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许愿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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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冯京来到沅沅病榻前，见昏睡着的她枯瘦憔悴，惟面色病态地酡红，像一朵即将于夜间凋零的芙蓉，不禁悲从心起，落下泪来。
沅沅却又迷惘地问：“看见仙人，又该怎样呢？”
冯京讶异，暂时未解她是何意，然后，沅沅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的第三个愿望，跟这金钏有关罢？”
冯京双目微热，待鼻中酸楚之意散去，才道：“谢谢你，沅沅。”
“不麻烦不麻烦！”沅沅立即道，脸转朝外，像是对着山间隐身的仙人说，“仙人当然对谁都一样，帮人实现心愿，决不偏心，见者有份！”
沅沅亦不追问，依旧含笑道：“那我们都保留着第三个愿望，暂时不说罢，想必仙人已经知道，会帮我们实现的。”
次年，曾到冯京家中做客的那两位州学同舍通过了在州府举行的解试，准备赴京参加省试，即礼部贡院锁试。冯京再次邀请他们至家中，设宴为其饯行。
她的手指微微动，触摸着他手背上的皮肤，仍然保持着笑容，她又说：“没有我，你也许会过得更好……我们祈求过仙人……”
她笑了笑：“没有呀。”
沅沅却浅笑着抽手回来，自己退下金钏，递给冯京：“刚才是逗你玩的，这根本不是我的东西，我才不要呢……”
宴中冯京把酒预祝同舍科场告捷、平步青云，同舍连声道谢，之后，其中一人注视冯京，甚是感慨：“当世才华盖世，远胜我等，若当初一同参加解试，只怕解元头衔亦唾手可得，如今我们三人相伴进京，岂不快哉！”
冯京略为踟躇，但还是告诉了她：“我想，以后若有机会，为国为民做一点事。”
“还有你，”沅沅亦笑道，“你也要许三个愿，请他们帮你实现。”
冯京一愣，有一瞬的迟疑，但还是颔首，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你当然可以一直戴着。”
沅沅反问：“不是要见到仙人才能说么？”
她说：“有山有水就好，哪里都行。”
沅沅于此刻醒来，伸手徐徐抹去他的泪，她浅笑着说：“京，带我出去走走罢。”
冯京故作沉吟状，然后笑道：“应该可以罢。他们有三人，一人帮你实现一个心愿应该不太难。”
冯京答道：“不是人，也不是鬼，他们是神仙。”
冯京忍不住笑起来：“那你想许什么愿呢？”
另一位同舍也相与附和，道：“国朝取士不问家世，虽说工商不得入仕，但太宗皇帝曾下诏令：‘如工商杂类人内有奇才异行、卓然不群者，亦许解送。’当世行商时日甚短，且有奇才，即便有人强将你归入工商杂类，你也可借此条例应举。不妨重返州学，潜心读书，以待下届贡举。”
见她那么有兴致，冯京自然不会拂她的意，便颔首答应。于是二人同时闭目许愿，少顷，冯京睁眼，见沅沅也正在转顾他，遂相视一笑。
同舍听了忙劝道：“当世何出此言？你我从来都是一般人，你虽做过一两笔生意，却也不必把自己归入工商杂类。当世还年轻，若现在开始停止经商，继续读书，下次再参加贡举，亦未为晚矣。”
他点点头，道：“是真的。据说一位守门的老卒子曾见过。那天晚上月色也是这样好，照得黄鹤楼前景象清澄。那位老卒半夜肚子饿了，睡不着觉，辗转反复间，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谈笑风生，他便起来探视，结果发现外面有三人，身披羽衣，足着木屐，走在石板路上，清脆的木屐声在周围山间引出了阵阵回音……”
上次难产确实给她留下了不少后遗症，她至今未痊愈，常腹痛腰酸，葵水也不正常。他继续为她延医问药，但收效甚微，而且，她还不太配合治疗，有一天，他竟发现她把要服的药悄悄倒掉。
沅沅微微摆首，道：“你许这个愿时，仙人一定走开了，没听见。”但她很快又露出了笑意，“不过，第二，第三个他们一定都听见了，你的愿望，总有一天会成真的。”
沅沅茫然侧首看他：“真的么？”
沅沅环顾面前青山，追问：“是哪片石壁呢？”
她的目光移至手腕中戴着的金钏上，提了个要求：“这个金钏，可以与我陪葬么？”
说这话时，她仍保持着浅淡的笑容，但转侧之间，有一滴泪珠滑过鼻梁，坠落隐没于她身下衾枕纤维内。
冯京扬眉道：“唔……我当然没意见，只是不知道人家仙人是否觉得麻烦。”
然后，她埋首于冯京怀中，倦惫地闭上了眼睛。
冯京颇动容，低首吻了吻她额头，低声道：“好，仙人听见了。”
他又气又急，过去质问她为何不服药，她对他微笑，轻声道：“药太苦了。”
这一次，冯京望着月下波光粼粼的水面，良久不语。
沅沅似乎也相信了，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那我们现在一起闭眼，各许三个愿，请仙人为我们实现。”
冯京道：“你这样多话，仙人肯定被吓得不敢现身了。不过他们一定藏在山中看着你，只要你在这里许愿，他们都能知道的。”
“我聪明罢？”沅沅轻声道。
连拨算珠的声音也没有以前欢快。冯京暗自诧异，终于忍不住问她：“沅沅，你有心事么？”
母亲离开后，冯京仍留于书房，枯坐良久，这并无异处的夜晚似也变得格外漫长，他选择了一个消磨时光的方式：一手提酒，一手执笔，痛饮清酒，奋笔疾书。
如此一来，她的病越来越重，终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沅沅接着问了最后的问题：“那第三个愿望呢？”
“你许的愿中，有跟我相关的么？”沅沅关切地问。
原来她听见了。冯京恍然醒悟，这才是她不欲求生的根源。
半夜悠悠醒转，见身上披有大氅，而散落于地的纸张已被拾起，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案上。
临终之时，沅沅凝视守于病榻前的丈夫，用微弱的声音对他说：“许愿时，我还是忘了嘱咐仙人，下辈子我们再相遇时，不要让我成为你的错误。”
沅沅躺在床上，侧身向内，是沉睡的模样。他和衣寂寂无声地在她身边躺下，无意惊动她。
而这之后，沅沅一天比一天安静，话越来越少，虽然面上仍常带笑容，但也只是礼貌的微笑，以前那种朗朗笑声日渐稀少。
他端详着她：“你气色不大好。”
冯京自己抹去夺眶而出的泪水，一把握住沅沅的手。
沅沅恬然笑了，双臂搂紧他腰，似想进一步缩短与他的距离，然后轻声告诉他：“我的第一个心愿是：生，和你住在一起；死，和你葬在一起；生生世世，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也许，是婢女所为罢。他懒得再求证，觉出夜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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