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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q">【金批：此回前半幅借阮氏口痛骂官吏，后半幅借林冲口痛骂秀才。其言愤激，殊伤雅道。然怨毒著书，史迁不免，于稗官又奚责焉。
前回朱、雷来捉时，独书晁盖断后。此回何涛来捉时，忽分作两半。前半独书阮氏水战，后半独书公孙火攻。后入山泊见林冲时，则独书吴用舌辩。
盖七个人，凡大书六个人各建奇功也。中间止有刘唐未尝自效，则又于后回补书月夜入险，以表此七人者，悉皆出奇争先，互不冒滥。嗟乎！强盗犹不可以白做，奈何今之在其位、食其食者，乃曾无所事事而又殊不自怪耶！
是稗史也。稗史之作，其何所放？当亦放于风刺之旨也。今读何涛捕贼一篇，抑何其无罪而多戒，至于若是之妙耶！夫未捉贼，先捉船。夫孰不知捉船以捉贼也？而殊不知百姓之遇捉船，乃更惨于遇贼，则是捉船以捉贼者之即贼，百姓之胸中久已疑之也。及于船既捉矣，贼又不捉，而又即以所捉之船排却乘凉。百姓夫而后又知向之捉船者，固非欲捉贼，正是贼要乘凉耳。
嗟乎！捉船以捉贼，而令百姓疑其以贼捉贼，已大不可，奈何又捉船以乘凉，而令百姓竟指为贼要乘凉，尚忍言哉！尚忍高哉！世之君子读是篇者，其亦侧然中感而慎戢官军，则不可谓非稗史之一助也。
何涛领五百官兵、五百公人，而写来恰似深秋败叶，聚散无力。晁盖等不过五人，再引十数个打鱼人，而写来便如千军万马，奔腾驰骤，有开有合，有诱有劫，有伏有应，有冲有突。凡若此者，岂谓当时真有是事，盖是耐庵墨兵笔阵，纵横入变耳。
圣叹蹙然叹曰：嗟乎！怨毒之于人甚矣哉！当林冲弭首庑下，坐第四，志岂能须臾忘王伦耶？徒以势孤援绝，惧事不成，为世僇笑，故隐忍而止。
一旦见晁盖者兄弟七人，无因以前，彼讵不心动乎？此虽王伦降心优礼，欢然相接，彼犹将私结之以得肆其欲为，况又加之以猜疑耶？夫自雪天三限以至今日，林冲渴刀已久与王伦颈血相吸，虽无吴用之舌，又岂遂得不杀哉？
或林冲之前无高俅相恶之事，则其杀王伦犹未至于如是之毒乎？顾虎头针刺画影，而邻女心痛，然则杀王伦之日，俅其气绝神灭矣乎人生世上，睚眦之事，可自恣也哉！】</span>
话说当下何观察领了知府台旨下厅来，随即到机密房里与众人商议。众多做公的道：“若说这个石碣村湖荡，紧靠著梁山泊，都是茫茫荡荡，芦苇水港。若不得大队官军，舟船人马<span class="q">【金夹批： 深感此一论，不然，安得下文回好书看耶？】</span>谁敢去那里捕捉贼人！”何涛听罢，说道：“这一论也是。”再到厅上禀覆府尹，道：“原来这石碣村湖泊正傍著梁山水泊，周围尽是深港水汊，芦苇草荡。间常时也兀自劫了人，莫说如今又添了那一伙强人在里面。若不起得大队人马，如何敢去那里捕获得人！”府尹道：“既是如此说时，再差一员了得事的捕盗巡检，点与五百官兵人马，<span class="q">【金夹批： 五百官兵人马。】</span>和你一处去缉捕。”何观察领了台旨，再回机密房来，唤集这众多做公的，整选了五百余人，<span class="q">【金夹批： 五百余做公的人。】</span>各各自去准备什物器械。次日，那捕盗巡检领了济州府帖文，与同何观察两个点起五百军兵，同众多做公的一齐奔石碣村来。<span class="z">【余评： 何涛被差捉贼，皆不得已，生死安可保乎？】</span>
且说晁盖、公孙胜，自从把火烧了庄院，带同十数个庄客来到石碣村，半路上<span class="q">【金夹批： 三字疏密正妙，已藏下吴用调度、三阮义勇在内。】</span>撞见三阮弟兄各执器械，却来接应到家。七个人都在阮小五庄上。那时阮小二已把老小搬入湖泊里，<span class="q">【金夹批： 好。】</span>七人商议要去投梁山泊一事。吴用道：“见今李家道口有那旱地忽律朱贵在那里开酒店，招接四方好汉。但要入伙的，须是先投奔他。我们如今安排了船只，把一应的物件装在船里，将些人情送与他引进。”<span class="q">【金夹批： 此语非挪揄朱贵，盖王伦之恶名，流布久矣。O又于此处着此一语，则知来日火并，全出林冲，殊非晁盖七人预图之也。】</span>大家正在那里商议投奔梁山泊，只见几个打渔的<span class="q">【金夹批： 便。】</span>来报道：“官军人马飞奔村里来也！”晁盖便起身叫道：“这厮们赶来，我等休走！”<span class="q">【金夹批： 写晁盖。】</span>阮小二道：“不妨！<span class="q">【金夹批：写阮家。】</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都有胆。】</span>我自对付他！叫那厮大半下水里去死，小半都搠杀他！”公孙胜道：“休慌！<span class="q">【金夹批： 写公孙胜。】</span>且看贫道的本事！”晁盖道：“刘唐兄弟，<span class="q">【金夹批： 不必尽用，妙。杀鼠岂须全力哉！】</span>你和学究先生<span class="q">【金夹批： 不必出自加亮，妙。割鸡乌用牛刀哉！】</span>且把财赋老小装载船里迳撑去李家道口左侧相等；我们看些头势，<span class="q">【金夹批： 四字妙笔，深明虎鼠不敌，不过看他如何耳。】</span>随后便到！”阮小二选两支桌船，把娘<span class="q">【金夹批： 王进娘自到延安府去，此娘却入水泊里来。天下无不是的娘，只是其所由来有渐耳，做娘可不慎哉！O把娘二字，成文可笑。王进扶娘，是孝子 身分，阮二把娘，是逆子身分。至后来李逵背娘，则竟是恶兽身分矣。】</span>和老小，家中财赋，都装下船里。吴用，刘唐，各押著一支，叫七八个伴当摇了船，先到李家道口去等；又分付阮小五，阮小七，撑驾小船，如此迎敌。两个各桌船去了。<span class="q">【金夹批： 不惟阮二有才，又表两弟快便。】</span>
且说何涛并捕盗巡简带领官兵，渐近石碣村，但见河埠有船，尽数夺了；<span class="q">【金夹批： 此句调侃官兵，公余读此，恻然念之。】</span>便使会水的官兵下船里进发；岸上的，骑马。船骑相迎，水陆并进。到阮小二家，一齐呐喊，人兵并起，<span class="l">【袁眉批： 好句。】</span>扑将入去。早是一所空房，<span class="q">【金夹批：绝倒。O想见呐喊之声，齐起齐止。】</span>里面只有些粗重家伙，何涛道：“且去拿几家附近渔户。”问时，说道：“他的两个兄弟——阮小五，阮小七，——都在湖泊里住，非船不能去。”何涛与巡检商议道：“这湖泊里港汊又多，路径甚杂；抑且水荡陂塘，不知深浅；若是四纷五落去捉时，又怕中了这贼人奸计∶我们把马匹都教人看守在这村里，一发都下船里去。当时捕盗巡检并何观察一同做公的人等都下了船。那时捉的船非止百十支，也有撑的，亦有摇的，<span class="q">【金夹批： 写得纷纷可笑。O撑摇二字，写成一笑，使般如马，固如是耶？】</span>一齐都望阮小五打渔庄上来。行不到五六里水面，只听得芦苇中间有人嘲歌。<span class="q">【金眉批： 此文凡有两番，今每一番。】</span>众人且住了船听时，<span class="q">【金夹批： 只听得三字，纸上如有一人直闪出来。住了船听时五字，纸上如有一人复闪入去，写得变诡之极。】</span>那歌道：
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span class="q">【金夹批： 以杀尽赃酷为报答国家，真能报答国家者也。】</span><span class="l">【容句末批：这个渔歌有些气魄。】</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直抒作者胸怀。】</span>
何观察并众人听了，尽吃一惊。只见远远地一个人独桌一支小船儿，唱将来。有认得的指道：“这个便是阮小五！”<span class="q">【金夹批： 阮五先听后见。】</span>何涛把手一招，众人并力向前，各执器械，挺著<span class="q">【金夹批：好笑，见鬼。】</span>迎将去。只见阮小五大笑，<span class="q">【金夹批： 妙人。】</span>骂道：“你这等虐害百姓的贼官！<span class="q">【金夹批： 官是贼，贼喊捉贼是老爷。然则官也，贼也；贼也，老爷也。一而二，二而一者也。O快绝之文。】</span>直如此大胆！敢来引老爷做甚么！却不是来捋虎须！”何涛背后有会射弓箭的，搭上箭，拽满弓，一齐放箭。阮小五放箭来，拿著桦揪，翻筋斗钻下水里去，<span class="q">【金夹批： 来时来得出奇，去时去得出奇。】</span>众人赶来跟前，拿个空。又撑不到两条港汊，只听得芦苇荡里打呼哨。众人把船摆开，<span class="q">【金夹批： 好笑，又见鬼。】</span>见前面两个人桌著一支船来。船头上立著一个人，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手里捻著条笔管枪，<span class="q">【金夹批： 阮七先见后听。】</span>口里也唱著道：
老爷生长石碣村，禀性生来要杀人。先斩何涛巡检首，京师献与赵王君！<span class="q">【金夹批： 斩赃酷首级以献其君，真能献其君矣。O又两歌辞义相承，如断若续。前云杀尽，后云先斩；前歌大，后歌紧，妙绝。】</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两歌俱见忠义。】</span><span class="z">【余评：何涛听见诗句，不由不丧胆矣。】</span>
何观察并众人听了，又吃一惊。有认得的说道：“这个正是阮小七！”何涛喝道：“众人并力向前，先拿住这个贼，休教走了！”阮小七听得，笑道：<span class="q">【金夹批： 也笑，妙人。】</span>“泼贼！”<span class="q">【金夹批： 前云虐害百姓的贼，乃明正贼之罪也。此却并虐害百姓四字都省去，只以二字直呼之云泼贼，下亦更不别接一语，更为快绝也。】</span><span class="l">【芥眉批： 笑着只骂二字，妙。】</span>便把枪只一点，那船便使转来，望小港里串著走。<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众人舍命喊，<span class="q">【金夹批：可笑，又见鬼。】</span>赶将去。这阮小七和那摇船的飞也似摇著橹，口里打著呼哨，串著小港汊中只顾走。<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众官兵赶来赶去，看见那水港窄狭了。何涛道：“且住！把船且泊了，都傍岸边。”上岸看时，只见茫茫荡荡，都是芦苇，<span class="z">【余评： 何涛到此受计，进退两难，其中出乎无奈。】</span>正不见一些旱路。何涛内心疑惑，却商议不定，便问那当村住的人。说道：“小人们虽是在此居住，也不知道这里有许多去处。”何涛便教划著两只小船，船上各带三个做公的去前面探路。去了两个时辰有余，不见回报。<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何涛道：“这厮们好不了事！”再差五个做公的，又划两只船去探路。这几个做公的划了两只船，又去了一个多时辰，并不见些回报。<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何涛道：“这几个都久惯作公的四清六活的人，却怎地也不晓事！如何不著一只船转来回报？不想这些带来的官兵人人亦不知颠倒！”天色又看看晚了，<span class="q">【金夹批： 夹此一句妙。】</span>何涛思想：“在此不著边际，怎生奈何？我须用自去走一遭。”<span class="q">【金夹批：妙。】</span>拣一只疾快小船，选了几个老郎做公的，各拿了器械，浆起五六把桦楫，何涛坐在船头上，望这个芦苇港里荡将去。
那时已是日没沈西。<span class="q">【金夹批：夹此一句妙。】</span>划得船开，约行了五六里水面，看见侧边岸上一个人提著把锄头走将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千奇百怪，横现侧出。】</span>何涛问道：“兀那汉子，你是甚人？这里是甚去处？”那人应道：“我是这村里庄家。这里唤做断头沟，<span class="q">【金夹批： 好地名。】</span>没路了。”何涛道：“你曾见两只船过来么？”那人道：“不是来捉阮小五的？”何涛道：“你怎地知得是来捉阮小五的？”那人道：“他们只在前面鸟林里厮打。”<span class="q">【金夹批： 不是厮打之事，说得好笑。】</span>何涛道：“离这里还有多少路？”那人道：“只在前面望得见便是。”何涛听得，便叫拢船前去接应；便差两个做公的拿了挡叉上岸来。只见那汉提起锄头来，手到，把这两个做公的，一锄头一个，<span class="q">【金夹批： 快事快文。O乡间百姓锄头，千推不足供公人一饭也，岂意今日一锄头已足。】</span>翻筋斗都打下水里去。何涛见了吃一惊；急跳起身来时，却待奔上岸，只见那只船忽地搪将开去，水底下钻起一个人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只是一两个人，写得便如怒龙行雨，其鳞爪有东现西没之势。】</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用兵之神谓从天而下，今却从地涌出，大奇大奇。】</span>把何涛两腿只一扯，扑通地倒撞下水里去。这几个船里的却待要走，被这提锄头的赶将上船来，一锄头一个，<span class="q">【金夹批： 索性快事。】</span>排头打下去，脑浆也打出来。这何涛被水底下的这人倒拖上岸来，就解下他的搭膊来捆了。<span class="q">【金夹批： 趣绝。朱文公见此，必当注之云：即以其人胳膊，还缚其人之身矣。】</span>看水底下这人却是阮小七；岸上提锄头的那汉便是阮小二。<span class="q">【金夹批： 带叙带记。】</span>弟兄两个看著何涛骂道：“老爷弟兄三个，从来只爱杀人放火！<span class="q">【金夹批： 嵇康好锻，何至于此。】</span>量你这厮直得甚么！你如何大胆，特地引著官兵来捉我们！”何涛道：“好汉！小人奉上命差遣，盖不由已。小人怎敢大胆要来捉好汉！望好汉可怜见家中有个八十岁的老娘，无人养赡，<span class="q">【金夹批： 随手嘈出一句有娘，以映衬三阮之娘也。后李鬼文中，亦有此一句，正与今文遥遥相对。】</span>望乞饶恕性命则个！”阮家弟兄道：“且把他来捆做个‘粽子’撇在船舱里！”<span class="q">【金夹批： 不完。】</span><span class="l">【容眉批：何涛这岁流年如此不利。】</span>把那几个尸首都撺去水里去了。个个呼哨一声，芦苇丛中钻出四五个打鱼的人来，都上了船。<span class="q">【金夹批： 不漏。】</span>阮小二，阮小七，各驾了一只船出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只消小二小七驾船出来，读者亦出来矣。若自俗笔，不免老大段落。】</span>
且说这捕盗巡检领著官兵，都在那船里，说道：“何观察他道做公的不了事，自去探路，也去了许多时不见回来！”那时正是初更左右，星光满天，<span class="q">【金夹批： 夹此一句，妙。O又如星光满天四字，如画。】</span>众人都在船上歇凉。<span class="q">【金夹批： 不是歇凉之事，写得好笑。O日里夺船，夜里歇凉，千载官兵，于今为烈。】</span>忽然只见起一阵怪风，从背后吹将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又是一番。】</span>吹得众人掩面大惊，只叫得苦；把那缆船索都刮断了。正没摆布处，只听得后面呼哨响；<span class="q">【金夹批： 先听得。】</span>迎著风看时，<span class="q">【金夹批：迎著风三字妙。是看背后，精细之到至。】</span>只见芦花侧畔射出一派火光来。<span class="q">【金夹批： 次见。】</span>众人道：“今番却休了！”那大船小船约有百十来只，正被这大风刮得你撞我磕，捉摸不住，那火光却早来到面前。<span class="q">【金夹批： 深赞好风也。】</span><span class="l">【袁眉批：只几个人用智，便似有千军万马之势。】</span>原来都是一丛小船，两只价帮住，<span class="q">【金夹批： 村中苦无大船，若用小船，又不发火势，设身处地算出此五字来。O此书处处设身处地而后成文，真怪事也。】</span>上面满满堆著芦苇柴草，刮刮杂杂烧著，乘著顺风直冲将来。那百十来只官船屯塞做一块，<span class="q">【金夹批： 写得如画，便画亦难画。】</span>港汊又狭，又没回避处；那头等大船也有十数只，却被他火船推来在钻在大船队里一烧。<span class="q">【金夹批： 妙。】</span>水底下原来又有人扶助著船烧将来，<span class="q">【金夹批：妙。】</span>烧得大船上官兵都跳上岸来逃命奔走。不想四边尽是芦苇野港，又没旱路。只见岸上芦苇又刮刮杂杂也烧将起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写得如画，便画亦难画。】</span>那捕盗官兵两头没处走。风又紧，火又猛，众官兵只得都奔烂泥里立地。<span class="q">【金夹批： 烂泥里三字，绝倒。O此烂泥句，算做官军仓卒应变。】</span>火光丛中，只见<span class="q">【金夹批： 此六字冒下三段。】</span>一只小快船，船尾上一个摇著船，船头上坐著一个先生，手里明晃晃地拿著一口宝剑，<span class="q">【金夹批： 只是船头一个先生，船尾一个摇着，写得便如中军一阵相似。】</span>口里喝道：“休教走了一个！”众兵都在烂泥里慌做一堆。<span class="q">【金夹批： 此烂泥句，算做官军运筹帷幄。】</span><span class="l">【袁眉批：频提烂泥里三字，省了许多解说。】</span>说犹未了，只见芦苇东岸两个人引著四五个打鱼的，都手里明晃晃拿著刀枪走来；<span class="q">【金夹批： 只是两个人引着四五个渔人，写得便如左边一阵相似。】</span>这边芦苇西岸又是两个人，也引著四五个打鱼的，手里也明晃晃拿著飞鱼钩走来。<span class="q">【金夹批： 亦只是两个人引着四五个渔人，写得便如右边一阵相似。】</span>东西两岸四个好汉并这伙人<span class="q">【金夹批： 两岸合来，连中间一人，只是公孙胜、晁盖、阮小五、阮小二、阮小七耳，写得便如两军合入中军相似。O不惟当时官军在暗里，疑他有千军万 马，便是今日读者在亮里，也疑他有千军万马，作者才调如此。O每见近代露布大文，写得印板相似，便令千军万马反像街汉厮打，因叹人之才与不才，何啻河汉。】</span>一齐动手，排头儿搠将来。无移时，把许多官兵都搠死在烂泥里。<span class="q">【金夹批： 此烂泥句，算做官军疆场效命。】</span><span class="l">【容眉批：太恶。】</span><span class="z">【余评： 官军死尽于石竭村，正天意所在，皆蔡京作祸之由。】</span>
东岸两个是晁盖，阮小五；西岸两个是阮小二，阮小七；船上那个先生便时祭风的公孙胜。<span class="q">【金夹批： 带叙带记，叙处有奔风激电之能，记处有水落石出之致。】</span>五位好汉引著十数个打鱼的庄家 ，<span class="q">【金夹批：忽然结算一句，五个好汉，十个渔人，收拾上文一片八门五花文字，才调异常。】</span>把这伙官兵都搠死在芦苇荡里。<span class="q">【金夹批： 第二番完。O下忽又转过第一番。】</span>单单只剩得一个何观察，捆做粽子也似，丢在船舱里。<span class="q">【金夹批： 忽然接转观察，笔如惊鹰饿虎。】</span>阮小二提将上岸来，指著骂道：“你这厮 ，是济州一个诈害百姓的蠢虫！<span class="q">【金夹批：二字奇文。O虎称大虫，鼠称老虫，马称聋虫，官称蠢虫，皆奇文。】</span><span class="l">【袁眉批： 蠢虫二字妙。】</span>我本待把你碎尸万段，却要你回去对那济州府管事的贼<span class="l">【容夹批：妙。】</span>说：俺这石碣村阮氏三雄，东溪村天王晁盖，都不是好撩拨的！我也不来你城里借粮，他也休要来我这村中讨死！<span class="q">【金夹批： 竟作酬酢语，妙绝。O贼与贼，老爷与老爷，正应酬酢也。】</span>倘或正眼儿觑著，休道你是一个小小州尹，也莫说蔡太师差干人来要拿我们，──便是蔡京亲自来时，我也搠他三二十个透明的窟笼！<span class="q">【金夹批： 只算上寿。】</span>俺们放你回去，休得再来！传与你的那个鸟官人，教他休要做梦！<span class="l">【芥眉批： 说得痛快，有此一番警贪官污吏之语，自然不奏不剿，便可按下一头。】</span>这里没大路，<span class="q">【金夹批： 五个字里结果一员巡检、千余人兵，读之失笑。】</span><span class="l">【袁眉批：见得没寻路头处，亦有深意。】</span>我著兄弟送你出路口去！”当时阮小七把一只小快船载了何涛，直送他到大路口，喝道：“这里一直去，便有寻路处！别的众人都杀了，难道只恁地好好放了你去？也吃你那州尹贼驴笑！<span class="q">【金夹批： 一篇如奔风激浪，至此已得收港，却不肯便住，故又另自蹴起一波，其才如许。】</span><span class="l">【容夹批：趣。】</span>且请下你两个耳朵来做表证！”<span class="q">【金夹批： 七哥趣人，不枉姓阮。】</span><span class="l">【容夹批：趣。】</span><span class="l">【袁眉批：留酒碗此处见，更有趣味。】</span>阮小七身边拔起尖刀，把何观察两个耳朵割下来，鲜红淋漓；插了刀，解了搭膊，<span class="q">【金夹批： 幽细之极。O百忙之后，人必忘之矣。】</span>放上岸去。<span class="l">【容眉批：恶则恶矣，趣实趣也。】</span>何涛得了性命，自寻路<span class="q">【金夹批： 寻路妙。送出路口，尚要寻路笑上文深入虎口之易也。自寻又妙。千余人来，一个回去，回思夺船时，真成一梦也。】</span>回济州去了。<span class="z">【余评： 众等不杀何涛，皆是义汉，想涛因其使差，非自招其祸，故不戮矣。】</span>
且说晁盖，公孙胜，和阮家三弟兄并十数个打鱼的一发都驾了五七只小船离了石碣村湖泊，迳投李家道口来；到得那里，相寻著吴用，刘唐船只，合做一处。吴用问起拒敌官兵一事，晁盖备细说了。吴用众人大喜，整顿船只齐了，一同来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朱贵见了许多人来，说投托入伙，慌忙迎接。吴用将来历实说与朱贵听了，<span class="q">【金夹批： 待朱贵不薄。】</span>大喜。逐一都相见了，请入厅上坐定，忙叫酒保安排分例酒来管待众人；随即取出一张皮靶弓来，搭上一枝响箭，望著那对港芦苇中射去。响箭到处，早见有小喽啰摇出一支船来。朱贵急写了一封书呈，备细写众豪杰入伙姓名人数，<span class="q">【金夹批： 四字写出朱贵欢喜。】</span>先付与小喽啰赍了，教去寨里报知；一面又杀羊管待<span class="q">【金夹批：深表朱贵。】</span>众好汉 。过了一夜，次日早起，朱贵唤一支大船，请众多好汉下船，就同带了晁盖等来的船只，<span class="q">【金夹批：细。】</span>一齐望山寨里来。行了多时，早来到一处水口，只听的岸上鼓响锣鸣。晁盖看时，只见七八个小喽啰划出四只哨船来，见了朱贵，都声了喏，自依旧先去了。<span class="q">【金夹批： 此一段俗笔不及。】</span>
再说一行人来到金沙滩上岸，便留老小船只并打鱼的人在此等候。<span class="q">【金夹批：老小并打鱼人留在滩上船里。】</span>又见数十个小喽啰下山来接引到关上。<span class="q">【金夹批： 写事有层次。】</span>王伦领著一班头领出关迎接晁盖等，慌忙施礼，道：“小可王伦，久闻晁天王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且喜光临草寨。”晁盖道：“晁某是个不读书史的人，<span class="l">【容夹批： 不读书史倒好。】</span>甚是粗卤；<span class="l">【袁眉批：粗卤汉不会虚文，偏有豪气。】</span>今日事在藏拙，<span class="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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