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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刘兄自己慢慢消受吧，今晚要你做东，破费了。我先去了。”
“怎么样？还不错吧？”刘彦生面露得意，“茶是今年狮子峰雨前龙井头茶，唱曲的，老哥我保管你从前也没听过！我知道老弟你和我们不一样，不敢拿寻常粉头污了你的眼，特意叫老板找了这两个苏弹姑娘，有名的姐妹双花，开口一唱，场场爆满。天津卫有山东大鼓，京韵小鼓，到了沪上，改听苏弹，那也是入乡随俗嘛！”
“啪——”
徐致深一笑：“我算什么人物，不过是奉督军之名抵沪，借督军之旗，行督军之事而已。刘师长今天既然到上海，怎不提早告知，我去接你，竟叫刘师长在这里空等了我半个晚上？实在是我的过！原本这两天我就拟向督军做个电文汇报，刘师长来了，正好，如见督军，如有任何疑问，尽管发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看了眼怀表，“……晚上也不算迟，去酒吧坐坐，一起喝两杯？吧台有不错的马贝威士忌。”
刘彦生春风满面，快步到了门口，双手和徐致深握手，引他进来入座，命人上茶，笑道：“可把你等到了！你如今可是沪上鼎鼎有名的人物，我怕你是分身无暇，来不了了！”
但这些，都还是其次，真让他诧异的，是她为了帮车夫脱身而站出来质诘妓|女和英国大兵的那一幕。
他早已经领教过她的聪明和有时令他恨的牙痒的狡黠，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很难相信，这个自己稀里糊涂地从川西带出来的丫头，不但有这样的侠气和胆色，更是有着能够匹配她这胆色的过人心智和本事。
徐致深姿态放松，交着腿，闲闲地歪靠在椅背上，修长的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茶几面上。
女郎们依依不舍，围着她，希望她能再次为她们表演一次。
昨天是临时一时兴起上阵，今天就做了点准备。她到舞|女们的更衣室里，换了条舞裙，火一样的红，小亮片，流苏，蕾丝，贴身长及脚踝，侧开叉却高至大腿，头发也高高地在头顶绾了个髻。
舞台正对过去，靠近大门昏暗角落的一个位置上，站起来一个人影。
甄朱颔首。
就在这一刻，甄朱忽然觉得，她是有观众的，就是这群偶遇的人，虽然如同浮萍，风吹而聚，风吹而散，但这一幕，她将永远难以忘怀。
徐致深目中掠过一道微不可察的阴影，嘴角却只微微扯了扯, 无声的, 并不十分感兴趣的表情, 朝前送了谭青麟几步, 停下脚步，微微笑道：“那我就送你到此, 我就不进去了。”
像真正结束一场表演那样，她站在舞台中间的灯光之下，微微提起裙摆，用最优雅的姿态，向喜爱自己的观众谢幕，告别。
她出来，舞|女们笑着，用她们的语言赞美她是最美的天使，胖胖的黑人号子大叔望着她，露出缺了一颗牙的笑。
谭青麟挽留：“今夜劳烦老同学你了。既然人都到了这里，何不上去坐坐？你我这些天，外人看着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实际倒没空真坐下好好叙个旧。”
黑人大叔神色变得郑重，从原本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呼吸了一口气，将铜管凑到嘴边，闭上眼睛，用力鼓起腮帮，吹出了第一声震颤的，也令甄朱如被唤醒了记忆的号声。她仰头，闭目，高高地翘着美丽的下巴，如天鹅般优雅修长的脖颈，转肢，摆臀，旋腿，以及那仿佛来自远古深处的神秘的，荡人魂魄的踢踏舞步。
甄朱循声回头。
“石家公子也在上海？”谭青麟自言自语般地道了一句, 视线落在那抹消失在饭店大门里的女子身影上。
惊艳。但不是关乎惊艳本身隐含所指的女子令男人动心的容貌和体态。
舞|女们的鼓掌声渐渐歇了下来，甄朱放下裙摆，和女孩们相视一笑，说了声“再见，祝你们好运”，转身要回更衣室换衣裳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的大门方向，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数曲终了，余音袅袅，夜也是深了，约散，刘彦生挽留徐致深，胳膊撑在茶几上，身体倾靠过来，低声笑道：“老弟一人在外，长夜漫漫，未免空虚，我已经给老弟要了间过夜房，极其清静，曲子想怎么听，就怎么听，不必回了。”
“啪——”
是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原本就这样坐在那里，仿佛已经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