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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光，她就会死死追着光。
她连睡觉做梦都在揣摩唱法，咬字、气口、归韵、尺寸，她几乎是一丁点一丁点地琢磨、尝试和调整。反正吃住都在戏曲学院，她就算为戏痴狂，也没人会把她赶出去。
这六个月她过得很漫长，一天当做两天来过。
好，那她就滚。
南怀明竟然让她试伍子胥。
余飞没有点开。她问：你们先找的我还是他？
她想都没有想过。
厉少言矜持了三个月之后开始追她。整个《鼎盛春秋》的人，除了南怀明，都觉得这两人珠联璧合，天造地设，连导演都忍不住开始撮合。
无论当年言佩珊把她留在缮灯艇时想了些什么，是不想让她过早知道母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还是因为害怕带不好她而将来被她怨恨，抑或是真的相信她有唱戏的才华而不希望她被浪费，她终究是给了她这样一条路。
教戏的老师来头很大，半个多世纪前的于派将《鼎盛春秋》唱到红极一时，南怀明请来的正是于派掌门的老先生。梨园行中的须生流派繁多，于派的老生，那是公认的一绝。
《鼎盛春秋》又名《伍子胥》，讲的就是春秋末期伍子胥的故事！传统的全本《鼎盛春秋》包含《战樊城》《长亭会》《文昭关》《芦中人》《浣纱河》《鱼肠剑》《刺王僚》等多个折子，人物多样，极重唱功，其中伍子胥是绝对主角。
余飞狂喜，然而去见到于派的老先生，她又感觉自己被悬到了半空。
三天之后，《不二大会》的团队给出了与余飞辩论的对方嘉宾的名字——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余飞这时候忽然就清醒了。她想是啊，那当时白翡丽是怎样把她一只手把她抱进去的呢？以她的性格，如果不是一只手，她又哪里会从了白翡丽。
余飞说，不行！
她真的不能吗？
之前快速的提高，是技术层面的提高。南怀明说她差的那些东西，却是听不见摸不着更无法指明的。她反复和师父探讨，自己揣摩思考，却始终参悟不透，更不用说去提高了。
关山千重。
随即一个PDF文档发送了过来。
厉少言也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他说，行，那咱们去太阳神车。
九月初，导师推荐余飞去一个很出名的网络综艺《不二大会》。
余飞抬起失神的眼睛，说：你一只手抱得起我吗？
余飞一直跟着导师做的新课题就是京剧传统文化在年轻群体中的传播。这次是《不二大会》的团队找到余飞的导师，表示他们想做一期关于主流文化与亚文化之争的节目，这期节目的对战嘉宾都是各类主流文化和亚文化中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希望导师能推荐一位京剧方面的代表人物，借此节目在年轻人群体中推广一下京剧。
余飞问，如果美少女偶像团体和虚拟歌姬对战，传统文学和网络小说对战，那么京剧和谁对战？
坐完云霄飞车下来，余飞若无其事，她说，厉少言你打错算盘了，我恐高也只对三层楼以上的高度恐高，二楼我都能爬，一个云霄飞车算什么？
她到底还是个女人，先天所限。
她于是垂下眼睛，抽出手来，说：不能。
这俩人良性竞争，自然是整个《鼎盛春秋》上下乐见其成的。导演给厉少言出主意：余飞这姑娘脑后有反骨，她越是比不过你，越是不肯放手。这戏的改编和排练还得一年多时间，你就耗着她，时间长了，就算顽石也点头呢。
团队的联络人说，余飞老师，我给您发一下这位嘉宾的基本介绍。
细软的风吹过来，拂起余飞的头发，像是言佩珊在回答她。余飞的眼睛中便微微地含起泪来，她知道她应该感谢言佩珊。
但余飞打死不从。
这相当于委婉地否定了她出演伍子胥的可能性。
人的期望不能被拔得太高，尤其是高出自己的能力范畴的时候，将将能看到希望然而伸手还够不着，那种感觉，最是焦灼。
联络人说：先确定的您呀，不瞒您说，您不容易找，cosplay的代表就好找多了。
白翡丽，你他妈什么意思？
厉少言用一分的力，她就用十分的力。
清明节后，余飞回到北京。
让余飞去学的就是伍子胥的戏。
导师说：“贵人相助，高人指点，你都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身努力够不够了。”
余飞去问导演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是因为将来会做巡演，所以需要一些应对突发状况的备选演员么？
她这是一种近乎失忆的状态，厉少言去拉住她的手，她也没像过去那样拒绝。厉少言很高兴，拉着她走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晕乎乎的，便开玩笑问她，能抱抱你吗？
毕竟戏这个东西，唱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规则标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厉少言二十八九岁，长相家庭人品均为上佳，为人自信而不失谦虚，但在择偶上向来眼高于顶。
余飞在微信上怔怔地看着这个名字许久。
余飞说，你要是有一丁点放水，那就没劲了。我就想“抢”你的角色，伍子胥。
如果是根点燃的火柴，她就会死死捏着不肯放，快烧到手了，就往后挪一点，挪无可挪了，那也要忍着疼。
三月底，南怀明跟余飞说，你的唱功，现在能让我满意了。但你想演伍子胥这个角色，还差很多东西，你继续练吧，再给你一年的时间，让我看到你的变化。
她去参加《鼎盛春秋》的角色选拔，走得一波三折，山重水复。
厉少言深以为然。
《鼎盛春秋》讲什么？
《不二大会》的导演组和余飞接触后，对她非常满意，认为无论形象、口才，还是思维、观念、舞台表现力，她都很符合这个综艺的要求。
她不能吗？
这部新编《鼎盛春秋》，全面启用年轻演员。余飞试完伍子胥的戏之后，南怀明没有任何赞赏，也没说要用她。她回去之后，本来十分沮丧，然而一周之后，南怀明让她去跟着《鼎盛春秋》的老师学戏。
太阳神车是个大摆锤，最高能甩到四十二米的高度，相当于十五层楼，俨然会让人有一种我与太阳肩并肩的感觉。余飞这段时间有点神经质，被厉少言忽悠着，排着队就上了。上去之后才知道自己傻了，短短几分钟坐下来，回到地上已经差点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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