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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部军大开城门，放蜀兵入。夏侯楙、马遵惊慌，自变量百人出西门，弃城投羌城而去。梁绪、尹赏迎接孔明入城。安民已毕，孔明问取上邽之计。梁绪曰：“此城乃某亲弟梁虔守之，愿招来降。”<span class="q">【毛夹批：甚不费力。】</span>孔明大喜。绪当日到上邽唤梁虔出城来降。孔明重加赏劳，就令梁绪为天水太守，尹赏为冀城令，梁虔为上邽令。孔明分拨已毕，整兵进发。诸将问曰：“丞相何不去擒夏侯楙？”孔明曰：“吾放夏侯楙，如放一鸭耳。<span class="z">【渔眉批： 何轻薄！】</span>今得伯约，得一凤也。”<span class="q">【毛夹批：凤雏之后，又有一凤。】</span><span class="l">【贽眉批<span class="h">（钟眉批）</span>： 有见之言。夫何今日有鸭无凤也，噫！】</span>
孔明自得三城之后，威声大震，远近州郡，望风归降。孔明整顿军马，尽提汉中之兵，前出祁山，<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是一出祁山。】</span>兵临渭水之西。<span class="h">【钟夹批：汉中，郡命；祁山，山名；渭水，水明，惧属陕西。】</span>细作报入洛阳。<span class="q">【毛夹批：以下按过孔明，再叙魏国。】</span>时魏主曹睿太和元年，升殿设朝。近臣奏曰：“夏侯驸马已失三郡，逃窜羌中去了。今蜀兵已到祁山，前军临渭水之西，乞早发兵破敌。”睿大惊，乃问群臣曰：“谁可为朕退蜀兵耶？”司徒王朗出班奏曰：“臣观先帝每用大将军曹真，所到必克；今陛下何不拜为大都督以退蜀兵？”<span class="q">【毛夹批：亦<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强夏侯楙不多。】</span>睿准奏，乃宣曹真曰：“先帝托孤与卿，今蜀兵入寇中原，卿安忍坐视乎？”真奏曰：“臣才疏智浅，不称其职。”王朗曰：“将军乃社稷之臣，不可固辞。老臣虽驽钝，愿随将军一往。”<span class="q">【毛夹批：此老死期至矣。】</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老死期将至。】</span>真又奏曰：“臣受大恩，安敢推辞？但乞一人为副将。”睿曰：“卿自举之。”真乃保太原阳曲人：姓郭，名淮，字伯济，官封射亭侯，领雍州刺史。睿从之，遂拜曹真为大都督，赐节钺；命郭淮为副都督，王朗为军师。朗时年已七十六岁矣。<span class="q">【毛夹批：“老而不死是为贼。”】</span>选拨东西二京军马二十万与曹真。真命宗弟曹遵为先锋，又命荡寇将军朱赞为副先锋。当年十一月出师，魏主曹睿亲自送出西门之外方回。
曹真领大军来到长安，过渭河之西下寨。真与王朗、郭淮共议退兵之策。朗曰：“来日可严整队伍，大展旌旗。老夫自出，只用一席话，管教诸葛亮拱手而降，蜀兵不战自退。”<span class="q">【毛夹批：痴老儿真在梦中，可发一笑。】</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痴人说话，真在梦中。可笑。】</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会说大话。】</span>真大喜，是夜传令：来日四更造饭，平明务要队伍整齐，人马威仪，旌旗鼓角，各按次序。当时使人先下战书。次日，两军相迎，列成阵势于祁山之前。蜀军见魏兵甚是雄壮，与夏侯楙大不相同。<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在蜀兵眼中写魏国军容之盛。】</span>三军鼓角已罢，司徒王朗乘马而出。上首乃都督曹真，下首乃副都督郭淮，两个先锋压住阵角。探子马出军前大叫曰：“请对阵主将答话！”只见蜀兵门旗开处，关兴、张苞分左右而出，立马于两边；次后一队队骁将分列；<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在魏兵眼中写蜀汉军容之盛。】</span>门旗影下，中央一辆四轮车，孔明端坐车中，纶巾羽扇，素衣皂绦，飘然而出。孔明举目见魏阵前三个麾盖，旗上大书姓名：中央白髯老者，乃军师司徒王朗。孔明暗忖曰：“王朗必下说词，吾当随机应之。”遂教推车出阵外，令护军小校传曰：“汉丞相与司徒会话。”<span class="q">【毛夹批：只一“汉”字，可以压倒王朗。○司徒上削“魏”字，不予其事魏也，亦不加以“汉”字者，以不成其为汉臣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只言一“汉”字，即可以压倒王朗。】</span>王朗纵马而出。孔明于车上拱手，朗在马上欠身答礼。朗曰：“久闻公之大名，今幸一会。公既知天命、识时务，何故兴无名之兵？”孔明曰：“吾奉诏讨贼，何谓无名？”<span class="q">【毛夹批：不但奉后主之诏，直奉先主之诏也。又不但奉先主之诏，直奉衣带诏之诏也。】</span>朗曰：“天数有变，<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开口便说一“天”字来压孔明。】</span>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也。曩自桓、灵以来，黄巾倡乱，天下争横。<span class="q">【毛夹批：应第一回中事。】</span>降至初平、建安之岁，董卓造逆，<span class="q">【毛夹批：应第九回以前事。】</span>傕、汜继虐，<span class="q">【毛夹批：应十三回以前事。】</span>袁术僭号于寿春，<span class="q">【毛夹批：应十七回以前事】</span>。袁绍称雄于邺土。<span class="q">【毛夹批：应三十一回以前事。】</span>刘表占据荆州，<span class="q">【毛夹批：应三十九回以前事。】</span><span class="h">【钟夹批：钜鹿，君命，属北直隶。陈留，郡名，属河南。寿春，郡命，属南隶。邺，郡名，属河南。荆州，郡名，属湖广。】</span>吕布虎吞徐郡：<span class="q">【毛夹批：应十九回以前事。】</span>盗贼蜂起，奸雄鹰扬，社稷有垒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span class="q">【毛夹批：将群雄总叙四句。】</span>我太祖武皇帝扫清六合，席卷八荒，万姓倾心，四方仰德，非以权势取之，实天命所归也。<span class="q">【毛夹批：应七十八回以前事】</span>。○称一<span class="q">【毛夹批：“天”字以尊曹操。】</span>世祖文帝，神文圣武，以膺大统，应天合人，法尧禅舜，处中国以临万邦：岂非天心人意乎？<span class="q">【毛夹批：应九十一回以前事。○称一“天”字，又添出一“人”字，以尊曹丕。】</span>今公蕴大才、抱大器，自欲比于管、乐，<span class="q">【毛夹批：先将孔明一扬。】</span>何乃强欲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耶？<span class="q">【毛夹批：又将孔明一抑。○但言逆天数则可，若云逆天理则不可。勉强将一“理”字换却“数”字，又勉强添一“人”字倍却“天”字。】</span>岂不闻古人云：‘顺天者昌，逆天者亡。’<span class="q">【毛夹批：究竟只好归重“天”字上去。】</span>今我大魏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公可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不失封侯之位。国安民乐，岂不美哉！”<span class="h">【钟眉批：反说，岂不自愧？】</span>孔明在车上大笑曰：“吾以为汉朝大老元臣，必有高论，<span class="q">【毛夹批：劈头将一“汉”字对他“天”字。】</span>岂期出此鄙言！吾有一言，诸军静听：<span class="q">【毛夹批：要在众人面前出他丑。】</span>昔桓、灵之世，汉统凌替，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黄巾之后，董卓、傕、汜等接踵而起，迁劫汉帝，残暴生灵。<span class="q">【毛夹批：略叙往时之乱，櫽括不烦。】</span>因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span class="h">【钟眉批：骂得狗彘不如。】</span>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span class="q">【毛夹批：骂尽汉臣，暗切王朗。】</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骂得畅。】</span><span class="z">【渔眉批：骂尽汉臣，切王朗。】</span>吾素知汝所行：世居东海之滨，初举孝廉入仕，理合匡君辅国，安汉兴刘，何期反助逆贼，同谋篡位！罪恶深重，天地不容，天下之人，愿食汝肉！<span class="q">【毛夹批：方指名骂也。】</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骂得有理。】</span><span class="z">【渔眉批：指名骂他。】</span>今幸天意不绝炎汉，<span class="q">【毛夹批：此以天理决天数。】</span>昭烈皇帝继统西川。吾今奉嗣君之旨，兴师讨贼。<span class="q">【毛夹批：自叙出师伐魏之意，不但奉诏讨贼，亦是奉天讨贼。】</span>汝既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安敢在行伍之前，妄称天数耶？<span class="q">【毛夹批：折倒他天数之语。】</span>皓首匹夫！苍髯老贼！<span class="z">【渔眉批： 辱骂至此，无以潜身。】</span>汝即日将归于九泉之下，何面目见二十四帝乎？<span class="q">【毛夹批：又奉列圣之灵以折之，连死后都骂到。】</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连死后都骂尽了。】</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更以大义责之。】</span>老贼速退！可叫反臣与吾共决胜负！”王朗听罢，气满胸膛，大叫一声，撞死于马下。<span class="q">【毛夹批：周瑜有三气，王朗只是一气，老儿气不起，不似少年熬得。】</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老人家气不起，不比少年人熬得。】</span><span class="h">【钟眉批<span class="l">（贽眉批）</span>：王老儿（何）这样不禁骂的。】</span>后人有诗赞孔明曰：
兵马出西秦，雄才敌万人。轻摇三寸舌，骂死老奸臣。
孔明以扇指曹真曰：“吾不逼汝。汝可整顿军马，来日决战。”言讫回军。于是两军皆退。
曹真将王朗尸首，用棺木盛贮，送回长安去了。<span class="q">【毛夹批：一个军师，早完了局。】</span>副都督郭淮曰：“诸葛亮料吾军中治丧，今夜必来劫寨。可分兵四路：两路兵从山僻小路，乘虚去劫蜀寨；两路兵伏于本寨外，左右击之。”<span class="q">【毛夹批：算到敌人劫寨，却又去劫敌人寨，其计亦巧。】</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亦通。】</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巧计。】</span>曹真大喜曰：“此计与吾相合。”遂传令唤曹遵、朱赞两个先锋吩咐曰：“汝二人各引一万军，抄出祁山之后，但见蜀兵望吾寨而来，汝可进兵去劫蜀寨。如蜀兵不动，便撤兵回，不可轻进。”<span class="q">【毛夹批：若彼不劫，我亦不劫，其谋亦慎。】</span>二人受计，引兵而去。真谓淮曰：“我两个各引一枝军，伏于寨外，寨中虚堆柴草，只留数人。如蜀兵到，放火为号。”诸将皆分左右，各自准备去了。
却说孔明归帐，先唤赵云、魏延听令。孔明曰：“汝二人各引本部军去劫魏寨。”魏延进曰：“曹真深明兵法，必料我乘丧劫寨。他岂不提防？”<span class="q">【毛夹批：此写魏延。】</span>孔明笑曰：“吾正欲曹真知吾去劫寨也。<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妙极。】</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更通。】</span>彼必伏兵在祁山之后，待我兵过去，却来袭我寨；吾故令汝二人，引兵前去，过山脚后路，远下营寨，任魏兵来劫吾寨。汝看火起为号，分兵两路：文长拒住山口；子龙引兵杀回，必遇魏兵，却放彼走回，汝乘势攻之，彼必自相掩杀：可获全胜。”<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妙在原来不教他劫寨，只教他杀劫寨之人。】</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更通。】</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大妙。】</span>二将引兵受计而去。又唤关兴、张苞分付曰：“汝二人各引一军，伏于祁山要路，放过魏兵，却从魏兵来路，杀奔魏寨而去。”<span class="q">【毛夹批：这两个却是教他劫寨。】</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老孔明算无遗策。】</span>二人引兵受计去了。又令马岱、王平、张翼、张嶷四将伏于寨外，四面迎击魏兵。孔明乃虚立寨栅，居中堆起柴草，以备火号；自引诸将退于寨后，以观动静。<span class="q">【毛夹批：既防他来劫寨，又要骗他来劫寨。神妙之极。】</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老孔明算无遗策。】</span><span class="z">【渔眉批：既防他劫寨，又骗他劫寨。妙极。】</span>
却说魏先锋曹遵、朱赞黄昏离寨，迤逦前进。二更左侧，遥望山前隐隐有军行动。曹遵自思曰：“郭都督真神机妙算！”<span class="q">【毛夹批：且慢赞着。】</span>遂催兵急进。到蜀寨时，将及三更。曹遵先杀入寨，却是空寨，并无一人。料知中计，急撤军回。寨中火起。朱赞兵到，自相掩杀，人马大乱。<span class="z">【渔眉批： 自杀自，妙极。】</span>曹遵与朱赞交马，方知自相践踏。<span class="q">【毛夹批：是此以魏伐魏，妙！妙！】</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妙妙。】</span>急合兵时，忽四面喊声大震，王平、马岱、张嶷、张翼杀到。<span class="q">【毛夹批：第三次吩咐的，第一次出现。】</span>曹、朱二人引心腹军百余骑，望大路奔走。忽然鼓角齐鸣，一彪军截住去路，为首大将乃常山赵子龙也，<span class="q">【毛夹批：第一次吩咐的，第二次先是一个出现。】</span>大叫曰：“贼将那里去！早早受死！”曹、朱二人夺路而走。忽喊声又起，魏延又引一彪军杀到。<span class="q">【毛夹批：第一次吩咐的，第三次又是一个出现。】</span>曹、朱二人大败，夺路奔回本寨。守寨军士只道蜀兵来劫寨，慌忙放起号火。左边曹真杀至，右边郭淮杀至，自相掩杀。<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又是以魏伐魏，妙！妙！】</span><span class="l">【贽眉批：妙妙。】</span>背后三路蜀兵杀到：中央魏延，左边关兴，右边张苞，大杀一阵，<span class="q">【毛夹批：第二次吩咐的，第四次出现，又妙在魏延再出现。】</span>魏兵败走十余里，魏将死者极多。孔明全获大胜，方始收兵。曹真、郭淮收拾败军回寨，商议曰：“今魏兵势孤，蜀兵势大，将何策以退之？”淮曰：“胜负乃兵家常事，不足为忧。某有一计，使蜀兵首尾不能相顾，定然自走矣。”正是：
可怜魏将难成事，欲向西方索救兵。
未知其计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span class="l">【李贽总评： 一姜伯约也，子龙爱其武艺，孔明爱其谋略，惟恐失之，必期得之而后已。真正是唯英雄识英雄，惟豪杰爱豪杰也。人患自己不为姜伯约耳，不患无子龙、孔明也。】</span>
<span class="h">【钟敬伯总评： 一姜伯约也，子龙爱其武艺，孔明爱其谋略，百计得之，真正是惟英雄识英雄，惟豪杰识豪杰。】</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