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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草原最新章节!

    货车在河边待了一整天,等到太阳落下去,才从原地动身。

    叶戈鲁什卡又躺在羊毛捆上,货车轻声地吱吱嘎嘎响,摇晃个不停。潘捷列在下面走着,顿脚,拍大腿,嘴里唠唠叨叨。空中响起草原的音乐,跟昨天一样。

    叶戈鲁什卡仰面朝天躺着,把手枕在脑袋底下,看上面的天空。他瞧见晚霞怎样灿烂,后来又怎样消散。保护天使用金色的翅膀遮住地平线,准备睡下来过夜了。白昼平安地过去,安静和平的夜晚来临了,天使可以安宁地待在天上他们的家里了……叶戈鲁什卡看见天空渐渐变黑,暗影落在大地上,星星接连地亮起来。

    每逢不移开自己的眼睛,久久地凝望着深邃的天空,那么不知什么缘故,思想和感情就会汇合成为一种孤独的感觉。人们开始感到一种无可补救的孤独,凡是平素感到接近和亲切的东西都变得无限疏远,没有价值了。那些千万年来一直在天空俯视大地的星星,那本身使人无法理解、同时又对人的短促生涯漠不关心的天空和暗影,当人跟它们面对面、极力想了解它们的意义的时候,却用它们的沉默压迫人的灵魂,那种在坟墓里等着我们每个人的孤独,就来到人的心头,生活的实质就显得使人绝望,显得可怕了……

    叶戈鲁什卡想到奶奶,她现在安眠在墓园里樱桃树底下,他想起她怎样躺进棺材里,两枚五戈比的铜钱压在她的眼睛上,后来人家又怎样给她盖上棺材,把她放进墓穴,他还想起一小块一小块的泥土落在棺材盖上那种低沉的响声……他想象他的奶奶躺在漆黑狭窄的棺材里,孤苦伶仃,没人照应。他的想象画出奶奶怎样忽然醒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就敲打棺材盖子,喊救命,到头来害怕得衰弱不堪,又死了。他想象母亲死了,赫利斯托福尔神甫死了,德兰尼茨卡雅伯爵小姐死了,索罗蒙死了。可是,不管他怎样极力想象自己离家很远,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死僵僵地睡在黑暗的坟墓里,却总也想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情形。就他个人来说,他不承认自己有死的可能,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死……

    可是已经到了该死的时候的潘捷列却在下面走动,数说自己的思想。

    “挺不错,是好老爷……”他喃喃道,“他的小子给带去上学;可是他在那边怎么样,那就不知道了……在斯拉维扬诺塞尔布斯克,我是说,那儿没有一个学堂能教人大学问……没有,这是实在的。不过那小子好,挺不错……等他长大,会做他父亲的帮手……你,叶戈里,现在还是个小不点儿,可是你将来会长大,养活你爹娘……上帝是这么规定的……‘孝敬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我自己也有过儿女,可是他们都烧死了……我的老婆烧死了,儿女也烧死了……这是实在的,在主显节晚上,我们那小木房着火了……当时我不在家,我赶车到奥廖尔去了。赶车到奥廖尔去了……玛丽亚冲出屋来,到了街上,可是想起小孩还睡在屋里,就跑回去,结果跟孩子一块儿烧死了……是啊……第二天他们只找着碎骨头。”

    午夜光景,车夫们和叶戈鲁什卡又围绕一小堆篝火坐着。等到杂草烧起来,基留哈和瓦夏就到山沟里的什么地方去取水。他们消失在黑暗里,不过一直听得见他们铁桶子丁冬的响声和他们讲话的声音,可见山沟一定不远。篝火的火光在地上铺了一大片闪烁的光点,虽然明月当空,火光以外却好像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亮光照着车夫们的眼睛,他们只看见大道的一部分。那些货车载着货包,套着马儿,在黑暗里几乎看不清,样子像是一条不定形的大山脉。离篝火二十步远,在大道跟旷野交界的地方,立着一个坟墓上的木头十字架,向一侧歪斜着。叶戈鲁什卡在篝火还没烧起来以前,还能看见远处东西的时候,留意到大道的另一边也立着一个同样歪斜的旧十字架。

    基留哈和瓦夏提着水回来,倒满锅子,把锅子架在火上。斯乔普卡手里拿着那把缺口的勺儿,站在锅子旁边的烟雾里,呆望着水,等沫子浮上来。潘捷列和叶美里扬并排坐着,闷声不响,不知在想什么。德莫夫趴在地上,用拳头支起脑袋,瞧着火,斯乔普卡的影子在他身上跳动,因此他漂亮的脸一会儿给黑暗盖住,一会儿又突然发红……基留哈和瓦夏在不远的地方走动,收捡杂草和桦树皮来烧火。叶戈鲁什卡把两只手放在衣袋里,站在潘捷列身旁,瞧着火怎样吞吃杂草。

    大家都在休息,思索着什么,匆匆看一眼十字架,一块块红光正在十字架上跳动。孤零零的坟墓显得忧郁,好像在沉思,极有诗意……坟墓显得多么沉静,在这种沉静里可以感到这儿存在着一个身世不详、躺在十字架底下的人的灵魂。那个灵魂在草原上觉得好受吗?在月夜,它不悲伤吗?靠近坟墓的一带,草原也显得忧郁,凄凉,若有所思,青草悲伤,螽斯的叫声好像也拘束多了……没有一个过路的人不记起那个孤独的灵魂,一个劲儿地回头看那座坟墓,直到那坟远远地落在后面,掩藏在雾气里……

    “老爷爷,为什么立着这个十字架?”叶戈鲁什卡问。

    潘捷列瞧一瞧十字架,然后又瞧一瞧德莫夫,问道:

    “米科拉,这不就是早先割草人打死商人们的那块地方吗?”

    德莫夫勉强用胳臂肘撑起身子来,瞧一瞧大路,答道:

    “就是这地方……”

    随后是沉默。基留哈折断一些枯草,把它们捏成一团,塞在锅子底下。火燃得更旺了。斯乔普卡笼罩在黑烟里,十字架的影子在大道上货车旁边的昏光里跑来跑去。

    “对了,是他们打死的……”德莫夫勉强地说着,“有两个商人,爷儿俩,坐着车子去卖神像。他们在离这儿不远的一家客栈里住下,现在那家客栈由伊格纳特·福明开着。老的喝多了酒,夸起口来,说是他身边带着很多钱。大家全知道,商人都是爱说大话的家伙,求上帝别让我们犯那种毛病才好……他们在我们这班人面前总是忍不住要装得阔气些。当时有些割草人在客栈里过夜。商人夸口的话,他们全听见了,就起了意。”

    “啊主!……圣母!”潘捷列叹道。

    “第二天,天刚亮,”德莫夫说下去,“商人准备动身了,割草人要跟他们搭帮走。‘一块儿走吧,老爷。这样热闹点,危险也少一点,因为这是个偏僻的地方啊……’商人为了不让神像被碰坏,就得步行,这刚好合了割草人的心意……”

    德莫夫爬起来,跪着,伸一个懒腰。

    “是啊,”他接着说,打了个呵欠,“先是平平安安,可是等到商人走到这个地方,割草人就拿起镰刀来收拾他们了。儿子是个有力气的小伙子,从他们一个人的手里抢过一把镰刀,也回手砍起来……临了,当然,那些家伙得了手,因为他们一共有八个人。他们把那两个商人砍得身上没留下一块好地方。他们完事以后,就把两个人从大道上拉走,把父亲拉到大道一边,把儿子拉到另一边。这个十字架的对面路边上,还有一个十字架呢……那个十字架究竟还在不在,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在这儿看不见。”

    “还在。”基留哈说。

    “据说他们事后只找到很少的一点儿钱。”

    “很少一点儿,”潘捷列肯定道,“只找到一百卢布。”

    “对了,后来他们当中有三个人死了,因为商人也用镰刀把他们砍得很重……他们流血过多。有一个人给商人砍掉一只手,据说他缺一只手跑了四俄里路,人家才在靠近库里柯沃村的一个山冈上找着他。他蹲着,头伏在膝头上,仿佛在想心事,可是细细一瞧,原来已经咽了气,死了……”

    “他们是顺着路上的血迹才找到他的……”潘捷列说。

    大家瞧着十字架,又沉静下来。不知从什么地方,多半是从山沟那边吧,飘来鸟儿的悲鸣:“我睡了!我睡了!……”

    “世界上有许多坏人哟。”叶美里扬说。

    “多着呐,多着呐!”潘捷列肯定地说,往火那边挪近一点儿,带着好像害怕的神情,“多着呐,”他接着低声说,“那样的人,我这一辈子见过好多好多……坏人……正派人和规矩人我见过不少,有罪的人呢,数也数不清……圣母,拯救我们,怜悯我们吧……我记得大概三十年前,也许还不止三十年,有一回我给莫尔尚斯克城的一个商人赶车。那商人是个出色的人,相貌堂堂,身边带着钱……那个商人……他是好人,挺不错……就这么着,我们到一个客栈去住夜。俄罗斯的客栈跟这一带的客栈可不同。在那儿,院子里搭天篷,就跟堆房一样,或者不妨说,跟有钱人家庄园上的谷仓一样。只是谷仓还要高一点。得,我们就在那儿住下了,挺不错。我那位商人住一个房间,我呢,跟马住在一块儿,样样事情都合情合理。就这么着,哥儿们,我在睡觉以前祷告一番,到院子里溜达一下。那天晚上挺黑,什么也看不见,要看也是白费劲。我就这么走了一阵,又回到货车旁边,快要走到了,忽然看见亮光一闪。这是怎么回事?老板跟伙计好像早就上床睡了,客栈里除了商人和我以外又没别的住客……这亮光是打哪儿来的呢?我起了疑……我走过去……往亮光那儿走……求主怜悯我!圣母拯救我!我这么一瞧,原来靠近地面有个小窗子,外面安着铁格子……在正房底下……我趴在地上,往里瞧;我这一看不要紧,周身都凉了……”

    基留哈极力不出声地拿一把杂草塞进火里。老头儿等枝子哔哔剥剥爆过,咝咝响过以后,说下去:

    “我往那儿这么一瞧,原来是个地窖,好大哟,漆黑,阴凄凄的……有一个桶,上面摆着一盏小提灯。地窖中央站着十来个人,穿着红衬衫,卷起袖子,在磨长刀……哎呀!原来我们住进黑店,掉到强盗窝里来了!……这可怎么办?我跑到商人那儿,悄悄叫醒他,说:‘你别害怕,商家,’我说,‘可是咱们的事儿不妙……咱们掉进强盗窝里来了,’我说。他的脸色顿时变了,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呢,潘捷列?我带着很多孤儿的钱呐……至于我这条命,’他说,‘那随上帝的意思好了。我不怕死,可是丢掉了孤儿的钱才可怕呀,’他说。这可怎么办?大门上了锁。坐车也好,走路也好,都出不去……要是有一道围墙,那倒也好翻过去,可是院子上面有天篷啊!……‘喂,商家,你也不用害怕,’我说,‘对上帝祷告好了。也许主不肯让孤儿受屈。就在这儿待着吧,’我说,‘别有什么动静,趁这工夫,也许我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好!……我就向上帝祷告,上帝叫我想出妙法来了……我爬上马车,轻轻地……轻轻地,不让别人听见,拉掉房顶上的麦秆,挖了个小洞,往外爬……往外爬……然后我跳下房顶,顺大路拼命跑。我跑啊跑的,累得要死……大概我一口气跑了有五俄里路,也许还不止五里……谢天谢地,我一瞧,前边有个村子。我跑到一所农舍跟前,敲窗子。‘东正教徒啊,’我说,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他们听了,‘别眼看基督徒的灵魂毁掉吧……’我把大家全叫醒了……农民们会齐了,跟我一块儿去……有人拿着绳子,有人拿着棒子,有人拿着草叉子……我们打进客栈的院门,直奔地窖……强盗们刚刚磨完刀子,正要去杀商人。农民们逮住他们,一个也没漏网,把他们捆起来,押到官长那儿去了。商人一高兴,送给他们三百卢布,给我五个金币,写下了我的姓名作为纪念。据说后来在地窖里搜到好多好多的人骨头。人骨头……可见,他们抢了人家的钱,埋掉尸首,好不留一点痕迹……嗯,后来,他们在莫尔尚斯克让刽子手给收拾了。”

    潘捷列讲完故事,四下看看听讲的人。他们一声不响,瞧着他。水已经开了,斯乔普卡在撇沫子。

    “油准备好了吗?”基留哈小声问他。

    “等一等……马上就去拿。”

    斯乔普卡拿眼睛盯紧潘捷列,跑到货车那边去,仿佛生怕自己不在,潘捷列又开头讲别的故事似的。不久他就拿着一个小小的木碗回来,开始在碗里把生猪油研碎。

    “又有一回,我也是跟一个商人一块儿上路……”潘捷列说下去,声音跟先前一样低,眼睛也不。“他的名字,我现在还记得,是彼得·格里戈里伊奇。他是个好人……那商人……我们也是住在一个客栈里……他住一个小房间,我跟马睡在一块儿……老板夫妇好像挺好,挺和气。伙计们也好像没什么。可是,哥儿们,我睡不着,我的心觉出来了!觉出来了,就是这么的。大门开着,四下里有许多人,可我还是好像害怕,心不定。大家早已睡下。夜深了。不久就该起床,可是只有我一个人躺在马车里,合不上眼睛,仿佛我是猫头鹰似的。后来,哥儿们,我听见这样的声音,‘咚!咚!咚!’有人悄悄走到马车这儿来了。我探出头去一看,原来是个乡下女人,只穿一件衬衣,光着脚……‘你有什么事,大嫂?’我问。她呢,周身打抖,脸色慌张……‘起来好人!’她说,‘糟了!……老板他们起了坏心……他们要干掉你那个商人。’她说,‘我亲耳听见老板跟老板娘叽叽咕咕地商量……’果然,我不是白担心!‘你是谁?’我问。‘我是他们的厨娘,’她说……好!……我就从马车上下来,到商人那儿去。我叫醒他,一五一十告诉他,说:‘彼得·格里戈里伊奇,事情不妙……老爷,以后再睡吧,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穿好衣服,’我说,‘咱们尽早躲开灾祸吧……’他刚刚穿衣服,门就开了,了不得!……我这么一看,圣母呀!客栈老板和他老婆带着三个伙计走进我们房里来了……看来,他们跟工人也勾结起来了。‘这位客商有不少钱,拿出来大家分,’他们说……这五个人手里都拿着长刀……长刀……老板锁上房门,说:‘向上帝祷告吧,旅客……要是你们叫起来,’他说,‘我们就干脆不准你们在临死的时候祷告……’谁还叫得出来啊!我们害怕得嗓子里都堵住,喊也喊不出来了……商人哭着说:‘正教徒!你们决心杀死我,’他说,‘是因为看中我的钱。那么要杀就杀吧,反正我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末一个,我们商人已经有很多人在客栈里被人谋害了。可是,教友们,’他说,‘为什么要杀死我的车夫呢?为什么要连累他为我的钱遭殃?’他说得那么沉痛!可是老板对他说:‘要是我们让他活着,’他说,‘那他就会第一个告发我们,’他说。‘杀一个也好,杀两个也好,反正都一样。犯七件罪,倒一次霉……向上帝祷告吧,你们所能做的只有这件事,用不着废话了!’商人和我就并排跪下,哭哭啼啼地向上帝祷告。他想起他的子女。我那时候还年轻,要活下去……我们瞧着神像,祷告,真是伤心啊,就连现在回想起来也要掉泪……老板娘那个娘儿们瞧着我们说:‘你们是好人,’她说,‘你们到了另一个世界可别记我们的仇,也别求上帝惩罚我们,我们是因为穷才做这种事的。’我们祷告了又祷告,哭了又哭,上帝可就听见我们的声音了。他必是可怜我们了……老板刚刚揪住商人的胡子,要拿刀砍他的脖子,忽然院子里有人敲窗子!我们都吓一跳,老板的手放下来了……有人敲着窗子,嚷着:‘彼得·格里戈里伊奇,你在这儿吗?收拾好,咱们走吧!’老板他们瞧见有人来找商人,害了怕,溜了……我们连忙走到院子里,把马套上车子,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到底是谁敲的窗子?”德莫夫问。

    “敲窗子?一定是圣徒或者天使。不会有别人……我们赶着车子走出院子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是上帝干的!”

    潘捷列还讲了些别的故事。在他所有的故事里,“长刀”总要出现,听起来全像是胡诌出来的。这些故事是他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还是很久以前自己编出来的,后来记性差了,就把经历和幻想混淆起来,两者分不清楚了呢?这都可能,可是有一件事却奇怪:这一回,以及后来一路上每回讲故事的时候,他只乐意讲一些分明编造出来的故事,却从来不提真正经历过的事。当时叶戈鲁什卡却把那些故事当做实有其事,每句话都信以为真了。后来他才暗暗觉得奇怪:这么一个人,这辈子走遍了俄罗斯,见闻那么广博,妻子儿女已经活活烧死,居然这么轻视自己的丰富生活,每回篝火旁边坐着,要就一声不响,要就讲些从没发生过的事情。

    他们喝稀饭的时候,都闷声不响,只想着刚才听到的故事。生活可怕而奇异,所以在俄罗斯不管讲多么可怕的故事,也不管拿什么强盗窝啦,长刀啦,种种奇迹啦,来装饰它,那故事总会在听讲人的灵魂中引起真实的感受,也许只有学识丰富的人才会怀疑地斜起眼睛,不过就连他也会一声不响。路边的十字架、黑压压的羊毛捆、辽阔的平原、聚在篝火旁边的那些人的命运,这一切本身就又奇异又可怕,传说和神话的离奇怪诞反倒苍白失色,跟生活混淆起来了。

    大家凑在锅边吃着,唯独潘捷列坐在一旁,用小木碗喝粥。他的调羹跟别人的不一样,是柏木做的,上面有个小十字架。叶戈鲁什卡瞧着他,想起那做杯子用的长明灯,就轻声问斯乔普卡:

    “为什么老爷爷独自坐在一边?”

    “他是个旧派教徒。”斯乔普卡和瓦夏小声回答,同时他们说话的神情显得仿佛在讲一种短处或者秘密的恶习似的。

    大家沉默着,想心事。听过那些可怕的故事以后,谁也不想讲平凡的事情了。在沉静中,瓦夏忽然挺直身子,用他那没有光彩的眼睛凝神瞧着一个地方,竖起耳朵来。

    “怎么回事?”德莫夫问他。

    “有人来了。”瓦夏回答道。

    “你看见他在哪儿?”

    “在那边!有个微微发白的东西……”

    在瓦夏瞧着的那边,除了黑暗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大家静听,可是没听见脚步声。

    “他从大路上来了?”德莫夫问。

    “不,是从旷野上来……上这边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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