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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ot;q">【金夹批： 三字接下文，此只半句耳。因一头说，一头摸出银子来，故如此写。】</span>——便去身边取五两来银子。——“你把去与老爹做盘缠，跟我来说话。”郓哥自心里想道：“这五两银子如何不盘缠得三五个月？便陪侍他吃官司也不妨！”将银子和米把与老儿，便跟了二人出巷口一个饭店楼上来。武松叫过卖造三分饭来，对郓哥道：“兄弟，你虽年纪幼小，倒有养家孝顺之心。却才与你这些银子，且做盘缠。我有用著你处，<span class="l">【容夹批： 妙。】</span>事务了毕时，我再与你十四五两银子做本钱。<span class="q">【金夹批：闲中偶许。】</span>你可备细说与我：你恁地和我哥哥去茶坊里捉奸？”
郓哥道：<span class="q">【金眉批：上文捉奸被踢一篇，亦于郓哥口中重述一遍，一个字亦不省。】</span>“我说与你，你却不要气苦。<span class="l">【容夹批： 肖。】</span><span class="l">【袁眉批：若要省事，只须云将前面的话细细说了一番。然此处正不该省，须絮絮地说方妙。】</span>我从今年正月十三日<span class="q">【金夹批： 与正月二十二日对。】</span>提得一篮儿雪梨要去寻西门庆大郎挂一钩子，一地里没寻他处。问人时，说道：‘他在紫石街王婆茶坊里，和卖炊饼的武大老婆做一处；如今刮上了他，每日只在那里。’我听得了这话，一迳奔去寻他，叵耐王婆老猪狗拦住，不放我入房里去。吃我把话来侵他底子，那猪狗便打我一顿栗暴，直叉我出来，将我梨儿都倾在街上。我气苦了，去寻你大郎，说与他备细，他便要去捉奸。我道：‘你不济事，西门庆那厮手脚了得！你若捉他不著，反吃他告了倒不好。我明日和你约在巷口取齐，你便少做些炊饼出来。我若张见西门庆入茶坊里去时，我先入去，你便寄了担儿等著。只看我丢出篮儿来，你便抢入来捉奸。’我这日又提了一篮梨儿，迳去茶坊里，被我骂那老猪狗，那婆子便来打我，吃我先把篮儿撇出街上，一头顶住那老狗在壁上。武大郎却抢入去时，婆子要去拦截，却被我顶住了，只叫得‘武大来也！’原来倒吃他两个顶住了门。<span class="q">【金夹批： 实是一个顶住，然说得太分明，便似同在房中矣。两个二字，宛然房门外人语。无论他人，我谓虽王婆，亦至今误谓两人顶住也。】</span>大郎只在房门外声张，却不提防西门庆那厮开了房门，奔出来，把大郎一脚踢倒了。我见那妇人随后便出来，扶大郎不动，<span class="q">【金夹批： 不曾见扶进去，妙绝。】</span>我慌忙也自走了。过得五七日，说大郎死了。我却不知怎地死了。”<span class="q">【金夹批： 妙绝。】</span><span class="l">【容眉批：描画小猴子之状，咄咄如画。】</span>武松问道：“你这话是实了？你却不要说谎。”郓哥道：“便到官府，<span class="q">【金眉批： 怪猴子。】</span>我也只是这般说！”武松道：“说得是，兄弟。”<span class="q">【金夹批： 倒兄弟二字在下，如闻其声。】</span>便讨饭来吃了，还了饭钱。三个人下楼来。何九叔道：“小人告退。”<span class="q">【金夹批： 四字反衬出武二面色不好。O郓哥说便到官府，何九却说小人告退，活写出不知利害，极知利害二色人来。】</span>武松道：“且随我来，正要你们与我证一证。”把两个一直带到县厅上。
知县见了，问道：“都头告甚么？”武松告说：“小人亲兄武大被西门庆与嫂通奸，下毒药谋杀性命。这两个便是证见。要相公做主则个。”<span class="z">【余评： 武松之告县，乃情出不得已，而西门庆自杀之祸，潜于此矣。】</span>知县先问了何九叔并郓哥口词，当日与县吏商议。原来县吏都是与西门庆有首尾的，官人自不必说；<span class="q">【金夹批： 此二语亦倒转写，错落之极，令人绝倒。】</span><span class="l">【袁夹批：点缀得好。】</span>因此，官吏通同计较道：“这件事难以理问。”知县道：“武松，你也是个本县都头，不省得法度？<span class="l">【容夹批： 好货。】</span><span class="l">【芥眉批： 正理正说，每为私人所见。】</span>自古道：‘捉奸见双，捉贼见赃，杀人见伤。’你那哥哥的尸首又没了，你又不曾捉得他奸；如今只凭这两个言语便问他杀人公事，莫非忒偏向么？你不可造次。须要自己寻思，当行即行。”<span class="q">【金夹批： 此一番却勿怪知县，实说得是。】</span>武松怀里去取出两块酥黑骨头，十两银子，一张纸，<span class="q">【金夹批： 前只指二人，此方取出三件。O骨殖银两在县堂上。】</span>告道：“覆告相公：这个须不是小人捏合出来的。”知县看了道：“你且起来，待我从长商议。可行时便与你拿问。”<span class="q">【金夹批： 骨殖银两在知县处。】</span>何九叔、郓哥都被武松留在房里。<span class="q">【金夹批： 好。O看官须记此二人在房里者。】</span>当日西门庆得知，却使心腹人来县里许官吏银两。<span class="l">【袁眉批： 此一个知县还是有本心的，若看想西门庆者，必先穷究尽其家私，而后饶其性命，又不可不知好歹。】</span>
次日早晨，武松在厅上告禀，催逼知县拿人。谁想这官人贪图贿赂，回出骨殖并银子来<span class="q">【金夹批： 骨殖银两又在县堂上。】</span>，说道：“武松，你休听外人挑拨你和西门庆做对头；这件事不明白，难以对理。圣人云：<span class="q">【金夹批： 三字骗得进士，骗不得武二。O下四句俚鄙可笑，上却装此大冒子三字，可发一笑。】</span><span class="l">【芥眉批： 留学生哪被假托圣人的坏了。】</span>‘经目之事，犹恐未真；背后之言，岂能全信？’不可一时造次。”<span class="l">【容眉批： 好知县。】</span><span class="z">【余评：观知县不以人命为重，受贿不理，而法安在哉！】</span>狱吏便道：“都头，但凡人命之事，须要尸、伤、病、物、踪<span class="q">【金夹批： 忽与潘、驴、邓、小、闲作对，真乃以文为戏。】</span><span class="l">【芥眉批： 对映潘、驴、邓、小、闲。】</span>，——五件俱全，方可推问得。”
武松道：“既然相公不准所告，且却又理会。”<span class="q">【金夹批：迅疾豪快，读之满引一斗。】</span><span class="l">【容夹批： 有主意。】</span>收了银子和骨殖，再付与何九叔收下了；<span class="q">【金夹批： 骨殖银两仍在何九叔处。O行文精细之极，若不付何九收了，带在身边，殊不便作事也。】</span>下厅来到自己房内，叫士兵安排饭食与何九叔同郓哥吃，“留在房里相等一等，我去便来也。”<span class="q">【金夹批： 二人仍在房里。】</span>又自带了三两个士兵，离了县衙，将了砚瓦笔墨，就买了三五张纸藏在身边，<span class="l">【容夹批： 有主张。】</span><span class="l">【袁眉批：从前从后，都见武松精细。此精细二字，出自潘金莲口，亦是知己。】</span>就叫两个士兵买了个猪首，一只鹅，一只鸡，一担酒，和些果品之类，安排在家里。
约莫也是巳牌时候，带了个士兵来到家中。那妇人已知告状不准，放下心不怕他，大著胆看他怎的。<span class="q">【金夹批： 活画。】</span><span class="l">【容夹批：画。】</span>武松叫道：“嫂嫂，下来，有句话说。”那婆娘慢慢地行下楼来 ，<span class="q">【金夹批：也不假哭了。】</span><span class="l">【容夹批：画。】</span>问道：“有甚么话说？”<span class="q">【金夹批： 活画。O如闻其声。】</span>武松道：“明日是亡兄断七；你前日恼了诸邻舍街坊，我今日特地来把杯酒，替嫂嫂相谢众邻。”<span class="l">【袁眉批： 精细。】</span>那妇人大剌剌地说道：<span class="l">【容夹批：画。】</span>“谢他们怎地？”<span class="q">【金夹批： 活画。】</span>武松道：“礼不可缺。”唤士兵先去灵床子前，明晃晃的点起两枝蜡烛，焚起一炉香，列下一陌纸钱，把祭物去灵前摆了，堆盘满宴，<span class="q">【金夹批： 四字一哭。哭何人？哭天下之人也。天下之人，无不一生咬姜呷醋，食不敢饱，直到死后浇奠之日，方始堆盘满宴一番，如武大者，盖比比也。】</span>铺下酒食果品之类，<span class="q">【金眉批： 又一番设祭，亦未算设祭。】</span>叫一个士兵后面烫酒，两个士兵门前安排桌凳，又有两个前后把门。<span class="q">【金夹批： 犹带后门。】</span>
武松自分付定了，便叫：“嫂嫂，来待客。<span class="q">【金夹批：正客。】</span>我去请来。”先请隔壁王婆。<span class="q">【金夹批： 陪客。O又是陪客，又是正客。】</span>那婆子道：“不消生受，教都头作谢。”武松道：“多多相扰了干娘，自有个道理。先备一杯菜酒，休得推故。”那婆子取了招儿，<span class="q">【金夹批： 细画。】</span>收拾了门户，从后门走过来。<span class="q">【金夹批：后门。】</span><span class="l">【容夹批： 这酒难吃，还是不吃好。】</span>武松道：“嫂嫂坐主位，干娘对席。”婆子已知道西门庆回话了，放心著吃酒。两个都心里道：“看他怎地！”<span class="q">【金夹批： 活画。】</span><span class="l">【容夹批：画。】</span>武松又请这边下邻开银铺的<span class="q">【金夹批： 财。】</span>姚二郎姚文卿。<span class="l">【袁眉批：无中生有，偏著名字，以表事真。】</span>二郎道：“小人忙些，不劳都头生受。”武松拖住便道：“一杯淡酒，又不长久，便请到家。”那姚二郎只得随顺到来，便教去王婆肩下坐了。<span class="q">【金夹批： 上回已畅写淫妇好色，虔婆爱钞矣，此忽乘便借邻舍铺面上，凭空点染出来。姚文卿坐王婆下者，表虔婆以财为命也。赵仲铭坐潘氏下者，表花娘搽脂点粉也。胡正卿坐赵仲铭下，即在潘氏一行者，言因花娘搽脂点粉，致有今日酒席也。又云吏员出身者，不惟便于下文填写口词，亦表一场官司，皆从妇人描眉画眼而起也。馉饳者，物之有气者也。梦书夜梦馉饳，明日斗气矣。先问王婆你隔壁是谁，所以深明财与气邻，盖戒世人之心至深切也。张老仍坐王婆肩下，则知虔婆但知钱钞，而不知祸患，乃今其验之，然而悔已晚矣。看他先只因虔婆爱钞，便写一银铺，因花娘好色，便写一马铺。后忽又思世人所争，只是酒色财气四事，乃今财色二者，已极言之，止少酒气二字，便随手撰出冷酒馉饳两铺来，真才子之文也。】</span><span class="q">【金眉批： 请四家四样请法，语言都变换如活。】</span>又去对门请两家。一家是开纸马铺的<span class="q">【金夹批：色。】</span>赵四郎赵仲铭。四郎道：“小人买卖撇不得，不及陪奉。”武松道：“如何使得；众高邻都在那里了。”不由他不来，被武松扯到家里，道：“老人家爷父一般。”便请在嫂嫂肩下坐了。又请对门那卖冷酒店的<span class="q">【金夹批： 酒。】</span>胡正卿。那人原是吏官出身，便瞧道有些尴尬，<span class="l">【袁夹批：亦点缀，亦埋伏。】</span>那里肯来，被武松不管他，拖了过来，却请去赵四郎肩下坐了。<span class="l">【袁眉批： 好排坐位。】</span>武松道：“王婆，你隔壁是谁？”王婆道：“他家是卖馉饳儿的张公。”<span class="q">【金夹批： 气。】</span>却好正在屋里，见武松入来，吃了一惊道：“都头没甚话说？”<span class="l">【袁眉批： 请客语言，段段变异。】</span>武松道：“家间多扰了街坊，相请吃杯淡酒。”那老儿道：“哎呀！老子不曾有些礼数到都头家，却如何请老子吃酒？”武松道：“不成微敬，便请到家。”老儿吃武松拖了过来，请去姚二郎肩下坐地。<span class="l">【容眉批： 请客处亦如画，大奇。】</span>说话的，为何先坐的不走了？<span class="q">【金夹批： 百忙中忽然自问，愈显笔势陡突。】</span>原来都有士兵前后把著门，都是监禁的一般。<span class="q">【金夹批： 忽然自答，百忙中乃得让此一笔。】</span><span class="l">【袁眉批：摹写此段前后光景并邻人，俱一一现出相貌。】</span>
武松请到四家邻舍并王婆，和嫂嫂共是六人。武松掇条凳子，却坐在横头，便叫士兵把前后门关了。<span class="q">【金夹批： 好。后门此日关了，遂成收煞。】</span>那后面士兵自来筛酒。武松唱个大喏，说道：“众高邻休怪小人粗卤，胡乱请些个。”众邻舍道：“小人们都不曾与都头洗泥接风，如今倒来反扰。”武松笑道：“不成意思，众高邻休得笑话则个。”士兵只顾筛酒。众人怀著鬼胎，正不知怎地。看看酒至三杯，那胡正卿便要起身，<span class="q">【金夹批： 好，活画乖觉人。】</span>说道：“小人忙些个。”武松叫道：“去不得；<span class="q">【金夹批：三字可畏。】</span>既来到此，便忙也坐一坐。”那胡正卿心头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暗暗地心思道：“既是好意请我们吃酒，如何却这般相待，不许人动身！”只得坐下。<span class="q">【金夹批： 活画乖觉人。】</span>武松道：“再把酒来筛。”士兵斟到第四杯酒，前后共吃了七杯酒过，众人却似吃了吕太后一千个筵席！只见武松喝叫士兵：“且收拾过了杯盘，<span class="q">【金夹批： 疾。】</span>少间再吃。”<span class="q">【金夹批：四字衬出七杯之疾。】</span>武松抹桌子。<span class="q">【金夹批： 疾。】</span>众邻舍却待起身。<span class="q">【金夹批：疾。】</span>武松把两只手一拦，<span class="q">【金夹批： 疾。】</span>道：“正要说话。<span class="q">【金夹批：写得可畏。】</span>一干高邻在这里，中间那位高邻会写字？”姚二郎便道：“此位胡正卿极写得好。”<span class="q">【金夹批： 捎带吏人不是银子不动笔。】</span><span class="l">【袁夹批：像邻舍家话。】</span>武松便唱个喏，道：“相烦则个。”<span class="q">【金夹批： 先衬四字在前。】</span>便卷起双袖，去衣裳底下飕地只一掣，掣出那口尖刀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可骇，又甚疾。】</span><span class="l">【容夹批：佛。】</span>右手四指笼著刀靶，大拇指按住掩心，<span class="q">【金夹批： 又衬十五字在后。】</span>两只圆彪彪怪眼睁起，<span class="q">【金夹批：可骇。】</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活现，快人快人。】</span>道：“诸位高邻在此，小人‘冤各有头，债各有主，’只要众位做个证见！”<span class="q">【金夹批： 开剖明画。】</span>
只见武松左手拿住嫂嫂，右手指定王婆。<span class="q">【金夹批：看他旋写武二，旋写众人，笔势骇疾不定。】</span>四家邻舍，惊得目瞪口呆，罔知所措，都面面厮觑，不敢做声。武松道：“高邻休怪，不必吃惊。武松虽是个粗卤汉子，——便死也不怕！<span class="q">【金夹批： 五字只作粗卤二字注脚。】</span>——还省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并不伤犯众位，只烦高邻做个证见。若有一位先走的，武松翻过脸来休怪！教他先吃我五七刀了去，武二便偿他命也不妨！”<span class="q">【金夹批： 句句神威。】</span>众邻舍都目瞪口呆，再不敢动。武松看著王婆，喝道：<span class="q">【金夹批： 本是喝骂妇人事，却不可竟置虔婆在后，故先跨入一段，便笔有余势。】</span>“兀的老猪狗听著！我的哥哥这个性命都在你身上！慢慢地却问你！”<span class="q">【金夹批： 安放毕，下便动手摆布正犯。】</span>回过脸来，看著妇人，骂道：<span class="q">【金夹批：骇疾。】</span>“你那淫妇听著！你把我的哥哥性命怎地谋害了？从实招来，我便饶你！”那妇人道：“叔叔，你好没道理！<span class="q">【金夹批： 绝倒。】</span>你哥哥自害心疼病死了，干我甚事！”<span class="q">【金夹批：绝倒。】</span>说犹未了，武松把刀胳察了插在桌子上，<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用左手揪住那妇人头髻，右手劈胸提住；<span class="q">【金夹批：骇疾。】</span>把桌子一脚踢倒了，<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隔桌子把这妇人轻轻地提将过来，一交放翻在灵床面前，<span class="q">【金夹批：骇疾。】</span>两脚踏住；<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右手拔起刀来，<span class="q">【金夹批：骇疾。】</span>指定王婆道：<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老猪狗！你从实说！”<span class="l">【袁眉批：于王婆淫妇几番回还，活武松千载常在。】</span>那婆子要脱身脱不得，只得道：“不消都头发怒，老身自说便了。”<span class="q">【金夹批： 见势头凶了，便许说，次后心上一转，却又不说，活画虔婆。】</span>
武松叫士兵取过纸墨笔砚，排好了桌子；<span class="q">【金夹批：妙。】</span>把刀指著胡正卿道：<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相烦你与我听一句 ，写一句。”胡正卿胳 （月答）（月答）抖著说：“小……小人……便……写……写。”<span class="q">【金夹批：妙。】</span>讨了些砚水，<span class="q">【金夹批： 妙。百忙中偏有此闲笔。】</span>磨起墨来。<span class="q">【金夹批：妙，尚无可写，便用磨墨，真是活画。】</span>胡正卿拿著笔拂那纸，道：“王婆，你实说！”<span class="q">【金夹批： 妙妙，活是等写之语。O四家邻舍中，只胡正卿插口说一句，妙。】</span>那婆子道：“又不干我事，教说甚么？”<span class="q">【金夹批： 妙妙，先忽许说，次忽又不说，都是活画。】</span>武松道：“老猪狗！我都知了，你赖那个去！<span class="q">【金夹批： 正破不干我事四字。】</span>你不说时，我先剐了这个淫妇，后杀你这老狗！”提起刀来，望那妇人脸上便 （扌闭）两（扌闭）。<span class="q">【金夹批：骇妙。O与西门热脸，冷暖自知。】</span><span class="l">【容夹批： 妙。】</span><span class="l">【袁眉批：怕人快人，要什么官府，准什么状子！】</span>那妇人慌忙叫道：“叔叔！<span class="q">【金夹批： 二字绝笔。】</span>且饶我！你放我起来，我说便了！”<span class="q">【金夹批： 武二自要虔婆说，却忽自妇人说出来，笔势捉搦不定。】</span>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跪在灵床子前，<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喝一声“淫妇快说！”<span class="q">【金夹批：骇妙（疾）。】</span>那妇人惊得魂魄都没了，只得从实招说；将那日放帘子因打著西门庆起，<span class="q">【金夹批： 句。】</span>并做衣裳入马通奸，<span class="q">【金夹批：句。】</span>一一地说；<span class="q">【金夹批： 补上郓哥九叔所不知。】</span>次后来怎生踢了武大，<span class="q">【金夹批： 踢武大是郓哥所知，怎生踢是补郓哥所不知。】</span>因何设计下药，王婆怎地教唆拨置，<span class="q">【金夹批： 中毒拨置是九叔所知，因何怎地是何九叔所不治。】</span>从头至尾，说了一遍。<span class="q">【金夹批： 前二详此一省法变。】</span>武松叫他说一句，<span class="q">【金夹批：骇疾。】</span>却叫胡正卿写一句。<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O要知此两句中，武二怪眼有数十番闪烁回击。】</span>王婆道：“咬虫！你先招了，我如何赖得过！只苦了老身！”<span class="q">【金夹批： 活画虔婆。】</span>王婆也只得招认了。把这婆子口词也叫胡正卿写了。从头至尾都写在上面。<span class="q">【金夹批： 每喜其与上法变，其实只是一倒耳。】</span>叫他两个都点指画了字，<span class="q">【金夹批：英灵。】</span><span class="l">【容夹批： 妙。】</span>就叫四家邻舍画了名，也画了字。<span class="q">【金夹批：英灵。】</span><span class="l">【容夹批： 妙。】</span><span class="l">【容眉批：难得如此从容详审，谁道武二是一勇之夫？】</span><span class="l">【袁眉批：从容精细。】</span>叫士兵解（月答）膊来，<span class="q">【金夹批： 绝倒。】</span>背接绑了这老狗，<span class="q">【金夹批：妙绝快绝。】</span>卷了口词，藏在怀里。<span class="q">【金夹批： 英灵。】</span>叫士兵取碗酒来 ，供养在灵床子前，<span class="q">【金夹批：是，妙绝。】</span>拖过这妇人来跪在灵前，<span class="q">【金夹批： 是，妙绝。】</span>喝那老狗也跪在灵前，<span class="q">【金夹批：是，妙绝，快绝。】</span>洒泪<span class="q">【金眉批： 二洒泪字俗本无。】</span>道：“哥哥<span class="q">【金夹批：句。】</span>灵魂不远！<span class="q">【金夹批： 句。】</span>今日<span class="q">【金夹批：句。】</span>兄弟与你报仇雪恨！”<span class="q">【金夹批： 句。O只十六字，自成绝妙一篇前祭武大郎文。】</span><span class="l">【袁眉批：痛快，使人心开，使人泪堕。】</span>叫士兵把纸钱点著。<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O着此一句，便知下杀淫妇一段文字，只在炎化纸钱一霎时中做完，骇疾不可言。】</span>那妇人见势不好，却待要叫，被武松脑揪倒来，<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两只脚踏住他两只胳膊，<span class="q">【金夹批：骇疾。】</span>扯开胸脯衣裳。<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O雪天曾愿自解，为之绝倒。O嫂嫂胸前衣裳却是叔叔扯开，千载奇文奇事。】</span>说时迟，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口里衔著刀，<span class="q">【金夹批：五字分外出色，写出来骇疾不可言。】</span>双手去挖开胸脯，<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抠出心肝五脏，<span class="l">【容夹批：佛。】</span>供养在灵前；<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span class="q">【金眉批：第三番设祭，方是设祭，然亦未毕。】</span>胳察一刀便割下那妇人头来，<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span class="l">【容夹批：佛。】</span><span class="z">【余评： 武松灵席之前杀嫂，须天道之变，亦官吏致之也。】</span>血流满地。四家邻舍眼都定了，只掩了脸，看他忒凶，又不敢劝，只得随顺他。<span class="q">【金夹批： 血流满地四字，连下节，是邻舍分中语也。】</span>武松叫士兵去楼上取下一床被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写出自在。】</span>把妇人头包了，<span class="q">【金夹批：自在。】</span>揩了刀，<span class="q">【金夹批： 自在。】</span>插在鞘里；<span class="q">【金夹批：自在。】</span>洗了手，<span class="q">【金夹批： 自在。】</span>唱个喏，<span class="q">【金夹批：自在。O写骇疾处骇疾死人，写自在处自在死人，总表武二神威。】</span><span class="l">【容夹批： 有囗（礼）数。】</span><span class="l">【袁眉批：好精细，好自在。】</span>道：“有劳高邻，甚是休怪。且请众位楼上少坐，待武二便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又转一奇峰。O不知何九、郓哥此时在武二房中说甚？】</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酒已散，事已完，又请上楼，使人莫测下文。】</span>四家邻舍都面面相看，不敢不依他，只得都上楼去坐了。武松分付士兵，也教押了王婆上楼去。<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关了楼门，<span class="q">【金夹批：妙。】</span>著两个士兵在楼下看守。<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
武松包了妇人那颗头，一直奔西门庆生药铺前来，<span class="q">【金夹批：骇疾。】</span>看著主管，唱个喏，<span class="q">【金夹批： 是日武二唱了多喏。】</span>问道：“大官人在么？”主管道：“却才出去。”武松道：“借一步闲说一句。”那主管也有些认得武松，不敢不出来。武松一引引到侧首僻静巷内，蓦然翻过脸来道：“你要死却是要活？”<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主管慌道：“都头在上，小人又不曾伤犯了都……”<span class="q">【金夹批： 不待辞毕，活画骇疾。O俗本都字下有头字。】</span>武松道：“你要死，休说西门庆去向！<span class="q">【金夹批： 要死休说，皆口头语耳，却自是绝奇妙语，反若戒之也者。】</span>你若要活，实对我说西门庆在那里！”主管道：“却才和……和一个相识……去……去狮子桥下大酒楼上吃……”<span class="q">【金夹批： 又不待辞毕，活画骇疾。O俗本吃字下有酒字。】</span>武松听了，转身便走。<span class="q">【金夹批： 活是一个狮子。】</span>那主管惊得半晌移脚不动，自去了。<span class="q">【金夹批： 移脚不动下加自去了三字，是写跛鳖显神龙法，思之可知。】</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移脚不动下即着自去了，妙文。】</span>
且说武松迳奔到狮子桥下酒楼前，便问酒保道：“西门庆大郎和甚人吃酒？”酒保道：“和一个一般的财主在楼上街边阁儿里吃酒。”武松一直撞到楼上，去阁子前张时，窗眼里见西门庆坐著主位，对面一个坐著客席，两个唱的粉头坐在两边。<span class="q">【金夹批： 闲中一衬。O多恐是李娇娇、张惜惜耳。】</span>武松把那被包打开一抖，<span class="q">【金夹批：骇疾。】</span>那颗人头血淋淋的滚出来。<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武松左手提了人头，右手拔出尖刀，挑开帘子，<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O挑开者，尖刀挑开也。】</span>钻将入来，<span class="q">【金夹批：急挑不开，故用钻字，活画骇疾。】</span>把那妇人头望西门庆脸上掼将来。<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O不必掼，所以掼者，为此际须用双手，乃急切又无放头之处，且放便不骇疾矣，故忽然想出一掼字来，妙绝。】</span>西门庆认得是武松，吃了一惊，叫声“哎呀！”<span class="q">【金夹批： 亦疾。】</span>便跳起在凳子上去，<span class="q">【金夹批：疾。】</span>一只脚跨上窗槛，要寻走路，<span class="q">【金夹批： 疾。】</span>见下面是街，跳不下去，<span class="q">【金夹批：疾。】</span>心里正慌。<span class="q">【金夹批： 疾。】</span>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却用手略按一按，<span class="q">【金夹批：骇疾。】</span>托地已跳在桌子上，<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把些盏儿碟儿都踢下来。<span class="q">【金夹批：百忙中又夹一闲笔。】</span>两个唱的行院惊得走不动。<span class="q">【金夹批： 百忙中又夹一句。】</span>那个财主官人慌了脚手，也倒了。<span class="q">【金夹批：百忙中又夹一句。】</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画出个活武松在眼前，神骨俱竦，并带得西门庆亦活。】</span>西门庆见来得凶，便把手虚指一指，早飞起右脚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兄终弟及，为之绝倒。】</span>武松只顾奔入去，<span class="q">【金夹批：骇妙。】</span>见他脚起，略闪一闪，<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恰好那一脚正踢中武松右手，<span class="q">【金夹批：骇妙。】</span>那口刀踢将起来，直落下街心里去了。<span class="q">【金夹批： 骇妙。O此句与上打虎折棒一样笔法，皆所以深明武二之神威也。O踢落刀也，却偏写云踢将起来，直落下去，一起一落。虽一落刀，亦必写成异样色势，真才子不虚也。】</span>西门庆见踢去了刀，心里便不怕他，右手虚照一照，左手一拳，照著武松心窝里打来；<span class="q">【金夹批： 亦疾。】</span>却被武松略躲个过，<span class="q">【金夹批：骇疾。】</span>就势里从胁下钻入来，<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左手带住头，连肩胛只一提，<span class="q">【金夹批：骇疾。】</span>右手早捽住西门庆左脚，叫声“下去”，<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那西门庆，一者冤魂缠定，二乃天理难容，三来怎当武松神力，<span class="q">【金夹批： 又向百忙中忽挤下三句来。】</span>只见头在下，脚在上，倒撞落在街心里去了，跌得个“发昏章第十一”！<span class="q">【金夹批： 奇语，捎带俗儒分章可笑。O独恨大雄氏之言，亦被盲僧分章裂段，真发昏章第十一也。】</span><span class="l">【容眉批： 好形容。】</span>街上两边人都吃了一惊。<span class="q">【金夹批：是闲笔，不是闲笔。】</span>武松伸手下凳子边提了淫妇的头，<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也钻出窗子外，涌身望下只一跳，<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O第一刀下去，第二（扌卒）奸夫下去，第三自跳下去。一个酒楼窗里，凡写三番下去，妙绝。】</span>跳在当街上；先抢了那口刀在手里，<span class="q">【金夹批： 骇疾。】</span>看这西门庆已跌得半死，直挺挺在地下，只把眼来动。武松按住，只一刀，割下西门庆的头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写得快绝。】</span><span class="l">【容夹批：佛。】</span><span class="z">【余评： 西门庆今日死于武松之手，乃天理报应宜然。】</span>把两颗头相结在一处，<span class="q">【金夹批：真亏王婆撮合。】</span>提在手里；<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把著那口刀，<span class="q">【金夹批：妙。】</span>一直奔回紫石街来；叫士兵开了门，将两颗人头供养在灵前；<span class="l">【容夹批： 妙。】</span>把那碗冷酒浇奠了，<span class="q">【金眉批：第四番设祭，设祭已毕。】</span>有洒泪道：“哥哥灵魂不远，早升天界！兄弟与你报仇，杀了奸夫和淫妇，今日就行烧化。”<span class="q">【金夹批： 生哥哥不得孝顺，要甚灵床子，快人快事。O绝妙一篇后祭武大郎文。】</span>便叫士兵楼上请高邻下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把那婆子押在前面。<span class="q">【金夹批：妙。O看官须记得，老猪狗是背接绑着者。】</span>武松拿著刀，提了两颗人头，<span class="q">【金夹批： 妙。O浇奠既毕，仍提在手。】</span>再对四家邻舍道：“我又有一句话，<span class="q">【金夹批：不顾骇死人。】</span>对你们高邻说，须去不得！”<span class="q">【金夹批： 骇死人。】</span>那四家邻舍叉手拱立，尽道：“都头但说，我众人一听尊命。”武松说出这几句话来，有分教：
景阳冈好汉，屈做囚徒；阳谷县都头，变作行者。
毕竟武松说出甚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span class="l">【容评：李和尚曰：武二郎杀此奸夫淫妇，妙在从容次第，有条有理。若是一竟杀了二人，有何难事？若武二郎者，正所谓动容周旋巾礼者也，圣人圣人。
又曰：我道周公尚非弟弟，武松方是弟弟。】</span>
<span class="l">【袁评：看此一篇，虽太公兵法、孔子春秋不是过也。如星斗灿烂，昭布森罗，风霜严寒，疏软髓骨，可敬可畏。】</span>
<span class="z">【王望如曰：武二打虎神威，其嫂不知惧，何九则知惧之。夫死者武大郎耳，而饮盛馔、赠缣金，则在西门庆，有不且惊且疑者乎？况郓哥茶肆一捉，彰彰在人耳目间，故借送丧偷骨殖，封识原银，留以待武二之铁证，而并不自首官司。其意者，武大阴魂有默相之者，不然何九团练智巧胡若斯之甚也！
又曰：武二为兄报仇，朝家自有王法，何至白昼提刀，呼邻作证，既杀潘金莲，旋杀西门庆，而自取罪戾若此？盖县尹久为西门庆穿鼻，受脏枉法，恬不知怪，武松料仇不得报，又不可不报，故奋然以杀虎之手杀人，虽性命有所不恤也。】</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