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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萧綦出征之前，留给我最重要的东西。
他张了口，一时怔怔不能言语。
外面隐隐传来宋怀恩和徐姑姑的声音，似乎是宋怀恩欲进来探视我的情形。
早在犒军之日，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是否我已不知不觉将那个身影刻入心中？
门开处，宋怀恩与徐姑姑都被火光惊住，身后侍女一片惊呼。
宋怀恩直望着我，脸色从未如此苍白，连声音都与平时不同，“刚接到八百里加急军报，数日前北境生变，王爷率兵深入绝岭，遭遇突厥偷袭……失去音迅！”
我低头，心中彻底冰凉一片，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也灰飞烟灭。
后面又找到了两个字，连起来正好是，“有”、“变”、“速”、“归”。
名义上凭此虎符即可调遣天下兵马，但实际可供我调遣的兵马，也不过是留守京郊的十五万驻军。
惶急之下，我竭力思索往日蛛丝马迹的提示，心中蓦然一动——我曾按九宫洛图自制了猜字的游戏，闲来以此为乐，考较萧綦的眼力。不管我怎么改变排布，他每次都能找出，唯有一次挖空心思的布置，终于难住了他。当时他曾笑谑说，你若是做间者，只怕无人能破解你的密信。
萧綦接获密函，知胡氏谋逆之举，当即拘禁胡光烈，以阵前抗命之罪下狱。
“王爷为国捐躯，浩烈长存。然而眼下局势危急，王妃务必节哀，以大局为重！”宋怀恩满面沉痛。
有变！我猛然捂住口，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任由她抱着我垂泪，我却一点眼泪也没有，整个人都已空了。萧綦，你怎么能这样……那日在信函里，我还絮絮叨叨写道，潇潇很聪明，很会学语，大概不用多久就该学会叫爹爹了。虽然从未写过一句催促的话，可字里行间，何处不是殷殷，何处不是相思。
萧綦手中虎符，一式为二，除了他自己握有其一，另一枚便藏在我手中。
刹那间，仿佛经历了一次生死轮回，从无底深渊重回人间，重又得见光明。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压过一切恐惧震惊。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知道他活着，别的，再也不足为惧。
回营途中，突逢天变异兆，暴雪骤至，突厥人趁机偷袭后军，萧綦率前锋回援遇伏，大败。
灯下白纸黑字，一个个却似浮动在纸上，不断跳跃变幻，刺得眼眶生生的痛。
我站起身，扑到案前，那密折仍摊开在灯下，一字字凝神看去，并无丝毫异样，凑近灯下看了又看，仍无发现。
心中惨淡到了极处，反而没有恨意和愤怒。
——是萧綦，果然是他，故意在文字里现出破绽，引起我警觉，再以这样的方式向我示警。
我懵了片刻，陡然明白过来，耳中轰然，分明见他嘴唇翕合，却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他踌躇道，“话虽如此，但要号令六军，也非易事，除非有王爷的虎符在手……”
徐姑姑与左右侍女跪了一地，哭作一团，一时哭声不绝。
“如今王爷一去，军中朝中群龙无首，诸将相争，随时可能酿生巨变。”他一脸忧切，语含悲慨，“王妃务必早做打算，怀恩愿誓死保护王妃和小世子周全！”
我屏退了侍女，独自哄着两个孩子入睡。潇潇自顾玩着自己的手指，澈儿已经睡着。睡梦里，小小人儿却还微蹙着眉头，看似一副严肃的样子，依稀有萧綦的影子。想要亲吻他的小脸，却又怕将他惊醒。我伏在摇篮前，凝望这一双儿女，越看越是甜蜜，越看越是怅惘。不觉流年暗换，自我嫁与萧綦，已经十年了……十年，人生又复几个十年。
从十五豆蔻到二五芳华，以懵懂少女嫁入将门，随了他一路走来，为人|妻，为人母，道不尽的起落悲欢，尽在这十年里。待要忆起，却又转眼即逝。
他目光变幻，直直看我，终于长叹一声，重重叩下头去，“怀恩誓死追随！”
我抬起泪眼，哀哀望着他。
眼前昏黑，渐渐看不清楚，天地旋转，黑沉沉向我压下来。
我要好好想想，这一切不该是这样，不能是这样，一定有哪里不对，一定是出错了，是他们弄错了。可是，哪里错了，我偏偏想不出来，分明觉得不对，脑中却又一片空白。再想不起其他，满心都是萧綦，萧綦，萧綦……你怎么可以出事，你答应了我，会好好的回来，会在孩子们会叫第一声“爹爹”之前回来。
徐姑姑膝行上前，泪流满面，“还有小世子，还有郡主，还有这许多人等着你，阿妩……”
“眼下情势未明，王妃万不可惊惶……”宋怀恩急急道。
“你是我的王妃，是与我共赴此生的女人，我不许你懦弱”——放眼世间男子，恐怕唯有他，能用这样的方式，去爱一个女人。这句话，竟成了我一生的咒，从此将我牵系在他身边，共进退，同甘苦，再没有怯懦退后的余地。
“怀恩，如今我能托付的人，只有你了。”我身子颤抖，眼泪滚滚落下。
密函，是密函。
退至山口，大雪崩塌，前锋大军已尽入山谷，就此失去踪迹，恐已遭遇不测。
一行行字迹，渐渐浮动颤晃，却是我自己的手在颤抖。
我蓦的一震，刹那间心念百转，缓缓推开徐姑姑，“你出去，我没有事，让我一个人静静！”
萧綦，难道你看不到我的心思，看不到我的挂牵？
门被推开，他们一脸惶急地硬闯进来。
他呆了呆，低头，默不作声地退开。
回头想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一生都托付给了这个男人，我竟记不起来。
岂料还未动手，消息竟已走漏，胡光烈率领一队亲兵杀出大营，趁夜向西奔逃。
我盯着她，“王爷好好的，你哭什么！”
徐姑姑跪了下来，哀求我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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