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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在Yuan先生看来,小男孩应该打篮球、棒球,要是他喜欢,跟妈妈学大提琴也不错,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好好读书,学英语、数学、世界历史等等,得全A,拿奖学金进大学,然后,至于想当医生、律师,还是银行家,就看他的兴趣了。

    但Yuan太太却不同意,拿他打趣道:“你是学物理的,现在我让你折中一下,待在家里研究菜刀上的力学原理,你愿不愿意?”

    活动进行到一半,负责所有男生班的老师卡拉曼罗夫斯基突然找到他们,问起开学之后Han还会不会来上课。

    Yuan太太为这件事很自责,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就郑重其事地向Han道歉,说离开上海之前答应他的事情一直没能兑现,许诺马上就会找一所舞蹈学校带他去报名。Han抬头看看妈妈,愣了一会儿,难得露了一回笑脸。

    Yuan先生伸手摸摸Han的脑袋,笑道:“你奶奶总说你很懂事,怎么这件事情上这么任性啊?”

    Han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几乎无声地说道:“我答应过雯雯的。”

    暑期班结束之前,照例有一次家长日的活动,Yuan先生一家都去了。Han把自己的新朋友Lance Osler介绍给爸妈和弟弟认识。Lance跟Han一样大,是个开朗随和的小男孩,他俩同住一间宿舍,到哪儿都在一起。Russell是不怕生的,很快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玩得很开心。Yuan先生夫妇也终于放下心来,为Han感到高兴。

    这句话让Yuan先生觉得很难过,第一次意识到在这里Han是多么孤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带Han去见社区中心的心理医生。

    Yuan先生始终都能没学会这种说话的方式,实验室的工作很忙,他就索性放手不管,把照顾孩子的事情全权交给太太处理。幸好Yuan太太对付小孩子很有些办法,她跟Han相处的时间相对多一些,也更了解他。但Han到美国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为这孩子担心。

    Yuan太太本以为这种状况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改善,但Han似乎总是这样,没有笑脸,很少讲话。上了两个月的课之后,老师找到Yuan太太,说很为Han的心理状况担忧,在学校从来不开口,别人对他说什么,也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和反应。

    “把你的感觉说出来,他做哪些事你会高兴,哪些事情又让你难过。”奶奶笑着解释,这其实还是邻居家的一个小女孩告诉她的。那个小姑娘比Han小三岁,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她是跟着外婆过的。可能正是因为爸妈都不在身边,Han和她很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从小就很要好,两个人一起养了一只小狗,还在晒台上种了一丛茉莉。

    Yuan先生不明白,她就慢慢地解释给他听,他们住的这个镇面积二十五英亩,人口九万一千两百九十一人。这些数字都清清楚楚地写在社区中心免费赠送的小册子上面,Han看到了,总是想,他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人。

    时间过去那么久,当时具体谈些什么,Yuan先生都已经淡忘,只有这个问题始终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于医生说话的语调,脸上的神情,包括Han的答案,都不曾忘记过。那句“我跳舞”用的是最简单的句式,不用考虑人称、时态,没有“s”、“ed”,或者“ing”。可能就是这样,暗示着他注定了一辈子都要干这件事。

    于是,那个暑假,Han独自一个人在曼哈顿待了六个礼拜,那是他第一次离开家人,在学校里跟一帮同龄的孩子一起过集体生活。让Yuan先生夫妇吃惊的是,他不仅过得挺开心的,还交到了一个名叫Lance Osler的朋友,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总是Lance长Lance短地说个不停。

    这话让Yuan先生很吃惊,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样一个整天钻在实验室里的人会有一个为跳舞而生的孩子。最后,还是Yuan太太先开口了,她看着Han说:“你来决定吧,如果你想来,妈妈肯定支持你。”

    就是那一年,Yuan先生一家搬进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虽说还有二十年的贷款要还,但毕竟是自己名下的房产,面积也比从前租的公寓大了许多,单单院子里的草坪就有九百尺那么大。Yuan先生第一次把手提式割草机拿出去时,刚好被隔壁邻居看到,那人笑着调侃他:“用那个要割到什么时候去呀?”转头就去自家车库里开了一辆割草用的小车出来借给他用。也就是从那个时刻开始,Yuan先生意识到,他一直向往着的美国式的中产生活已经摆在眼前了——郊外、好学区、宽敞的房子、稳定的工作、量入而出的娱乐交际、客客气气的邻居、两部实惠省油的车、两个孩子。

    这个卡拉曼罗夫斯基是个退休的舞蹈演员,说话带些东欧口音,毫不掩饰地声称:“这里才是全美最好的芭蕾舞学校,Han不应该半途而废,因为他是为跳舞而生的。”

    于是,Yuan太太瞒着先生,带Han去了一趟曼哈顿。

    打那之后,Han每周三和周六去上两次芭蕾课。周三那一堂课下午四点钟开始,三点钟学校放学,Yuan太太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开车送他到三十英里外的舞蹈学校上课。一个半钟头的课,她就在外面等着,除了有时候抽空做些誊抄乐谱的活儿,什么都干不成。这段时间,Russell就托给镇上一个开中餐馆的熟人照看,坐在喧闹油腻的店堂里看书做功课,有时候晚饭也在那里解决,等Han上完课一起回家。Russell起初有些不愿意,直到Yuan太太答应他,八月份过生日的时候给他买一把四分之三大小的大提琴,才又高兴起来。

    Han的奶奶去世之前曾对他们夫妇俩说,Han做事很有耐心,关心别人的感受,也很善良。但Yuan先生总觉得Han被奶奶宠坏了,有些任性,我行我素,说什么都不听。

    Han听懂了,却还是愣了一下,一秒钟之后才回答:“我跳舞。”

    Han却截然相反,没有朋友,也很少开口讲话,安静得可怕。他生在上海,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那几年Yuan先生忙着读学位,又要省钱,总共只回去看过他两次,印象中的Han还是一个皱皮小婴儿,仿佛一眨眼的工夫,就长成了一个十岁的小男孩了。Yuan先生本来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每次看到这个几乎陌生的孩子,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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