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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只我便是黑三郎宋江。”那汉相了一面，便拜道：“天幸使令小弟得遇哥哥！争些儿错过，空去孔太公那里走一遭。”宋江便把那汉，拖入里面，问道：“家中近日没甚事？”<span class="q">【金夹批： 看他问得对针，对得偏不对针，顿挫入妙。】</span>那汉道：“哥哥听禀：小人姓石名勇。原是大名府人氏。日常只靠放赌为生。本乡起小人一个异名，唤做石将军。为因赌博上，一拳打死了个人，逃走在柴大官人庄上。多听得往来江湖上人说哥哥大名，因此特去郓城县投奔哥哥。却又听得说道为事出外，因见四郎。
听得小人说起柴大官人来，却说哥哥在白虎山孔太公庄上。因小弟要拜识哥哥，四郎特写这封家书，与小人寄来孔太公庄上，‘如寻见哥哥时，可叫兄长作急回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只如此，妙妙。】</span>宋江见说，心中疑惑，<span class="q">【金夹批：渐从大喜字变过来。】</span>便问道：“你到我庄上住了几日？曾见我父亲么？”<span class="q">【金夹批： 问得对针，妙妙。】</span>石勇道：“小人在彼只住得一夜便来了，不曾得见太公。”<span class="q">【金夹批： 只是捺住并不对针，妙妙。】</span><span class="l">【袁眉批：节节捺着，妙。】</span>宋江把上梁山泊一节，都对石勇说了。<span class="q">【金夹批： 反写宋江说冻话，妙妙。】</span>石勇道：“小人自离了柴大官人庄上，江湖上只闻得哥哥大名，疏财仗义，济困扶危。如今哥哥既去那里入伙，是必携带。”宋江道：“这不必你说，何争你一个人？<span class="q">【金夹批： 反写宋江只管说闲话，妙妙。】</span>且来和燕顺见。”<span class="q">【金夹批：反写宋江做闲事，妙妙。】</span>叫酒保且来这里斟酒。三杯酒罢，<span class="q">【金夹批： 反写宋江把酒相劝，只管纵将开去务令文情尽奇尽变，然后写出石勇书来，妙妙。】</span>石勇便去包裹内，取出家书，慌忙递与宋江。
宋江接来看时，封皮逆封著，<span class="q">【金夹批：一句。】</span>又没“平安”二字。<span class="q">【金夹批： 二句。O又添二句，使不突然。】</span>宋江心内越是疑惑，<span class="q">【金夹批：从大喜渐变过来。】</span>连忙扯开封皮，从头读至一半，<span class="q">【金夹批： 省一半，念一半，只一家书，写得有许多方法。】</span>后面写道：“……父亲于今年正月初头，因病身故，见今做丧在家，专等哥哥来家迁葬。千万！千万！切不可误！弟清泣血奉书。”宋江读罢，叫声苦，不知高低；自把胸脯捶将起来，自骂道：“不孝逆子，做下非为！老父身亡，不能尽人子之道，畜生何异！”自把头去壁上磕撞，大哭起来。<span class="q">【金夹批： 与前大喜照耀。】</span>燕顺、石勇抱住。宋江哭得昏迷，半晌方才苏来。
燕顺、石勇两个劝道：“哥哥，且省烦恼。”宋江便分付燕顺道：“不是我寡情薄意，其实只有这个先父记挂；<span class="q">【金夹批： 只有这个四字，是纯孝之言。然只有二字，又妙在只字；这个二字，又妙在这字。中间便有昊天罔极，父一而已等意，勿以宋江而忽之也。O先父二字，遽然呼得妙，为后文一笑。O武松呼先兄，便终作先兄；宋江呼先父，未必真作先父。文情各有其妙。】</span>今已没了，只是星夜赶归去。教兄弟们自上山则个。”<span class="q">【金眉批： 此一节是宋江奔丧。】</span><span class="z">【余评：宋江见书便辞众人回家一节，见宋江孝心可取之处。】</span>燕顺劝道：“哥哥，太公既已殁了，便到家时，也不得见了。天下无不死的父母，<span class="q">【金夹批： 只改一字，遂成奇语，令人绝倒。】</span><span class="l">【袁夹批：换一是字，便作证解，奇绝。】</span>且请宽心，引我们弟兄去了，<span class="q">【金夹批： 是。O写各人胸中各有其心，如画。】</span>那时小弟却陪侍哥哥归去奔丧，未为晚了。<span class="l">【容眉批： 胡说。】</span>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若无仁兄去时，他那里如何肯收留我们？”<span class="q">【金夹批： 写燕顺留宋江，定少不得。不然，便上文都成浪笔矣。】</span>宋江道：“若等我送你们上山去时，误了我多少日期，却是使不得。我只写封备细书札，都说在内，就带了石勇一发入伙，等他们一处上山。我如今不知便罢，既是天教我知了，正是度日如年，烧眉之急！我马也不要，从人也不带，<span class="q">【金夹批： 二语插放此处，作宋江自说最妙。若俗笔，便定写在出门时；又其次者，竟日忘之也。】</span>一个连夜自赶回家！”燕顺、石勇，那里留得住。
宋江问酒保借笔砚，对了一幅纸，一头哭著，一面写书；<span class="q">【金夹批：悉与前大喜照耀。】</span>再三叮咛在上面，写了，封皮不粘，<span class="q">【金夹批： 四字画出匆匆，真是妙笔。】</span>交与燕顺收了；脱石勇的八搭麻穿上，<span class="q">【金夹批： 妙绝。O真正老子，有此曲心曲笔，俗笔梦想不到。】</span>取了些银两藏放在身边，跨了一口腰刀，就拿了石勇的短棒，<span class="q">【金夹批： 妙绝。】</span>酒食都不肯沾唇，便出门要走。燕顺道：“哥哥，也等秦总管，花知寨都来相见一面了，去也未迟。”<span class="q">【金夹批： 定少不得。】</span>宋江道：“我不等了。我的书去，并无阻滞。石家贤弟，自说备细，可为我上覆众兄弟们，可怜见宋江奔丧之急，休怪则个。”宋江恨不得一步跨到家中，飞也似独自一个去了。<span class="q">【金夹批： 一路写宋江都署众人投入山泊，读者莫不试目洗耳，观忠义堂上，晁宋二人如何相见也。忽然此处如龙化去令人眼光忽遭一闪，奇文奇格，妙绝妙绝。】</span><span class="l">【容夹批： 这样变幻真是文人之心无所不有，无所不到。】</span><span class="l">【袁眉批：此一段文情既妙于分枝立节，亦正见宋江生平以忠孝为心，不是轻意落草的，故不一直说去。】</span>
且说燕顺同石勇，只就那店里吃了些酒食点心，还了酒钱，却教石勇骑了宋江的马，<span class="q">【金夹批： 一双八搭麻鞋，一条短棒，却换了一匹马，妙笔。O宋江奔丧回去，须要随身短棒及八搭麻鞋，便记得石勇身边有。宋江回去后，便记得宋江马空了。只此记得，岂他人所及哉！】</span><span class="l">【袁夹批： 与短棒相易，亦有是，定少不得。】</span>带了从人，只离酒店三五里路，寻个大客店，歇了等候。次日辰牌时分，全伙都到。燕顺、石勇接著，备细说宋江哥哥奔丧去了。众人都埋怨燕顺道：<span class="q">【金夹批： 是。】</span>“你如何不留他一留！”石勇分说道：“他闻得父亲没了，恨不得自也寻死，如何肯停脚？巴不得飞到家里。写了一封备细书札在此，教我们只顾去，他那里看了书，并无阻滞。”花荣与秦明看了书，与众人商议道：“事在途中，进退两难：<span class="q">【金夹批： 是。】</span>回又不得，<span class="q">【金夹批：是。】</span>散了又不成。<span class="q">【金夹批： 是。】</span>只顾且去。<span class="q">【金夹批：是。】</span>还把书来封了，<span class="q">【金夹批： 是。O方始封书。】</span>都到山上看；那里不容，却别作道理。”<span class="q">【金夹批：是。O数语定少不得。】</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是先报知局面，妙。】</span><span class="z">【余评：九位好汉见宋江回，恐梁山不收留人这段，众人忧恐无门。】</span>
九个好汉，并作一伙，带了三五百人马，渐近梁山泊来，寻大路上山。一行人马正在芦苇中过，只见水面上锣鼓振响。众人看时，漫山遍野都是杂彩旗。<span class="q">【金夹批： 写得精严之极。】</span><span class="q">【金眉批：此一节是山泊关防严密。】</span>水泊中桌出两只快船来：当先一只船上，摆著三五十个小喽啰，船头上中间坐著一个头领，乃是豹子头林冲；<span class="q">【金夹批： 精严之极。】</span><span class="l">【袁眉批：差林冲如磁石吸铁。】</span>背后那只哨船上，也是三五十个小喽啰，船头上也坐著一个头领，乃是赤发鬼刘唐。<span class="q">【金夹批： 精严之极。】</span>前面林冲在船上喝问道：“汝等是甚么人？那里的官军？敢来收捕我们！<span class="l">【袁眉批： 仍应宋江前言，不说泊中先计。】</span>教你人人皆死，个个不留！你也须知俺梁山泊的大名。”花荣、秦明等都下马立岸边，答应道：“我等众人非是官军；有山东及时雨宋公明哥哥的书札在此，特来相投大寨入伙。”林 冲听了道：“既有宋公明兄长的书札，且请过前面，到朱贵酒店里，<span class="q">【金夹批：写得水泊精严之极。】</span>先请书来看了，却来相请厮会。”<span class="q">【金夹批： 精严之极。】</span>船上把青旗只一招，<span class="q">【金夹批：何等精严。】</span>芦苇里桌出一只小船，<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内有三个渔人，一个看船，<span class="q">【金夹批：妙。】</span>两个上岸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说道：“你们众位将军都跟我来。”水面上那两只哨船，一只船上把白旗招动。<span class="q">【金夹批： 何等精严。】</span>铜锣响处，两只哨船一齐去了。<span class="q">【金夹批：何等精严。】</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森然有次第。】</span>一行众人看了，都惊呆了，说道：“端的此处官军谁敢侵傍！我等山寨如何及得！”
众人跟著两个渔人，从大宽转，<span class="q">【金夹批：表出八百里。】</span><span class="l">【袁夹批： 做作八百里身分。】</span>直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朱贵见说了，迎接众人，都相见了，便叫放翻两头黄牛，<span class="q">【金夹批： 富贵气象。】</span>散了分例酒食；讨书札看了，<span class="q">【金夹批：精严。】</span>先向水亭上放一枝响箭，射过对岸芦苇中。早摇过一只快船来，朱贵便唤小喽啰分付罢，叫把书先赍上山去报知；<span class="q">【金夹批： 精严。】</span>一面店里杀宰猪羊，<span class="q">【金夹批：富贵。】</span>管待九个好汉。把军马屯住，在四散歇了。<span class="q">【金夹批： 看他极写精严，深表泊中有人。O虽有宋江手书，然或恐官府严刑逼写，假作投伙而图我者有之，把军马屯在四散，真经济之才也。】</span><span class="l">【袁夹批： 见斡旋有经济。】</span>
第二日，辰牌时分，只见军师吴学究自来朱贵酒店里迎接众人。<span class="q">【金夹批：又用军师自来。】</span>一个个都相见了。叙礼罢，动问备细，<span class="q">【金夹批： 何等精严。】</span>然后二三十只大白桌船来接。<span class="q">【金夹批：何等精严，何等富贵。】</span>吴用、朱贵，邀请九位好汉下船，──老小车辆人马行李亦各自都搬在各船上。──前望金沙摊来。上得岸，松树径里，众多好汉，随著晁头领，全副鼓乐来接。<span class="q">【金夹批： 富贵。】</span>晁盖为头，与九个好汉相见了，迎上关来，各自乘马坐轿，<span class="q">【金夹批：富贵。】</span>直到聚义厅上。一对对讲礼罢，<span class="z">【余评： 晁盖一见便以收留，此处英雄功业渐渐而成。】</span>──左边一带交椅上<span class="q">【金夹批：森然。】</span>却是晁盖、吴用、公孙胜、林冲、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杜迁、宋万、朱贵、白胜 。<span class="q">【金夹批：恭喜白胜已早在此。】</span>那时白日鼠白胜，数月之前，已从济州大牢里越狱，<span class="q">【金夹批： 只须二字。】</span>逃走到山上入伙，<span class="l">【容夹批：周密。】</span>皆是吴学究使人去用度，救他脱身。右边一带交椅上<span class="q">【金夹批： 森然。】</span>却是花荣、秦明、黄信、燕顺、王英、郑天寿、吕方、郭盛、石勇；列两行坐下。中间焚起一炉香来，各设了誓。当日大吹大擂，杀牛宰马筵宴。一面叫新到火伴，厅下参拜，自和小头目管待筵席。<span class="q">【金夹批： 何等精严，何等富贵。】</span>收拾了后山房舍，教搬老小家眷都安顿了。秦明、花荣在席上称赞宋公明许多好处，清风山报冤相杀一事，众头领听了大喜。后说吕方、郭盛两个比试戟法、花荣一箭射断绒绦，分开画戟。晁盖听罢，意思不信，口里含糊应道：“直如此射得亲切？改日却看比箭。”当日酒至半酣，食供数品，众头领都道：“且去山前闲玩一回，再来赴席。”当下众头领相谦相让，下阶闲步乐情，观看山景。行至寨前第三关上，只听得空中数行宾鸿嘹亮。花荣寻思道：“晁盖却才意思，不信我射断绒绦。何不今日就此施逞些手段，教他们众人看，日后敬伏我？”<span class="q">【金眉批： 此一节是花荣试箭。】</span>把眼一观，随行人伴数内却有带弓箭的。<span class="q">【金夹批：妙笔。】</span>花荣便问他讨过一张弓来，在手看时，却是一张泥金鹊画细弓，正中花荣意；<span class="q">【金夹批： 花荣妙箭，安肯以寻常之弓试哉！文人所以必用妙笔，美人所以必须妙镜也。】</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仓卒说弓箭，亦不苟。】</span>急取过一枝好箭，<span class="q">【金夹批：弓详箭略。】</span>便对晁盖道：“恰才兄长见说花荣射断绒绦，众头领似有不信之意。远远的有一行雁来，花荣未敢夸口，这枝箭要射雁行内第三只雁的头上。<span class="q">【金夹批： 此处一句，后分作二句，只是随手成文。】</span>射不中时，众头领休笑。”花荣搭上箭，拽满弓，觑得亲切，望空中只一箭射去，果然正中雁行内第三只，<span class="q">【金夹批： 先写前之半句。】</span>直坠落山坡下，急叫军士取来看时，那枝箭正穿在雁头上。<span class="q">【金夹批： 次找完前之半句，看他随手小文，皆有次第。】</span>晁盖和众头领看了，尽皆骇然，都称花荣做“神臂将军。”<span class="l">【袁夹批： 又增一号。】</span>吴学究称赞道：“休言将军比李广，便是养由基也不及神手！<span class="l">【袁夹批： 又加一此方。】</span>真乃是山寨有幸！”自此，梁山泊无一个不钦敬花荣。<span class="q">【金夹批：始结花荣传。】</span>众头领再回厅上会，到晚各自歇息。
次日，山寨中再备筵席，议定坐次。本是秦明才及花荣，因为花荣是秦明大舅，众人推让花荣在林冲肩下，坐了第五位，<span class="l">【袁眉批： 霹雳不及狮吼，让大舅亦点缀得有趣。】</span>秦明第六位，刘唐坐第七位，黄信坐第八位，三阮之下，便是燕顺、王矮虎、吕方、郭盛、郑天寿、石勇、杜迁、宋万、朱贵、白胜：一行共是二十一个头领坐定。<span class="q">【金夹批： 第二结。】</span>庆贺筵宴已毕。山寨中添造大船屋宇，车辆什物；打造枪刀军器，铠甲头盔；整顿旌旗袍袄，弓弩箭矢，准备抵敌官军。<span class="q">【金夹批： 于总结后，更添两行，极写水泊精严富贵。O以上一篇单表水泊雄丽精严，是全部书作身分处。】</span>不在话下。
却说宋江自离了村店，连夜赶归。当日申牌时候，奔到本乡村口张社长酒店里暂歇一歇。<span class="q">【金夹批： 本至家矣，却不便归，再生出一张社长家作波磔，真是触手生情，落笔成景。】</span>那张社长却和宋江家来往得好。张社长见了宋江容颜不乐，眼泪暗流。张社长动问道：“押司有年半来不到家中，今日且喜归来，如何尊颜有些烦恼，心中为甚不乐？且喜官事已遇赦了，必是减罪了。”<span class="q">【金夹批： 不惟无忧，反报一喜，妙。】</span><span class="q">【金眉批：此一节是宋江归家。】</span>宋江答道：“老叔自说得是。家中官事且靠后。只有一个生身老父殁了，如何不烦恼？”张社长大笑道：“押司真个也是作耍！令尊太公却才在我这里吃酒了回去，只有半个时辰来去，<span class="q">【金夹批： 奇文。】</span>如何却说这话？”宋江道：“老叔休要取笑小侄。”──便取出家书教张社长看了。<span class="q">【金夹批： 此句是夹叙法，下语与上语连读下。】</span>──“兄弟宋清明明写道：父亲于今年正月初头殁了，专等我归来奔丧。”张社长看罢，说道：“呸！那得这般事！只午时前后，和东村王太公<span class="q">【金夹批： 随手又添一人，妙。】</span><span class="l">【袁夹批：添设得妙。】</span>在我这里酒了去，我如何肯说谎！”宋江听了；心中疑影，<span class="q">【金夹批： 前文疑惑，是从大喜渐为难到哭；此文疑影，是从大哭渐变到喜。】</span>没做道理处：寻思了半晌，只等天晚，别了社长，便奔归家 。
入得庄门看时，没些动静。<span class="q">【金夹批：奇。】</span>庄客见了宋江，都来参拜。<span class="q">【金夹批： 奇。】</span>宋江便问道：“我父亲和四郎有么？”庄客道：“太公每日望得押司眼穿。今得归来，却是欢喜。方和东村里王社长在村口张社长店里吃酒了回来，睡在里面房内。”<span class="q">【金夹批： 奇文。】</span>宋江听了大惊，撇了短棒，<span class="q">【金夹批：细。】</span>迳入草堂上来。只见宋清迎著哥哥便拜。宋江见他果然不戴孝，<span class="q">【金夹批： 奇文。】</span>心中十分大怒，便指著宋清骂道：“你这忤逆畜生，是何道理！父亲见今在堂，如何却写书来戏弄我？<span class="z">【余评： 宋江回到家，知父未死，心下有（以下残缺）。】</span>教我两三遍自寻死处，一哭一个昏迷。你做这等不孝之子！”宋清却待分说，只见屏风背后，转出宋太公来，<span class="q">【金夹批： 明明假计，乃我读至此句，始觉如梦忽醒，盖于前文一路，所感者深矣。】</span>叫道：“我儿，不要焦躁。这个不干你兄弟之事，是我每日思量见你一面，因此教四郎只写道我殁了，你便归来得快。我又听得人说，白虎山地面多有强人，又怕你一时被人撺掇落草去了，做个不忠不孝的人；为此，急急寄书去唤你归家。<span class="q">【金夹批： 作者特特书太公家教，正所以深明宋江不孝。而自来读者至此，俱谬许其为忠义之子，斯真过矣。】</span><span class="l">【容眉批： 宋太公是大慈父，只是宋公明不曾做得孝子。】</span><span class="l">【袁眉批：有是父，乃有是子。】</span>又得柴大官人那里来的石勇寄书去与你。这件事尽都是我主意，不干四郎之事。你休埋怨他。我却在张社长店里回来，睡在房里，听得是你归来了。”宋江听罢，纳头便拜太公，<span class="q">【金夹批： 句。】</span>忧喜相伴。<span class="q">【金夹批：不便变出喜来，且写个忧喜相半，善体人情，方有此笔。】</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相伴妙，知作半字者呆矣。】</span>宋江又问父亲道：“不知近日官司如何？已经赦宥，必然减罪。适间张社长也这般说了。”宋太公道：“你兄弟宋清未回之时，多得朱同、雷横的气力。向后只动了一个海捕文书，再也不曾来勾扰。我如今为何唤你归来？近闻朝廷册立皇太子，已降下一道赦书，应有民间犯了大罪尽减一等科断，俱已行开各处施行。──便是发露到官，也只该个徒流之罪，不到得害了性命。且 由他，却又别作道理。”宋江又问道：“朱、雷二都头曾来庄上么？”宋清说道：“我前日听得说来，这两个都差出去了：朱同差往东京去，<span class="q">【金夹批： 一实。】</span>雷横不知差到那里去了。<span class="q">【金夹批： 一虚。O递开便使下文展笔，乃其妙却在闲中问及，全无痕影。】</span>如今县里却是新添两个姓赵的勾摄公事。”宋太公道：“我儿远路风尘，且去房里将息几时。”<span class="q">【金夹批： 止。】</span>合家欢喜。不在话下。
天色看著将晚，玉兔东生。约有一更时分，庄上人都睡了，只听得前后门发喊起来。看时，四下里都是火把，团团围住宋家庄，一片声叫道：“不要走了宋江！”太公听了，连声叫苦。不因此起，有分教：
大江岸上，聚集好汉英雄；闹市丛中，来显忠肝义胆。
毕竟宋公明在庄上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span class="l">【容评：卓吾曰：此回文字不可及处，只在石勇寄书一节。若无此段，一同到梁山泊来，只是做强盗耳，有何波澜，有何变幻，真是不可思议文字。】</span>
<span class="l">【袁评：吕郭争雄，戟法妙极矣，小李广一箭分开，此神技也。梁山好汉伎俩，询（洵）在伯中（仲）之间。】</span>
<span class="z">【王望如曰：酒店遇石勇，便撞筹入梁山泊：石勇送家书，便拭泪不入梁山泊，可知宋江非生而为盗。归见太公，太公曰：“恐你为白虎山撺掇落草，做个不忠不孝的人。”可见宋江亦非学而为盗，既无为盗之性情，复无为盗之家学。放晁盖七人为梁山辟门户，邀花荣九人为梁山广声援，孰为为之，谁令令之？
又曰：清风寨射门神，青州道射绒线，梁山泊射雁，技至此，养由基不是过也。以彼其材，不能为国冲锋陷阵，生封万户侯，而徒以解宋江之厄与自解其厄，不得不迫而为盗。夫谁迫之而为盗？曰：刘高。磋乎刘高，彼何人斯，面能迫人为盗耶？ 】</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