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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颠着吉祥，一手拄着锄，站在艳阳下的稻田里，远处的青山叠影，碧空如洗，像画片一样，不觉得热，不觉得累。
“光说顶啥用啊，报警吧？”
衡南进了这厨房里，感觉心上像压住了什么，有些憋闷。
“没事，没事。”盛君殊扯了扯嘴角，安抚了一句，“她不太舒服，我送她回去，下午，我再来一趟。”
玻璃茶几上堆满杂物，屋里混杂着地瓜干和熟透香蕉的味道，热烘烘的，很有生活气。
——二十万啊。
村支书看得头皮一跳，随即有些发愁。
但也只是一下，因为衡南咬着牙，冷汗都下来了，神情不似作伪，焦急立刻压倒了一切：“怎么回……”
“后来没过多久，刘吉祥的水果铺子不开了，说要买车跑业务……合计了一下，只能又去打工……去纺织城……没多久，又回来了。”
有人错眼看见一团浅浅的黑气从小店面里拢出来，像是个动物一样，飘远去了。
“……孩子嘛，生来就是白眼狼，就不能对他们太好了。我们哥儿几个让爹妈打着骂着长大了，这不是好好的，刘吉祥不成器，那就是被洪小莲给惯的。”
盛君殊立即把手松开。
寂静的深夜里，刘大富穿着泥鞋，躺在陪床上鼾声如雷。
衡南一个硬邦邦的纸盒子怼在他胸口：“送你。”
黑笔写的“殡葬、五金、超市”的招牌下面不平的砖石路上，跪着个弓着背嚎啕大哭的男人，怀里抱着个直挺挺躺着的女人。
盛君殊吸烟的姿势称得上是矜持，简直就像是电视上的许文强。
“后来他俩就回村了，直接拿赔偿款盖了栋房子，没两天刘大富交上城里女朋友了，怪招人羡慕的。”
“看看就好，不动你家东西。”
“出这么大事，店里咋还有人抽烟呢……”
洪小莲躺在病床上，老是看见小时候的吉祥，胖乎乎地坐在她臂弯里，咯咯咯地拍着手笑着叫妈妈。
嘟囔声，埋没在嘈杂里。
但是……他沉默着看自己的掌心，那到底什么东西？还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衡南话都没听完，掉头退了出去：“我想去洗手间。”
衡南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脸色苍白，右手窝着扶住心口，浑身冰凉凉的，不自知地牙齿打颤。
倒霉就这样转成了天降横财，怎么样分配成了个问题。
八里村，仅这一家殡葬超市。张小燕家，世世代代扎纸人、叠元宝、卖棺材，张小燕没了，以后村里死人，还有人会做法超度不？
“不闹，不闹妈妈，妈妈刷厕所，清臭臭，啊。”女人哄着，“啧”了一声，“又尿裤了？脱下来妈给洗。”
侧边一座落了灰的木头楼梯，暗暗地通往楼上去。
盛君殊问：“刘吉祥上学了么？”
这下好，本来就笨，还折进去一只招子，以后还能干活不了？
下一刻，他的手被她引着，不由分说一把贴在胸口，“疼。”
为了这个愿景，尽管刘吉祥贪玩，她还是起早贪黑地挣钱，给刘吉祥攒学费、书本费，供他上到了初中。
一根烟的功夫，村支书已将那点拘谨扔到脑后，说起话来也不再顾及什么，痛心疾首道：
玄关右手，是个小厨房，门把手掉了，锁孔里拴了根棉线绳。村支书拽住棉线绳一拉。
衡南直直地看着他，神色很认真：“不，给你。”
洪小莲家的小院已开，一个穿宽松裤衩趿拖鞋的年轻女人出来扔垃圾，脸上有点不情愿：“得多久啊？”
衡南心下有一股强烈的预感，往右看，往右看往右看……
四面无人，哪里来的声音？
“他不上学，也不能浪着，洪小莲把积蓄拿出来，狠狠心给他盘了个水果铺子。”
洪小莲闭一闭眼睛，眼泪就顺着眼角淌在枕套上。她不想再打工了，就是因为贪这两分钱，她离开了吉祥，他才会学坏。
“刘吉祥整天跟一群小混混到网吧打游戏，等他们反应过来，刘吉祥已经自己把学退了，打死都不愿意回去上学了。”
在医院里，刘大富蹲在拐角吧嗒吧嗒抽着烟，简直晦气透了。
入眼是个深红色的L形橱柜，断了一半的柜把手上挂了只岔了毛的刷子。
洪小莲死后，刘吉祥离家，只剩下刘大富独居。为了贴补赌债，他自己住回了土坯老屋，洪小莲家这栋新盖的三层小楼，租给一对新婚夫妇，每个月多一份收租子。
“要紧不？”村支书扶着墙犯愁了，回想了半天，衡南也没在八里村吃啥喝啥，暂时放下心，“是……屋里太闷了？”
虽说刘吉祥卖水果每个月都亏，好呆有了个正经营生，洪小莲认命，不再渴盼梦里的高中、大学、母慈子孝，眼仁里面像是蒙了一层灰。
村支书见衡南直直地盯着橱柜，笑了笑：“别看款式旧，当年，这可是我们村第一个定制橱柜的，上门的时候好多人围着看。”
但与此同时，衡南在他怀里，慢慢安定下来，肩膀松弛。
“妈，妈，看。”
从她第一任丈夫选择一个小学老师就可见一斑。
因为年代久远，橱柜的红色越发沉滞。上面摆了一口铁锅，一堆瓶瓶罐罐，窗户上贴了窗花，凝着油渍，屋里有点黯黄。
这时候，刘大富和洪小莲产生了分歧。
盛君殊骤然触到柔软的起伏，头皮一跳，不自然地顿了一下。
直到一波一波衣着光鲜的人提着果篮，抱着鲜花来医院看洪小莲，她从普通病房转到加护病房再到VIP特护病房，他才转过弯来。
她跟工友聊过，想多攒点钱，到时候把儿子转出来，就挤在厂子提供的员工宿舍里，供到高中、大学，一家人就算在城里扎下了根，熬出了头。
这素质也太高了。
眸光里的笑，带点阅尽千帆的冷漠：“慈母多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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