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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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晓媛：“……嗯。”
范女士当然听得出她这是出言不逊,此时却表现出了非常的大度,她一边任由江晓媛折腾自己的手,一边游刃有余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十分好脾气地说：“看起来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范女士一点也不介意江晓媛防备的态度，微笑着说：“来，给我做一个妆面吧，晚妆，我看看怎么样。”
一直以来，江晓媛都不敢太想这些事，想得多了容易动摇，伤害行动力，没想到被范女士一五一十地摊在了面前。
对于江晓媛这种刚入行的小鱼小虾来说，她仰望“声色”，就像路边摊煎饼的仰望对门的米其林三星。
范女士的脚尖碰到了地上的碎瓷片，发出一声细小的轻响，蒋博明显颤抖了一下，条件反射似的蹲下来去捡。
这位范女士一个女人，中年离婚，单身带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还不是亲生的，本人如果又有钱又花心，会招一些别人的风言风语其实也很正常吧？
这个城市里，每一天都有无数个工作室无数个小店注册，三五个月之后基本全都销声匿迹，难以为继。
范女士：“我也想组成自己的家庭，可是不行，他离开我就什么事都做不了。”
蒋博的嘴唇苍白得好像刷过漆。
范女士叹了口气：“学艺术的人来做这一行，真是既大材小用、又得天独厚，小姑娘千万要珍惜自己的天分，好好地走下去。”
江晓媛往后一仰，伸手将工具箱盖子压上。
她连忙稳住了动荡的内心世界，心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的每一句话都无比熨帖，有那么一瞬间，江晓媛自己都要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不世出的美妆大师了，让人一见如故，一出手就惊艳四座，所有人都忍不住珍惜她的才华。
“实话跟您说吧，”江晓媛说，“声色在我眼里屁也不算，谁稀罕去给他们打工？总有一天，亚洲最好的造型工作室是我今天创立的这个——蒋博，工作室叫什么你还记得么？”
江晓媛忍不住突兀得插话：“你一直这样吗？”
蒋博僵直得像个木桩。
她心情有点复杂，连蒋老师都没看出来，范女士居然一眼察觉了端倪。
范女士：“江小姐，我都不知道他的证件在你那里，还是请你尽快还给我吧，他这种情况在法律上叫‘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的，我作为他的监护人……”
江晓媛：“她说你有病，你有吗？”
范女士说：“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我比你多吃几十年的饭，见得多了，创业这种事，都是从上到下简单，从下往上十有八九要失败——你知道什么叫从上往下吗？”
江晓媛一阵毛骨悚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范女士几乎是成功的。
一般在脱离青春期后，成年男人要么长肌肉要么长肥肉，很少有人会留着少年时代特有的单薄，蒋博却一直是纤细的，好像身体启动了某种说不清的机制，将他的时光永远停留在了青涩的旧年代里。
蒋博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话：“你先回去，我们以后再谈。”
范女士一脸惊喜地转过头来，亲切地看着江晓媛：“说说学过什么？”
范女士微微一愣，随后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优雅地站起来，当着江晓媛的面款款走上了二楼，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她立刻调整策略，耐心十足地坐在沙发上等着指甲干透，不再对江晓媛提蒋博,而是端详着自己的手说：“你做事情很利索,品味也不错。”
范女士带着温柔的谴责，对蒋博说：“就算你要胡闹，也不要耽误别人。”
“声色”工作室在亚洲造型美妆产业中的地位，好比微软之于软件，谷歌之于IT，高盛之于金融……是家喻户晓的领导品牌，它家出去的每一个造型师都不愁销路，简直是一块金字招牌。
蒋博低着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地板的缝隙，身体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江晓媛微微低下头，目光扫过蒋博住过的这个家，整个别墅的装修风格都像是个少女的单身公寓，没有一点男性生活过的气息，范女士像一个蜘蛛，将她的网铺就得到处都是，哪里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她的眼睛，她随时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完事后范女士认真仔细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非常郑重，郑重得江晓媛都有点紧张起来，怀疑自己的作品是不是不够尽心。
江晓媛是在路边发过传单的人，白手起家有多难，再没有比她更了解的了。
江晓媛：“要贴钻吗？”
范女士从镜子里打量着江晓媛的脸，觉得这个女孩实在是太年轻了，年轻得可憎，但也好骗，三言两语就能被忽悠得动摇起来。
范女士没接话茬，似乎根本没听见，兀自问江晓媛：“你听说过‘声色美学工作室’吗？”
范女士：“你觉得呢,贴钻好看吗？”
蒋博一声不吭。
“不错，”范女士说，“你和别的造型师不一样，色彩感好，学过美术？”
江晓媛忽然单刀直入地问：“就为了不想让我和蒋博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吗？”
这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一个人，四周都是鼓励的时候，尚且时不时地产生自我怀疑，江晓媛难以想象如果有人在自己耳边几十年如一日地灌输“你离开我就是不行”“你干什么都没法获得成功”“你天生就不是这块料”会怎么样。
范女士撒娇似的晃晃蒋博的胳膊：“人家问你话，怎么不吭声？”
一个大平台大公司要是想做一个项目，那太容易了，决策好就行，但私人小公司却太难了，十有八九都要被大浪淘沙地淘下去。
要说起来，开工作室还不见得有路边摊煎饼的收入有保障。
范女士和颜悦色地说：“他们家老板是新加坡的，总部也在那边，不过看好大陆市场，最近在内地也成立了一个总部，正在招人，我有个朋友正好在里面做主管工作，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推荐你过去，具体职位要看你的资历，如果你职业资格够，可以直接就职实习造型师，不然否则恐怕要做一段时间助理。”
“司法程序认定他有病，他才有病，别急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大妈。”江晓媛截口打断她的话，“恕我眼拙，反正你不在的时候蒋老师不但正常，还挺能呼风唤雨——你说他什么都做不好，是听见哪个客户跟你投诉了，还是觉得他突然之间长大到不受你控制，所以受不了了？”
年轻人，一天到晚想的无外乎那几件事——迫不及待想要功成名就、虚无缥缈的理想和爱情，还能有什么呢？
江晓媛无可辩驳，无言以对。
“当然不好看,”江晓媛毫不客气地说,“就您这欠保养的鸡爪子手,再要是贴上钻,准得跟一爪子刨到沙子地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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