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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在城市里最新章节!

    端午节——启昆二少爷是在省城里过的。一到了这里他眼睛就一亮,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里。他透过一口气来:似乎觉得他从此以后就脱开了那个叫人闷气的小城里,脱开了那批讨厌的亲戚朋友。他一直上着他们的当,看着他们的冷眼——连自己的母亲,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个好心对待他。

    可是他在那边城里的时候,他从来没想念过这边的人:这边有他的亚姐,还有他才满周岁的小龙子。他只是有个模里模糊的意念在他心里闪动着,叫他莫名其妙的想要出门,好象一踏上这省城闹哄哄的码头——他就可以快活,可以自由自在,并不一定要亚姐才能安慰他。

    在公共汽车里,在渡船上,他这才明明白白想到了靠江的那座小楼房,那里面的两母子,这时候他总有种对不起谁似的心情。

    “唉,亚姐其实也可怜。她如今在那块做什么呢?”

    亚姐这一年以来瘦了许多,腮巴肉陷了进去。人也没从前那股活气,再也不象在南京时候的“小鸭子”了。不过那张嘴还带着以前那种俏劲儿:小小的,口红涂得很鲜明。一开口就露出了里面两颗金牙齿,显得格外明亮。有时候她把嘴唇撮成了圆形,到小龙子那个露着青筋的额上去贴这么一贴——看看有没有发热:她那张嘴就活象是一朵茑萝花。

    现在她也许正在照顾着小龙子,把泡发了的京江饻硬往他小嘴里塞。于是他就得有气没力地哭了起来,尖削的小黄脸孔车了过去,弄得满下已稀脏的。

    “小龙子真要好好看看郎中,”唐启昆盘算着。“找哪个呢?”

    这孩子一生下地就很小很瘦,脊背骨还有点歪。他身上一年四季长些疮不象疮的东西,时不时发着热,没劲儿地哼着。唐二少爷觉得这跟他自己的病有点关系,他自己那个不能告诉人的病,不过他嘴里不承认。

    “我看——这是风湿,再不然呢是火气。你不相信去问问郎中瞧。”

    越说越认真,他连自己也相信跟他的病不相干了。他对自己辩解着:

    “的确的!我一共害过三次,三次都给草药郎中的方子医好了。”

    他们抱着小龙子去请教过一个教会医院,也去请教过一位日本留学的西医。那些大夫毫不顾忌的告诉他们:这是花柳病的毒。二少爷不相信,他忿忿地嚷:

    “这些外国郎中怎么懂得中国人的病嗄!——胡说八道的不晓得讲些什么东西!西医固然有西医的道理,不过他们只能够看外国人。中国人生病他就没得个法子。这是体气不同嘛。……哼,什么花什么病!——狗屁!简直是该死!”

    于是他亲自出马去找医生:总是找他熟识的,再不然就是经他朋友介绍的。他反复地告诉他们,一定要叫他们相信——这孩子是害着湿气,还有点火气,皮肤上透出了火疮。

    “赵大夫你看呢?哪,这不是火是什么。你望望瞧,这个这个。”

    说了紧瞧着那位大夫的脸色。要是别人稍微表示一点儿迟疑,他就定不下心来。

    哼,人家不相信!——说不定又要把罪名往他身上栽:什么毒!

    只要郎中一有了另外的看法,把孩子看得小题大做,他第二次就再也不去请教他了。

    这些心事——他一到了省城里就一下子涌了出来,好象给谁一脚踢醒了似的。平素看不见,听不见,他就从不把念头转到那上面去,似乎这世界从来就没长出个小龙子,只让亚姐一个人去操心,去发急。

    “这个样子下去真不行。”他对自己说,一面觉得这里的娘儿俩——简直成了他生命里顶要紧的东西。

    可是他没有什么对不起亚姐的地方。他那年在南京钩鱼巷一跟亚姐搭上了交情,他就想法把她身价赎出来——足足花了三千多。他跟她在省城里租了屋子,雇些老妈子厨子伺候她,周周到到的。她本来的“小鸭子”那个名子太不大方,他还替她改做“小亚子”,一些熟朋友赶着她叫“亚姐”:听来象是好好人家出身的小姑娘。

    租的房子也完全照着她的意思,她喜欢带点儿洋气的。那座小楼房每年粉刷两次,窗门漆得亮亮的,发出一股油味儿。她从前在南京住的是古庙样的旧屋子,她就故意要这么自头到尾都换一套,她把过去的世界全都丢掉,连回忆也丢掉,重新做一次人。

    家具也带着洋气。她常常在木器店里看中了这样,看中了那样。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架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可是她爱它那种外国味儿。

    “嗨,”二少爷取笑她。“我看你简直要变成了洋太太了。”

    “我欢喜那个新奇样子,”她说起话来总是很费劲很在意的样子:她极力要洗掉她原先那种南京腔,憋着江北口音。“不晓得怎干——房子里头一摆了呆不龙咚的木器,我就连饭都吃不下。”

    唐启昆总是依着她,让屋子里的家具一年年地添多,看上去叫人疑心他们在那里开拍卖行。可是,他只要她舒服。只有这么着,对她那某种心事,他不能叫她满足的她那种心事——他才算补了过。他把黄包车公司的那份全拿来开销这家小公馆。他不在此地的时候,还有黄包车公司管事的李金生照应她。

    然而亚姐总不称心,好象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肩上似的。

    男的瞧着她,溜开视线的时候他想:

    “难怪。她是为了小龙子:唉,这回这孩子身体格外变坏了。”

    小龙子那张小床横放在他们卧室里。那张金黄的小脸偎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睛张开了一小半:要不是他老在那里轻轻地哼,简直叫人想到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妈妈坐在旁边尽看着他,手里一把扇子悄悄地赶着苍蝇。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在淌着眼泪。

    亚姐冷冷地说:

    “这个小龙子也真古怪!你哼什么嗄——哼给你爹爹听啊?在家里有的是少爷小姐,还在乎你这个野种哩!”

    “呃呃,亚姐!”他这里偷偷瞟了奶妈一眼。“做什么呢,做什么呢?给人家听见了成什么话嗄!”

    那个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眼睛对着外面的江:

    “这个——倒不紧要。奶妈早就晓得你跟我的事:我自己告诉她的。”

    远远的云在无形之间移动着,看来竟是对岸的田地里长出来的。江面虽然有那么宽,那荡黄水可嫌挤得它不好过的样子,不耐地晃着荡着:闪着太阳的反光,就象燃着了零碎火药星子一样。

    一些船只在那上面滑着,总是先看见它发狠地冒一口白气,然后才“呜!”的一声叫。

    她把视线守着它们,跟着它们移动到老远老远。一直到看不见了,她才转开眼珠子,于是轻轻地叹了一声。

    唐启昆时不时在瞟着奶妈——看她有什么表示没有。那个可一直没转过脸来。她一定在心里鄙视他,替她女主人抱不平。她越不露出一点儿什么来,他就越觉得她可恨。他认为这女人简直是在离间他跟亚姐——说不定常在亚姐跟前捣他的鬼。

    他索性拿眼睛盯住了她,希望别人偶然会瞥过来——给她一个威胁。可是他等个空,他这就生气地叫起来:

    “扇什么嗄,你!小龙子是受不住风的!”

    一会他又换了一个题目。脸于对着窗子那边:

    “呢,如今小龙子还是吃刁先生?”二少爷提心吊胆地问。

    “刁先生说他先天不足。”

    “先天不足,先天不足。……”

    男的自言自语着,在细味着这句话的意思。他到小床边看了看,用手贴贴小龙子的额头。然后低着脑袋踱到窗子边,沉思地皱着眉,嗓于放得软柔柔的:

    “先天不足,唉。你怀的时候我就劝你的:吃点个补品罢,吃点个补品罢。你总是……奶妈奶子恐怕也不够。……”

    他的心重甸甸的,他觉得他一辈子顶麻烦的事——就是这孩子的病。这叫他们两个大人都愁眉苦脸的,过日子不舒畅。

    “唉,真是个孽障!”

    为着要使亚姐快活些,他于是毅然决然吩咐——叫把小龙子这张小床抬到楼下奶妈屋子里去。他再也不去想到这孩子,并且还不愿意亚姐提到他。一走过楼下——他总是加快了步子,怕他儿子那种蚊子似的哼声飘到他耳朵里来:仿佛只要听不见,他就可以叫自己相信那孩子是病好了。

    “我要快快活活玩几天,”他盘算着。“一个人何必过得太苦呢,何必呢!”

    过节那天他喝了好几杯雄黄酒,用打架似的劲儿吃了许多菜。他告诉亚姐:做人就为的吃。只要吃得多,身体当然好。这里他拍拍肚子,打了个油嗝儿。可是为了要证实他那句话,他又努力吃下了四个豆沙粽子。

    “亚姐我说你也要宽宽心才好。明儿个要是天气好,我们上松鹤楼去罢。……吃的上头你真要留点神哩。早上叫他们去喊一笼汤包——其实也不费事。你何必这个样子,看你真是!”

    每天起来,二少爷亲自吩咐——要到前面茶店去定做点心。可是亚姐总吃得很少。

    “你到底叫我怎样嗄,”唐启昆不高兴地问。“开开心多好呢。”

    “嗯,开心得很哩!”

    他摇摇头:

    “哪哪哪,你看!”

    直着眼睛发了一会愣,他走到她跟前去,屁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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