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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胸膛上。从煤场的两端,工人们向这里奔来,发出粗野的呼啸。在这同类的呼啸里,张振山抽搐着面颊,成了不可抵御的狞恶的野兽。他的隆隆的咆哮震撼着低空,从工人们的冒热气的骨头上滚过:
“你们吃饱了!看吧,老子不用带鞭子!”
两个职员狼狈地逃开了。
张振山穿出人丛,向郭素娥吼:
“回去,不要再摆摊子!”
郭素娥沉默地,十分安详地望着他,把手举到头发上去。
“你等会来,我跟你说话。”她苦楚地,确信地说,接着便弯下腰,露出刚刚觉醒的猛力,收拾了花生和香烟,背起门板来。
“这女人好大力!”一个老头子说。
张振山把手抄在衣袋里,用鸭舌帽遮着眼睛,下坡向厂房慢慢走去。二十分钟后,他便被喊到总管马华甫的办公室里去了。
总管的胖脸严峻,闪烁着青灰色。当张振山进来的时候,他放下手里的修指甲的剪子,转动头颅,戒备地望了他一眼。
张振山走到离大办公桌两步的地方站住。
“你打了职员了!”好久之后,总管望着地面,在喉咙里说。
“对。”
“你做错了。”
“我?”他慢慢地摇头,一面望着在窗外窥探着的伙伴,“我不错。”
总管马华甫移动了一下椅子,锋利地瞧向他。
“你说说看。”
“那是两个狗一样的东西!”
总管突然歪过难看的脸去,向贴在窗玻璃上的陈东天的鼻子叫:
“走开!”接着他向张振山说,“你太无礼貌!”
“要怎样才叫有礼貌,一个工人?”
“你连我也不尊敬,你蔑视一切,忘记你的本份!”
“我的本份是什么?”
“听你的长辈的话!”
“我在这世界上从无亲人,谁是我的长辈!”
为了抑止自己的尖锐的愤怒,总管马华甫依身到桌子上去,翻了一下卷宗,随便地取出一张信笺来,读着那上面的字。其实,字在他的眼前浮幻成小黑虫,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喂,张振山,”他把声音放低缓,“你不听我的话么?”
“听的。”
他又开始读信笺,这次镇静地读下去了。
“现在你听我说,你以后决不能这样。因为是你,我们才这样处置的。”
“我?怎样处置?”
“不怎样的。”总管停顿下来,抓起桌上瓷盆里的一根香烟,点燃,“矿长的手谕,要开除你,我的意思不是这样。你懂不?……”
“说啦!”
总管喷着烟。
“罚你包工的钱。”
“多少?”
“全部。”
张振山的手痉挛地抬到胸前。
“不重吧。”总管的粗眉头在锐利的眼睛上面覆压了下来。
但出于他意料之外,张振山在屋子里粗笨地走了两步,镇定地站住在壁前,开始抽起烟来了。
“啊哈!”他在椅子上震动了一下,挥着手,用愤怒的,儿童的声音叫:“你……怎样?”
“现在是这样,钱是我做苦工得来的,还我!把我开除!”
张振山张开大虾蟆似的手,蛮横地走上一步,脸上有假装安详的笑容。
“不行!”马华甫站起来,用手攫住公文,仿佛张振山要来抢劫一样。张振山咬着烟,严厉地望着他。
“我揍他们错了吗?你未必会知道我和他们究竟谁无耻。
你从前也做过工,但现在不同了,看哪,他们这样可怜,无耻,侮辱一个孤苦无依的女人!”他扶住桌子,声音洪亮,充沛着一种雄浑的激动,“告诉马先生,我们工人知道得是很简单的;但给我们吃甜吃酸,想挑拨也不行。我们是生命之交的朋友!”
“你的行为最不规矩!”
“规矩?养胖的奴才最规矩!”
“住嘴!”总管击桌子,厉声叫。
张振山把灰白的脸朝向窗外。他的眼睛发红,喷射着可怕的光焰;在他的胸膛里,滚动着一个压抑住的,残酷的哮嚎。最后,他摔去烟蒂,使整个的房间战抖地跨着大步走出去。
在铁工房前面,少年的陈东天摩擦着手掌,气喘地向他奔来。
“老张,你有种!……”
昂奋地,狂喜地跃上来的杨福成,紧紧攀住张振山的肩头,一面挥着手打断了陈东天的话;但是当他开始自己说的时候,他就倏然变得奇异的严肃。
“老哥,你究竟……”
“老哥,你预备怎样?”吴新明弯着长腿,在两步外挂虑地问。
张振山闭紧嘴,瞪大眼睛望着伙伴们,最后向前跨了一步,战栗着下颚回答:
“兄弟们,我终归要走了,带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