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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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
“但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满心希望付诸东流,这是他的诊断书,”范女士从一边的柜子上取下一份文件,“他虽然看起来正常,但是在外面时间久了是不行的,他不能断药,也不能离开我身边……小姑娘,真对不起,现在才对你坦白,你之前付出的经济损失,开张单子,我补给你好不好?他真的不行的。”
“他是不正常的,”范女士带着七分危言耸听,两分装模作样的痛苦,与一分压抑不住的笑容,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他小时候因为精神失常,让我不得不把他送进了安定医院,别人都觉得我狠心,可我怎么会狠心呢?我没有办法,只是想治好他……可是这种病,你知道的,是不可能完全治好的,即便人出来了,也还会复发,医生说他有轻微地暴力倾向,不能受一点刺|激。小姑娘,你性格一定很好,以前很多和他合作过的人都说他难以沟通,固执又神经质,你肯陪他这么久,我这个做母亲的,真的非常感激你。”
范女士伸手掩住嘴唇,叽叽咕咕地笑起来:“‘前助教’像什么话?”
“大大小小”的范女士对她露出了一个毒蛇一样的笑容,他们家从主人到保姆的笑容有异曲同工之妙,非要形容,就是“似乎是怕人,又似乎想害人”,范女士的眼神里有某种高深莫测的鬼祟,被这种目光打量,让人简直如芒在背。
她空着的那只手张开又握住自己的膝盖,苍老的筋骨漂浮在骨肉之上,好像练过九阴白骨爪。
二楼那扇紧闭的门里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动静,范女士唇角微微一动,但是忍住了。
江晓媛心里暗叹了口气,十分不能理解——蒋博再怎么单薄,也是个接近一米八的男人,按理也是能扛着桶装水上五楼的,怎么会被范女士这样的老太太关在“长着莴苣的阁楼”上?
终有一天,她发现她用来对齐、校准自己人生航路的人,也只是个凡胎肉体,甚至背负更多,比她想象得还要无能为力。
而终有一天,她发现,如果她总是盯着别人,总是追随着别人的脚步,就像是列队方阵齐步走那样,永远不可能超过别人所在的平面。
江晓媛猝不及防,没料到别人会当面直白地夸她,当时哽了一下:“那倒……也没有。”
江晓媛看着她,客厅里一时静谧极了,能听见两个女人清浅的呼吸声。
“就是来这边这么长时间,做了那么多事,吃了那么多苦,突然觉得谁都是天生父母养的,都有喜怒哀乐——去年冬天,我在路边发传单,看见别人都冷冰冰地从我旁边走过去……有些人可能还觉得我挡路挺讨厌的,心里有点难过,可是也能理解,我站在街上的时候,在别人看来,可能我跟旁边那个花坛没什么区别,都是挡路的布景板,其实我自己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体会过,不明白。”
祁连依言把车停在路口,两人面前是一片灰头土脸的别墅区。
她的形体与语言无不表现出良好的话剧天赋,举手投足无不仿佛在念台词,念得江晓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好抬头配合:“您怎么了?”
平时在街上遇到这样的人,江晓媛一定是有多远躲多远,然而此时她在这大宅子光可鉴物的地板上站定的时候,心里奇异地充满了某种笃定。
“咱们说实话吧,”范女士坐得笔直,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到江晓媛的头脸上,洒下一片圣光普照的慈悲,配上她独特的眼神,整个人像一尊邪教组织原创的菩萨,“我知道你现在在替蒋博那孩子工作,我是他妈妈,今天其实是我把你约过来的。”
江晓媛一直充当第二种人。
里面传来了一个有些生硬的女声:“谁啊?”
范女士回头看了一眼二楼,江晓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挑高的客厅能看见二楼的卧室,一间屋门紧闭,闭得欲盖弥彰。
很多人有了钱以后,都喜欢在郊区置办一栋小别墅,跟一帮不靠谱的土豪当邻居,世间土豪千奇百怪,大雅大俗的都有,因此住一段时间大家就会发现,什么“托斯卡纳”小镇、“普罗旺斯”风情都是扯淡,等业主们一入住,小区的主流审美马上就走调——邻居家的大红对联一贴,窗花排一排,二楼小碎花的窗帘旁边放个古朴稚拙的咸菜缸,楼下小院里黄瓜与西红柿分门别类欣欣向荣……以上种种与室内欧式风格装修中西合璧,转眼组成了一派城乡结合部著名的混搭风。
江晓媛一抬手抓起她的工具箱,推开车门要下去。
现在她相信了,这位范女士确乎是有病。
江晓媛摸出工具箱里的小镜子,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确认形象良好,适合战斗,这才伸手敲门。
江晓媛莫名地有点激动,腰部在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挺直了一下,等着上演期待已久的“离开我儿子”戏码。
她在理发店的时候听陈老板的,现在又全然受蒋老板指挥。
里面说:“等着。”
江晓媛翻出指甲工具,一声不吭地拉过她那双养尊处优的手,聚精会神地工作起来,预感她要上重头戏。
江晓媛不动声色地回答:“我以前是蒋老师的助教。”
江晓媛一口气说完,感觉自己好像一激动说多了,像是对着祁连说教一样,顿时有点羞耻,车里的空调不知怎么的不管用了,江晓媛觉得一口热气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当场没敢看祁连的表情,恨不能将方才的一番长篇大论原原本本地捡起来吞回去,飞快地扛起自己的工具箱,头也不回地跑了。
范女士不依不饶:“以前是助教,那现在呢?”
这话是扯淡,如果没有私人关系,蒋老师的市场价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谁也不没事花那么大的价钱化日常妆,再说蒋老师也不肯接这么低端的活,所以他跟本没有标价。
范女士:“我听说你们在筹备一个什么工作室?有这件事吗?”
她失去了指导,只好自己挺直腰杆,自力更生地做起了第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