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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外袍也不|穿就出来，当心又着凉。”锦儿一面絮絮叨叨埋怨，一面将丝袍披在我肩头。
陡然间，又一声尖利急促的哨声响起。
只是，他的书信每次都是相差不多的内容，有板有样，多半是同一个幕僚所写，只加盖上他的印信，便算是家书。我不知道，他这算是礼数周全，还是顾及彼此颜面，抑或多少有一些负疚。最初，我也曾存有一线期冀，亲笔回书与他……久而久之，对着那刻板如公函的家书，我连拆看的兴趣也不再有。
这段姻缘，这位良人，我也该是满意的罢。
黑暗铺天盖地压下来。
新婚之夜，豫章王连洞房都未踏入一步，就匆匆出征，讨伐叛军。
我逼着太医上奏，说人多喧杂，有扰静养，硬将一干人等赶回了京城，只留几名贴身侍女和医侍，总算耳目清净，再无烦扰。
昔日承欢父母膝下，对家中恋恋不舍的少女已经不在了；昔日伙伴亲友，如今境遇各异，相逢已是各自疏离；就连宛如姐姐，也已变得沉默幽怨，如宫中那些红颜寂寥的妃子。
初到徽州，父母派来的婢女仆从，护卫医侍足有三百余人，将个小小行馆挤得人满为患，惊动了徽州刺史，亲自上门拜谒，扰得我烦不胜烦。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我开始觉得，自己变了。
芳菲四月天，一派群芳争春，花团锦簇，佳丽如云。
他在皇陵守孝之期已过，皇上却又是一道圣旨，命他督造皇陵，修缮宗庙。
黄衣少女低头缓缓行来，身姿窈窕，脸上薄薄一层面纱迎风飘拂，越发袅娜可人。
当时，人人都敬慕豫章王匡扶社稷之功，更赞叹豫章王妃深明大义，以家国为重。
礼毕，开宴。
在场女子皆盛妆锦绣，珠翠绫罗，极尽华藻。
那些追逐在我身后的目光，那些等着看我悲伤落魄的人，大概都没有如愿。
正待细看那少女，忽听一声哨响，苑中一只翠绿的燕子纸鸢迎风直上，灵巧可人，翻飞穿梭真如一只投林乳燕。还未看得仔细，又一只金光灿灿的鲤鱼纸鸢升起，接着是仙桃、莲花、玉蝉、蜻蜓……一时间，漫天纸鸢翻飞，异彩缤纷，煞是热闹，看得人目不暇接。
徽州刺史吴谦，是父亲一手提携的门生，当年也是名噪一时的才子，很受父亲青睐，在任四年颇有不俗的政绩。自我在行馆住下，吴大人一直殷勤照拂，吴夫人也常来拜望，唯恐我稍有不悦，总是竭尽心力迎奉于我。
昔日我不明白，皇上明明疼爱子澹，为何却任凭姑姑将他逐去皇陵。
如今我却懂了。
昨夜的宿醉还未褪尽，身子绵软无力，伸手不经意拂倒一只玉壶，滴溜溜滚下阶去，洒出最后一滴残酒，薰风中平添了一缕馥郁酒香。
废太子，改易储君，已经绝无可能。
自古以来，南北两地的百姓不断迁徙，混居于此，使此地民风既有北人的爽朗质朴，又有南人的淳和灵巧，既便在连年征战之时，此地也少有动荡，民生富庶。
我驻足，心头莫名掠过一丝阴郁。
父母，姑姑，叔父，每个人见到我，总是竭力呵护，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歉疚。
时光容易把人抛，转瞬已三年。
难得他们夫妇用心良苦，想出这法子来取悦于我。
这里的天气和京城很是不同，不像京城那样湿润多雨，夏来郁热，冬来阴冷。
叔父在徽州为官时，曾修造了一处精巧的行馆，刚刚落成就被调任回京，行馆至今闲置。
在她们眼中，我是高不可攀的贵人，是一念之间可以改变她们命运的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对儿女的牵挂操劳，竟至于此。
四月初九，琼华苑。
我们各自默契，心照不宣，不必委曲求全的敷衍，反倒自得其乐，求仁得仁。
吴谦凭着一方政绩和我父亲的提携，也算仕途顺畅，升迁有望，本无需刻意迎奉于我。只是他膝下独生女儿已近成年，长年随父母外放在徽州，无从结识京中高门子弟，如今婚嫁之龄将近，吴氏夫妇心生焦虑，只盼有机会调回京城，早日为女儿择定终生。
我亦再无他念，此生缘尽，我已嫁为人妇，只在偶尔午夜梦回，为远在皇陵的子澹，遥祝一声安好。
我一惊抬头，苑外东南方向忽然掠起一片阴影。
我霍然站起，向后急退。
吴家女儿步态娇袅，一步步徐行到座前，盈盈下拜。
徽州名门云集，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都争相让女眷参与这盛会。
没有人敢讥讽我独守空闺，我亦平静如常的入宫谢恩、独自一人归宁省亲……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雍容平和，落落有大家之风。
相反，徽州四季分明，一年到头总是阳光明媚，天空明净疏朗。
丝竹略歇，乐舞暂罢。
叔父这处行馆，简直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不但景致可人，处处合意，地窖里更深藏了陈年美酒，庭中碧树繁华花，幽池飞鸟，比之京中园林的绮丽，别有一番幽境。
南方有旧俗，未出阁的女子，必须覆上面纱方可外出，我却不知徽州也有这样的风俗，这吴家女孩儿在人前以薄纱覆面，想必是家教极严。
座下众人一时只顾抬头张望，赞叹称奇。
“京城天气比这里暖和，花儿也应该开得早”，锦儿也叹了口气，复又脆声笑道，“不过这边虽冷些，晴天却比京城多，不会时常下雨，我更喜欢待在这里。”
春日赛纸鸢，本是南方的习俗，尤其盛行于京城贵族女眷之间。
我那良人，一肩担天下，挥剑镇南北，好容易平定了叛乱，又马不停蹄挥师北上。
“你不是蕙心——”吴夫人的尖叫声中，那少女欺身上前，一掌向我颈间切来。
疾风中，竟是一只巨大的青色纸鸢冲天而起，形似苍鹰，双翼长近三丈，庞然掠过园子，向我所在的首座直冲过来。
丝竹声中，一列彩衣舞姬鱼贯而出，翩翩起舞，苑中率先升起一只绛红洒金蝴蝶纸鸢，盈盈随风而起。形貌富丽，并无灵气，所花工夫却是不少，看来多半是吴家千金的手笔。
座下一名黄衣少女，起身拜谢。
哥哥说，母亲和姑姑时常催问我的病情为什么总不见好转，迟迟不能回京，叫太医们很是提心吊胆，唯恐遮掩不下去。虽说父母那里，有哥哥做内应，但那些医官一向胆小，若不多打点些金银，堵住他们的嘴，难保姑姑会看出蹊跷，一道懿旨将我召回京城。
我淡淡含笑道，“薄翅腻烟光，长是为花忙。”①
恰遇雨季将至，我咳喘旧疾复发，太医担忧京城阴雨绵绵的气候对我康复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