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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span class="q">【毛夹批：后解承三四来，丞相不可见于今日矣；然当时若非三顾草庐，丞相并不得见于昔日也。天下妙计，在混一不在偏安也。两朝既受眷于先，并效忠于后也。虽不能混一天下，成开济之功，然老臣之计、老臣之心，则如是也。死而后已者，老臣所自失于我者也。捷而后死者，老臣所仰望于天者也。天不可必，老臣之志则可必也。“未”字、“先”字妙绝，一似后曾恢复，而老臣未及身先死者，体其心而为言也。当日有未了之事，今日遂长留一未了之计、未了之心。嗟呼，后世英雄有其计与心，而不获见诸事者，可胜道哉！在昔日为英雄之计、英雄之心，在今日皆成英雄之泪矣。】</span>
又杜工部诗曰：
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span class="q">【毛夹批：前解。史迁疑子房“以为魁梧奇伟”，“而状貌乃如妇人好女”二语，正与此诗起二语意相似。向闻其名，但震其人；今观其像，又叹其高。“清高”二字，从遗像写出：入相则紫袍象简，出将则黄白旄，而今其遗像，羽扇纶巾，一何清高之至也。加一“肃”字，又有气定神闲、不动声色之意。三分割据，英才辈出，持筹挟策，比肩皆是。如孔明者，万古一人。三是泛指众人，四是独指诸葛也。“鸿渐于逵，其羽可用为仪”，“凤翱翔于千仞兮，揽德辉而下之”，羽毛状其清，云霄状其高也。】</span>仲伯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span class="q">【毛夹批：后解。万古罕有其匹矣！古人中可与为伯仲者，庶几其伊、吕乎？若萧、曹辈不足数耳。然耕莘钓渭，与伊、吕同其清高；而荡秦灭楚，不得与萧、曹同其功烈何耶？此缘汉祚之已改，非军务之或疏也。运虽移而志则决。“身”即所云“鞠躬”，“劳”即所云“尽瘁”，“歼”即所云“死而后已”，“终难复”即所云“成败利钝，非臣逆睹”也。“终”字妙，包得前后拜表、六出祁山，无数心力在内。前解慕其大名不朽，后解惜其大功不成。慕是十分慕，惜是十分惜。】</span>
却说后主回到成都，忽近臣奏曰：“边庭报来，东吴令全综引兵数万，屯于巴丘界口，未知何意。”后主惊曰：“丞相新亡，东吴负盟侵界，如之奈何？”<span class="q">【毛夹批：不用顺接，忽用逆接，斗笋甚奇。】</span>蒋琬奏曰：“臣敢保王平、张嶷引兵数万屯于永安，以防不测。陛下再命一人去东吴报丧，以探其动静。”<span class="q">【毛夹批：虽无全综之事，亦当报丧。】</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东吴处报丧，探其动静如何。】</span>后主曰：“须得一舌辩之士为使。”一人应声而出曰：“微臣愿往。”众视之，乃南阳安众人，姓宗，名预，字德艳，官任参军、右中郎将。后主大喜，即命宗预往东吴报丧，兼探虚实。<span class="q">【毛夹批：不重在报丧，重在探虚实。】</span>
宗预领命，径到金陵，入见吴主孙权。礼毕，只见左右人皆着素衣。<span class="q">【毛夹批：不消送帛，先自挂孝。】</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先自挂孝。】</span>权作色而言曰：“吴、蜀已为一家，卿主何故而增白帝之守也？”<span class="q">【毛夹批：责问王平、张嶷守永安之故。】</span>预曰：“臣以为东益巴丘之戍，西增白帝之守，皆事势宜然，俱不足以相问也。”<span class="q">【毛夹批：预亦善于词令。】</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使乎，使乎！】</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写守永安之故，宗预可为善于词令。】</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使乎！使乎！】</span>权笑曰：“卿不亚于邓芝。”<span class="q">【毛夹批：照应八十六回中事。】</span>乃谓宗预曰：“朕闻诸葛丞相归天，每日流涕，令官僚尽皆挂孝。<span class="q">【毛夹批：不是写孙权，是写武侯。】</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武侯又人孙权口中写出。】</span>朕恐魏人乘丧取蜀，故增巴丘守兵万人，以为救援，别无他意也。”<span class="q">【毛夹批：说明全综守巴丘之故。】</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写守巴丘之故。】</span>预顿首拜谢。权曰：“朕既许以同盟，安有背义之理？”预曰：“天子因丞相新亡，特命臣来报丧。”权遂取金鈚箭一技，折之设誓曰：“朕若负前盟，子孙绝灭！”<span class="q">【毛夹批：前者砍案为誓，今者折箭为誓，一为伐魏，一为和蜀。】</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折箭为誓，和蜀之意也。】</span>又命使赍香帛奠仪，入川致祭。<span class="q">【毛夹批：冥仪四色，奉申奠仪。】</span>宗预拜辞吴主，同吴使还成都，入见后主，奏曰：“吴主因丞相新亡，亦自流涕，令群臣皆挂孝。其益兵巴丘者，恐魏人乘虚而入，别无异心。今折箭为誓，并不背盟。”后主大喜，重赏宗预，厚待吴使去讫。<span class="q">【毛夹批：以下按过东吴，事叙西蜀。】</span>遂依孔明遗言，加蒋琬为丞相、大将军、录尚书事；加费袆为尚书令，同理丞相事；加吴懿为车骑将军，假节督汉中；姜维为辅汉将军、平襄侯，总督诸处人马，同吴懿出屯汉中，以防魏兵。<span class="z">【渔眉批： 此时<span class="q">（毛夹批：）</span>防魏重于防吴。】</span>其余将校，各依旧职。杨仪自以为年宦先于蒋琬，而位出琬下，且自恃功高，未有重赏，口出怨言，谓费袆曰：“昔日丞相初亡，吾若将全师投魏，宁当寂寞如此耶！”<span class="q">【毛夹批：杨仪为人亦与魏延仿佛。】</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杨仪心迹如此。】</span>费袆乃将此言具表密奏后主。后主大怒，命将杨仪下狱勘问，欲斩之。<span class="l">【贽眉批： 天理发现了。】</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囗囗囗囗（天理发现）。】</span>蒋琬奏曰：“仪虽有罪，但日前随丞相多立功劳，未可斩也，当废为庶人。”后主从之，遂贬杨仪赴汉中嘉郡为民。仪羞惭自刎而死。<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杨仪结局却与彭羕相仿佛。】</span>
蜀汉建兴十三年，魏主曹睿青龙三夫，吴主孙权嘉禾四年，三国各不兴兵。<span class="q">【毛夹批：将三国总叙，作一关锁。】</span>单说魏主封司马懿为太尉，总督军马，安镇诸边。懿拜谢回洛阳去讫。<span class="q">【毛夹批：以下又按下蜀、吴，单叙魏国。】</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此时司马仲达父子好不欢喜。老妇亦预知此乎？】</span><span class="z">【渔眉批：此处单言魏国。】</span>魏主在许昌，大兴土木，建盖官殿；<span class="q">【毛夹批：前既胜吴而归，今又闻武侯已死，故妄意肆志于土木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孔明一死，庶可放心造宫殿。】</span>又于洛阳造朝阳殿、太极殿、筑总章观，俱高十丈；又立崇华殿、青霄阁、凤凰楼、九龙池，命博士马钧监造，极其华丽，雕梁华栋，碧瓦金砖，光辉耀日。<span class="q">【毛夹批：抵得一篇《阿房宫赋》。】</span>选天下巧匠三万余人，民夫三十余万，不分昼夜而造。民力疲困，怨声不绝。<span class="h">【钟眉批：老囗（奸）亦预知此事乎。】</span>睿又降旨起土木于芳林园，使公卿皆负土树木于其中。<span class="q">【毛夹批：公卿为栋梁，今使公卿负木，是栋梁负栋梁也。】</span>司徒董寻上表切谏曰：
伏自建安以来，野战死亡，或门殚户尽，虽有存者，遗孤老弱。若今宫室狭小，欲广大之，犹宜随时，不妨农务，况作无益之物乎？陛下既尊群臣，显以冠冕，被以文绣，载以华舆，所以异于小人也。今又使负木担土，沾体涂足，毁国之光，以崇无益，其无谓也。<span class="q">【毛夹批：役民既已不情，役官更是无礼。】</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董寻自是老臣忧国，但非老苍所以报瞒耳。】</span>孔子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无忠无礼，国何以立？臣知言出必死，而自比于牛之一毛，生既无益，死亦无损？秉笔流涕，心与世辞。臣有八子，臣死之后，累陛下矣。不胜战栗待命之至！<span class="h">【钟眉批：董寻自是老臣忧国，但非老苍所以报瞒耳。】</span>
睿览表怒曰：“董寻不怕死耶！”左右奏请斩之。叡曰：“此人素有忠义，今且废为庶人。<span class="q">【毛夹批：做了庶人一发该搬砖弄瓦，为役夫之事矣。】</span>再有妄言者必斩！”时有太子舍人张茂，字彦材，亦上表切谏，睿命斩之。即日召马钧问曰：“朕建高台峻阁，欲与神仙往来，以求长生不老之方。”<span class="q">【毛夹批： 武侯祈缓死，忠也；魏主求长生，愚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魏主欲求长生，何愚之甚。】</span>钧奏曰：“汉朝二十四帝，惟武帝享国最久，寿算极高，盖因服天上日精月华之气也。<span class="l">【贽眉批： 马钧才是汉室诛逆的第一个功臣。】</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马钧之意，俱诌谀小人逢君之恶，罪莫大焉。】</span>尝于长安宫中建柏梁台，台上立一铜人，手捧一盘，名曰承露盘，接三更北斗所降沆瀣之水，其名曰天浆，又曰甘露。取此水用美玉为屑，调和服之，可以返老还童。”<span class="q">【毛夹批：马钧是李少君一流人。】</span><span class="h">【钟眉批：马钧才是汉室诛逆贼的第一功臣。】</span>叡大喜曰：“汝今可引人夫星夜至长安，拆取铜人，移置芳林园中。”
钧领命，引一万人至长安，命周围搭起木架，上柏梁台去。不移时间，五千人连绳引索，旋环而上。<span class="q">【毛夹批：公卿搬木石，是公卿为役夫，今役夫升青云，是役夫为公卿矣。】</span>那柏梁台高二十丈，铜柱圆十围。马钧教先拆铜人。多人并力拆下铜人来，只见铜人眼中潸然泪下。<span class="q">【毛夹批：兴废无常，成毁顿易，铁汉亦心酸，铜人安得不泪下？】</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铜人流泪，国家兴衰自无常也。】</span>众皆大惊。忽然台边一阵狂风起处，飞砂走石，急若骤雨，一声响喨，就如天崩地裂，台倾柱倒，压死千余人。<span class="q">【毛夹批：不死于兵，又死于役，君求长生，民则不聊生矣。】</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长生者未必长生，反压死千数人矣。】</span>钧取铜人及金盘回洛阳，入见魏主，献上铜人、承露盘。魏主问曰：“铜柱安在？”钧奏曰：“柱重百万斤，不能运至。”睿令将铜柱打碎，运来洛阳，铸成两个铜人，号为“翁仲”，列于司马门外；又铸铜龙凤两个，龙高四丈，凤高三丈余，立在殿前。<span class="q">【毛夹批：木牛流马却是有用，铜人、铜盘、铜龙、铜凤却是无用。又于上林苑中，种奇花异木，蓄养珍禽怪兽。少传杨阜上表谏曰：】</span>
臣闻尧尚茅茨，而万国安居；禹卑宫室，而天下乐业；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古之圣帝明王，未有以宫室高丽，以雕弊百姓之财力者也。<span class="l">【贽眉批： 千古名言。】</span>桀作璇室、象廊，纣为倾宫、鹿台，致丧社稷；楚灵以筑章华而身受其祸；秦始皇作阿房宫而殃及其子，天下背叛，二世而灭。夫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陛下当以尧、舜、禹、汤、文、武为法，以桀、纣、秦、楚为诚。而乃自暇自逸，惟宫室是饰，必有危亡之祸矣。君作元首，臣为股肱，存亡一体，得失同之。臣虽驽怯，敢忘诤臣之义？言不切至，不足以感陛下。谨叩棺沐浴，伏候重诛。
表上，睿不省，只催督马钧建造高台，安置铜人、承露盘。又降旨广选天下美女，入芳林园中。<span class="q">【毛夹批：奇花异木、珍禽怪兽，犹不若此物之佳。○此句便引起下文庞妃废后事，绝妙过接法。】</span>众官纷纷上表谏诤，睿俱不听。
却说曹睿之后毛氏，乃河内人也，先年睿为平原王时，最相恩爱；及即帝位，立为后。后睿因宠郭夫人，毛后失宠。<span class="q">【毛夹批：曹睿固甄后之子也，独不记甄后失宠之事也？】</span>郭夫人美而慧，睿甚嬖之，每日取乐，月余不出宫闼。是岁春三月，芳林园中百花争放，睿同郭夫人到园中赏玩饮酒。郭夫人曰：“何不请皇后同乐？”叡曰：“若彼在，朕涓滴不能下咽也。”<span class="q">【毛夹批：其新孔嘉，遂令旧者之取厌如此，为之一叹。】</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待郭夫人如此之欢心，待毛后如此之冷语，何其丧心至此。】</span>遂传谕宫娥，不许令毛后知道。毛后见睿月余不入正宫，是日引十余宫人，来翠花楼上消遗，只听得乐声嘹亮，乃问曰：“何处奏乐？”一宫官启曰：“乃圣上与郭夫人于御花园中赏花饮酒。”毛后闻之，心中烦恼，回宫安歇。“<span class="q">【毛夹批：却恨含情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span>次日，毛后乘小车出宫游玩，正迎见睿于曲廊之间，乃笑日：“陛下昨游北园，其乐不浅也！”睿大怒，即令擒昨日侍奉诸人到，叱曰：“昨游北园，朕禁左右不许使毛后知道，何得又宣露！”喝令宫官将诸侍奉人尽斩之。毛后大惊，回车至宫，睿即降诏赐毛皇后死，立郭夫人为皇后。<span class="q">【毛夹批：皮去毛曰韕，今去毛立郭，却是光皮矣。一笑。】</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不仁不义。】</span>朝臣莫敢谏者。
忽一日，幽州刺史毋丘俭上表，报称辽东公孙渊造反，自号为燕王，改元绍汉元年，建宫殿，立官职，兴兵入寇，摇动北方。睿大惊，即聚文武官僚，商议起兵退渊之策。正是：
才将土木劳中国，又见干戈起外方。
未知何以御之，且看下文分解。
<span class="l">【李贽总评： 子房、孔明公案，纷纷已久．近日梁溪仲子二语，不识有当于二公否？附记于此。仲子曰：“子房是知致地步人，孔明是诚意地步人。”不知者，妄言子房伪而孔明诚也，呜呼！何足以论二公哉！
逆操奸如鬼域，到马钧身上一毫用不着矣。余次第诛操功臣，断以马钧为第一。勿论他人，即忠义如云长，若论诛操之功，还须让马钧一头地也。
杀毛后以立郭夫人，一友人谑日：“皮去毛日鞟、今去毛立郭，却是光皮也。真可作一笑话也。】</span>
<span class="h">【钟敬伯总评： 几逆操奸如鬼蜮，到马钧身上一毫都用不着。次第诛操功臣，断以马钧为第一。】</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