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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询君意1·昭帝篇最新章节!

    张贺惶惶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悄悄拿眼偷觑天子的脸色,却发现刘弗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他。他心里咯噔了下,忽然觉得刘弗似乎有话要说,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又或者那样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地想要自己说些什么。

    张贺躬身:“恭送陛下。”

    这样一聊竟聊了足足一个时辰,刘弗明明已经呈现出委靡疲惫的神态,却仍是硬撑着与张贺讲话。门外有黄门数次探头,表情焦急却不敢进来干扰。张贺满头大汗,转念想起皇帝尚需赶赴渐台宴会,不知何故竟仍执意滞留在此,对他这个小吏纠缠不放?

    张贺见许广汉动容,直起上身,右手按于他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你待病已难道不正是视若己出吗?他当你的半子不好吗?你没儿子,他没父母,就让他将来为你们夫妻养老送终不是很好?你上哪儿再找比病已这孩子更合你心意的女婿去?”

    刘弗歇斯底里地咳了好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半倚半靠地坐在那里努力平复粗重紊乱的气息。

    张贺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勉强稳住心神后答道:“臣乃一介阉臣,不懂朝政之事。”

    这个念头电光石火般一闪而过,张贺心里正自嘲自己胡思乱想,可嘴上竟不自觉地说:“暴室啬夫许广汉有一女,年将及笄,容貌端庄,性情温和,臣看她不错……”他本想直言欲配给刘病已为妻,话说到这里心里警醒,底下的话马上拐了弯,“不如纳入掖庭……”

    “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所以知根知底,你难道还不放心病已的为人吗?”

    那支队伍很快便消失在走廊尽头,椒房殿的大长秋的身影却从拐角闪了出来。张贺急忙行礼,大长秋尖细着嗓子问:“掖庭令到此作甚?”

    大长秋是皇后的属官,官秩二千石,张贺不敢拂逆,老老实实地将名册交给他。

    金浆是用甘蔗酿造的一种酒酿,许广汉等张贺举卮相邀后,方才迫不及待地端起酒卮喝了口。酒水入口清甜,酒香甘醇,他忍不住赞了声:“好酒!”

    “陛下唤臣来有何吩咐?”

    张贺笑眯眯地说:“不急,不急,我这里倒正有个极佳的人选举荐。”

    许广汉随口应了,把手头的活交代他人,然后去了少府官署。在大门口他碰到了刘病已,那孩子杵在门口咧着嘴冲他直乐,许广汉刚想喊他,他却转身跑了,动作比兔子还快。

    张贺不认得她,正要询问,身边的掖庭丞马上替他解了惑,“这就是霍将军的掌上明珠,上官皇后的小姨母——霍成君。”

    刘弗倍显疲态,将已经冷掉的手炉搁在一边,声音嘶哑地咳了两声,端起坐榻上的陶盥欲饮,水早已冷却。

    “不,不……”许广汉连连摆手,一不小心碰翻了酒卮,金浆从食案上蔓延滴下,“病已那孩子,我从小看着他长大,太……太熟悉了,那俩孩子情同兄妹呀。不可,不可。”

    张贺恭谨道:“诺。”

    后宫纳采的事本是掖庭令的分内事,但皇帝这么讲,张贺哪能听不出话中的嘲讽?好在张贺也非蠢人,立即机敏地把丢过来的皮鞠重新踢了回去,“那依陛下之意?”

    张贺站在回廊的另一侧,恰好目睹了这一队人逶迤而过。

    一点一滴,那样的回忆犹如潮水般涌来,许广汉胸膛起伏,眼眶微热。他是个宫中的阉臣,注定无法留在女儿身边做一个称职的父亲,反倒是刘病已,在某种程度上,可说是他许广汉亲手将当年那个黑不溜秋的男孩子,含辛茹苦地抚养成了现在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

    许广汉摇头,“别提了,我住的那个闾里有个叫王奉光的,就是那个喜欢斗鸡的关内侯,他有个女儿和平君要好,那女子呀,许了三次亲却接连克死了夫婿,现在待字闺中硬是没人再敢聘娶。我家没有关内侯那等富贵,只怕平君更难匹配到良人。”

    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正艳,香气怡人,那少女娇丽的脸庞比花还美上十分。

    他扭身欲走,手腕上却猛然一紧,回头见刘弗以袖掩口,咳得满面通红,但他的那只手却死死地扣住张贺的手腕,随着他剧咳的震动,五指紧得几乎要抠进他的皮肤里。

    暴室门前,许广汉正忙碌地指挥着徒役们搬运晒衣架,突然来了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宫女,站在门口笑着喊他:“许啬夫,许啬夫,掖庭令叫你回官署呢。”

    “为什么不行?病已身为皇帝近亲,虽然如今尚未受到宗室重视,但将来成年后总也有望能拜个关内侯的爵禄。如此美才,与你女儿如何不相配?”

    “王曾孙。”

    张贺急忙回道:“去年的宫人名籍已经整理好了,想请皇后过目。”

    “交给我吧,我呈上去就是了。”

    宫女们敢怒不敢言,只得弯腰将她的裙摆托住,离地不过寸许。少女满意地一笑,扭过身继续走路。她步履轻盈,仪态端庄,举手投足间无不透出大家闺秀的风范,阿保时不时在她边上提点,只是苦了那些跟在她身后托裙裾的宫女们,踉踉跄跄累得要命却又不能喊出来。

    宫女们虽怨却不敢不为,只得怏怏地将她的裾尾提了起来,谁料那少女当场翻脸,怒叱道:“作死呢,拎得那么高!”她生气时面颊绯红,眼眸灵动,竟是说不出地明媚动人。

    酒酿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是件奢侈品,若是好酒更是不可多得。许广汉虽不是贪杯之徒,平时却也喜欢喝上几卮,只是降为啬夫后,薪俸有限,他只能偶尔沾光解馋。

    “臣不知。”

    张贺强自镇定,极力保持自然神态询问皇帝。刘弗呼呼地喘了口气,忽然嘴角翘起,露出两排皓齿。

    张贺噤若寒蝉,不敢随意接话,只好垂下头去。

    椒房殿的地砖表面涂的是一层红漆,暗红色的甬道深远幽长,在重重帷幕珠帘的隐约遮蔽下仍是感觉一眼望不到尽头似的。

    张贺吃痛,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默默地回转,“陛下有何吩咐?”

    在未央宫十六年,张贺从未见这个寡言清冷的皇帝有过如此欢悦的笑颜,一时恍惚失神。

    许广汉一时无语噎然。张贺的话极度蛊惑,引诱他浮想翩翩,令他脑子里杂乱地想起这么多年来,自己与刘病已之间的点点滴滴——那孩子从六岁入宫就跟他形影不离,他白天管他吃喝拉撒,晚上睡在一间房一张床,小的时候会尿床磨牙,大了会打呼说梦话。刘病已人如其名,刚入宫那会儿常常生病,一病就特别娇气,他有时候整宿都被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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