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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脑中已转过这么多念头，好不容易走到他跟前，他却不肯再看她，神色淡淡往前走。
许是平煜提前做了安排，周遭锦衣卫的帐篷门口，一个人影都无。
她知道他是为了避嫌，遂也收回目光，在他引领下走到神庙门口。
几位臣子从帐中出来, 满腹狐疑。
待众人离去后，邝埜正要进庙，平煜忽然停步，朝一旁瞥了瞥，就见一名军士过来道：“邝大人，英国公有急事要与大人相商，请还大人过帐一叙。”
因皇上亲口指了平煜及邝埜一道审讯王令，一干人等到了神庙门口，除了邝平二人，余人为了避嫌，都很有默契地停步。
平煜正静静望着傅兰芽走近。
如今再看皇上的病症, 确有许多值得推敲之处。
不料未说几句话，头疾便告发作。
平煜唔了一声，边走边道：“傅小姐无端被王令指为药引，里面许有咱们不清楚的曲折，为求审问明白，不得不安排傅小姐在场。”
平煜索性令人将那物抬得更近些，诱哄道：“如何？”
不等他说完，一阵砰砰声传来，却是王令已受不了这份嚙心之痛，竟使出全力用后脑勺撞击坚硬的梁柱，以求痛痛快快一死。
此次随军出征的大夫本有四位, 因不堪路途颠簸, 路上堕马摔死一位，土木堡被围时，又不幸病死一位, 如今仅剩两人。
偌大一座神殿只能听见王令的粗喘声。
印象中，皇上目光清亮、进退有度，性子平易近人，虽不似哥哥那般天资纵横，却难得有股温煦儒雅的气度。
刚一进去，便听里头传来野兽般的低吼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瘆人得慌。
她看得一阵恶寒，忙跟在李珉等人身后，静悄悄走到一旁。
是啊，她差点就忘了，她之所以比林嬷嬷更熟络，是因为先前已偷偷摸摸穿过一回，林嬷嬷却比不得她，以往可从未见过飞鱼服。刚才她情急之下，竟险些在林嬷嬷面前露陷。
王令听得此话，颓然地住了手，默然片刻，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痛苦的哀嚎声再次响起。
跟上次不同，这回除了锦衣卫的衣裳，还多了一柄绣春刀。
越想越觉得不解，下意识将目光落在傅兰芽身上的锦衣卫衣裳上，忽有所悟，难道那晚在河边两人亲热时，他失于急躁，让她记恨至今？
于是晚膳也未吃，只对林嬷嬷说困乏，便展开被褥，将身子蜷成一团，睡了过去。
傅兰芽一心要前去听王令审讯，心情前所未有的迫切，见林嬷嬷动作迟缓，一时不耐，险些就抢在林嬷嬷之前自行穿衣裳。
随后又在李珉的暗示下，站于被阴影遮蔽的角落里。
陈尔升脸上线条绷得紧紧的，目光却有些闪烁。
她又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不会无故跟他使小性子。
虽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他也知道，这想法却并非毫无依据，尤其细细回想当晚，他隐约觉得，前头的确太仓促了些，未等她做好准备就——
他疑惑，不知自己何事又得罪了傅兰芽？
她听得暗暗心惊，抬目朝殿中一看，就见王令浑身上下满是铁链，被捆于殿中梁柱上。
记得几年前父亲刚入阁时，她曾意外瞥见过一回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
她心中微撞，抬头往前看，就见平煜立在前头，听到动静，目光朝身后扫来。
而且说句诛心的话，相比皇上究竟中的何毒，他眼下更关心的是坦布大军的行藏，毕竟，后者可是直接关系到北元境内数万明军的生死。
英国公张达等几位近臣闻讯，忙也进到帐中，关切地询问皇上病情。
为怕引人注目，傅兰芽有意将头埋得低低的，默默跟在李珉身后走了一段，就听二人道：“平大人。”
平煜却火上浇油，摆了摆手，令人端进来一桶热气腾腾的鲜血。
良久的沉默。
二人跪在塌前给皇上诊视一番, 未看出个子丑寅卯, 于是仍保守地按照从前治头风的方子, 给皇上施针服药。
“至于叶珍珍，晚上时，她曾出营一趟，在附近转了一圈，形迹可疑，似在寻人，我和陈尔升见她未跟什么人接洽，不好无故将她拦下，只好暂且按兵不动。刚才已遵照大人的吩咐在叶珍珍的晚膳下了迷|药，叶珍珍现已睡去，从下药的份量来看，约莫可睡两个时辰，足够傅小姐前去听王令审讯了。”
平煜走了两步，陈尔升及李珉迎面走来。
主仆二人依照平煜平日佩戴绣春刀的模样，将刀柄在腰间挂好。所幸极轻，系在腰上，并不多累赘。
锦衣卫的男子衣裳，林嬷嬷还是第一次得见，服侍傅兰芽时，时常会疑惑地停下手中动作，犹豫那襟褂或腰封该如何扣系。
安排好一切后，这才召了平煜相见。
想起她胡编出分辨古今字画的法子，哄得三千营那帮武夫团团转，要多慧黠便有多慧黠，脸上线条都柔和了下来。
父兄被关押多时，解毒丸是替父兄翻案的唯一契机，若是算计得好，一家人也许可借这机会重新团聚。
至于平煜，经此一役，更已升为皇上心中第一人。皇上仍令其任指挥使，又将王令一案将于平煜及兵部尚书邝埜一并审理。
王令一案，牵涉甚广，就算皇上再信任平煜，也不敢让其一人经手此案。
盯着二人看了一晌，实在找不到发落二人的由头，又不能耽误时间，只好维持不动如山的表情，负手往前走了。
可一转念，想起平煜始终未对当年之事放下，眉头忍不住蹙起，平煜是个软硬不吃的人，若是性子上来，不肯插手此事可如何是好。
邝埜怔了下，转头看向平煜，面露为难之色。
傅兰芽白日里目睹外头两军对弈，脑中的弦始终绷得紧紧的，直到王令被俘，整个人才如脱力一般松懈了下来。
尤其是近一年来，越发变得喜怒无常。于女色上，也比从前恣意放荡不少。更别提这时常发作的头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