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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微明的雪色中，种菜人慢慢走至木栅前，伸手扶住门沿，轻轻地问道：“丝儿，平阳公主要来见你，你说好不好？”
平阳公主终于泄了气，她扭过头去，不肯再回答这些无礼的问话。
卫青想不明白他们的来历。
“这位小兄弟，她是你的什么人？”喝酒的大汉纳闷地问道。
“请问老丈，能不能借个火炕，让我们烤烤火？”卫青丝毫没有理会他们，走到村头的一户人家，斯文有礼地问道。
老翁摇头道：“你们簪缨世家，哪里看得上平常士人？”
“令姐脾气这般大，不知道有谁敢娶她？”老翁摇着头，看了看神态泼辣的平阳公主。
虽然他们一个是烧炭翁，一个是种菜农夫，但二人骨格粗大、气概不凡，粗布衣服和蓬乱的发髻，也掩盖不住他们眉宇之间的一种将相之气。
看来，今天他们在这个村子里遇见的，是两个身世和经历都极其复杂而离奇的人物，匈奴女人？他们是从漠北将木晴丝带回来的吗？
平阳公主不禁觉得心酸目痛，他声音中的深情，令她十分羡慕，为什么这样深沉而包容的感情，在她和曹寿的婚后生活中，从来没能感受过？曹寿似乎是有些怕她，又似乎在不断地疏远着她。她在婚前没有想到会得到那样一种夫妻关系。
平阳公主哑然无语，她只懂得宫廷内的斗争，对于宫外的复杂世事和边塞军事，全都知之不深。她从来也没有想过，笑声爽朗、和蔼可亲、对她宠溺万分的父皇，在这些身经百战的边将们心里，会是十分薄情寡义的天子。
“你又想干什么？”平阳公主极力挣扎。
“这位小兄弟不简单。”种菜人忽然伸出拇指，夸道。
“咦！”种菜人回过脸来，显然也吃惊不小。
“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发如霜雪的老翁十分惊奇，看不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忙上前劝道。
种菜人跛着脚，自顾自地走了进去，用粗大的手掌轻轻扫去碑上的积雪，他微哑的声音轻声问候道：“丝儿，今天大雪，你在地下冷吗？我温了壶好酒，只等着晚上安静了，陪你一起喝。”
卫青摊了摊手，吐了吐舌头，向屋里的两人做了一个害怕的表情。他略带稚气的脸上，有一种恶作剧的快乐。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卫青试探着向那种菜人问道：“恕我无礼，嫂夫人能请来相见吗？”
平阳公主不禁咬牙切齿，她平生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戏弄。然而此刻她进退无据，只有发恨地暗想，现在一切都只能受卫青的操纵，她唯有先忍气吞声，日后再想办法报复了。
“卫青，你再胡说八道，我回去一定杀了你！”平阳公主老羞成怒。
“回去重重赏你！”平阳公主在袖筒里暗暗捏住自己的拳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真诚。
连平阳公主也被这种神情打动了，她收起脸上那种愤愤不平的神色，蹑手蹑脚、好奇地跟在种菜人身后。
“好酒！”卫青禁不住口角流涎地夸奖起来，虽然年幼，但他酒量颇豪。
种菜人轻轻推开这间屋子的后门，门外，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后院，院内种着几棵枝干粗大的柿树，光秃秃的苍黑树枝在院落上空伸延着，枝上挂满长长的冰凌，显得格外素朴和整洁。
老翁看见他腰间悬着的长剑、怀中横抱的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点了点头，客气地说道：“快进来吧，老夫烧炭为生，家里多的是火炕和地炉。”
“那么，你是……”平阳公主惊疑未定，许多年以来，人们一直以为周舍早已在孝文皇帝前元十四年（按：公元前166年）的汉匈大战中阵亡，却没有料到，他竟然活了下来，而且就隐伏在长安城左近，做了一名农夫。
“她……”身材高大的菜农正举起一碗酒，直浇入喉，忽然听得卫青发问，他醉醺醺的脸上，浮出一种异样缱绻的表情，“她……你想见她？”
“快放我下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平阳公主已经习惯了不再在卫青面前以女主人自居。
“多谢。”卫青深吸一口酒气，伸手想接过那只碗。
狭小的院落里，东角有一间积满白雪的岩石小舍，长宽不过数尺，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些农具，犁耙钉锄，无一不被磨得雪亮，看来这二位主人真是地道的农夫。
“赏什么？”
卫青长长地打了个呵欠，他扔下马缰，双臂上举，拉展着自己冻得发硬的身体，这个背影还像个孩子的骑奴并没有转过脸来，他只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真傻，给她拉了一夜马，连个谢字都没有落着。这种人就该扔到灞河里喂鱼，还救她做什么？”
村里只有十来户人家，其中一半人家的屋顶都已经被雪压塌，壮丁们都忙着在房上铲雪，意外地看见村前走来两个服饰华贵、相貌俊美、神态狼狈的青年男女，大觉诧异，纷纷向他们投来奇怪的目光。
大雪几乎吞没了这个低矮的山庄。
身心俱疲的卫青连忙谢过他的好意，他将平阳公主随意地放在地下，推开了那扇十分破旧的板门，一股黄酒和煮狗肉的浓郁香味，迎面而来。
只有马前这个沉默的少年，令她产生了又恨又恼的心情。
“既然闻得出是好酒，也就是在下的同好了。快坐下喝碗酒，暖暖身子。”屋里坐着一条相貌堂堂的大汉，他举起一只损边的陶碗，热情地邀请道。
忽然间，一条短皮鞭没头没脑地向他抽打来，卫青躲闪了两下，索性站定了身子，让平阳公主打个痛快。
西边围着一圈整齐的未加油漆的木栅，枣木门扇紧紧锁着，白雪落在门前石板径上，木栅门前斜伸出一枝梅花，暗香袭来，清幽而寂寞。
“哦？”卫青也打量了一下屋里这两个形貌并不像乡农的人。
“令姊悍勇刚毅，非平常人可匹配。”老翁笑着打量了一下平阳公主，从她鬓角插着的金步摇上，他已经看出了她的身份，金步摇，那是皇后和长公主才被允许佩戴的贵重首饰，“我们这位周四郎是个痴情种子，这一生那是永不会再娶了。他的妻子……只怕找遍整个关中，也没有那样好的女人。”
“好，就这么说定了。”卫青得意扬扬地抱住自己的双臂，似乎很满意这样一个逼索来的赏赐，忽然间，他凑近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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