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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说我活不过上一个冬天,可此刻,我依然坐在含章殿外的花树下,看着沁之欢畅地奔跑在绿茵浅浅的苑子里,放飞纸鸢。
换取百姓的称颂容易,换取文人士子的认同却是最难。那些落魄士人,总是对他“兴寒族,废门庭”的作为耿耿于怀,挑不出他治国的弊端,便私下非议他偏宠薄嗣,总要给他抹上些污名才好。
我探了身,欲亲自去扶他,却连俯身一扶的力气也没有,甚至比这七旬老者更加虚弱。
我轻笑出声。
我看向小禾,扬眉轻笑,“不如让小禾做一只送给你。”
宁朔城外的那个傍晚,我曾与萧綦驰马塞外,极目四野,望见突厥牧民帐中升起的炊烟。时隔多年,我仍记得他当日的话——“胡汉两族本是唇齿之依,数百年间你征我伐,无论谁家胜负,总是苍生受累。只有消弭疆域之限,使其血脉相融,礼俗相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合为亲睦之族,方能止杀于根本。”
我要他写下皇后王氏,外预朝政,内擅宫闱的罪咎,他却宁死不肯。白发苍苍的老史官,已年过七旬,历经两朝更迭,仍是耿介如初。
“别动。”萧綦忽然柔声道。
然而宋怀恩的叛乱,硬生生止住了豫章王的铁骑北进,拨转了剑锋所指的方向。
“你的悍妒,我知道就好,用不着写给后人看。”他俯下身来,在我耳边低语。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时令我红了眼眶。
我叹了口气,垂眸凝望袖口上金线盘绕的凤羽纹路,华美宫缎越发衬出指尖的苍白。
萧綦说,北境已渐渐安定,哥哥很快可以抽身归来,入京探视我们。
三日后,萧綦下旨将两宫残垣夷为平地,另择吉址修建寝宫,废弃昭阳殿之名,改皇后中宫为含章殿。
萧綦微怔,“这个,朕……不会。”
“阿妩,你是不是花中变来的妖精?”他伸手拈去我眉心沾落的一片花瓣,“竟然不会老,总还是这般美,我却已有白发了!”
王者手中长剑虽可裂土分疆,却割不断大漠子民对故土的眷恋,割不断千年流淌下来的血脉之系。
伶仃红颜,无处归依,何处都不是故乡。
当年的“美人鸢”,不知今年又会扎给何人。
自那一刻擦肩而过,命中便已注定,她终究做不成他的妻子。
我却应当感激贺兰箴当年的劫持,没有他,便不会促成我与萧綦的重逢。
太医说我伤病缠身,又受生育之累,忧思之苦,终至油尽灯枯,只怕已过不了这个冬天。
他笑起来,捏我脸颊。
只差三月,他便能将突厥人一举歼尽,将这个民族从大地上彻底抹去。
萧綦登基之始,即下诏革除前朝宫禁六弊,裁夺冗杂庞大的宫廷用度,重置内宫品阶。随后颁诏,“废六宫,虚嫔妾,不设三妃,唯皇后正位。”
他鬓旁果真有了一丝银白,可说话时的懊恼神气,却十足像个孩子;只有同我说话时,他才不会自称为“朕”。
纸鸢扎成一只惟妙惟肖的雄鹰,盘旋于宫墙之上。
只是,他们为之付出的代价,却是一生相守不相亲。
殿外竟然没有宣驾,不知萧綦何时已踱入含章殿。
我安然端坐,微微阖目,心中微觉感动。
先帝遗骸毁于火中,萧綦也依我所愿,在皇陵修建了肃宗与承贤皇后的衣冠冢。
岁月改变了每个人,连贺兰箴也不复当初的绝决,竟能向宿仇低头。
自姬周以来,历代君王均依从周礼,采秦汉旧仪。
我明白他的心思,即便有禅位诏书,有宋怀恩逼宫替罪,他仍忌惮天下悠悠众口,不愿被世人视为窃位弑君的枭雄,因而越发勤勉治国,仁厚为民。
昆都,即突厥语“守护神”之意。犹记京都细雨下,那个眉目如烟的女子,最后一次驻足回望故乡……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苍茫乱世,多少女子的一生也随之浮沉辗转。比起那些零落红颜,采薇已算是幸运之至。
萧綦啼笑皆非地瞪她。
“微臣斗胆,伏乞皇后恕罪,臣万万不能照此记述。”殿前伏案记述的史官,第三次搁下了笔,倔犟的伏跪在地,不肯照我口述的字句书写。
他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史官,眉心微蹙,拂袖令左右都退去。
叛臣宋怀恩伏诛,其妻萧氏以节烈殉难,追封孝穆公主。
“还不去侍侯着公主。”萧綦板起脸来吩咐小禾。
我不相信贺兰箴会真的服输,他那样的人,正如草原上的孤狼,总在伺机潜伏,不到死亡来临的一刻,永远不会放弃目标。暂时的归降败走,只是为了保存生机。
他不语,深深看我,用力扣紧了我的手指,眼底有隐约湿意。
在神权的背后,是手握三十万重兵的江夏王,以天朝上国之尊,行镇抚理政之职,成为北方大地真正的主宰。
那是哥哥从万里之外送来的纸鸢,他还记得每年四月,要为我扎一只纸鸢。
从此后,天朝的和靖长公主成为突厥人的昆都女王,从此一头遥望南方故乡,一头守护北方的子民。
史官比任何人都清楚,纵然皇上有开国拓土,四海咸归的不世伟业,于私德一事,仍难免为后世非议。
我轻轻扯去他那一根白发,认真地看着他,“是,我就是一只妖精。”
踏平突厥,一统河山,是他毕生的宏愿——这一次兴师动众的北伐,终究未能实现这个心愿,此后若兴兵事,只怕不是易事了。
唯一的遗憾,是哥哥未能归来。
我仰起头,深嗅风中微甜的花香。
岁月不减他风华清峻,气度越发雍容。
随着纸鸢,还有采薇送来的梅花,那奇异的花朵形似梅花,两色相间,紫白交替,有花无叶,生长在塞外苦寒之地,永不褪色,永不凋谢。
或许是天不亡突厥,萧綦得到了江山帝位,却不得不在最后关头,错失平生大愿。
我终于明白,为何那日一觉醒来,看见他仿佛一夕之间老去了十岁。
从前的哥哥,明知错失所爱,也不肯伸出手去挽回。
萧綦班师回朝平叛之际,以三十万大军相托付,将哥哥留在了北境,永为后盾。
前朝外戚最鼎盛的时期,也不曾有哪一位皇后能盛宠至此。
他倾身俯过来,专注看我,黑眸深处映出我的容颜。
萧綦忙俯身将那玉雪般的小人儿抱在膝上。
他将宁朔已北,极北以南,划为七族杂居之地,将战祸中失去牧群的大批突厥人南迁至宁朔以北,教习耕种,开荒屯田;将在战祸中失去土地田园的汉民北迁至肥沃广袤的北方,筑城兴商……先以强大武力,令各族慑服,再迫使他们聚集杂居,使其风俗教化彼此融合贯通,必须相互依存,方可生存,最终放下仇怨,共容共存。
——这世间事,兜兜转转,恩恩怨怨,谁又说得清。
废黜六宫之举震动朝野,撼动了历朝皇统。
建德二年,五月初九。
待小禾转身一走,他亦低低笑出声来。
风过树梢,吹动满树粉白透红的花瓣,纷纷扬扬,飘落我一襟。
从此后,金风细雨的京都再没有那个倜傥多情的贵公子,天高云淡的塞外长空,却升起了一只展翅翱翔,搏击风云的苍鹰。
他却终于做到了。
萧綦回朝平叛之际,将突厥逐出漠北,直抵极北大荒之地。
唯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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