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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沉默地为他续上一碗酒，魏尚端起来，喝了一大口，意气风发地说道：“我走的是一条匈奴人和汉人都不知道的边道，这条路隐没在戈壁滩和牧场之间，只有极少的缮善（按：西域的少数民族国家之一）老牧人才知道。这条路上没有一点水草，崎岖坷坎，但它比漠北的几条马道要捷近何止数倍！如今……如今是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地下，炉火正熊，村酒已沸，老者从煮酒的炉下抽走了一根柴火，眼睛充满深思地向门外看去，幽幽地说道：“三十年前的冬天，在雁门关外，也像这样的大雪，有四条汉子斗成一团，他们是边关公认为骑射最好、深通兵法的青年将领，虽然官位不高，但他们的名声和威望，不但匈奴的大单于知道，长安城里的大汉天子也知道。”
当年枉自将心机智慧都用在了杀敌制胜、守边练兵上，还不如多学些进退之策，才能保住自己的爵禄和前程。
窦太后知道后流泪不已，她觉得郅都过于严苛无情，命刘启将郅都废为庶人。
刘启震怒，派人将郅都捕入狱中，谁知后来一查，这些流言都是假的，刘启便打算将郅都官复原职，岂料窦太后却没有忘记旧恨，她怂恿道：“放虎容易纵虎难，放了郅都，他反而会含怨，不如将错就错杀了他。”
恰在此时，周亚夫的儿子买了五百套兵器盔甲，价格杀得极低，卖家心中不忿，上告至朝廷，说周亚夫要谋反。
“三千铁骑只用了三天时间，便直捣龙城，俘获了两名王子、相国、左大将，共四名首虏，另外还俘虏了八千多名骑兵和牧民，缴获六万多头牛羊，是开国以来从没有过的大胜，是一次前古未有的对夷奇袭。这次龙城大捷，后来被军中称之为‘三奇之战’，因为这次大战的战机、战法、战果，都十分出人意料。”魏尚的脸上满是傲然之色，他沉浸在往事之中，“但我觉得，所有这些都比不上朝廷对我的赏赐更令人惊讶。你们能不能猜到，孝文皇帝赏了我什么？”
后门吱呀地响了一声，三人同时抬头看去，只见那跛足的大汉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醉醺醺地挤到炉边坐下。
匈奴因为无法对付郅都，便命人进入长安城，散布流言，说郅都私自与匈奴开军市，买卖兵甲，横行不法等。
废太子刘荣，因为在外府建房子时侵占了太庙的地，被下狱，治案的人就是郅都。
平阳公主打量着发髻如雪的魏尚，依稀还能看出一些当年的悍勇之气，但他眉宇中更多的是落寞，是孤独，是凄凉，是黯然神伤。而睡在炉边的周舍，浑然是个种菜人的鄙俗模样，他当年的凛凛威风，现在哪里还剩下半分？
刘启不问青红皂白，命人去收捕周亚夫。
老者牵住卫青和平阳公主二人的手，慢慢走回了大屋中。
卫青的脸色越发惨白，眼睛里却像要冒出火来：“条侯曾经击退过匈奴大军，曾经为皇上平定过吴楚之乱，这些功劳皇上统统都忘记了吗？”
卫青也郑重其事地举酒过眉，再一饮而尽。
四兄弟中，官高位尊的周亚夫，在几次忤逆刘启的意思后，又得罪了王皇后等人，刘启心下厌恶他，几次故意当众冷落周亚夫，隐隐有废去丞相的意思。
老者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第二个，叫作魏尚。第三个，叫作郅都……”
“孝文皇帝这才幡然醒悟，即日复我为云中太守。可是我经此一事，意志消沉，再也不复往日的豪气。”
廷尉却冷笑着奚落他：“买五百套兵甲做葬器，丞相是想在地下谋反！”
想到这里，魏尚看着平阳公主的眼睛不禁变得十分怨毒：“好，周亚夫是得罪了王家的外戚，才落得这么个下场，那郅都呢？郅都为人廉明公正、不畏强横，为什么也被皇上杀了？”
卫青的脸上泛出激动的血色，他沉默着，低下了那张一向骄傲冷漠的脸。
十年前的旧事，早已尘封雾闭，除了当事者，再没有人会为之叹息或哀伤，甚至没有人会再想起来。
平阳公主举起那只粗黑的陶碗，饮了一口，只觉入口酸涩，难以下咽，她含着这口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产的劣酒，耐着性子，听那老者接着说了下去。
魏尚不答。
数年后，朝中再次起用郅都为雁门太守，当时四兄弟死的死、藏的藏，只剩下“苍鹰”郅都一个人独力支撑着边关的防备，令刘启意外的是，郅都一到边关，匈奴人便闻风远避二百里，一直到郅都被杀后，匈奴骑兵才敢再次犯边。
“首先走霉运的是我。”苍老的魏尚满脸都是苦涩，“孝文皇帝前元十三年的冬天，我领着三千人的铁骑，直驰入匈奴人的重地龙城。那一天彤云密布，天色阴沉，漠北到处都是粘天的枯草，那种茫茫的无边无际的暗白色，令人觉得忧郁。”
“冯唐跪在地下，朗声说道，现在匈奴又大举入寇，杀死了北地都尉刘卬，皇上正在用人之际，何故自毁长城？
他仿佛到此刻才彻底理解了自己的命运，再强壮、再悍勇、再机智、再有韬略、再百战百胜，自己也不过是汉皇手中的一个工具，能用则用，无用则弃，毫无怜悯之意。天下之大，才士源源不绝，谁又会惋惜一个边将的沉浮？
“条侯周亚夫和雁门太守郅都，如今都已入狱而死。”魏尚皱纹丛生的老眼里流下泪来，“我这个兄弟周舍，在前元十四年的大战中，沦落在北疆。他做梦都想回到中原，然而因为朝廷误以他战死漠北，将他的妻儿封荫，周舍如果再回到家乡，只能给家人带来噩运——以大将之身，降敌成为胡俘，九族都要灭门！所以他只能毁去面容，在长安西郊种菜为生。与他日夜相伴的，只有我，还有他来自匈奴的目不识丁的妻子木晴丝，但木晴丝因为患了重病，无钱延医，早已于多年前亡故了。而周舍从前的汉人|妻子，却承袭着由他带来的富贵荣华，又重新嫁了英俊少年。”
郅都做中尉时，是京中有名的酷吏，不管什么王公大臣，犯了大小过失，只要碰在他手里，都会被治以重刑，所以宗室和列侯见了他都远远回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作“苍鹰”，说郅都六亲不认，十分嗜血。
平阳公主见魏尚的脸上流露出凄然之色，熟知军典的她，早已经猜出了朝廷是如何对待魏尚的。
废太子因为身世凄惨，十分害怕狱官，遂向郅都索要纸笔，打算写信给刘启申辩，郅都却断然拒绝了他的要求，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谁来说情都不行。”
一言勾起旧恨，刘启第二日便将郅都斩首。
平阳公主惊愕不已，悄悄在袖子下拍了拍卫青的手背。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是朝廷的治下之道！”平阳公主毫不退让，“难道所有立过一点功的奴才，都能恃功自傲，凌驾于主子之上吗？周亚夫击退匈奴，所以才能以次子的身份继位为条侯，他平定吴楚，所以才会被封为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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