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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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说了要考虑,她也不好意思显得太过“思维敏捷”，江晓媛还是一边拼命地唾弃自己,一边死死地撑住了不动声色的面子。
江晓媛眼下美容美发双修，觉得横向发展一下是很有商机的。
江晓媛定了定神，几次三番想顺水推舟,可是喉咙里却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死活说不出口——她有点讶异，因为自己也没料到自己的脸皮居然这么薄。
在半梦半醒这么一个十分微妙的时刻，江晓媛透过没脸祖师爷，直面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恐惧——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没有什么是可以长久保障的，没有什么是她的依仗，她心里充满了惶惶不安，像个在随波逐流的叶片上苟且偷生的蚂蚁。
陈方舟抖着脚说：“江晓媛，我发现你越来越不把店长的权威放在眼里了，这还就是个实习技|师，等将来你升技|师，是不是还打算逼宫造反啊？”
尽管被再三拒绝，江晓媛还是没打算放弃，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坚强执着，九死不悔地冲着自己的目标奋斗，而且不择手段。
江晓媛打了个寒战，忽然知道了头天晚上阻止她开口的那股力量是什么——她从内心深处知道自己是没有翅膀的，上了天，迟早会掉下来。
严格来说她已经掉下来一次了，尽管还没有来得及总结经验教训，潜意识里却已经开始有了畏惧。
然后她突然双脚离地，整个人在无比惊慌与激动中腾空而起，并且非常省事地连双翅膀也没长，空中漫步起来。
陈方舟：“你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吧，一会还有个翻了我牌子的客人等着呢。”
看得出祁连是有点不理解的，但他还是说一不二地贯彻了自己“不咬人”的风度，痛快地没再提,两个人相顾无言地吃完了一顿饭,一前一后地离开餐厅，冷淡又礼貌。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祁连一眼，祁连的车开得很稳，眼神专注得仿佛路上会随时有人钻进他的车底下，一丝不苟的样子像在做外科手术。
她狠狠地一抽筋，满头冷汗地在晨光熹微中醒了过来。
第二天，她找了莉莉当她的模特，平时和莉莉关系好的几个小姑娘纷纷贡献出了自己的私有物，凑齐了一整套廉价化妆用具，晚上店里要关门之前，江晓媛偷偷藏起了陈方舟的车钥匙，逼着他坐在一边看她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江晓媛诚恳地说：“老板，我要在最短时间之内攒一笔钱。”
江晓媛眨了眨眼：“万岁爷，您给个见解？”
江晓媛：“……”
陈方舟盯着照片上冯瑞雪面无表情的脸，吸了吸鼻子：“啧，这么年轻，可怜——他们俩啥时候烧的？”
江晓媛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严肃认真地对待自己的“作品”，模特莉莉一开始还想和她说笑几句，可是对上她专注的目光，莉莉莫名其妙地说不出来了，江晓媛眼神里那种执拗的郑重，让莉莉几乎要对自己的头肃然起敬了。
这天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好像落到了一个大小沼泽星罗棋布的地方，有一种长得和美发店里的塑料模特很像的怪物一直追她，没有五官的脸上车轱辘一样地滚着“是否启程”几个字，她一边仓皇逃命，一边还要注意脚底下的沼泽。
掏钱买这些狗屎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有心想震撼陈方舟这乡巴佬一次，已经将全副的精力都放在了莉莉的脸上——哪里需要突出、哪里需要修饰，用什么色系，配合什么样的头发……种种排列组合在她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地闪过。
到了这种地步，她实在没什么必要拒绝债主这种举手之劳的小救助，江晓媛没说什么，诚恳地道了谢接过来，不过只大概翻了翻那些大大小小的袋子，她的谢意就默默地烟消云散了——因为感觉自己的眼睛遭到了莫大的痛苦。
陈方舟先开始漫不经心地歪在一边，和一帮年轻女孩们磕牙侃大山，渐渐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陈方舟忍不住坐正了些，目光若有所思地在莉莉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了江晓媛那双手上。
江晓媛：“……”
江晓媛陪着笑：“店长，我跟你商量个事，你看看咱们店里拓展点业务靠谱吗？”
有人当面提供了优越条件,要保证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她从此只有权利没有义务,唯一的要求就是好好活着不要作死——这种好事江晓媛真是做梦也梦不到,大概真的还不如彩票中奖的几率大。
江晓媛：“一看你就知道我和那些所谓‘会化妆’的水平差距。”
话说回来,谁不想不劳而获？
祁连甚至为了让她面子上能下得来,硬生生地把这笔扶贫基金歪曲成了她应得的东西,还要人家怎么样呢？
她真没看出豆大的陈店长竟有一颗这样伟岸的猥琐心灵。
江晓媛双手撑在床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把自己洗涮干净，捏着鼻子穿起了那件“hellokitty”的毛衣和桃红长裤，最终没勇气把大蝴蝶结也裹在身上出去现世，只好用力抖了抖她的老伙计黑羽绒服，往美发店的方向走去。
她越飞越高，那些没脸的怪物在巨大的沼泽旁边站成一排，原地一蹦一跳地仿佛在欢送她，江晓媛看着它们，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灵长动物肉身上天的愉悦，她没留意风轻云淡、天高地迥，心里反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危机感，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去一样。
谁愿意每天累得猴孙子一样,就为奔那点生活费？
最后，江晓媛还是避开了祁连的目光，退缩了一步：“谢谢，我要回去考虑一下。”
暖宝宝只剩下一点贴着皮肤的余温，也不知道是谁温暖谁，江晓媛鼻头都是凉的，她爬起来，跟那一直没来得及还回去的没脸祖师爷照了个面，心塞地把它头冲下按在了桌子上，擦了一把莫名涌出来的眼泪。
“去去去，”陈方舟伸手把她扒拉到一边，“都做梦去了谁干活？不开玩笑，哥跟你说，你起码得有准高级技|师的水平，进修才能学点东西，不然白花钱——再说出国进修一次好几万呢，就你那点工资，猴年马月也攒不齐。”
江晓媛就是这个意思，连忙狂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