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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子烈单手展开一张纸,慢悠悠地问:“玉兰厂到纺织城,夫妻本是同林鸟,你怎么游说洪小莲只牺牲她自己的,教教我?”
超市后门敞开,后门直通后院,亮光洒进来,刚好省了开灯。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小板凳上,戴着碎花套袖,在后院里低眉扎纸人。
紫色灯光之下,白色头发茬和胡茬逆着光,微微驼下的背,看身上卷起一半的白背心和露出的隆起的肚子,是个老汉。
村主任关怀道:“冷吧?咱们这儿比市区低几度。”
她们之间,彼此不说话。黑夜里麻木的、熟稔的、心领神会的安静。
衡南直直地看着他,脸蛋藏在西装外套里,一对瞳仁像猫似的,鼻梁翘,嘴唇又红,让人移不开眼:“灯笼。”
“……”刘大富瞪着眼睛,老牛样喘着粗气,似乎半晌没能反应过来,头发又被狠狠人揪起来,头皮撕裂般地锐痛。
洪小莲嫁过两次人。
大屋里很暗,屋里全是货架,货架上满当当地塞了各种货品。买烟酒的玻璃柜台后面,老板耳朵上夹着根烟,翘着腿斜坐着,正在点零钞,嘴里默念:“六十五,七十……”
村长见着女孩一路默默地听,都没吭声,冷不丁开了腔,调子冷清,忙热心地停下:“买啥,我给买。”
从这殡葬用品、五金、日用百货三合一的超市小门进去,里面别有洞天。
寂静的深夜,马路上连车也销声匿迹。
肩膀一沉,衡南和他隔得老远,脖子却扭成个L形,以一种明早起来必定落枕的姿势,蒙着被子偎在他肩膀上。
村主任见盛君殊话不多,面色如常地踩在泥地里,步子稳健,也跟加快了步伐,叹道,“洪小莲,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媳妇,没有比她更好的妈。”
“啊”的一声惨呼,并凌乱的风声,女人的尖叫,人影乱晃,再睁开眼时脸已经被人磕在冰凉的马路上,吃了一嘴苦涩砂砾,胸口剧痛,阵阵血气往上翻。
少年的脸侧过来,叼住一只烟,手挡住风,百无聊赖地垂下脑袋:“姐姐,借个火。”
“……”沥青的马路,白漆的斑马线,像打褶的水面,映着红彤彤的孤单红灯。
小楼上贴着白瓷片,挂着红福字,福字有些旧,让雨淋出了道道红泪。外间小院围着,院子里一层土,屋檐下斜靠着杂物和大扫帚,院子外还种着高低不齐的黄杨树。
“有一回刘吉祥发烧生病了,洪小莲就跟疯婆子一样,披头散发,大半夜跑出来敲村医的窗户;刘吉祥长大点了,要星星不给月亮,他们家里条件差,但刘吉祥顿顿都是鸡腿,从来没穿过别人的旧衣裳,给他上学,给他课本,买买游戏机,要啥给他买啥。”
但是自从床上多了一个师妹之后,不知是操心她操心得太累了,还是衡南身上的气息误导了他,他总是感觉自己回到了千年前的时候,练完刀精疲力尽,睡得踏实又沉。
“没骗你啊!”刘大富鼻子和脸通红,哭腔都带上了,“小兔崽子,好吃懒做,就知道问他爸他妈要钱,他妈死了他也不悔改呀!我就知道他个坏逼玩意,还好当初把钱分了,再不来往,现在他在外头欠了钱咋还有脸……咋还有脸再来找我啊?”
一沓钞票,并一个打火机,塞进她掌心里。他推开她,扭过脸,目光清清明明,轻轻地说,“你长得有点像我师姐。”少年毫不留情地挣开她,“别干这行了。”
“几多钱一夜嘛!”有个男人穿行小巷,越走越慢,在女孩里逡巡一圈,伫立在一个女生面前,打破了寂静。
一番窸窣,老汉拉住了女人的手,把她一拽,两人拉扯了一会儿,并肩走出巷口。还未走远,男人的手,已经从腰上不老实地向下,动手动脚。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兴味,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给他。
T恤领口松松垮垮,露出精致的锁骨,裤子也层层叠叠,却盖不住腿长;看打扮,街头的混混。
“胡扯。”
生了孩子以后,她才算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在刘家的寂寞也有了寄托,越看这个孩子越爱,走到哪把孩子抱到哪里。
洪小莲三十岁才有了儿子刘吉祥,生得白白胖胖的,长得像她,还爱笑。
脚步声凌乱,再回头一看,那竖长的影子还跟着,他们快他也快。
刘大富听到“刘吉祥”三个字,闭着眼睛大喊大叫起来:“我不知道他在哪,早就断了联系啊!”
老板赶紧从柜子底下翻找陈年旧货,吹了口灰,“给你拿个12瓦的。”
“灯笼……”老板把钱放下,皱起眉头转身在货架寻找,“我们这早就没人用灯笼了。”
盛君殊的步子放缓了,黑眸注视着他,极其温润的一张脸:“怎么说?”
“唉,当妈当成这样,也真是够可以了。”
取了三四只纸盒子摞在柜台上:“灯泡行不?LED的。”
做梦了,必定是说了梦话。
盛君殊看着她,大脑放空,眼睛眨了半天,声音睡得有些哑,低沉了几分:“……嗯?”
“总看她那边干什么?”一只涂着剥落红色甲油的手,将少年的脸搬回来,朝着她。像蛇一样斜靠在墙上的女人,满意地端详一头乱发底下,这张有些阴戾却很俊俏的脸。
刘大富家里在村里本来算赤贫,一家五口挤在五十年代的土胚屋。但恰好那时洪小莲伤了一只眼睛,拿了二十万赔款,在那个年代,算是一笔大钱,他们家有了一栋相当体面的房子。
清河气候适宜,润泽的小雨打湿了村里新修的大路,两边都是土黄的田垄,在远处是一排排新修的三层小楼,刷着白漆。视野极其开阔。
刘大富认定今天是因为儿子欠债才挨了打,恨得“砰砰”地拿拳头砸地。
“网上论坛认识,李梦梦说自己是高干子弟,家里有钱。刘吉祥觉得能钓到条件这么好的女朋友很得意,拿着照片到处炫耀,酒局吹牛说他们已经见过面,亲过嘴,睡过觉,板上钉钉。”
刘大富打了个哆嗦,连挣扎都忘了:“你不是打手,那到底是谁啊?”
大约灯笼和灯泡多少还有一个共同的字,衡南沉思了片刻,点头:“好。”
刘大富打眼一看,照片上穿的漂漂亮亮、浓妆艳抹的一个小女孩,打扮得仙女一样,赶紧移开眼睛。
目光转到衡南脸上,又赶紧去看衡南包成熊掌的手。那手支着,绷带没有掉,他放下心。
涨红了脸一叠声道:“不认得,不认得。我,我就是嫖,就在巷子里……我不可能找这种啊。”
“哎,嫁给刘大富,说实在的,是她命不好。”
肖子烈揪着他的领子喝:“仔细看!”
村主任哈着白气一溜小跑过来,叩了叩车窗:“盛总来了?先到村委会坐坐?”
“你们还有个儿子叫刘吉祥,今年二十三了,人呢?”
盛君殊摸了摸女孩肩膀,把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身上。衡南也没什么表示,偏过头沉迷于看远方的田垄,深色西装很快凝了细细的雨雾。
“哎,别走啊。”少年抽身要走,靠在墙上的女人焦急失落,一把拽住少年的衣角,从背后抱住了他,以为他是因为没钱而脸皮薄,红唇轻轻压在他耳朵上道,“你想吗?看缘分,姐姐不收你的钱。”
衡南耳廓让他震得酥了片刻,浑身都打了个颤。脸色一沉,炸着毛滚远了,抓起被子蒙上眼睛。
他骤然一停,女人拉住他衣角,不愿生事,那老汉却不愿在女伴前丢了面子,拂开她的手:“看什么看,我骂你,听到没有?”
雨刮器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去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点,玻璃上隐约映出盛君殊搭在方向盘上的指节,还有副驾女孩挂着耳机线的侧脸。
但即使是年轻帅气的混混,也让她有说话的兴致,“弟弟,觉得她比我更好看?”
盛君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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