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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浪中文网 www.zwzl.net,最快更新燃烧的荒地最新章节!

    半个月以后,正在大半的水田里开始插秧的时候,吴顺广叫郑瞎子送来两千块钱,退了契约,收回了何秀英的田地。

    这个时候张老二正在着手为它插秧,因此他们受了极大的打击。显然地,暂时无法打击郭子龙,愤恨的地主老爷就对郭子龙的这个联盟者下手了。郭子龙热衷于他的英雄的战斗,已经忘了这个乡下人了。

    他总不相信事情真会实现的,他避免谈论它,他觉得人们总还不至于这样狠毒。但田地毕竟被拿去了。从刘顺泰茶馆里的吵闹之后,他就处在惊惶不安的状况中,后悔着自己的一时的冲动;他始终不会把这个告诉何秀英,同样的,何秀英也不曾把她在乱石沟所遭遇的事情告诉他。他们两人都开始觉得是在为对方而做着牺牲。————这种感情以前是不曾出现过的。张老二觉得,要是没有她就好了,他就可以和以前几年一样安心地孝顺母亲:那时候那孝顺、亲爱的感情完全是真实的。何秀英觉得,他对她太冷淡了,从来不曾真的对她好,从来不曾为她的苦痛和事务而操过心。他看她的田地如同他自己的,但却流露着对她的暧昧的不满。他的热情表现在艰苦的思索和谈论中,其中就含着对于她的责备,甚至于冷酷的攻击。何秀英开始说出她的感想来,她说,她觉得他并不真的关心她,这就惊骇了他了。

    何秀英想,人家总是亲密地关切他们的女人们的,或者就打骂女人们,但他却不对她亲密也不打骂她,他不像一个男子。她忍不住地说出这个来,把他惊骇了。

    她说,她觉得人的一生太苦了,总该是为了什么的,但究竟为了什么呢?人家不辛苦不是也吃得很饱穿得很好么?这也把他惊骇了。

    这女人开始泄露她的思想,她也在想着什么,这是他以前不会想到的。他恼怒了,这天晚上对她说,她应该规矩一点。她被激怒了。

    “我才不规矩呢!我反正是……偷人!这连你自己都这样想的!”她叫着,“我晓得,你不说,你却这样想!我还有什么规矩呀!”

    她哭了起来,继续叫嚷着。张老二害怕她的这叫声让别人听见,叫她小声一点,可是她却叫得更高声。她太失望了,猛烈地侮辱着自己。于是张老二不再作声。后来他站起来走掉了,就像一个自私的父亲那样的严厉。他不屑和她谈论。他的脸色是庄严而不可侵犯的。

    第二天他没有来,他不饶恕她,但她软弱、悔恨了。正在这时候郑瞎子敲门进来,丢下了钱和契约,宣布了吴顺广的意旨。她无力和他说什么,瞪着她的空虚而苦痛的眼睛看着他走了出去。随后她在温暖的黑暗中半昏迷地走下坡来,来到她的田地边上,蹲了下去,伸手到微温的水中去挖起一把潮湿的泥土来放在鼻子下面嗅着,她丢了这把泥土,又抓了一把,连带着一些草根。她重复着这个动作。黑暗的水里映着天上的星光,微风轻快地吹着。这里那里传出了蛙鸣。

    “王合平,我把它丢了。”何秀英喃喃地说,接着她又抓起了一把泥土。她不再感觉到什么悲痛,她是在感觉着超脱的快乐。映在水里的星光在她的眼前颤动着。“我把它丢了,保不住它,你的一生的指望,不过,其实你也不指望,王合平。”她说。

    这时候左边的田边上有泼着水的声音。慢慢的一个人走近来了。这是张老二。他不放心这片田地,因此来看看,它明天是否可以插秧。

    何秀英迎着他站了起来,对着他冷酷地看着。

    “你在这里?”张老二惶惑地说。

    “老二!这个地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人家拿回去了!”何秀英以空洞的愤怒大声说,“不过,我不哭。”她加上说。她的手里仍然抓着一把潮湿的泥土。她向着田地站着不动了。

    张老二沉默着。在他的心里即刻出现的,已经不是失去田地的悲痛,而是对于自己的无力的憎恨,并且这憎恨立刻就粉碎了他的理智,将他的对象转向了何秀英。他觉得何秀英不该责怪他。

    “我早就说过了!”他愤怒地说。

    何秀英不作声。紧握着那一把泥土。

    “我们这些人只配死的!”张老二愤怒地喊。

    何秀英仍然不作声,不久,有人沿着田坡走过来,张老二焦灼了,他害怕熟人们看见他和她在一起。虽然那路过的不是熟人,但那向着他们的好奇的眼光仍然使他异常难堪。

    “走吧!”他说。

    何秀英沉默着。

    张老二向旁边走开了几步又走了回来。

    “走吧!”他说,“明天我去找郭子龙去。”

    何秀英的脸色是呆定的。她弯下腰来,脱下了鞋子,并且卷起了裤管,当张老二明白了她的意向的时候,她已经走到泥田里去了,她一直向泥田中央走去,用贪婪的、苦痛的眼睛看着,找寻着这田地里面多少年来的王合平的脚迹和她自己的脚迹。后来她在田地中央站下了,仍然不发一点声音。

    张老二向着她追了过来,拉着了她。她没有反抗,似乎仍然保有着她的理智,随着他走上田坡来,然后随着他向着家里去了。

    这种情形比任何责备都要厉害地打击了张老二了,他发现了摆在桌上的两千块钱和一块破旧的田契。他坐了下来。什么都不能说。

    “我把它丢了,好得很!好极啦!”何秀英突然地喊叫了起来。

    “你又何必这样难过哟!”张老二说。

    “好极啦!”她喊着。

    “一个人,凡事,总是命中注定……”他迷乱地说,立刻就害怕着这个话,沉默了。

    这屋子里很久很久地寂静着。一盏可怜的卑微的油灯在摇闪着,它是在感应着田野间和山坡上的欢畅的微风。物件的阴影在泥墙上扩大而又缩小,作着无声的舞蹈。在这些的中间,显露着这一对乡下男女的塑像一般的静止而灰白的脸。

    夜很深了。微风的吹拂声可以听得很清楚。

    “算了,女子!”张老二忽然地站了起来。在他的含着泪水的眼睛里,闪耀着一个慈爱而悲怆的微笑,他恢复了!他站了起来,他的影子布满了整个的一片泥墙。“我们是苦命的人,女子,我们忍受就是了!只有能够忍受的人,将来在地狱里才不受罪!阎王问我:‘你有罪吗?’————‘我在世界上受过罪了!’”于是那个微笑跳跃到他的嘴边上,并且带着一种辛辣的力量。在这个时候,这个乡下人的神情是异常庄严而光辉的

    何秀英不能被安慰,但她却屈服了。张老二的这个强烈的说法在她的苦难中打动了她,她似乎默认了,她要放弃、沉默、受苦,抵偿她的罪过,和张老二共同达到他们的最后的时间,特别因为他是无力和现实抗争的缘故,此后的几天里张老二对着他们的各种不幸与困难显出一种乐观的、欢愉的态度来。他表示他对这些全不在乎,心里有安慰,良心平和;他希望何秀英也能这样,但何秀英却是消沉而冷淡的。她仍然计较着田地的得失,她没有被安慰,并且她的良心不平安,那劳苦的乡下人的欢愉渐渐地达到了可惊的程度。在何秀英的阴暗的脸色之前,总找得到他快乐的动作,听得见他含着庄严的力量的愉快的声音。何秀英有整整半个月不做工,也不收拾屋子和整理用具。他就在这屋子里来来去去地忙着,一时找出一根绳子来把败散了的干菜叶捆好,一时找出破了的水桶来敲打着,一时又剥豆子,甚至于还去替她纺棉花。在这些时候他总有话说,快活的音调不住地从他的心里发出来,似乎他年轻了许多,并且已经把所有的苦痛和困难都忘却了。

    “你看这个水桶。乖儿子,这是个水桶呢!”————“你这个烂锄头我看你是饿了啊,对不对?”或者:“豆子一颗又一颗,白菜一把又一把,小鸡来吃,不给小狗吃!”以及一些充满着天真的感情的笑声。

    何秀英曾偶然地被他逗得笑起来。这个时候一切苦痛都似乎不能接近他,因为他决定牺牲了。在静默下来,在工作过度的疲困的时间里,他就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抽抽烟,含着一种忧郁的安静望着前面,望着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见的什么。于是他就会说:

    “天啊,我是再也不得指望什么了!我不指望那些人会帮你的忙,也不跟别个寻仇。上天的意思是明明白白的,上天是仁慈,有好生之德,叫人忠实跟诚心,上天是这样的。”

    他的音调是静默而深沉的。

    “要是明天早上一起来。”有一天何秀英愤怒地说,“就有镇公所的兵站在门口等着你,叫你像你哥哥一样呢?”

    这庄重的乡下人苦恼地沉默了一下。

    “我就跟他们说,作恶的人是天所不容的。”他突然用欢愉和感激的声音说,“我说:走吧!我跟你们走吧!随便到哪里去!”

    这些话都给何秀英一种尖锐的打击,但它们是这样的庄严和确信,她不能公然反对。痛楚的憎恨在她的心里滋长着。

    她显然地感觉到,张少清并不看重她,甚至渴望丢开她。

    在这些时间里,他也不再觉得对他的母亲有什么罪过了。

    他有了一种力量,能够非常自然地对她亲爱,并且非常忍耐地听着她的咒骂。他心里充满了对于她的同情。但何秀英痛恨这个,觉得他是无用而虚伪的人,因为一切男人都不会如此。

    他的这平和而庄严的心境达到了一个完整的程度。不幸以及不幸的可能使他的心灵坚强了。但这一天却发生了早就要发生的事情:他的母亲在晚上追了来,寻找何秀英吵闹。她敲着门而大声喊叫着,惊动了周围的邻居们,但何秀英不开门,并且坚决地不许张少清开门。

    张老二现在也不害怕邻人们,在平常他还有点羞怯,但现在却不。他希望能说服他的母亲,并且叫邻人们知道他是对的。他终于把门打开了。

    “妈!”他迎着他的母亲大声说,“你老人家不要这样吵闹,你的儿子没有做错事,从来没有做错事!”

    老人和邻人们站在明朗的月光下。她不理会她儿子的话,她叫喊着要找何秀英,憎恨极了,用最恶毒的话骂着她。何秀英在里面回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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