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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q">【毛批：有将计就计之孔明，以破崔谅之计，斯已奇矣；又有将计就计之姜维，以破孔明之计，则更奇。以假裴绪赚天水，而姜维能料，斯已奇矣；即以假姜维赚天水，而姜维不能料，则更奇矣；以孔明之计，而有破之之人，则其人固孔明之所深爱也。以能料孔明之计之人，而终有不及料之事，则孔明又其人之所不得不服也。纵一夏侯楙以招姜维，而诈称姜维之有书，是犹在人意想之中；遣一假姜维以见夏侯楙，而即称夏侯楙之有书，是则出人意想之外。其变幻不测，疑鬼疑神，今日读之者且为之迷心眩目，况当日遇之者，能不俯首屈膝哉！
此回有假姜维，前乎此者有假张飞矣。假张飞有二，一则张飞所以赚严颜，一则张飞所以赚张合。而假姜维不容有二，乃孔明所以困姜维。试以《西游记》拟之，则前之假张飞，是孙行者毫毛所变之假行者也；后之假姜维，是六耳狝猴所冒之假行者也。同一假，而或自假之，或不自假而他人假之。然则《三国》之幻，殆不灭《西游》云。
姜维有母，而孔明即以姜维之母牵制姜维，亦犹徐庶有母，而曹操即以徐庶之母牵制徐庶也。然曹操假其母之书以招其子，孔明则不必假其母之书以招其子。所以然者，欲其人之背顺归逆，不得不以母子之情，夺其君臣之义；若使其人之背逆助顺，则自有君臣之义，正不专恃其母子之情耳。且曹操之才，不足以胜徐庶；而孔明之才，实足以服姜维。庶不为曹屈，而但为母屈；维则不独为母屈，而真为孔明屈矣。
人但知讨贼者当诛其首，而不知讨贼者当先诛其从。何也？无贾充、成济，则司马氏父子不能肆其凶；无华歆、王朗，则曹氏父子不能恣其恶。故骂曹操而不骂华歆，未足夺曹操之魄；骂曹丕、曹睿而不骂王朗，未足褫曹丕、曹睿之魂也。骂曹操者，有陈琳之檄矣，有衣带之诏也，有汉中王进位之疏矣，独于曹丕而缺焉。武侯虽有出师之表上告嗣君，恨无讨贼之文布告天下。今观骂王朗一篇，即以此当骂曹丕，即以此当布告之文可耳。
兵家之有劫寨，题目旧矣，独至此回，而有翻陈出新者。料彼不知我劫而劫之，不足奇；料彼知我劫而仍劫之，则奇矣。待彼来劫我，而我往劫之，不足奇；知彼待我之往劫而后来，而我故赚其来，则又奇矣。不但如此，以我劫寨之兵，截其归寨之兵，又使彼归寨之兵，即被杀于防我劫寨之兵，则愈出愈幻，至于如此。每见他书所纪劫寨之事，不过“杀入寨中，并无一人，情知中计，望后便走”等语耳。层层叠叠，数见不鲜。问有以旧题而作新文，若此回之神妙者乎？】</span>
却说姜维献计于马遵曰：“诸葛亮必伏兵于郡后，赚我兵出城，乘虚袭我。某愿请精兵三千，伏于要路。太守随后发兵出城，不可远去，止行三十里便回；但看火起为号，前后夹攻，可获大胜。如诸葛亮自来，必为某所擒矣。”<span class="q">【毛夹批：前回孔明用计说明在后，此处姜维用计说明在前。】</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前者孔明用计说明在后，此时姜维用计，已说在前矣。】</span>遵用其计，付精兵与姜维去讫，然后自与梁虔引兵出城等候；只留梁绪、尹赏守城。原来孔明果遣赵云引一军埋伏于山僻之中，只待天水人马离城，便乘虚袭之。当日细作回报赵云，说天水太守马遵，起兵出城，只留文官守城。赵云大喜，又令人报与张翼、高翔，教于要路截杀马遵。此二处兵亦是孔明预先埋伏。<span class="q">【毛夹批：前回之事，补叙于此。】</span>
却说赵云引兵五千，径投天水郡城下，高叫曰：“吾乃常山赵子龙也。汝知中计，早献城池，免遭诛戮。”城上梁绪大笑曰：“汝中吾姜伯约之计，尚然不知耶？”<span class="q">【毛夹批：前是孔明将计就计，此是姜维将计就计，可谓礼无不答。】</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前是孔明将计就计，今姜维变将计就计。礼无不答，此之谓也。】</span>云恰待攻城，忽然喊声大震，四面火光冲天。当先一员少年将军，挺槍跃马而言曰：“汝见天水姜伯约乎！”<span class="q">【毛夹批：在子龙眼中写一姜维。○语亦自负之甚。】</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在子龙眼中写出姜维。】</span>云挺槍直取姜维。战不数合，维精神倍长。云大惊，暗忖曰：“谁想此处有这般人物！”<span class="q">【毛夹批：又在子龙意中写一姜维。】</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意中写一姜维。】</span>正战时，两路军夹攻来：乃是马遵、梁虔引军杀回。赵云首尾不能相顾，冲开条路，引败兵奔走，姜维赶来。亏得张翼、高翔两路军杀出，接应回去。<span class="q">【毛夹批：又亏此一路接应，子龙虽败，可见<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孔明用计之妙。】</span>赵云归见孔明，说中了敌人之计。孔明惊问曰：“此是何人，识吾玄机？”有南安人告曰：“此人姓姜，名维，字伯约，天水冀人也：事母至孝，文武双全，智勇足备，真当世之英杰也。”<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又在南安人口中写一姜维。】</span>赵云又夸奖姜维槍法，与他人大不同。<span class="q">【毛夹批：又在子龙口中写一姜维。】</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子龙口中极赞姜维。】</span>孔明曰：“吾今欲取天水，不想有此人。”遂起大军前来。
却说姜维回见马遵曰：“赵云败去，孔明必然自来。彼料我军必在城中。今可将本部军马，分为四枝：某引一军伏于城东，如彼兵到则截之。太守与梁虔、尹赏各引一军城外埋伏。梁绪率百姓在城上守御。”<span class="q">【毛夹批（渔眉批：写姜维第二翻用计），亦用明写。】</span>分拨已定。却说孔明因虑姜维，自为前部，望天水郡进发。将到城边，孔明传令曰：“凡攻城池：以初到之日激励三军，鼓噪直上。若迟延日久，锐气尽隳，急难破矣。”<span class="l">【贽眉批： 亦是，然不可执。】</span>于是大军径到城下。因见城上旗帜整齐，未敢轻攻。<span class="q">【毛夹批：此非写梁绪，亦非写姜维。】</span>候至半夜，忽然四下火光冲天，喊声震地，正不知何处兵来。只见城上亦鼓噪吶喊相应，蜀兵乱窜。孔明急上马，有关兴、张苞二将保护，杀出重围。回头看时，正东上马军，一带火光，势若长蛇。<span class="q">【毛夹批：四路兵独写正东，以三路之无用衬出一路之独奇。】</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四路兵夹攻，而独言正东，何意。】</span>孔明令关兴探视，回报曰：“此姜维兵也。”孔明叹曰：“兵不在多，在人之调遣耳。此人真将才也！”<span class="q">【毛夹批：又在孔明眼中、口中写一姜维。】</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豪杰爱才如此。】</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孔明眼中、口中又写一姜维。】</span>收兵归寨，思之良久，乃唤安定人问曰：“姜维之母，现在何处？”<span class="q">【毛夹批：从“事母至孝”上得来。】</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只为有人说他事母至孝，遂生此念豪杰听言，字字不放过如此。】</span>答曰：“维母今居冀县。”孔明唤魏延分付曰：“汝可引一军，虚张声势，诈取冀县。若姜维到，可放入城。”又问：“此地何处紧要？”安定人曰：“天水钱粮，皆在上邽；若打破上邽，则粮道自绝矣。”孔明大喜，教赵云引一军去攻上邽。<span class="q">【毛夹批：欲取天水，却不于天水用计，又于别处用计，妙！】</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欲取天水却不于天水用计，妙。】</span>孔明离城三十里下寨。早有人报入天水郡，说蜀兵分为三路：一军守此郡，一军取上邽，一军取冀城。<span class="h">【钟夹批：上邽、冀城，俱属陕西。】</span>姜维闻之，哀告马遵曰：“维母现在冀城，恐母有失。维乞一军往救此城，兼保老母。”<span class="q">【毛夹批：亦如徐庶所云，方寸乱矣。】</span>马遵从之，遂令姜维引三千军去保冀城，梁虔引三千军去保上邽。
却说姜维引兵至冀城，前面一彪军摆开，为首蜀将乃是魏延。二将交锋数合，延诈败奔走。维入城闭门，率兵守护，拜见老母，并不出战。赵云亦放过梁虔入上邽城去了。<span class="q">【毛夹批：详于姜维而略于梁虔。人有轻重，故叙有详略。】</span>孔明乃令人去南安郡，取夏侯楙至帐下。孔明曰：“汝惧死乎？”楙慌拜伏乞命。<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曹家女婿如此出丑。】</span>孔明曰：“目今天水姜维现守冀城，使人持书来说：‘但得驸马在，我愿来降。’<span class="q">【毛夹批：又用前番赚高定之法。】</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即前番赚高定之法。】</span>吾今饶汝性命，汝肯招安姜维否？”楙曰：“情愿招安。”孔明乃与衣服鞍马，不令人跟随，放之自去。<span class="q">【毛夹批：又用前番纵崔谅之法。】</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真如弄小儿无异。】</span><span class="z">【渔眉批：纵崔谅之未能，又用于此人矣。】</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孔明弄姜维，真如弄小[儿]。】</span>楙得脱出寨，欲寻路而走，奈不知路径。正行之间，逢数人奔走。楙问之，答曰：“我等是冀县百姓；今被姜维献了城池，归降诸葛亮，蜀将魏延纵火劫财，我等因此弃家而走，投上邽去也。”<span class="q">【毛夹批：此是孔明之计，妙在不叙明白，令读者自知之。】</span>楙又问曰：“今守天水城是谁？”土人曰：“天水城中乃马太守也。”楙闻之，纵马望天水而行。又见百姓携男抱女而来，所说皆同。<span class="q">【毛夹批：妙哉计乎！】</span>楙至天水城下叫门，城上人认得是夏侯楙，慌忙开门迎接。马遵惊拜问之。楙细言姜维之事；又将百姓所言说了。遵叹曰：“不想姜维反投蜀矣！”<span class="q">【毛夹批：孔明只赚夏侯楙，却<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借夏侯楙以赚马遵，赚一个便是赚两个。】</span>梁绪曰：“彼意欲救都督，故以此言虚降。”楙曰：“今维已降，何为虚也？”正踌躇间，时已初更，蜀兵又来攻城。火光中见姜维在城下挺槍勒马，大叫曰：“请夏侯都督答话！”<span class="q">【毛夹批：试令读者掩卷猜之，此是真姜维乎？假姜维乎？】</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真姜维乎，假姜维乎？读者掩卷猜之。】</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有神出鬼没之囗（妙）。】</span>夏侯楙与马遵等皆到城上；见姜维耀武扬威，大叫曰：“我为都督而降，都督何背前言？”<span class="q">【毛夹批：妙极。】</span>楙曰：“汝受魏恩，何故降蜀？有何前言耶？”维应曰：“汝写书教我降蜀，何出此言？汝欲脱身，却将我陷了！<span class="q">【毛夹批：明明当面说谎，却使夏侯楙闻之，又疑是孔明假作楙书以赚姜维矣。】</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姜伯约那里出得老诸葛手。】</span>我今降蜀，加为上将，安有还魏之理？”<span class="h">【钟眉批：姜伯约那里出得老诸囗（葛）手？】</span>言讫，驱兵打城，至晓便退。<span class="q">【毛夹批：若待天明便认得是假姜维矣。】</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若到天明，假姜维便认出矣。】</span>原来夜间妆姜维者，乃孔明之计，令部卒形貌相似者，假扮姜维攻城，因火光之中，不辨真伪。<span class="q">【毛夹批：此处方才说明。○《水浒传》假秦明从此学来，然不如此处曲折之妙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处方写明。】</span>
孔明却引兵来攻冀城。城中粮少，军食不敷。姜维在城上，见蜀军大车小辆，搬运粮草入魏延寨中去了。维引三千兵出城径来劫粮。蜀兵尽弃了粮草，寻路而走。<span class="q">【毛夹批：弃一驸马以赚之，又弃无数粮车以赚之。足见姜维身价之重。】</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弃一驸马，又弃无数粮车，足见姜维身价之重。】</span>姜维夺得粮车，欲要入城。忽然一彪军拦住：为首蜀将张翼也。二将交锋，战不数合，王平引一军又到，两下夹攻。维力穷抵敌不住，夺路归城；城上早插蜀兵旗号，原来已被魏延袭了。<span class="q">【毛夹批：此番却着了道儿。】</span>维杀条路奔天水城，手下尚有十余骑，又遇张苞杀了一阵。维止剩得匹马单槍，来到天水城下叫门。城上军见是姜维，慌报马遵。遵曰：“此是姜维来赚我城门也。”令城上乱箭射下。<span class="q">【毛夹批：前把假姜维认作真姜维，今把真姜维认作假姜维，被孔明弄得七颠八倒。】</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算得尽情。】</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前把假姜维认作真姜维，今把真的倒认作假。】</span>姜维回顾蜀兵至近，遂飞奔上邽城来。城上梁虔见了姜维，大骂曰：“反国之贼，安敢来赚我城池！吾已知汝降蜀矣。”遂乱箭射下。<span class="q">【毛夹批：梁虔一边知道却用暗写，此省笔处。】</span>姜维不能分说，仰天长叹，两眼泪流，拨马往长安而走。行不数里，前至一派大树茂林之处，一声喊起，数千兵拥出：为首蜀将关兴截住去路。<span class="q">【毛夹批：孔明用计，不在孔明一边写去，只在姜维一边见来。异样笔法。】</span>维人困马乏，不能抵当，勒回马便走。忽然一辆小车从山坡中转出，<span class="q">【毛夹批：一辆小车，抵得一队大兵。】</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虽一辆小车，抵得一大队伍。】</span>其人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摇羽扇：乃孔明也。孔明唤姜维曰：“伯约，此时何尚不降？”维寻思良久，前有孔明，后有关兴，又无去路，只得下马投降。<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只此一降，便生出后来无数文字。】</span>孔明慌忙下车而迎，执维手曰：“吾自出茅庐以来，遍求贤者，欲传授平生之学，恨未得其人。今遇伯约，吾愿足矣！”<span class="q">【毛夹批：一见便<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有此深谈，此收拾英雄之法（也）。】</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老游嘴，骗人骗人。】</span>也<span class="h">【钟眉批：孔明老油嘴，不囗逢人。】</span>维大喜拜谢。孔明遂同姜维回寨，升帐商议取天水、上邽之计。维曰：“天水城中，尹赏、梁绪，与某至厚；当写密书二封，射入城中，使其内乱，城可得矣。”<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弄假成真。】</span><span class="l">【贽眉批<span class="h">（钟眉批）</span>： 伯约自通。】</span>孔明从之。姜维写了二封密书，拴在箭上，纵马直至城下，射入城中。小校拾得，呈与马遵。遵大疑，与夏侯楙商议曰：“梁绪、尹赏与姜维结连，欲为内应，都督宜早决之。”楙曰：“可杀二人。”尹赏知此消息，乃谓梁绪曰：“不如纳城降蜀，以图进用。”<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又在（是）姜维算中。】</span>是夜，夏侯楙数次使人请梁、尹二人说话。二人料知事急，遂披挂上马，各执兵器，引本部军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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