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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不去,为什么还要找人来教汉语?”

    他心里豁然感动,一时昏了头,抑制不住地试探了一句:“你想留下我吗?”

    褚桓眯着眼,直视着因为日头西沉而开始变得晦涩的天光,过了一会,他说:“有的时候,有些事太艰难了,人们看不到成功的可能性,当然就会失望。”

    “怎么没死?在我看来就是死了,”褚桓说,“他们在这里没有意识,也没有思想,就是一个躯壳……或者说遗体,因为某种原因没有腐烂而已,没有新陈代谢就没有生命。”

    经过了漫长的脑内翻译,这句话跑完了南山那杳然无边一般的反射弧,他延迟很久地笑了起来。

    南山低下头:“我们有迈不过去的边界,但边界对你来说却没有限制,其实你就算现在答应,将来反悔了,一旦离开边界,我也追不上你。”

    褚桓的话才一脱口,立刻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多此一问,有点自作多情。

    褚桓眉头微微一扬,感觉这里头有八卦。

    南山有些笨拙地挑出合适的词,试图整理成一段有理有据的话:“等震动期过后,山门就会倒转,我们到了门的那一边,会进入一个很艰难的时期,这就是我们说的‘冬天’。其实你应该发现了,我们没有‘春夏秋冬’的概念,我们这里最冷的时候不显得多冷,最热的时候也没有多热,只是那回听你说起,你们那边冬天会掉光树叶,我才用了这个词——到了‘冬天’,你会发现其实穆塔伊都算是不怎么凶猛的东西,这里很危险,你身体太弱,接受换血仪式,会安全很多。”

    南山想了想:“在我看来不是。”

    然后他就听见难得严肃的褚桓轻而清楚地说:“不。”

    南山神色一黯。

    南山闷闷地不吭声。

    南山:“这就是我阿爸换血带来的,他还把这个传给了我。”

    褚桓心里一震。

    有的时候无声胜有声,没有逼迫就是最大的逼迫,褚桓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南山没有起来,只有手指微动。

    南山说:“可是他们还没死。”

    但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住了,他记得自己几次三番和褚桓说起这个话题的时候,褚桓都会轻巧地绕开。所以人家大概还是不想平白无故的留下来吧?

    南山的眼窝很深,眼神却很浅,喜怒哀乐从来一目了然。

    如果终于无能力挽狂澜,起码苦心孤诣寻到一线生机吗?

    南山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因为听到了一个意思不确定的汉语词汇,原地斟酌了片刻,他回视着褚桓的眼睛,认真地反问:“‘希望’不是指人心里的东西吗,怎么会没有呢?”

    这样狗血纠结的家务事,褚桓实在不便评价,只好说:“嗯……你妈真是女中豪杰,那叫什么?哦,拿得起放得下,爱憎分明。”

    褚桓笑容一垮:“那、那就不用了。”

    他极少这么正色,在南山的印象里,褚桓是一个随和到有点随波逐流的人,懒洋洋的,凡事得过且过,少有好奇,也少有严肃。

    褚桓耸耸肩,放开了南山。

    南山可以用它来吹一首轻柔的曲子,当然也可以没有预兆地把他刺个对穿。

    南山:“呃?”

    “他偷偷杀了好几个守门人,藏在那边的山洞里,将他们的尸体分装在各种奇怪的瓶罐里,血收集在一起,带着这些东西在离开的半路上被发现了,听说上一任守门人族长因为这个险些与我阿妈翻脸。”

    褚桓错愕地回头看着他。

    褚桓立刻想起县城车站附近,南山招招手轻描淡写地捏住的人民币,继而又想起河边疯狗穆塔伊咆哮着吐出的风箭。

    褚桓还没从“我果然是自作多情”的认知中体味完满腔酸苦,南山居然又不遗余力地给他补了一刀。

    褚桓:“嗯?”

    他说着说着,忽然笑了,抄录完最后一个老兵的信息,褚桓说:“如果我能把你带回去,一定要把你卖给运动用品广告商,你只要就对着镜头说‘一切皆有可能’就行了,广告费哗哗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安卡拉伊耶说你很厉害,但你的身体确实不好,一般这种伤,”南山觑着褚桓胳膊上的刀伤,吞吞吐吐地解释说,“我们休息半天就会痊愈,你上了药,还是要很久,好像血流不止一样,你没感觉吗?”

    随着他指尖微弹,看不见的气流在南山的指挥下源源不断地淌进口琴细碎的气孔中,飘出一串虽然有些生硬,但连贯精准的音符。

    褚桓斜睨了他片刻,突然一把扣住南山的胳膊肘,把他往后一掀,南山对他没有一点防备,错愕地没有躲开。

    “是有,”南山说,“可是就算成功不了,我把这个可能性找出来,不也挺好的么?”

    南山好脾气地解释说:“可能我们这里和你们那边走动得少,离得远,大家想得不一样。”

    两人一起往族长家院子走去,此时暮色已经很沉了,族里随处插的骨头灯分外明显,褚桓忽然想起来:“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见见你父亲吗?有些问题还想和他聊聊。”

    褚桓提起的嘴角僵着没撂下,眼角的笑纹先不见了,笑容变得有点苦。

    如果真是这样,大概所有人都不会失去希望吧?

    他忽然仰面躺在草色枯黄的地面上,泥土中透着挥之不去的土腥气,仿佛留存着一整年由明转暗的阴霾,唯有方才绽开的淡紫色小花就在他脸侧,透出一股错觉般微甜的香。

    南山自动将“镜头”理解成了“立拍得”,连忙不好意思地推辞:“不用,随便拍,不用给钱——走,我请你喝酒。”

    褚桓是不肯相信“偶然”与“奇迹”的,南山的话他听了不以为然,于是随口问:“就算到死也没有希望?”

    褚桓微微歪过头,忽然坏笑一下:“怕痒么?”

    褚桓微笑起来:“我知道。”

    褚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他场合——比如我夸你穿衣服很有品位的时候,你就可以随便听听不用当真了。”

    褚桓默然良久,整理了一下自己弄乱的衣襟,在一边坐下。

    其实只差一点,南山就点头了。

    他说完,迈步重新往山洞的方向走去。

    褚桓:“嗯。”

    褚桓一抬头,看见花骨朵捂住她小跟班的嘴,头也不回地逃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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