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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垒断，内有兵把守；山恶岭峻，不能前进。”孔明请吕凯问之，凯曰：“某曾闻此洞有条路，实不知详细。”<span class="q">【毛夹批：四泉恐亦图中之所未详。】</span>蒋琬曰：“孟获四次遭擒，既已丧胆，安敢再出？况今天气炎热，军马疲乏，征之无益；不如班师回国。”<span class="z">【渔眉批： 顿挫。】</span>孔明曰：“若如此，正中孟获之计也。吾军一退，彼必乘势追之。今已到此，安有复回之理？”<span class="q">【毛夹批：此时之势，骑虎难下。○入而不能出矣。】</span>遂令王平领数百军为前部；却教新降蛮兵引路，寻西北小径而入。前到一泉，人马皆渴，争饮此水。王平探有此路，回报孔明。比及到大寨之时，皆不能言，但指口而已。<span class="q">【毛夹批：与孟优等中酒毒以手指口，前后相对。】</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好看。】</span>孔明大惊，知是中毒，遂自驾小车，自变量十人前来看时，见一潭清水，深不见底，水气凛凛，军不敢试。孔明下车，登高望之，四壁峰岭，鸟雀不闻，心中大疑。<span class="z">【渔眉批： 可知路险。窃意曹操至此，筹无一展。】</span>忽望见远远山冈之上，有一古庙。孔明攀藤附葛而到，见一石屋之中，塑一将军端坐，旁有石碑，乃汉伏波将军马援之庙：因平蛮到此，土人立庙祀之。<span class="q">【毛夹批：此处忽然遇着马超、马岱之祖。】</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忽见马超、马腾之祖。】</span>孔明再拜曰：“亮受先帝托孤之重，今承圣旨，到此平蛮；欲待蛮方既平，然后伐魏吞吴，重安汉室。<span class="q">【毛夹批：大主意。】</span>今军士不识地理，误饮毒水，不能出声。万望尊神，念本朝恩义，通灵显圣，护佑三军！”祈祷已毕，出庙寻土人问之。隐隐望见对山一老叟扶杖而来，形容甚异。<span class="q">【毛夹批：来得奇，与陆逊之遇黄承彦相似。】</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此必伏波之灵，非叟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与陆逊之遇黄承彦相似。】</span>孔明请老叟入庙，礼毕，对坐于石上。孔明问曰：“丈者高姓？”老叟曰：“老夫久闻大国丞相隆名，幸得拜见。蛮方之人，多蒙丞相活命，皆感恩不浅。”孔明问泉水之故，老叟答曰：“军所饮水，乃哑泉之水也，饮之难言，数日而死。此泉之外，又有三泉：东南有一泉，其水至冷，人若饮水，咽喉无暖气，身躯软弱而死，名曰柔泉；正南有一泉，人若溅之在身，手足皆黑而死，名曰黑泉；西南有一泉，沸如热汤，人若浴之，皮肉尽脱而死，名曰灭泉。<span class="q">【毛夹批：又将四泉历叙一遍，却与朵思大王所言参差，前后文法甚变。】</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因哑泉带出三泉。】</span>敝处有此四泉，毒气所聚，无药可治，又烟瘴甚起，惟未、申、酉三个时辰可往来；余者时辰，皆瘴气密布，触之即死。”<span class="q">【毛夹批：亦与朵思之言照应。】</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率性说明。】</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此必伏波之灵，囗（非）老叟（下疑有缺）。】</span>孔明曰：“如此则蛮方不可平矣。蛮方不平，安能并吞吴、魏，再兴汉室？有负先帝托孤之重，生不如死也！”<span class="q">【毛夹批：读者至此已是水穷山尽。】</span>老叟曰：“丞相勿忧。老夫指引一处，可以解之。”<span class="q">【毛夹批：忽然绝处逢生。】</span>孔明曰：“老丈有何高见，望乞指教。”老叟曰：“此去正西数里，有一山谷，入内行二十里，有一溪名曰万安溪。<span class="q">【毛夹批：只万安二字，便可破得四泉名色。】</span><span class="z">【渔眉批：“万安”二字便好。】</span>上有一高士，号为万安隐者；<span class="q">【毛夹批：人以溪名乎？溪以人名乎？】</span>此人不出溪有数十余年矣。其草庵后有一泉，名安乐泉。<span class="q">【毛夹批：只安乐两字，又可破得四泉名色。】</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安乐”二字足见说四泉之恶。】</span>人若中毒，汲其水饮之即愈；有人或生疥癞，或感瘴气，于万安溪内浴之，自然无事。<span class="q">【毛夹批：以水治水，以一水治四水。】</span>更兼庵前有一等草，名曰薤叶芸香，<span class="q">【毛夹批：好名色。】</span>人若口含一叶，则瘴气不染。<span class="q">【毛夹批：草头郎中赛过服药。】</span>丞相可速往求之。”孔明拜谢，问曰：“承丈者如此活命之德，感刻不胜。愿闻高姓。”老叟入庙曰：“吾乃本处山神，奉伏波将军之命，特来指引。”言讫、喝开庙后石壁而入。<span class="q">【毛夹批：前有关公显圣，此处有伏波显圣。关公自显圣，伏波又使山神显圣，愈出愈奇。】</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孔明忠心，囗囗囗囗（感动神明）。】</span>孔明惊讶不已，再拜庙神，寻旧路上车回到大寨。
次日，孔明备信香、礼物，引王平及众哑军，连夜望山神所言去处，迤逦而进。入山谷小径，约行二十余里，但见长松大柏，茂竹奇花，环绕一庄；篱落之中，有数间茅屋，闻得馨香喷鼻。<span class="q">【毛夹批：又是一个水镜庄、卧龙冈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百忙中忽叙清雅数笔。】</span>孔明大喜，到庄前扣户，有一小童出。孔明方欲通姓名，早有一人，竹冠草履，白袍皂绦，碧眼黄发，忻然出曰：“来者莫非汉丞相否？”<span class="q">【毛夹批：又与紫虚上人、青城老叟一般风致。】</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与紫虚上人、清城老叟一般风致。】</span>孔明笑曰：“高士何以知之？”隐者曰：“久闻丞相大纛南征，安得不知！”遂邀孔明入草堂。礼毕，分宾主坐定。孔明告曰：“亮受昭烈皇帝托孤之重，今承嗣君圣旨，领大军至此，欲服蛮邦，使归王化。不期孟获潜入洞中，军士误饮哑泉之水。夜来蒙伏波将军显圣，言高士有药泉，可以治之。望乞矜念，赐神水以救众兵残生。”<span class="q">【毛夹批：水火不求人，孰知此时水亦甚贵。】</span>隐者曰：“量老夫山野废人，何劳丞相枉驾。此泉就在庵后。”教取来饮。于是童子引王平等一起哑军，来到溪边，汲水饮之；随即吐出恶涎，便能言语。<span class="q">【毛夹批：如今之服半夏者饮着生姜汤。】</span>童子又引众军到万安溪中沐浴。隐者于庵中进柏子茶、松花菜，以待孔明。<span class="q">【毛夹批：百忙中却偏叙出隐士清冷之况，令人烦襟顿涤。】</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令人烦襟顿涤。】</span>隐者告曰：“此间蛮洞多毒蛇恶蝎，柳花飘入溪泉之间，水不可饮；但掘地为泉，汲水饮之方可。”孔明求薤叶芸香，隐者令众军尽意采取：“各人口含一叶，自然瘴气不侵。”<span class="q">【毛夹批：留香草根何如此草之妙。】</span>孔明拜求隐者姓名，隐者笑曰：“某乃孟获之兄孟节是也。”<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说出姓名，令人一吓。】</span>孔明愕然。隐者又曰：“丞相休疑，容伸片言：某一父母所生三人：长即老夫孟节，次孟获，又次孟优。父母皆亡。二弟强恶，不归王化。某屡谏不从，故更名改姓，隐居于此。<span class="q">【毛夹批：兄弟之不得如此，可叹。】</span>今辱弟造反，又劳丞相深入不毛之地，如此生受，孟节合该万死，故先于丞相之前请罪。”<span class="l">【贽眉批： 奇，奇！一父母所生，自有蛮有不蛮也。】</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奇，奇，一父母所生，自有蛮囗（异）。】</span>孔明叹曰：“方信盗跖、下惠之事，今亦有之。”遂与孟节曰：“吾申奏天子，立公为王，可乎？”节曰：“为嫌功名而逃于此，岂复有贪富贵之意！”<span class="q">【毛夹批：泰伯让天下而逃之蛮方，此蛮又让蛮王之位而逃之深山，其殆比泰伯之让而更甚耶？名之曰节，真不愧其名。】</span><span class="l">【贽眉批<span class="h">（钟眉批）</span>： 泰伯让天下而逃之蛮方，此蛮又逃功名，而逃之深山，岂闻泰伯之风而起者耶？】</span>孔明乃具金帛赠之，孟节坚辞不受。<span class="z">【渔眉批： 后人有讥孔明擒孟获之后，何不立孟节为蛮主？要知节乃世外之人，岂肯复居世内？】</span>孔明嗟叹不已，拜别而回。后人有诗曰：
高士幽栖独闭关，武侯曾此破诸蛮。至今古木无人境，犹有寒烟锁旧山。
孔明回到大寨之中，令军士掘地取水。掘下二十余丈，并无滴水；凡掘十余处，皆是如此。军士惊慌。<span class="q">【毛夹批：又作一折，令读者再吃一惊。】</span>孔明夜半焚香告天曰：“臣亮不才，仰承大汉之福，受命平蛮。今途中乏水，军马枯渴。倘上天不绝大汉，即赐甘泉；若气运已终，臣亮等愿死于此处。”是夜祝罢，平明视之，皆得满井甘泉。<span class="q">【毛夹批：与后文司马昭祝井遥相对照。】</span>后人有诗曰：
为国平蛮统大兵，心存正道合神明。耿恭拜井甘泉出，诸葛虔诚水夜生。<span class="l">【贽眉批： 好腐诗。】</span>
孔明军马既得甘泉，遂安然由小径直入秃龙洞前下寨。蛮兵探知，来报孟获曰：“蜀兵不染瘴疫之气，又无枯渴之患，诸泉皆不应。”<span class="q">【毛夹批：孟获不是失地利，乃失人和耳。】</span>朵思大王闻知不信，自与孟获来高山望之。只见蜀兵安然无事，大桶小担，搬运水浆，饮马造饭。朵思见之，毛发耸然，回顾孟获曰：“此乃神兵也！”<span class="q">【毛夹批：有此处疑为神兵，便生出后文神兽来。】</span>获曰：“吾兄弟二人与蜀兵决一死战，就殒于军前，安肯束手受缚！”朵思曰：“若大王兵败，吾妻子亦休矣。当杀牛宰马，大赏洞丁，不避水火，直冲蜀寨，方可得胜。”
于是大赏蛮兵，正欲起程。<span class="q">【毛夹批：读者至此必谓有一场大厮杀矣，不知下文竟不消厮杀得。】</span>忽报洞后迤西银冶洞二十一洞主杨锋引三万兵来助战。<span class="q">【毛夹批：读者至此必谓下文又有一场助战矣，不知却是相反。】</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读史至此者，疑有一场大战矣。】</span>孟获大喜曰：“邻兵助我，我必胜矣！”即与朵思大王出洞迎接。杨锋引兵入曰：“吾有精兵三万，皆披铁甲，能飞山越岭，足以敌蜀兵百万；我有五子，皆武艺足备。愿助大王。”<span class="z">【渔眉批： 读至此，又谓有一场大厮杀矣。】</span>锋令五子入拜，皆彪躯虎体，威风抖擞。孟获大喜，遂设席相待杨锋父子。酒至半酣，锋曰：“军中少乐，吾随军有蛮姑，善舞刀牌，以助一笑。”<span class="q">【毛夹批：先主与刘璋饮酒之时，有诸将舞剑；今杨锋与孟获饮酒之时，有花蛮舞刀：正复相似。】</span>获忻然从之。须臾，数十蛮姑，皆披发跣足，从帐外舞跳而入，群蛮拍手以歌和之。<span class="l">【贽眉批： 好看好看，比今美人以妙喉和紫箫作凤凰声者，大不相同也。】</span>杨锋令二子把盏。二子举杯诣孟获、孟优前。二人接杯，方欲饮酒，锋大喝一声，二子早将孟获、孟优执下座来。<span class="q">【毛夹批：董荼那之擒孟获，则读者之所料也；杨锋之擒孟获，则非读者之所料。】</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奇，非意想所及。】</span>朵思大王却待要走，已被杨锋擒了。蛮姑横截于帐上，谁敢近前。获曰：“免死狐悲，物伤其类。吾与汝皆是各洞之主，往日无冤，何故害我？”锋曰：“吾兄弟子侄皆感诸葛丞相活命之恩，无可以报。<span class="q">【毛夹批：又与前文放回蛮兵照应。】</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吾意此亦非孔明所意及。】</span>今汝反叛，何不擒献？”于是各洞蛮兵皆走回本乡。杨锋将孟获、孟优、朵思等解赴孔明寨来。<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此是五擒。】</span>孔明令入，杨锋等拜于帐下曰：“某等子侄皆感丞相恩德，故擒孟获、孟优等呈献。”孔明重赏之，令驱孟获入。孔明笑曰：“汝今番心服乎？”获曰：“非汝之能，乃吾洞中之人，自相残害，以致如此。要杀便杀，只是不服！”<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甚矣，攻心之难。】</span>孔明曰：“汝赚吾入无水之地，更以哑泉、灭泉、黑泉、柔泉如此之毒，吾军无恙，岂非天意乎？汝何如此执迷？”获又曰：“吾祖居银坑山中，有三江之险，重关之固。汝若就彼擒之，吾当子子孙孙，倾心服事。”<span class="q">【毛夹批：纵虎归穴，然后入穴取虎，更自不易。】</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纵虎归穴，然后入穴取虎更不容易。】</span>孔明曰：“吾再放汝回去，重整兵马，与吾共决胜负；如那时擒住，汝再不服，当灭九族。”叱左右去其缚，放起孟获。获再拜而去。<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此是五纵。】</span>孔明又将孟优并朵思大王皆释其缚，赐酒食压惊。二人悚惧不敢正视。<span class="h">【钟眉批：又收却此二人心矣。】</span>孔明令鞍马送回。<span class="q">【毛夹批：前番先放孟优，次放孟获；此又先放孟获，次放孟优。】</span>正是：
深临险地非容易，更展奇谋岂偶然。
未知孟获整兵再来，胜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span class="l">【李贽总评：孟获却也顽皮，孔明却也耐心。想欲借此消闲过日乎？不然，何不惮烦一至此也！
或曰，孔明不去征吴伐魏，乃与这伙蛮人顽耍，亦没正经极矣。不知世上蛮人极多，然一血未尝不可化诲，只要耐心诲训，自然变化。若一性急，蛮人便使起蛮性来，愈多事矣。此为后世待蛮秘诀，作者借孔明征蛮而寓言之也，勿太认真也。】</span>
<span class="h">【钟敬伯总评：世上蛮人极多，未尝不可化诲，只要耐心。若一性急，蛮人便使起蛮性来，愈多事矣。此为后世待蛮秘诀。】</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