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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边进来的乃是一个身穿好像是油浸过了似的绵绸的棉袍,外罩蓝绿绒布所做,带着家徽的外套,衣边碎片拖了下来,拖着一双穿坏了的草履,头上是顶发蓬松,胡须乱生,脏不可言,可是气象高傲,辩舌滔滔,善发气焰,此乃是教读的老师,学生拼凑起来一总也不过五六个人,绰号孔粪的一个穷书生。他有一句旧式的口头禅,喜欢说“遗憾闵子骞”。他的出身总是在偏僻的乡下,出来游学虽然有四五年了,关于江户的事情乃是一无所知。
孔粪:“怎么样,主人,夙兴夜寐,做工挣钱嘛。”
鬓五郎:“呀,这是先生爷来了。早上好呵。”单说先生似乎有失敬之嫌,所以加一个字叫作先生爷。
孔粪:“我是以清贫为乐,不想早起,可是给家鹿吵醒了。呀,闹呀闹呀的可不得了。”
鬓五郎:“是嘉六又喝醉了酒,到你那里来了吗?”
孔粪:“这人说什么!老鼠醉了酒,那可了得吗?哈哈哈。”
鬓五郎:“嘿,我道又是斜对门的嘉六,照例是倒醉闹了起来呢。”
孔粪:“什么,所谓家鹿是老鼠的别名罢了。”
鬓五郎:“嘿,连老鼠也有雅号么?”
孔粪:“是不是雅号不能知道,可是叫作社君咧,家兔咧,却有种种的别名。”
留吉从旁插嘴道:“叫作瓦匠或是墙壁倒很有道理,它在墙壁里打洞,这正是瓦匠的工作。”
鬓五郎:“浑蛋,别胡说了!”
留吉:“嗳。”碰了钉子,在门口扫地。
孔粪:“人若独居,连老鼠也看不起了。《左传》里说得对,一屋无猫老鼠走白昼,我受欺侮弄得没有办法,真是像王肃一样,想要逐鼠丸了。”
留吉:“逐鼠丸在京传的书写着,立刻就可以买到。”
鬓五郎:“胡说一起,那是读书丸呀。”
留吉:“真是那么样的。”
孔粪:“那么就叫剃一下子吧。”就在高脚的脸盆里倒上开水,擦起顶发来。
鬓五郎:“喴,阿留,那门槛的旁边要好好的扫!那么麻麻胡胡的,扫的太浑蛋。无论怎么说,总是扫不干净。”
留吉:“嗳。”
孔粪:“扫帚千里,惟留所扫。哈哈哈!留润奥,店润身,因为如此,在理发店的闲暇,给里边做事,汲汲水也好吧。”
留吉:“多管闲事。闵子骞这家伙!”
孔粪:“什么,闵子骞吗?唉,人总须富有黄白物!连你们都看轻了我。真是遗憾闵子骞!”
留吉:“喏,一个闵子骞!”
三人:“哈哈哈!”
孔粪拿着承受剃下来的头发渣的东西,坐了下来,鬓五郎解开他的发髻。
孔粪在凝视对面墙壁上贴着的杂耍场的广告,过了一会儿:“哈哈,竹本祖太夫,鹤泽蚁凤。嗳,真是别致的事情。在中国虽然有贾大夫,日本是很少有的。本来秦的始皇帝给松树以大夫的官衔,但给竹以祖大夫的官的古事,却记不起来了。还有一面说是鹤泽,却将蚁凤相对,这取意何在呢?————喴,主人家,那边写着的字,是做什么的呢?”
鬓五郎:“哪个?”
孔粪:“就是那个。”用手指指点。
鬓五郎:“那是堂会净琉璃嘛。祖太夫与蚁凤出场,昨晚就有三百人上座。”
孔粪:“哼。”这样说了,可是压根儿就不懂。“奇了,我对俗事很是疏远,一点都不懂得。”又回过来看这边。“今昔物语!什么,朝寝坊,梦罗久。呵!”想了一会。“林屋正藏。奇了,风流八人艺。哈哈,这所谓季氏八佾之类乎。此季氏亦是鲁国的大夫,佾舞列也。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每佾人数,如其佾数。”
鬓五郎:“喴喴,那是什么的数呀?”
孔粪:“这是八佾,是舞的数目。”
鬓五郎:“我又道是什么,那么装腔作势的。哈哈哈,这不是什么难懂的东西。八人艺就是说一个人演出八个人的技艺的盲人。”
孔粪:“奇了,盲人也会演八个人的艺,我们有着两只眼睛,却连一个人的事也还顾不过来。这个真是遗憾闵子骞。”
留吉:“喴,这里两个了!”
三人:“哈哈哈。”
孔粪:“那个什么,怎么讲呀。刚才所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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