位程伯伯也不打算往下讲了。”女童眨着眼问:“为什么?”

    “皇上,是你命臣不得擅动……”

    街角有两个孩子正打做一团,颇像他和顾小幺当年打成一团的架势,宋诸葛曾对他说过:“这个世道,处处可靠又一无可靠。”想想真他娘的对。爹娘老子靠不住,快饿死的时候,该丢还是丢。以为从小一个心的还是靠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了。

    程适站起身,向进门的妇人赔笑道:“哪有哪有,你段庄主夫人凤凰仙子,有谁能说得出坏话。”

    司徒暮归站在殿中央,缓声道:“听说方才袁德将军逼宫,说得道理一套套的,振振有词。臣想对皇上说一句,如今江山社稷,还是由皇上来担最为合适。一则、皇子年幼,睿王殿下无意为君。”转眼望着恒商,眼角弯了弯,“二则,臣觉得睿王殿下有些实心眼,当日在青州,也不找几个郎中察看清楚臣是真死假死,立刻就装棺把臣给埋了,棺材钉得挺结实,坟头埋得挺结实,还在坟前站着不走。臣的家丁好不容易才将臣挖出来,臣差点真的变成地下之鬼了。比起皇上的运筹帷幄,睿王殿下委实差了甚多。”笑意流转的双目再望向恒爰,“三则,惟独皇上,才是司徒暮归心中的天子。”

    那位兄弟惊愕地看了他半晌,又道:“可……程兄,怎么只你一个?”左眼眨了一眨,“顾军师呢?”

    袁德两眼发直:“司司司司司……你你你你你……”

    那位兄弟没听程适念过诗,蓦然被麻僵了,等回过味儿来,程适已经走远了。

    恒商傻了,程适傻了,顾况傻了,殿里的众人几乎都傻了。

    御阶上的皇上一脸愕然茫然,眼神似有恍惚,怎么看也不像知道这个英明的计策,恒商也是一脸震惊与诧异。

    回到他和顾况当日与刘铁嘴宋诸葛一起住的小院子,院子里满是荒草,破败不堪。程适临时到街面上买了两三床被褥,脱下长衫,拔草平地,打水擦洗,将院内屋内勉强收拾干净,替顾况的床上铺上被子,折好被筒,方才抱着被子到自己屋里睡了。

    他这样想开,天地蓦然开阔,程适整了整肩上的包袱,沿着山路大步向前。

    恒商惊诧的面孔渐渐浮上一层融融的暖意,低声道:“嗯。”

    桌前有几个从七、八岁到五、六岁的毛孩子,都在小板凳上眼也不眨地听桌后那人说书。一个穿桃红色小衣裳的女童立刻颠颠地跑到桌后,扑到那人的膝盖上来回摇晃:“程伯伯,那人是谁,你讲出来好不好,好不好嘛——程伯伯你最好——”

    啪地一声响,是一块砚台在桌面上敲了一记,桌后的人做口干舌燥状咂了咂嘴,从桌子上摸起一杯茶水,润了润喉咙。

    一夜没睡踏实,时不时爬起来竖耳朵听听有无动静,再伸头到窗外看看。

    恒商满面欣喜,伸手握住司徒暮归的衣袖,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慕远,你、你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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