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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q">【毛批：今人见关公为汉寿亭侯，遂以“汉”为国号，而直称之曰“寿亭侯”，即博雅家亦时有此。此起于俗本演义之误也。俗本云：“曹瞒铸寿亭侯印贻公而不受，加以汉字而后受。”是齐东野人之语，读者不察，遂为所误。夫汉寿，地名也。亭侯，爵名也。汉有亭侯、乡侯、通侯之名，如孔愉为余不亭侯，钟繇为东武亭侯，玄德为宜城亭侯之类。〈蜀志〉：“大将军费祎会诸将于汉寿。”则汉寿亭侯犹言汉寿之亭侯耳，岂可去“汉”字而以“寿亭侯”为名耶？鸡笼山关庙内题主曰：“汉前将军汉寿亭侯之神。”本自了然。余则谓当于外额亦加一汉，曰“汉汉寿亭侯之祠”，则人人洞晓矣。俗本之误，今依古本校正。
曹操弃粮与马以饵敌，损金与印以饵士。同一饵也，欲杀之则饵之，欲用之则亦饵之。然文丑为操所饵，关公必不为操所饵，操亦无可如何耳。
颜良之死，出其不意；文丑之死，则非出其不意也。使丑亦如龚都之以玄德消息告云长，则必不至于死。故公之刺颜良，或为颜良惜；公之诛文丑，更不得为文丑惜。关公之斩袁将者再，袁绍之欲杀玄德者亦再，玄德此时，其不死也间不容发，而关公陷于不知。直待见 孙乾、遇龚都，而始知我之所以报曹操者，几至于杀玄德，则安得不流涕北顾、奋然而决去哉！即使曹操追公而杀之，公所不顾也。即袁绍 仇公而杀之，亦公所不顾也。前之爱一死，所以全其嫂；今之轻一死，所以报其兄。观其“见兄一面，万死不辞”之语，真一字一血泪矣。
曹操一生奸伪，如鬼如蜮，忽然遇着堂堂正正、凛凛烈烈、皎若青天、明若白日之一人，亦自有“珠玉在前，觉吾形秽”之愧，遂不觉爱之敬之，不忍杀之。此非曹操之仁有以容纳关公，乃关公之义有以折服曹操耳。虽然，吾奇关公，亦奇曹操。以豪杰折服豪杰不奇，以豪杰折服奸雄则奇；以豪杰敬爱豪杰不奇，以奸雄敬爱豪杰则奇。夫豪杰而至折服奸雄，则是豪杰中有数之豪杰；干雄而能敬爱豪杰，则是奸雄中有数之奸雄也。
人情未有不爱财与色者也；不爱财与色，未有不重爵与禄者也；不重爵与禄，未有不重人之推心置腹、折节敬礼者也。曹操所以驾驭人才，笼络英俊者，恃此数者已耳。是以张辽旧事吕布，徐晃旧事杨奉，贾诩旧事张绣，文聘旧事刘表，张合乃袁绍之旧臣，庞德乃马超之旧将，无不弃故从新，乐为之死。独至关公，而心恋故主，坚如铁石。金银美女之赐，不足以移之；偏将军、汉寿亭侯之封，不足以动之；分庭抗礼、杯酒交欢之异数，不足以夺之：夫而后奸雄之术穷矣。奸雄之术既穷，始骇天壤间不受驾驭、不受笼络者，乃有如此之一人，即欲不吁嗟、景仰，安可得乎？
来得明白，去得明白。推斯志也，纵无二嫂之羁绊而孑然一身，亦必不绐曹操而遁去也。明知袁绍为曹操之仇，而致书曹操明明说出，更不隐讳。不知兄在，则斩其将；既知兄在，则归其处：心事无不可对人言者。有人如此，安得不与日月争光。】</span>
却说袁绍欲斩玄德。玄德从容进曰：“明公只听一面之词，而绝向日之情耶？备自徐州失散，二弟云长未知存否。天下同貌者不少，岂赤面长须之人，即为关某也？明公何不察之？”<span class="q">【毛夹批：此时云长尚在疑似之间，故玄德只说不是云长以解之。】</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词色雍容，大英雄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此时人在半信半疑，故玄德说不是关公解之。】</span><span class="h">【钟眉批：玄德词色雍容。】</span>袁绍是个没主张的人，闻玄德之言，责沮授曰：“误听汝言，险杀好人。”<span class="q">【毛夹批：第一次欲杀，被玄德躲过。】</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玄德射过一次杀了。】</span>遂仍请玄德上帐坐，议报颜良之 仇。帐下一人应声而进曰：“颜良与我如兄弟，今被曹贼所杀，我安得不雪其恨？”玄德视其人，身长八尺，面如獬豸，乃河北名将文丑也。<span class="q">【毛夹批：文丑之意，只在报颜良之 仇，更不去打听关公消息，故卒为关公所杀也。】</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文丑急欲报仇，故不打听关公虚实，卒为所杀。】</span>袁绍大喜曰：“非汝不能报颜良之 仇。吾与十万军兵，便渡黄河，追杀曹贼！”沮授曰：“不可。今宜留屯延津，<span class="h">【钟夹批：严津，在大名府华县境。】</span>分兵官渡，乃为上策。若轻举渡河，设或有变，众皆不能还矣。”<span class="q">【毛夹批：沮授分兵守险之说，亦与田丰相合。】</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是。】</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若用此言，必无延津之败。】</span>绍怒曰：“皆是汝等迟缓军心，迁延日月，有妨大事！岂不闻‘兵贵神速’乎？”<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既知兵贵神速，何以前番两次不肯速战？】</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胡说。】</span>沮授出，叹曰：“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悠悠黄河，吾其济乎！”<span class="q">【毛夹批：与田丰以杖击地之言，亦复相同。】</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囗人知囗。】</span>遂托疾不出议事。玄德曰：“备蒙大恩，无可报效，意欲与文将军同行：一者报明公之德，二者就探云长的实信。”<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玄德意只重在此句。】</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是。】</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囗本心囗。】</span>绍喜，唤文丑与玄德同领前部。文丑曰：“刘玄德屡败之将，于军不利。既主公要他去时，某分三万军，教他为后部。”<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若使玄德在前，文丑不至于死。】</span>于是文丑自领七万军先行，令玄德引三万军随后。
且说曹操见云长斩了颜良，倍加钦敬，表奏朝廷，封云长为汉寿亭侯，<span class="q">【毛夹批：汉寿地名，亭侯爵名。俗本此处多讹，今依古本削去。】</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汉寿亭原是地名，此皆附会之言，不足凭信。】</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囗乎汉囗。】</span>铸印送关公。<span class="q">【毛夹批：为后挂印张本。】</span>忽报：“袁绍又使大将文丑渡黄河，已据延津之上。”操乃先使人移徙居民于西河，然后自领兵迎之。传下将令：以后军为前军，以前军为后军，<span class="q">【毛夹批：文丑与玄德分前、后军，曹操却以前军、后军互相倒转。】</span>粮草先行，军兵在后。<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谲诈得妙。】</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奇。】</span><span class="h">【钟眉批：此亦兵家一变。】</span>吕虔曰：“粮草在先，军兵在后，何意也？”操曰：“粮草在后，多被剽掠，故令在前。”<span class="q">【毛夹批：此是假话。】</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总一片假。】</span>虔曰：“倘遇敌军劫去，如之奈何？”操曰：“且待敌军到时，却又理会。”<span class="q">【毛夹批：只不说明。】</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再不说明。】</span>虔心疑未决。操令粮食辎重沿河堑至延津。操在后军，听得前军发喊，急教人看时，报说：“河北大将文丑兵至，我军皆弃粮草，四散奔走。后军又远，将如之何？”操以鞭指南阜曰：“此可暂避。”<span class="q">【毛夹批：谲诈得妙。】</span>人马急奔土阜。操令军士皆解衣卸甲少歇，尽放其马。<span class="q">【毛夹批：既弃粮，又弃马，真令人不测。】</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序诈得妙，而解衣卸甲，更奇。】</span>文丑军掩至。众将曰：“贼至矣！可急收马匹，退回白马！”荀攸急止之曰：“此正可以饵敌，何故反退？”<span class="q">【毛夹批：荀攸独知曹操之意。】</span>操急以目视荀攸而笑。攸知其意，不复言。<span class="q">【毛夹批：曹操只不要说明。】</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老奸到底囗得。】</span><span class="h">【钟眉批：两人相囗囗囗囗。】</span>文丑军既得粮草车仗，又来抢马。军士不依队伍，自相杂乱。曹操却令军将一齐下土山击之，文丑军大乱。曹兵围裹将来，文丑挺身独战。军士自相践踏，文丑止遏不住，只得拨马回走。<span class="q">【毛夹批：曹操能兵。】</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至此方显曹操善能用兵。】</span>操在土阜上指曰：“文丑为河北名将，谁可擒之？”张辽、徐晃飞马齐出，大叫：“文丑休走！”文丑回头见二将赶上，遂按住铁槍，拈弓搭箭，正射张辽。徐晃大叫：“贼将休放箭！”张辽低头急躲，一箭射中头盔，将簪缨射去。辽奋力再赶，坐下战马又被文丑一箭射中面颊，那马跪倒前蹄，张辽落地。文丑回马复来，徐晃急轮大斧，截住厮杀。只见文丑后面军马齐到，晃料敌不过，拨马而回，文丑沿河赶来。<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此亦先写文丑声势，以衬云长声势。】</span>忽见十余骑马，旗号翩翻，一将当头提刀飞马而来，乃关云长也。<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突如其来，与斩颜良时又自一样气色。】</span>大喝：“贼将休走！”与文丑交马，战不三合，文丑心怯，拨马绕河而走。关公马快，赶上文丑，脑后一刀，将文丑斩下马来。<span class="h">【钟眉批：云长英雄。】</span>曹操在土阜上，见关公砍了文丑，大驱人马掩杀。河北军大半落水，<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沮授言不可渡河，此处方验。】</span>粮草马匹仍被曹操夺回。<span class="q">【毛夹批：如垂棘之璧，屈产之乘。】</span>
云长自变量骑东冲西突，正杀之间，刘玄德领三万军随后到。<span class="q">【毛夹批：读者至此，必谓二人相会矣。】</span>前面哨马探知，报与玄德云：“今番又是红面长髯的斩了文丑。”<span class="q">【毛夹批：但闻其形，未见其人。】</span>玄德慌忙骤马来看，隔河望见一簇人马，往来如飞，旗上写着“汉寿亭侯关云长”七字。<span class="q">【毛夹批：但见其旗，不见其面。】</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闻其形者未见其人，见其旗而未见其面，何咫尺天涯，为之一叹。】</span>玄德暗谢天地曰：“原来吾弟果然在曹操处！”<span class="q">【毛夹批：知其在曹而反喜者，信其必不降操也。】</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至此才信。】</span>欲待招呼相见，被曹兵大队拥来，只得收兵回去。<span class="q">【毛夹批：此时宜必相见矣，而意不相见。方喜在原之近，又恨陟冈之远，咫尺天涯，为之一叹。】</span>袁绍接应至官渡，下定寨栅。郭图、审配入见袁绍，说：“今番又是关某杀了文丑，刘备佯推不知。”袁绍大怒，骂曰：“大耳贼！焉敢如此！”少顷，玄德至，绍令推出斩之。<span class="q">【毛夹批：读者至此，为玄德吃吓，又代关公吃吓。】</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读至此，为玄德吃吓。】</span>玄德曰：“某有何罪？”绍曰：“你故使汝弟又坏我一员大将，如何无罪？”玄德曰：“容伸一言而死。曹操素忌备，今知备在明公处，恐备助公，故特使云长诛杀二将。公知必怒。此借公之手以杀刘备也。愿明公思之。”<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程昱所言，不出玄德之料。】</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玄德更长于言语。大英雄，大英雄。】</span><span class="h">【钟眉批：玄德长于言语，天生大英雄也。】</span>袁绍曰：“玄德之言是也。汝等几使我受害贤之名。”<span class="q">【毛夹批：第二番欲杀，又被玄德躲过。】</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玄德二番欲杀，又躲过了。】</span>喝退左右，请玄德上帐而坐。玄德谢曰：“荷明公宽大之恩，无可补报。欲令一心腹人，持密书去见云长，使知刘备消息。彼必星夜来到，辅佐明公，共诛曹操，以报颜良、文丑之仇，若何？”<span class="q">【毛夹批：前者云长尚在疑似之间，则玄德只言不是云长以解之；今者云长更无疑惑矣，则又言招来云长以解之。】</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妙。】</span><span class="h">【钟眉批：囗（妙）。】</span>袁绍大喜曰：“吾得云长，胜颜良、文丑十倍也。”<span class="q">【毛夹批：还记虎牢关前，盟主高坐而叱之否？】</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此时袁绍亦心折云长，欣欲得之矣。】</span><span class="z">【渔眉批： 虎牢关前，盟主高坐而叱之时，还记得否？】</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袁绍亦心折云长矣。】</span>玄德修下书札，未有人送去。<span class="q">【毛夹批：此时不即寄去，又作一顿，妙。】</span>
绍令退军武阳，连营数十里，按兵不动。<span class="q">【毛夹批：又是虎头蛇尾。】</span>操乃使夏侯惇领兵守住官渡隘口，自己班师回许都，大宴众官，贺云长之功。因谓吕虔曰：“昔日吾以粮草在前者，乃饵敌之计也。惟荀公达知吾心耳。”<span class="q">【毛夹批<span class="z">（渔眉批）</span>：此时方才说明。】</span>众皆叹服。正饮宴间，忽报：“汝南有黄巾刘辟、龚都，甚是猖獗。曹洪累战不利，乞遣兵救之。”云长闻言，进曰：“关某愿施犬马之劳，破汝南贼寇。”<span class="q">【毛夹批：惟其急欲归刘，故急欲报曹耳。】</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云长急欲报曹，正是急归刘也。】</span>操曰：“云长建立大功，未曾重酬，岂可复劳征进？”公曰：“关某久闲，必生疾病。愿再一行。”<span class="q">【毛夹批：英雄语。玄德“髀肉复生”之叹，亦是此意。】</span><span class="l">【贽眉批： 豪杰之语。】</span><span class="z">【渔眉批：英雄语自不同。】</span><span class="h">【钟眉批：豪杰之语。】</span>曹操壮之，点兵五万，使于禁、乐进为副将，次日便行。荀彧密谓操曰：“云长常有归刘之心，倘知消息必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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