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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q">【毛批：吉平截指骂贼，是良医为烈汉；关公刮骨疗毒，是烈汉遇良医。可见忠臣义士，不怕疼痛；若怕疼痛，便做不得忠臣义士矣。然临难不怕，必是平日先不怕。惟平日有刮骨之关公，然后临难有裁指之吉平也。
华佗医周泰，一请便到，医关公，不请自来。古之名医，志在济人利物；绝不似今之名医，善于拿班，巧于图利，几番邀请，方纔入门，先讲谢仪，然后开手也。能慕忠臣者，即是忠臣；能救义士者，即是义士。吉平、华陀是一人，不是两人。
此回方写关有病而如无病，便即写吕蒙无病而诈有病；方写华佗医真病，便接写陆逊医假病。华佗知药箭之毒，而去其毒，是以药治药也；陆逊知吕蒙之假病，而又教之以托病，是以病医病也。而又有奇焉者：关公有受病之臂，亦有受病之心，尊己而傲物，是受病之心也；陆逊有去病之方，亦有发病之方，币重而言甘，是发病之方也。吕蒙辞职，而关公以为去一疾，视去臂上之疾而更快；乃荆州撒备，而关公又中一毒，视中药箭之毒而更深。若孔明以借风医周郎而周郎愈，庞统以连环医北军而北军亡。二公分用之，而陆逊以一人兼用之，比前文更自出色。
观孙权之听吕蒙，而吴与魏皆为汉贼矣。权若乘关公之距樊城而北取徐州，以共分中原，则汉室可兴，而操贼可灭。奈何忘砍案之誓，背昔日之盟，而反阴与操约，以图关公乎？所以然者，不过一荆州耳。刘备取荆州于曹操，本未尝假荆州于孙权，其曰借曰还，不过孔明一时权变之辞，欲结权以为讨操之助；而乃认为真借，而望其真还，分之不足，又从而袭之，致使玄德之志不得伸，而关公之功不得就，岂不重可恨哉！
周瑜在而孙、刘之交离，周瑜死而孙、刘之交合；鲁肃用而孙、刘之交合，鲁肃死而孙、刘之交又离。盖周瑜之见异于鲁肃，而鲁肃之见又异于吕蒙也。肃欲结刘备以拒操，与孔明所见略同，故终鲁肃之世，吴、蜀未尝相攻。及吕蒙柄用，而背盟失义至于如此，悲夫！
曹仁欲弃樊城，而满宠止之；曹操又离许昌，而可马懿又止之。夫樊城弃，而大河以南皆震动矣；许都迁，而大河以北亦皆震动矣。乃韩信破赵之先声，足以夺燕而遂能取燕；关公破襄阳之先声，足以夺操而卒不能取操。岂关公之用兵，不如韩信哉？遭时之不偶耳。唐人诗云：“关张无命欲何如。”诚哉，其无命也！
先主轻陆逊而败，早有关公轻陆逊而失以为之样子矣。吕蒙白衣摇橹而取荆州，先有周善白衣摇橹而取孙夫人以为样子矣。凡有一事于后，必先有一事以见其端者。故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span>
却说曹仁见关公落马，即引兵冲出城来。被关平一阵杀回，救关公归寨，拔出臂箭。原来箭头有药，毒已入骨，右臂青肿，不能运动。<span class="q">【毛夹批：庞德心毒而箭不毒，曹仁则箭毒而心亦毒。】</span>关平慌与众将商议曰：“父亲若损此臂，安能出敌？不如暂回荆州调理。”于是与众将入帐见关公。公问曰：“汝等来，有何事？”众对曰：“某等因见君侯右臂损伤，恐临敌致怒，冲突不便。众议可暂班师回荆州调理。”<span class="q">【毛夹批：周郎在南郡中箭，而程普劝其回军；关公在樊城中箭，而关平劝其回军。周郎之受伤也请，关公之受伤也重。极相似，又极不相似。】</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丈夫。】</span>怒曰：“吾取樊城，只在目前；取了樊城，即当长驱大进，径到许都，剿灭操贼，以安汉室。<span class="q">【毛夹批：不必有是事，不可无是心；既已有是心，即如有是事。壮哉关公！千古仰之。】</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其愿颇大。】</span>岂可因小疮而误大事？汝等敢慢吾军心耶！”<span class="l">【贽眉批： 丈夫。】</span><span class="z">【渔眉批：壮哉关公，千古仰之。】</span>平等默然而退。众将见公不肯退兵，疮又不痊，只得四方访问名医。
忽一日，有人从江东驾小舟而来，直至寨前。小校引见关平。平视其人：方巾阔服，臂挽青囊；自言姓名：“乃沛国谯郡人，姓华，名伦，字符化。因闻关将军乃天下英雄，今中毒箭，特来医治。”<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不请自来，脱尽近日名医之套。】</span>平曰：“莫非昔日医东吴周泰者乎？”佗曰：“然。”平大喜，即与众将同引华佗入帐见关公。时关公本是臂疼，恐慢军心，无可消遣，正与马良弈棋；<span class="z">【渔眉批： 奕棋便是静养。】</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英雄志。】</span>闻有医者至，即召入。礼毕，赐坐。茶罢，佗请臂视之。公袒下衣袍，伸臂令佗看视。佗曰：“此乃弩箭所伤，其中有乌头之药，直透入骨；若不早治，此臂无用矣。”<span class="q">【毛夹批：先讲病源。】</span>公曰：“用何物治之？”佗曰：“某自有治法，但恐君侯惧耳。”<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未说出治法，先用一惊人语。】</span>公笑曰：“吾视死如归，有何惧哉？”<span class="q">【毛夹批：不惧敌，岂惧医。】</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丈夫。】</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丈夫语。】</span>佗曰：“当于静处，立一标柱，上钉大环，请君侯将臂穿于环中，以绳系之，然后以被蒙其首。吾用尖刀割开皮肉，直至于骨，刮去骨上箭毒，用药敷之，以线缝其口，方可无事。但恐君侯惧耳。”<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既说出治法，又用一惊人语。】</span>公笑曰：“如此，容易！何用柱环？”<span class="q">【毛夹批：不惧箭，岂惧刀。】</span>令设酒席相待。公饮数杯酒毕，一面仍与马良弈棋，伸臂令佗割之。<span class="q">【毛夹批：如此神医难得，如此病人更难得。】</span>佗取尖刀在手，令一小校捧一大盆于臂下接血。佗曰：“某便下手，君侯勿惊。”<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临下手时，再用一惊人语。】</span>公曰：“任汝医治，吾岂比世间俗子惧痛者耶？”<span class="q">【毛夹批：华陀之语惊人，关公之语更是惊人。】</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圣人，大圣人。】</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华陀神医，髯翁神勇。】</span>佗乃下刀，割开皮肉，直至于骨，骨上已青；佗用刀刮骨，悉悉有声。帐上帐下，见者皆掩面失色。<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今日读者亦为之寒心，何况当日见者，能不为之失色（岂不溶胆）？】</span>公饮酒食肉，谈笑弈棋，全无痛苦之色。<span class="q">【毛夹批：若以他人，当此臂色既青，面色必白，青色既去，面色亦失矣。】</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此老真个不俗。】</span>须臾，血流盈盆。佗刮尽其毒，敷上药，以线缝之。公大笑而起，谓众将曰：“此臂伸舒如故，并无痛矣。先生真神医也！”<span class="q">【毛夹批：如此医人是神医，如此病人亦是神人。】</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此老真个不俗。】</span>佗曰：“某为医一生，未尝见此。君侯真天神也！”<span class="q">【毛夹批：病人未尝见此医人，医人亦未尝见此病人。】</span>后人有诗曰：
治病须分内外科，世间妙艺苦无多。神威罕及惟关将，圣手能医说华佗。
关公箭疮既愈，设席款谢华佗。佗曰：“君侯箭疮虽治，然须爱护。切勿怒气伤触。过百日后，平复如旧矣。”关公以金百两酬之。佗曰：“某闻君侯高义，特来医治，岂望报乎！”坚辞不受。<span class="q">【毛夹批：不索谢仪，又脱尽近日名医之套。】</span>留药一帖，以敷疮口，辞别而去。
却说关公擒了于禁，斩了庞德，威名大震，华夏皆惊。探马报到许都。<span class="q">【毛夹批：以上按下关公一边，以下再叙曹操一边。】</span>曹操大惊，<span class="z">【渔眉批： 再叙曹操。】</span>聚文武商议曰：“某素知云长智勇盖世，今据荆襄，如虎生翼。于禁被擒，庞德被斩，魏兵挫锐；倘彼率兵直至许都，如之奈何？孤欲迁都以避之。”<span class="q">【毛夹批：此时老贼亦胆落矣。<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曹操欲离许都，与曹仁欲弃樊城，一样怕法。】</span>司马懿谏曰：“不可。于禁等被水所淹，非战之故；于国家大计，本无所损。今孙、刘失好，云长得志，孙权必不喜；大王可遣使去东吴陈说利害，令孙权暗暗起兵蹑云长之后，许事平之日，割江南之地以封孙权，则樊城之危自解矣。”<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司马懿之止曹操，与满宠之止曹仁，差足相仿（正相仿佛）。】</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成事之人，自有主张。】</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仲达深囗人情囗酌事。】</span>主簿蒋济曰：“仲达之言是也。今可即发使往东吴，不必迁都动众。”操依允，遂不迁都；因叹谓诸将曰：“于禁从孤三十年，何期临危反不如庞德也？<span class="q">【毛夹批：人固不易知，知人亦是不易也。】</span>今一面遣使致书东吴，一面必得一大将以当云长之锐。”<span class="h">【钟眉批：此着亦紧要。】</span>言未毕，阶下一将应声而出曰：“某愿往。”操视之，乃徐晃也。操大喜，遂拨精兵五万，令徐晃为将，吕建副之，克日起兵，<span class="q">【毛夹批：曹仁有援兵，关公无应兵，众寡之势不敌。】</span>前到阳陵坡驻扎；看东南有应，然后征进。<span class="q">【毛夹批：以上按下曹操一边，以下接入孙权一边。】</span>
却说孙权接得曹操书信，览毕，欣然应允。<span class="q">【毛夹批：自满宠致书以后，此是第二封矣。】</span>即修书发付使者先回，乃聚文武商议。张昭曰：“近闻云长擒于禁，斩庞德，威震华夏，<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此言关公未可胜。】</span>操欲迁都以避其锋。今樊城危急，遣使求救，事定之后，恐有反复。”<span class="q">【毛夹批：此言关公纵可胜，而曹操又可疑。】</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又言曹操奸猾难信。】</span>权未及发言，忽报吕蒙乘小舟自陆口来，有事面禀。权召入问之，蒙曰：“今云长提兵围樊城，可乘其远出，袭取荆州。”<span class="q">【毛夹批：但算关公一边，不算曹操一边。】</span>权曰：“孤欲北取徐州如何？”<span class="q">【毛夹批：按下关公，欲取曹操。】</span>蒙曰：“今操远在河北，未暇东顾，徐州守兵无多，往自可克；然其地势利于陆战，不利水战；纵然得之，亦难保守。不如先取荆州，全据长江，别作良图。”<span class="q">【毛夹批：按下曹操，欲取荆州。】</span><span class="h">【钟眉批：的是上策。】</span>权曰：“孤本欲取荆州，前言特以试卿耳。卿可速为孤图之。孤当随后便起兵也。”<span class="q">【毛夹批：鲁肃若在，必主取徐州之议以共分中原，必不使孙权攻关公以助曹操。】</span>吕蒙辞了孙权，回至陆口，早有哨马报说，沿江上下，或二十里，或三十里，高阜处各有烽火台。又闻荆州军马整肃，预有准备。蒙大惊曰：“若如此，急难图也。我一时在吴侯面前劝取荆州，今却如何处置？”寻思无计，乃托病不出。<span class="q">【毛夹批：周郎感东风而病，吕蒙感烽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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